睡睡从簇离身后冒出来熟络地打招呼,“谢谢。”再缩进去。
正殿主座旁有一人背对他们立着,距离远看不清楚,三人慢慢走过去。郑育生探长脖子,敲敲她后背,“那个妖兽怎么这么老?”
睡睡探出头,发现前面的“妖兽”一头白发,“真的呢。”
郑育生大胆猜测,“原来是个老头。”
簇离瞟他一眼,很想缝上这个胆小鬼的嘴。
“妖兽”听到脚步声回头,白发白须,满面红光,“几位贵客终于到了。”
睡睡紧张地掐住簇离肩膀,小心露出脸,“嗯?”再揉揉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老爷爷?”
“妖兽”竟然就是那个大夫老爷爷!
丁归习惯性摸胡须,眼神却是飘向簇离的,“是我。”
郑育生拉睡睡袖子,“睡睡你认识他?”
睡睡终于敢从簇离背后现身了,“我们见过,老爷爷是好人,上次帮过我。”
丁归咳嗽一声,白眉毛挑起来,“小兄弟,不知道你朋友的病治得怎么样了?”
睡睡亲昵地拍拍簇离,好兄弟状,“我照老爷爷你的话去做的,他已经好了。”
簇离扔给丁归一道警示的眼神,丁归继续假装咳嗽。郑育生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涌动,只听得云里雾里,问睡睡:“什么病?谁生病了?还有我为什么觉得这位老爷爷这么眼熟?”
说完郑育生凑上前仔细观看丁归,丁归心虚地拍开他,面对睡睡,“老爷爷刚回来,因为马上要去云游四海,所以本不想现身,希望你体谅。”
睡睡很体贴,“我知道的,老爷爷你考虑得多嘛。”
簇离始终保持沉默。
丁归自作主张冒充大夫教唆,睡睡也有意找寻这位“善心”大夫,簇离本不知怎么交出这位大夫,恰逢郑育生乌龙一场,他便将计就计。之后“老爷爷”出游去,他也就不用向她交待了。
丁归一奸笑眉毛塌了半边,赶紧又粘上,照着簇离的话背书,“小兄弟,老爷爷和你实在投缘,不过我正要出远门,所以只能设宴邀请你这一次。你可以在水离山上多玩几天,不用拘谨,这里有专门玩的地方,还有专门吃的地方以及很多衣裳饰品。你喜欢什么就尽管拿去,当老爷爷送你的礼物。”
睡睡感动,“老爷爷你太好了。”
郑育生兀自在怀疑,瞪圆了眼又凑上去打量,这次被丁归一大掌拍过来差点拍晕。接着丁归拍手,声音苍老状,“设宴款待贵客。”
一行侍女应声而入,手中是精美的托盘。菜肴、水果、点心、美酒一一呈上,香飘满殿。
这些都是为睡睡特别准备的,睡睡自然食指大动,哈哈笑个不停。
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乐趣多多,睡睡还喝了少许酒,脸色越发好看。
郑育生喝醉了,被人抬回去呼呼大睡。丁归的老爷爷吃完后也急着“云游”去,睡睡与他告别,然后拉着簇离散步。
“看来妖兽也不是很凶。”
这话甚得簇离心意,他不想让她怕他。摸摸她微有醉意的脸,簇离引导,“看一个人不是看表面或者名号如何,要看他对你怎么样,用你的感觉去判断。”
说的似乎有道理,睡睡点点头,笑得憨呼呼,“簇离,这酒好像有后劲,我只喝一杯就想睡觉。”
“让你别喝你非得喝。”劝都没用。
“高兴嘛。”睡睡脚步有些不稳,带着簇离漫无方向地瞎走,走到山坡下,她看到成片绿油油的草地,顿时来了兴致。
草地上干什么?自然是骑马。
伸开双臂,“我要骑马!”
簇离笑看她,“这里哪来的马?”水离山上倒是有马精,不过他可不会让她骑在其他男人身上。
睡睡有点晕忽忽了,开始有醉的迹象,看到一石墩以为是马,就骑了上去,“怎么不动?”
簇离笑起来,很快让人弄了匹真马过来,睡睡才肯从石墩上跳下,“太好了。”
她上马,他也上马坐她身后。她小时候就嚷嚷着要学骑马,他没答应,现在她终于如愿。
风轻柔吹着,春日的午后很暖,簇离带着她慢慢在草地上行进。一开始睡睡还很兴奋,渐渐地靠向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她睡着了。
睫毛小扇子一样安静地垂着,呼吸里似乎还有淡淡的酒香,身体又软又暖,她就这么完完全全靠在他怀里把自己交给他。簇离整个抱好她,亲着她阳光下的睡脸,心满意足。
日头长了,睡睡开始午憩。这天睡睡醒来后没来由觉得胸闷气短,还有些眼花。其实这症状已有几日,不过很轻,她也没在意,动动手脚唬弄过去。
簇离不在房内,她觉得纳闷,打算出去找他,刚打开门,一道艳丽的影子扑上来,“少侠~”
“哇!”睡睡惊得瞪直了眼。
一个很妖冶满身香气的女人正抱着她,让她直打哆嗦。
“少侠,我是琼钰。”女妖媚眼如丝,抬头,愣住。
睡睡一把将女人推开,摆出弓步,“你想干什么?”
短暂的失神过后女妖恢复表情,绕着睡睡转了两圈,脸上兴味明显,“你就是睡睡少侠?”
睡睡收起弓步挺胸,“对啊,你是谁?”一见面就拥抱,也太热情了点,她还不习惯与簇离和大师兄之外的人拥抱。
女妖挑眉,“我是这妖兽山的人。”
这女妖即是丁归向簇离提及的兔子精。上次她抓回来十多个峨山白面书生一事被搅和,她憋气出去游荡了一阵,仍心有不甘,想着此地还有另一名峨山弟子,于是前来引诱。
哪知这少侠俊是俊,可阅男无数的琼钰一眼瞧出眼前站的是个女人。
见琼钰一直盯着自己看,睡睡当即又摆出防备的弓步,小脸严正以待,“你想干吗?”
琼钰一侧身又不怀好意扑过去,“哟,少侠,尊交待过要好好伺候你,来吧来吧。”
“救命啊。”睡睡嘴角颤了颤,连忙闪开,一下跳到树上,一下跳到屋顶上。她都快怀疑自己是猴子了。
她有簇离的内力,如今的身手自非普通小妖可比。琼钰紧追不舍,几个回合下来也累了,香汗淋漓,“倒没看出你小小年纪身手这么好。”
这次睡睡没有被夸赞冲昏头脑,而是咧嘴金鸡独立跳着脚嗖的跑了。
青木师兄说的没错,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逃!
睡睡刚跑开,丁归从角落里跳出来,琼钰一见他便迎上去,“豹哥。”
丁归推开她,瞪眼,“尊不是交待过不许去惹她么?”
琼钰委屈状,“那人家抓回来的人都被她放了。”这梁子结得不小。
丁归训斥,“放了你可以再去找其他男人,别来招惹尊的人。”
“人家刚回来不知道她是女人嘛。”琼钰跺脚,红唇一噘,“豹哥你真是,你就只想着要为尊好,从来不体谅一下我。”说着说着身体还往丁归身上磨蹭,“嗯?豹哥~”
丁归及时避开,“总之以后你做你的事,别去惹她,不然我和尊都不会放过你。”
“哦。”琼钰不情不愿地应着,柔声细语,“豹哥,琼钰什么都听你的,琼钰的心思你最明白。”
丁归抖了抖,果断离开,琼钰扭着上前,“豹哥,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女人还是假装的呀?”
丁归没有理她,径自走远,剩下琼钰一人盯着睡睡消失的方向表情不明地笑着。
……
找不着簇离,睡睡只能去找郑育生,郑育生听完她的艳遇后抱着南瓜差点笑趴,“你,你……”
睡睡恨不得把他两只眼睛揍肿,“你再笑?”
“哈哈!”郑育生勉强收住笑,正正表情,“睡睡啊,要不我们早点离开吧,我们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而且这里怪怪的。”
睡睡两眼无神地趴着,“哪里怪?”
“都怪,你想啊,凭什么妖兽山的人会对我们这么好?说不通。”
睡睡敲敲自己的脑袋,她的小脑瓜子想不了太复杂的问题。
郑育生清嗓,“还有,那只天地间最大的妖兽竟然也对我们这么好,太离谱了。”
睡睡抬眼,“老爷爷不像是坏人啊。”
“问题就在这里。”郑育生严肃敲桌子,“我记得我爹说过妖兽存在于天地间几万年,他是永远不会老的。”
睡睡笔直站起来,“还有这样的妖?”
郑育生大哥状,“就是,所以说其中一定有问题,可能他们想害我们,先把我们骗好而已。”
“喔~~”睡睡吸气,手托着下巴深思熟虑,“郑大哥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郑育生猛点头,“那我们明天就走。”
睡睡表示赞同,“好。”其实还有一点,这山上有母老虎,早走为妙。
别过郑育生,睡睡马上去找簇离讲明此事,寻了好一圈终于在一个侍女的指引下找到簇离。远远看去,他正站在一个清浅溪塘边,另一边站着那个凶狠的男人,凶狠男人似乎对簇离很尊敬的样子。
睡睡伸长脖子挪步过去,凶狠男人一瞄到她就走开了。簇离仍站在那,宽厚的身影隐在阳光下。
很想对着这个背影扑上去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睡睡产生了这种想法,贼贼一笑,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跳上簇离的背,“终于找到你了。”
簇离缓缓笑开,“怎么找到这来了?”
“有重要事情告诉你。”睡睡溜下他的背,“对了,刚才那个大叔在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散步到这里,他提醒我那边是禁地不能进入。”簇离看看她的脸,“你刚刚说有重要事情?”
一打岔睡睡差点忘了,“是啊,我和郑育大哥商量过了,打算明天离开这。”
簇离略略有些讶异,“这么快?这里不好吗?”
睡睡也觉得很可惜,“这里很好啊,我还没玩够,就是有点怪。”毕竟是妖兽的地盘嘛。
簇离扬眉:“哪里怪?”
睡睡把郑育生强而有力的分析郑重其事解释了一遍,簇离好气又好笑,不过沉思片刻后还是应允了。此次水离山之行本就是意外,他也不愿一直在这儿骗她。
“那好,我们一起走。”
“好啊好啊。”睡睡振臂欢呼,视线一歪瞧见边上清澈的溪塘水,水中还有几条鱼,顿时来了兴致,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去捉鱼。
簇离本想拦阻,因为那几尾鱼也不是普通鱼,是妖,不过见她贼兮兮亮着眼睛一副渔家女的模样他忍住了,悠哉靠在一边树旁看她玩。
那些鱼很机灵,睡睡哪里是它们的对手,她在水里跑来跑去别说鱼,连鱼尾巴都碰不着。她只能使出杀手锏,瞄准一条扑过去。鱼没扑到,她整个人掉进水里。
最后她只能灰溜溜上岸,表情凄苦无比。簇离抑制住笑意,假装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替她披上。
一代少侠连条鱼都捉不到,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睡睡缩着脖子缩在簇离衣裳内,偶尔给他一个警惕的眼神,“你敢笑我?”
簇离以轻咳掩饰轻笑,扬手让那几条偷听的鱼游开,才问出他刚才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以后你想去哪?”
这个深奥的问题睡睡还没想过,她向来自由随性地游走。“不知道。”
簇离锁住她的目光,“会回峨山吗?”
睡睡摇头,茫然,“不知道,可能还是要回去的,我师父和大师兄都在那儿。”
簇离沉默,睡睡也沉默。想到之前峨山牢笼一样的生活她难受,一个人默默坐在溪塘边。
簇离在她身侧蹲下,揉揉她半湿的头发,“别回去了,以后跟着我,我带你玩遍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等你玩腻后我们再找座比这里还美的山住下来,一直在一起。”
簇离很少这么坚定地表明他的心意,睡睡不太懂男女之事,不过簇离说的场景让她很是向往。最好花开满山,再建一个他们之前住的小木屋。
可还有问题,“那我师父和大师兄呢?”
簇离浅浅出了口气,做出让步,“你什么时候想他们了,我们就偷偷去看他们。”
睡睡眼珠子一晃,笑眯眯地伸出脚丫子在溪塘里玩水,脑子里已经在畅想。既不用回峨山,又能看到师父和大师兄,还能和簇离到处去玩,那再好不过。
簇离按住她的脚,“怎么样?答不答应?”
睡睡仰头看天,“喏,是你邀请我的,不是我要的。”邀请和被邀请感受不同,被邀请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显得她很重要喔。
簇离明白她的意思,上扬的眼角带了几分对她独有仅有的柔色。“是。”
“那我勉强答应你。”虽然刚刚摸鱼出大糗,可现在睡睡那微小的自尊心又被烘得暖暖的,她哈哈大笑,两只脚轮流踢着水花。
簇离也笑开,逮住她的脚。她的脚小巧精致,嫩、白得不像话,簇离拿干净帕子替她擦干,再穿上鞋袜。
“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回来,我们再去看看这山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嗯。”睡睡应着,踩了几下地。簇离竟然给她穿袜,这让她有种飘飘欲仙首领的感觉。
哈哈,她太幸福了!
……
第二天早晨一行三人准时离开,凶狠男人和几名婢女前来相送。
热情告别之后他们下山,睡睡唱着歌走在前面,忽然又觉得胸闷难受,脚步一个踉跄。簇离扶住她,“怎么了?”
睡睡摆摆手,“没事,大概走得太快。”
簇离反手探上她额,并不发烧,稍稍放下心。
睡睡转身继续走,嘴角却有温温的东西流下,她纳闷地摸上去,发现是血,当即一阵天晕地旋,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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