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潘枝叶到酒吧约会去了,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约会,自从在海滩上的日光浴场和那个中年男人相遇,熊来就已经感觉到了:历史是无法割舍出去的。无论如何,过去的历史尽管已经失去了,转瞬消失在我们生命的图像之中了,然而,机会一到,它就会重新像录像带一样环绕着我们。潘枝叶到酒吧约会之后,熊来突然感到无聊,他并不愿意让潘枝叶去约会,这意味着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情敌。
我们就把这个突然出现在外科医生熊来面前的男人称为情敌好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人之所以占据过潘枝叶的生活,是因为他既是潘枝叶生命中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生活中的曾经的情人。
这样的历史此刻重新激荡在潘枝叶面前,在约会之前,潘枝叶当着熊来的面,打开了行李箱,她在试衣,一次又一次地从箱子中拎出衣裙,仿佛拎着对她来说或轻或重的历史中的身体,她一次又一次地站在穿衣镜前试衣,可以看出她把这次约会看得很重要。终于寻找到了一套合身的衣裙,它散出了青苔似的颜色,它就像一种滑腻柔软的青苔迅速地就把潘枝叶罩住了。
熊来佯装在读报,他在楼下买了一堆报纸,他已经想好了,在潘枝叶去约会的这段时间里,他要把视线埋伏在报纸上那些变得密密麻麻的铅字之中,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打发等待的时光。
三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潘枝叶回来了,她扭动着被青苔似的彩色所笼罩的身体,靠近熊来问道:“你是在等我吗?”熊来点了点头。
潘枝叶突然抱住熊来说道:“他变了,他不是从前的他了,我知道,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变了……”熊来没有吭声,他显得有些麻木,潘枝叶到浴室去了,她锁好了浴室门。熊来站在门外,他伸出手轻轻地拉动着浴室的门,他想悄然出现在浴室中央,他想看着她怎样沐浴。
然而,他不能打开被反锁的门,只能隔着门板倾听到哗哗哗的水声。他想象着水声喷溅在她身体上的情景。四十分钟以后,她出来了,穿着肉色的睡衣,钻到被子中去了。突然传来敲门声,熊来放下手中的一堆报纸,他佯装在读报,似乎是在暗示她:你的历史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我对你身体中的历史从来也不感兴趣。
他打开了门,吃了一惊,竟然是那个中年男人,他就站在门外,他正看着他并问他潘枝叶是不是住这间房。他点了点头,男人进了屋。熊来想阻止他,可他在唤着潘枝叶的名字。潘枝叶已经下了床,站在那个男人面前,中年男人对熊来说:“我有几句话想对从前的女朋友说,请你离开几分钟,好吗?”这是一种很有礼貌的商量的口吻,熊来完全有理由拒绝他,然而,熊来却点了点头出了客房,他在走廊上等候着,他以为几分钟以后男人就会从房间走出来。
几分钟很快就消失了。男人依然没有拉开门走出来。他下了楼梯,来到了楼下的小花园,在这里,他似乎可以昂起头来看着他住的客房。灯光亮着,窗帘已经挡住了一切图像,他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羞怒:为什么他要离开房间,为什么他要让他的女人与从前的男人面对面地留在他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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