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雅斌宣布旅程应该提前结束时,另外两个男人的目光对视着他,他们已经从对视中触摸到了一种现实的力量:在海边度假一周的时间,他们的身心并没有得到解放,也没有松弛的机会。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上去,似乎都可以触摸到疲倦,他们原来想出去以后遗忘掉他们身后积滞下来的沉重。而这次旅途却又为自己的身躯增加了出乎意料的另外的沉重。当火车带着他们回到原来的城市时,他们站在月台上耸耸肩膀,他们又回到原来的生活方式中去了,这就是现实的基础,他们无法脱离这座城市,也无法脱离原有的生活根须。
出了火车站,熊来让出租车带走了女人后,也钻进了另外一辆出租车,他与别人不一样,他是唯一的已婚男人,就必须按照一个已婚男人的规则去生活。回到他生活的城市以后,仿佛到处布满了窥视的镜头,那些从窗口、人群中伸出来的窥视镜无所不在。所以,他为自己立下了一个已婚男人的规则:如果此时此刻与另一个女人从火车站乘出租车回家,就会进入窥视镜头之中去。所以,各乘一辆出租车回家,既安全也意味着他和她的旅途已经到此结束。
在海边的最后时刻,他差一点就扮演了饱受嫉妒所折磨的情敌的角色,他被潘枝叶的生活折磨着。在有限的时间里,每到傍晚时,潘枝叶都要跑出去跟她过去的情人和恩人见面,并且抛给他一个回味无穷的理由:“我并不是想抓住他找回过去,我只是让他知道,没有他我照常生活下去。”
他看着她在打扮,她打扮的时间很长,她几乎想把自己装饰成一个异类,呈现在她昔日恋人的面前,而他同时也成了一个异类,用一种嫉妒的目光盯着她。她似乎意识不到这些,因为他把他的嫉妒隐藏到内心深处去,从他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到。她说得不错,她还是要回来的,她始终都会再一次回到他身边,他不知道在她和另一个男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可谈,他很想尽快地离开这座旅馆,他恨不得快快地用一种魔法终止她和另一个男人的会面。
终于,这次旅行生活的策划人、他的同谋者谢雅斌发话了。他们终于可以提早终止这场旅行,他观察到了除他之外,其他的旅伴也存在着问题。
在他看来,谢雅斌和他旅伴的关系显得生硬,对此,他有些费解,谢雅斌为什么携带着一个表情怯生生的女人来旅行呢?他过去见过谢雅斌的前任女友,那是一个时尚的女人。而对于另一个旅伴刘庆祥来说,女友离开后,刘庆祥好像中了什么魔,前去追寻那个头发像波浪一样的女人,而后来,刘庆祥的女友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这就是旅途,这就是被咖啡屋的男主人公谢雅斌所策划的生活之一。现在,终于回到了生活的中央,他乘着出租车回家,他和女教授建立的家庭,他和女教授陷入婚姻的生活如此牢固并矗立在前方,根本不会从他生活中消失。
他打开了门,用钥匙、用他显得疲惫无聊的心态把钥匙深入到孔道里,那孔道已经生锈,在这个世界上,到处布满了生锈的迹象,你根本就左右不了这个世界不生锈。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光,女教授还没有回家,雅娟还未回家,在这里,女教授和雅娟是同一个女人,我们可以称她为女教授,一个决不满足并且一心一意想成为系主任或副主任的女人;我们可以称她为雅娟,在Zuo爱时,想尽一切办法,调动一切意志来避孕的女人。
熊来很松弛地嘘了一口气,他不想从旅途中回家的第一个时刻就看见女教授那张满怀理想状态的脸。因为欲望伸及很长,已经使女教授的脸丧失了一个女人应有的温情蜜意;他不想在跨进家的第一个时刻就看见雅娟的这种意志。这种意志会使他丧失情yu。
现在,好了,她不在家,屋里并没有她的影子,他变得从容多了。他可以进浴室洗澡,他昨天早晨刚沐浴过,中午进了火车站,而此刻,他觉得已经满身污垢。
在昨天早晨沐浴之前,他想彻底洗干净他和一个女人因旅途而建立起来的关系:在一周内,他们拥有了有限的几次性;在一周内,他的体内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嫉妒,那似乎同样是一种液体,从他体内涌出来。他把这两种生活都称为液体,从身体中涌出来,必须清洗干净的液体,此刻,他进了浴室。他刚想打开浴室的灯光,就听见门开了,雅娟开门进来了。
她好像带回来一个客人,熊来屏住呼吸,雅娟很少带客人到家里来。在有限的记忆中,好像一次也没有过,然而,这一次雅娟带回家的客人竟然是一个男性。
雅娟似乎已经感觉到熊来已经回来了——因为只要她打开门,就会看到熊来的旅行包,它疲惫地立在客厅里,熊来来不及整理,就进了浴室,他想很快地洗干净内心的疲惫。雅娟把几本书递给那个男人,这一切都是熊来紧贴着浴室的木缝看见的,那些缝隙是为通风而存在的,当他弯下腰,往木缝外看出去时,他觉得自己很滑稽,在某种意义上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想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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