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雅斌在午休,像以往一样把脚伸直到长沙发上,这是他打盹的方式,也是他在白昼休整自己的四十分钟。然而,当一个影像飘然来到他身边时,他睁开了眼睛,直立起身子,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离他很近,怯怯地站在沙发的一边。
王素萍是第一次到咖啡屋来找他,一个多月过去了。谢雅斌一直劝诫自己说:“要远离对面的那个小香烟店,要游移开自己的目光;要远离开那个叫王素萍的女人的影子,要忘记海边旅馆的故事,如果可能的话,要尽可能地解脱出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经常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趴在香烟店柜台前,他感觉到那不是一个一般的男人,他到香烟店前并不只是为了买一包香烟。
也就是说买香烟的男人绝不可能长久地趴在柜台前无聊地与王素萍聊天。他开始被这样的一种判断笼罩着:也许这个男人,这个年轻男人就是与王素萍发生过─夜情的男人,那一夜使王素萍怀孕了;也许正是基于这个事实,他又回来了,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夜的历史之中,把历史继续演绎下去。
他似乎寻找到了一种宽慰,自己用不着自寻烦恼了,已经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了,再也用不着为王素萍担忧了。他之所以担忧,是因为王素萍在夜里的梦魇。而这一切都因为介于他和王素萍之间的一种关系:他在露水远赴巴黎以后,突然把目光投向了香烟店的这个小女人,并且把她带入了一段难以言喻的旅途之中。
由于梦魇他不得不离开地铺,他之所以睡在地铺上,是因为他想划清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他保持着清醒的姿态,在这种短暂的旅行中,他选择了她,只是选择了一种性别,只是选择了一个旅伴,除此之外,他别无幻想。
露水离开了,他却选择了与露水完全迥异的女性。她怯生生的目光,她战栗的身体,她显得有些卑微的姿态恰好与傲气十足的露水形成明显的对比,他似乎已经受够了露水的傲气笼罩他的时光,所以,此刻,他想笼罩着别人。恰好她拥有被石头所覆盖似的身体梦魇,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种命运:他不得不离开地铺,敞开自己的怀抱去拥抱她,这就是他和这个女人的故事的开端曲。它此刻环绕着,他知道,他并不想永远地搂住她,他的理智告诫他说:这只是一个短暂的Сhā曲,仅仅是一段Сhā曲而已。
而此刻,王素萍竟然站在了他身边,她还是第一次到咖啡屋来找他,如果没有事,她是不会来的。他低声说:“有事吗?”王素萍抬起头来终于把一个他难以想象的决定告诉给了他:“我想我应该结婚了,他又回来了,是他让我怀上孩子的,我想我必须嫁给他。对吗?”
他突然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王素萍并非是来纠缠他,起初,他睁开双眼时,他似乎感觉到一道影子的纠缠,而此刻,他明白了,王素萍又回到那一夜中去了。她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因为她怀孕了,他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不想回首旅途生活的任何一个瞬间,他不想回到海边沙滩的旅馆之中去。
她困惑地点了点头说,她并不想嫁给那个男人,只是为了孩子而结婚的。
他没有说话,他无法在这短暂的对视中为她指明别的道路,她来得太突然了。她的出现使他措手不及,他想不起来任何言辞去劝诫或安慰她。她依然低着头,仿佛在看着自己的腹部,她突然怯生生地问他:“如果我没有怀孕,你会要我吗?”
他盯着她的脸,她的脸上有一些雀斑,很浅,是他过去没有发现的,时间太短暂了,他还来不及发现她的雀斑,也来不及发现她过去的历史,他就从地铺上走上去,搂紧了她以及她的梦魇。而此刻,他没有回答她,她问得太突然了,以至于他有些不悦——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仅仅是因为在海边旅馆的夜里搂紧了她的梦魇,他就必须要她吗?他就应该对她肩负起一种责任来吗?她转身离开了,他把她送到了门口,他有些庆幸,还好有那么一个男人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否则,也许她会来纠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这纠缠,他越来越发现,她的身体显得很卑微,他并不喜欢这种卑微的女性。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