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缠绵快得像箭一样飞逝而去,这就是时间的魔法术,谁也阻挡不了时间在飞,谁也阻挡不了露水要飞往上海,再从上海飞往巴黎的现状。露水之所以飞回谢雅斌的身边,只不过是为了投入昔日旧情人的怀抱。躺在谢雅斌的怀抱的这个女人蠕动着,她讲述着巴黎的餐馆,巴黎的街道,巴黎的时装,巴黎的味道,巴黎的天空,巴黎的午夜,巴黎的男人……一切都是巴黎,她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仿佛已经失去了故事,失去了生活的原籍,仿佛已经蜕完了身上的第一层皮,巴黎环绕着她的味道和向往。
天一亮,她就开始向往着巴黎,她拉开窗帘,唤醒了谢雅斌,让他送她到机场去。他刚刚合上双眼打了一会儿盹,而在刚刚逝去的一夜里,除了短暂的合欢之外,他一直在睁大双眼听她讲述巴黎,以至于他感觉到:露水就是巴黎,她已经被巴黎征服,她已经被巴黎的空气俘虏,而他呢,依然停留在原处,所以,他现在穿上了外衣。
黑紫色的衣服裹紧了露水的身体,他把露水送到飞机场,在分别前夕的几秒时间,露水突然扑进他的怀抱,抽泣道:“我想把你从这座城市带走,我真的想带上你离开……”
露水说话的姿态仿佛让谢雅斌想起了一只小猫小狗,露水想把一只小猫小狗带在身边,带到一只箱子里,带到已经完全彻底征服了她身心的巴黎去。为此,谢雅斌又一次感觉到不舒服,他松开了露水紧紧拉着他的一只手:露水依然像过去一样,妄想笼罩他、驾驭他,这就是他感觉到不舒服的理由。
露水离开了,他又一次看到了飞机,仿佛飞机已经托起了露水,露水可能前去驾驭飞机,面对飞机,露水才可能变得渺小起来。
他又回到了现实,守候着咖啡屋,这就是他的立足之地,靠咖啡屋养活自己,每年的除夕之前,他会给父母汇一笔钱过去,他的父母已经退休,是一对小学老师,他们的工资可以维系生活,然而,他依然在除夕之前跑到邮电所去,站在邮电所的队伍中填写汇款单时,他的心里会滋生思念父母的情感,给父母汇出一笔现金,会使他感到很塌实。
只有坐在咖啡屋,他才意识到生活在游走之中,就像一次旅途一样。露水离开以后,他有三天显得神思恍惚,然而,三天以后,他又开始面对现实了。春天,他像别的人一样感觉到了春天的降临,所以,他让侍者们把桌布换成了春天的淡绿色,淡绿是他对春天的一种喜爱。
阿娇不断地在这个春天出入于他的咖啡屋,阿娇带来了两个女人,她们都像阿娇一样身穿流行的时装,她们都像阿娇一样涂着眼影、指甲油,她们到咖啡屋刚坐下,总是问男主人谢雅斌在不在。这时候,谢雅斌就会走下楼梯,出于礼貌,他会坐在她们当中,不过,在挟裹着一种时尚的流行语的谈话风声中,谢雅斌感觉到自己开始变衰老了。
他又离开了,回到二楼上,坐在一个角隅读书,阿娇悄然地上了楼,用手掌蒙住他的双眼:“你知道我是谁吗?”阿娇改变了嗓音,用力地蒙住他的双眼,他用眼睛感受着阿娇的手,他又一次意识到:倘若没有身份存在的话,一个人的手就是身份的证明。手的纹路、肌肤、大小就可以揭示一个人的身份之谜,他记得从认识女性开始,他就开始牵起了女性的手,她们的手或纤巧、或柔软、或开阔……手拉手可以产生磁铁般的感觉,手拉手可产生吸引力,可以让人迅速地缩短距离。
阿娇的手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纤巧,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很快就感觉到了她是阿娇,她的手绝对取代不了露水和王素萍,这种感觉太微妙了,露水的手很纤长,如葱一样冉冉升起,可以升向遥远的巴黎;阿娇的手玲珑着,探索着她朦胧的前景;而王素萍的手比前两个女人的手显得更弱小,而且要粗糙一些。
三个人的身份实在不一样:露水已经成为了巴黎的一个游客,尽管她已经被巴黎征服,在谢雅斌看来,她依然只是一个游客而已;阿娇的身份,一种形而下的身份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与阿娇的接触实在有限,然而,他却可以感受到阿娇形而上的一种身份,犹如她曾经把身份证掉在他沙发的缝隙中;王素萍跟以上两个女人都不一样,他似乎看不到她任何形而上的身份,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种形而下的结局:她正怀着身孕,犹如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
阿娇的手松开了,因为他猜出了她就是阿娇,阿娇笑了,露出了两颗白色的小虎牙说:“我想向你借笔钱,可以吗?数额不大,五百元。”他有些诧异,像阿娇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开口向他借钱的,不过,他是男人,女人既然开了口,何况只是五百元钱,他从钱夹子掏出钱来,递给了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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