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岁月河 > 第23章 老所长智破肉案 欧文涛痴情大山

第23章 老所长智破肉案 欧文涛痴情大山

欧阳文涛回到家中,温馨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尽管在“五.七”­干­校的父亲还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但审查已经停止,每个星期天也可以回家团聚。今天正逢星期日,全家人用笑声,用久违的轻松和欢乐为文涛洗尘。收拾行李时,细心的母亲发现女儿把什么东西都带回了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便诧异地问:

“涛涛,你怎么把什么都带回来了,知青点出了什么事?”

欧阳文涛的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阴­云,路上想好的话却说不出口。饱经风霜的父亲欧阳静仁早看出其中定有难言之隐,但他相信女儿,也不愿意破坏一家人团聚的欢乐气氛,便故意打岔道: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女儿回家来就是高兴事。多少时日全家没好好在一起团聚过了,就连女儿去农村Сhā队我都没赶上送行。”欧阳静仁动情了,眼睛眨巴了几下,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强扮了个笑脸回头对爱人说:“老婆子,这里没你的事,我帮女儿收拾东西你还不放心?你快去设法准备些好吃的菜,为女儿洗尘接风啊!我这么久没见到女儿,也让我父女俩多说几句话嘛!”

文涛妈理解地走开了。文涛打心里感激善解人意的父亲,她正想说点什么,父亲却先开了口:

“涛涛!今天你尽拣高兴的事说给爸听,什么风土人情、旖旎风光、民间传说啊,爸都爱听,爸是做记者的嘛!其它的事儿留着以后慢慢说。”

坐在床上的弟弟欧阳志强也嚷了起来:“姐!我也爱听,我都好久没听你讲故事了。”

欧阳文涛发现小儿麻痹瘫痪在床的弟弟更消瘦,身体似乎大不如从前了。她心疼地坐到小弟的床前说:

“好!小弟,从今天起我每天都给你讲故事,每天都推你出去晒晒太阳,逛逛马路,逛逛公园。”说完,她便绘声绘­色­地给小志强讲起了农村的许多新鲜事。

欢乐的星期天很快就过去了。夜晚,母亲溜到女儿的床上,和女儿说起了悄悄话。远离膝下的女儿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女儿的倾诉如滔滔的江水,让母亲时而震惊,时而流泪,时而欢乐,但欢乐总是那么短暂而带着苦涩。母亲没有责怪女儿此行,而是称赞她学会了做个真正的人,说她像父亲的人品。母亲的柔声细语像和煦的春风,为女儿抚平伤痕。

第二天,父亲欧阳静仁回“五.七”­干­校去,母亲也上班去了。欧阳文涛用家中改装自制简易的手推车,推弟弟欧阳志强到外面去逛逛。他似乎已很久没这么远游了,心情格外地好;老天今天也格外开恩,风和日丽使冬天也暖洋洋得像早春。

“志强,你很久没来过月亮山公园吧?”文涛问。

“平时妈总是很忙的,又要忙里又要忙外,又要上班又要抽空去“五.七”­干­校看望父亲,自然就顾不上我了。但只要能挤出一点时间,母亲都会推我到室外呼吸新鲜空气。”说到这儿,志强又颇为忧郁地叹口气说:“都怪我是个废人,都十五岁的大人了,不但不能给家里分忧,还要拖累全家。”说话的同时,志强又自责地用拳头在残车的扶手上敲了一下。

这不算太重的一击却敲疼了文涛的心,她只有更温柔地对小弟说:“志强!你现在长大了,更懂事了。爸妈给你取名志强,就是希望你做个一生都自强不息的人。人有两种,有的人虽然身体健康,可心理残废,这种人生并没有幸福可言;还有一种是坚强的人,真正的人,这种人即使身残而志不残。他们终生学习不止,奋斗不止,把生命的光和热发挥到最辉煌的状态。他们的人生仍然是伟大的。你还记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个故事吗?保尔.柯察金就是这种英雄人物。”

文涛的话像春风吹拂,消融了志强心中的冰雪。他特别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只要姐姐在身边,就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充满了希望。此刻他像越过了沼泽、泥潭一般,高兴地用刚才敲击扶手的手点着文涛说:

“姐!你还说帮我找《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说话不算数!到现在都没有帮我找来,你说怎么办?”

“我一定帮你找到这本书!但新书搞不到。新华书店都是马列主义、毛主席著作,文艺书籍也只有样板戏和革命歌曲,外国小说几乎都绝种了,中国古典小说也只看到一本《西游记》。”欧阳文涛说。

“姐,弄不到新书,旧书也行,能不能多借几本中外名著给我看?听说外面还有相互传阅的手抄本,想办法去借借吗,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寂寞啊!都快闷死了。说起来真惭愧,身为中国人到现在我连《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红楼梦》都没看过,其它什么《聊斋志异》、《封神演义》等等就更别说了,再这样下去,后代的人会连书名也叫不出的。”

“志强,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那都是些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封资修的东西,你就不怕中毒吗?”

“中什么毒?那都是历史的东西可用历史的眼光去看,我们又不会倒回那个年代。再说,那么多老革命以前也看过许多古书,外国书,不也是照样革命吗?看看说不定还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志强,你真长大了!虽然坐在家里,问题想得比我还透彻,真是个明白人,比姐行。”

欧阳文涛几句鼓励的话使小志强的话更多了,他指着月亮山说:

“姐,你看这月亮山多美,山上可以极目了望整个的秀江市,还有许多楼台亭阁和古迹。山下有潺潺的流水,有鱼鹰和钓排。山腰和山脚有岩洞和古溶洞。横跨水面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风雨桥。还有这里、那里、这些美丽的风景都是资源和财富,如果把这些旅游资源都开发出来该有多好。那时,姐姐和同学们也有工作­干­了,我也可以在家里为你们生产一些旅游工艺品了。”

“哟!小弟,你真了不起,想不到你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性­。会有这么一天,你的理想会实现的。看来我今后要常带你出来走走,要多找些书给你看看,让你的视野更开阔,知识更多些。”

“姐,我还想学美术,你要给我找些画画的书和资料,买一些纸、笔、颜­色­,还想有一个画夹,那种可背的写生画夹。你不是认识周星吗,他是个画家可以教我。自从你走后,他还来过我们家好多次,打听你的消息,还买东西看望我和妈妈。不知什么原因,他后来就没有来了。”

欧阳志强无意地触到了姐姐的伤心之处,她的眼前不由得先后浮现出周星和张大山的音容笑貌。这是两个令她揪心的人,欧阳文涛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小志强有点诧异地望了望姐姐,他并不知道姐姐心中的楚痛。突然,一声亲热而又清脆的声音将欧阳文涛从纷乱的情绪中惊醒。

“小欧,你好狠心啊!居然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知青点,跑到这儿潇洒来了。”

曾小芳神话般地突现在欧阳文涛面前。她一边说话又一边搂着文涛亲热了一番,真像一对患难与共劫后余生的姐妹。其实,她们才分别了两天,却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真让我好找!我一回家就赶来找你。今天,如果不是你邻居给我明示了个方向,还真难找到你。”曾小芳颇兴奋地说。

“你怎么在节骨眼上跑回来了,招工表你填好了没有?”欧阳文涛关切地问小芳。

“这事你就别提了!提起来我就火冒三丈。我把招工表烧了!”曾小芳停顿了一下,又气冲冲地继续说道:“你到是做了个好人把指标让给我,可你想过没有,莫有才父子是什么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吗?他莫有才能把这个进厂指标白送人?你走的当天晚上莫有才便来找我……”

曾小芳也不顾忌志强在旁边,像说书般地把那晚发生的事戏说了一遍。说到莫有才被钢笔戳手,疼得“哇!哇!”直叫时,三个人都乐了起来。志强苍白的脸上笑出了红晕,文涛边笑边挥着拳头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曾小芳得意地一边浪笑,一边仰着头伸开双臂在草坪上立地旋转了几圈。旁边路过的游人并不知道缘由,也指指点点地跟着捡笑,算是在分享一些人间的快乐吧。疯疯癫癫的曾小芳猛一刹车,又问文涛:

“小欧,你没有去找张大山?”

“没有,大山家我没去过,留给我的地址又弄丢了。”

“算你有福气碰上了我,我去过他家,下午我们去找他怎么样?”小芳问文涛。

“好,就这么定了。”

张大山的父亲解放前是个人力车夫,解放后政府把这些工人组织起来成立了力车厂,厂里又分为力车服务部和力车生产维修部。大山的父亲年纪大了,被安排在维修部,前些年已因病亡故。这个厂因经济效益不怎么样,所以连厂宿舍也没有。大山的家实际上是偏僻小街上,一间搭在旧瓦屋边的披棚,憨憨的大山就是在这夏热冬寒的棚屋中长大的。他从小淘气贪玩,这小小的棚屋自然关不住他的野­性­。棚屋周边数条街的孩子几乎都认识他,他领着孩子们上山、爬树、掏鸟、下江游泳、抓知了蚱蜢、也常打架,算是个小名人吧,但他学习成绩还是可以的。

曾小芳和欧阳文涛边说边聊,很快就要到大山家的小棚屋时,意外地碰上了久违的宫勇刚。欧阳文涛高兴地骂道:

“你这个野崽,和大山出来这么久也不和我们联系一下,快把我们知青点的兄弟姐妹忘光了吧!还有点良心没有?”

宫勇刚哭丧着脸苦笑了笑说:“我们能忘得了知青点的难兄难弟难姐妹们吗?特别是大山,打个盹,梦中还直唤小欧呢!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知青点的人招工的招工,当兵的当兵,就跑剩下你俩时,大山急得天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生怕你们出什么事。真想不到你们也回来了,难道也成了响当当的工人阶级?”

“伤心事莫提起,我和欧阳文涛和你们一样也是逃出来的。莫有才那小子拿一个招工指标为诱饵,引我和小欧上钩。我一怒之下便教训了他一下,将招工表也烧了,然后便回了秀江。……”心直口快的曾小芳不等宫勇刚细问,便滔滔不绝地将事情原委简要叙述了一遍。

欧阳文涛心里惦记着张大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Сhā话的机会:“小宫,大山和你不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吗,今天怎么不在一起?”

宫勇刚的脸­色­变得沮丧万分,吞吐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冒出一句话:“他出事了。”

“出什么事?你不是吓唬我吧。”欧阳文涛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询问。

宫勇刚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讲出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但大山被抓以后的事他全然不知。欧阳文涛气得脸­色­铁青,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骂了出来:

“张大山呀张大山,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我还以为你学好,‘修道’了呢。世界上什么事不好做,要去做贼?你还是人吗?你对得起自己的母亲吗?对得起我和同学吗?还有你,宫勇刚!明知大山是个浑人,见他犯罪不去阻止,反而助纣为虐跟着一起­干­,这算是什么好兄弟?是同流合污!现在好了,人被抓去下落不明,把大山瞎眼的老母亲孤零零丢在家里,这是造孽啊!”她停顿了一下又问:“老人家知道吗?”

“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事,我不敢对她说。刚才我还去看望了老人家。”宫勇刚犹豫了一下,又低下头轻声地说:“其实,大山偷东西也是为了母亲。他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身无分文了,可一看到瞎眼老母白发苍苍,瘦骨嶙峋和苍白营养不良的脸,他便心如刀绞坐立不安。他多次在我面前骂自己不是个男人,不配为人子。父亲死了,自己都是大人了,非但不能照顾母亲,还在吸着母亲的血,靠母亲那点可怜的退休金活着。他说自己怎么吃苦受罪都行,就是不能再连累母亲。妈的眼睛是为儿子瞎的,自己是个有罪的儿子。眼下春节就要来临,可工作毫无希望,我俩连临时工都找不到。那天大山发了个狠对我说:‘小宫,没办法了,为了母亲能改善一下生活,过上个好点的春节,我张大山豁出来了,做贼去!谁叫我人穷呢,人穷志则短。古代响当当的英雄豪杰陷入困境时,不也有杨志卖刀,秦琼卖马吗?’我听了吓了一跳,当时就反驳了他。我说,人家卖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可没有去偷啊。张大山却又说:‘时迁不也偷­鸡­了吗?杨志、秦琼还有东西卖,可我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只能玩命了!’就这样,我们就……”

“你们就堕落成盗贼,成了人人唾骂痛恨的盗贼。”欧阳文涛压抑不住气愤,骂得宫勇刚不敢吭声。

这时曾小芳开了腔:“小欧,现在骂什么也没有用,这账以后再跟他们算,眼下先要弄清楚人的下落。”她又回过脸问宫勇刚:“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秀江市第一机床厂。”宫勇刚回答。

欧阳文涛的心猛地惊跳了一下,秀江市第一机床厂,那不是周星下放的地方吗?昨天听志强弟弟说,周星下放到机床厂后还来过自己家中打听自己的情况。瞬间,她又记起了那个埋藏心中已久的秘密,就是下放Сhā队落户前自己所做的一个噩梦,那个没敢向周星大哥挑明的梦境:梦中周星手捧鲜花,口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情歌向自己走来,就在这情意绵绵地时刻,天上飞来一座大山将他俩活生生隔开。接着,又是一声晴天霹雳,大山化成了尘埃。难道这座大山就应验在这张大山身上?难道张大山的命运最终是粉身碎骨?欧阳文涛不敢继续往下想去。曾小芳发现小欧的神态有点异样,担心地问:

“小欧,你在想什么,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我有一个朋友周星就在第一机床厂工作,我看,可以去找他问问情况,兴许能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曾小芳知道周星就是文涛的初恋情人,但眼下没有其它的办法可想,便说;“那只有这样办!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但宫勇刚不能去。”

曾小芳说完后,和欧阳文涛搭上了开往机床厂的公共汽车。

张大山之死虽然在情感上对周星没什么打击,他和这个叫大山的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友谊,但是“人之初,­性­本善,”人­性­驱使他常会想起这个青年;想起这几年自己周围死去的许多人;思索这个社会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否则,为什么人的生命有如草芥,可以随随便便的死去,而无需作任何的交待。周星找不到答案,也无法走出这个­阴­影。但最近周星心情很好,因为他和曾庆元无意中做了件好事,配合派出所老所长,把久无着落的机床厂盗­肉­案给破了。这个盗贼不是大山,而是另有其人。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星期四是第一机床厂的厂休日,大部分车间都不上班。这一天,正好又逢上郊区大塘的集市。闲着无聊的民兵排长曾庆元约周星去赶集。他走到周星的宿舍,见到周星背了个画夹,像是准备出去写生,便说:

“周画家,你也太钻研了吗!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出去画画,也应该调剂调剂一下生活。”

“画画对做工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调剂。再说,我再不多画点画,所学的专业就荒废了。利用休息日到车间去画画速写,还可以更熟悉我们的工厂和工人师傅,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曾庆元根本不愿听周星的分辩,他一边夺下周星的画夹一边说:“我不和你嚼舌头,讲不过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今天你是秀才碰上兵有理说不清,我硬是要拉你这个壮丁,去赶郊区大塘的集,买一条小狗崽来改善改善生活。”

周星无可奈何地同曾庆元来到大塘集上。集上物质虽不甚丰富,但人流量却不少。周星又有点后悔地说:

“咳!我真该带速写本来,我们可以各取所需,你逛你的集,我画我的画,各得其所。”

曾庆元不耐烦地说:“你们这些臭老九就是迂腐,难怪要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工作时间好好工作,休息时间好好休息吗。我记得有个什么伟人说过:‘不懂得休息就不懂得工作。’每天下了班,叫你下棋打扑克也不参加,就知道画呀,写呀,唱呀,有什么意思?”

周星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通宵达旦打扑克的场景,每个牌友的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周星不想争辩,只是淡淡地一笑,送给曾庆元五个字:

“有理说不清。”

二人不愿再争辩,便在集市中溜达开来。曾庆元心里惦记着狗­肉­,一双眼自然四处搜寻卖狗的目标。周星则在观察场景,观察人群组合的种种生动构图。不一会儿,曾庆元竟和一个卖腊­肉­的胖乎乎的年青人搭上了腔。这人模样似乎有点傻憨,邋遢的棉衣几处露出了棉花也不补上,胸前的钮扣只剩三个,勉强凑合着将棉衣扣上。他的脚下放着一只竹篮,篮中是大条大条的腊­肉­。曾庆元这人特别馋­肉­,对香喷喷的腊­肉­更是情有独钟,用他自己的话说:“闻到腊­肉­的香味,生的都想咬一口。”但这年头黑市­肉­价贵,腊­肉­就有如老虎­肉­般的昂贵了。没法子,腊­肉­的香味太诱人,曾庆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两条腿像被磁铁吸住了再也迈不开。他装做亲热一口一个“胖子”的叫着,与这胖小子讨价还价起来。最后胖子抛出了一句话:

“朋友,价可以还,但看你要买多少?十斤以下价不能少。”

“哟!胖子,你的口气好大哟,一斤腊­肉­十块钱,十斤就是一百块钱,我们做工的一月工资才四十五块钱,买得起那么多?不吃饭都买不起呀!你就算交个朋友吗,少点!再少点!算七块钱一斤,怎么样?”曾庆元说。

胖子还真行,他把头一昂,像没听到一般。曾庆元无可奈何地又加到七元五角,再加到捌元一斤仍未成交。站在不远的周星心中有点纳闷,这小子哪来这么多腊­肉­?他不由想起厂食堂腊­肉­被盗案,便凑过来试探地问:

“胖子,你有多少腊­肉­?我全要,朋友正等着结婚用,我单位也要发一些腊­肉­给职工过年,但价格还得便宜,只能每斤六元。”

这胖子听说单位要,便警惕地问:“你是什么单位?”

曾庆元刚想接嘴,周星抢先答道:

“秀江市棉纺织厂”

曾庆元觉得奇怪,刚想Сhā嘴纠正,被周星推了一把:

“嗨!我是代表单位买,你少Сhā嘴好吗。”

周星说完又给曾庆元暗示了一个眼­色­,曾庆元有点会意了。

胖子听说是棉纺织厂,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满脸堆花般地笑道:“价可以依你,但必须全要,总共在六百斤以上。”

周星和曾庆元心中大惊,这不就是厂里被盗腊­肉­的数量吗?曾庆元不再打岔,让周星把戏演下去,周星说:

“可以成交,但我要先看看货,然后派车来拉。”

胖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说:“成!货好得很,不怕看!现在就走。”

胖子将一竹篮的腊­肉­往自行车后货架上一放,便在前面引路,三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个城乡结合的偏僻地区,腊­肉­果真存放在他的小土屋中,数量也对。为了稳住胖子,周星假装与他签了个临时协议,还交了十元钱押金,限制胖子再不可将腊­肉­卖给别人,等他回去带钱带车来提货。胖子自然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周星和曾庆元出了门,直到拐出了巷子口才轻声的商议起来:

“老曾,你注意没有?这胖子不是农民养猪户,是单身无业游民。从他的言谈举止,家庭环境,大幅让价急于抛出的心理来看都有可疑之处。我看这腊­肉­十有六,七是偷来的,甚至可能是偷我们厂食堂的。我们不妨先到派出所去报案……”

俩人话还没说完,迎面碰上了厂里最吊儿郎当的青工,外号叫屎壳郎。这意外的相逢似乎令他有点儿惊慌。曾庆元讨厌地问:

“屎壳郎,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找一个朋友有点儿事。”屎壳郎答完,便像耗子似的擦边溜过。

周星和曾庆元找到派出所的老所长。老所长听完情况后说:

“办案重的是证据,严禁逼、供、信。为了腊­肉­被盗案,你们厂第一次抓错了人,第二次又打死一个人,至今案情未了。这第三次你们提供的线索,我认为也只是怀疑点。当然,凭我多年工作的经验推断,这条线索是有价值的。我们可以顺藤摸瓜的智取,不可以胡来。这样吧,我和你们厂保卫科先联系一下。”

老所长拨通电话不久,机床厂保卫科冯科长开着三轮摩托车赶来了。大家开始研究,并迅速决定了下一步行动方案。

屎壳郎要找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胖子。屎壳郎一走进小土屋门,胖子就高兴地说:

“屎壳郎!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批货全可以脱手了,就一家买主,是棉纺织厂的。刚刚他们回去提银子了,你早来一点就可以碰上。便是便宜了一点,才六块钱一斤,但人家是一锤子买卖,我们脱手快。合计也有三四千元钱,够我们兄弟潇洒一阵子了。”

屎壳郎脸上毫无笑容警觉地问:“刚刚走的!有几个人?是什么样子?”

“有两个人,年青点的个子偏高,讲普通话;年纪大点的个子偏矮,方脸盘,带四川口音。怎么,你碰到了他们?”胖子反问。

“完了!我们被盯上了。你高兴个屁!那俩人是机床厂的武装基­干­民兵,是我的同事,你被人家蒙了。”

胖子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立即紧张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把­肉­全扔掉?”

“你妈的笨蛋!只会长一身死­肉­不长脑子。好不容易弄到一个发财的机会,你说扔就扔,真是猪脑袋!把你腌成腊­肉­,你这个笨猪头都没人要哇,会吃笨人!”

面对屎壳郎的臭骂胖子不敢吭气,只瞪着一双小眼睛,等屎壳郎的高招问世。屎壳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下,这大概是他与众不同的思维表情吧。突然,他用右手在桌上猛一击,大喝一声:

“有了!”胖子吓了一跳。屎壳郎接着说:“立即转移!你现在就设法去借辆三轮车,越快越好,但话尽量少说,免得节外生枝。”

“往哪儿拖呀?这大白天的。”胖子摸着后脑勺问。

“白天怎么的?讲你是蠢猪就是蠢猪,货不可以用塑料布蒙住?你不是认识一个从农村返城的知青,叫什么宫勇刚的,哎!就是上次我们三人一起喝过酒的那个。这人很够哥们义气,家离这儿不远,又是跟着七十多岁糊里糊涂的­奶­­奶­过日子。把货运他那儿去,到时给他些好处不就成了,但不要告诉他实情。”

屎壳郎一说完,胖子便像接到圣旨一样忙乎起来了。……

周星、曾庆元、冯科长和穿便服的老所长,开辆小货车按计划赶到胖子家时,只见“铁将军”把门,胖子根本没守约等候他们。周星爬上窗户往内看,堆放在里面的腊­肉­已经搬空。

老所长分析道:“看来这家伙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将东西转移了。”

“会不会是卖给了别人?出价更高的人。”冯科长猜测。

“不可能这么快脱手,转移的可能­性­更大。”老所长略思索后又做出决定:“冯科长,你和老曾开车在附近的街上搜索目标,我和小周在周边邻里中摸摸情况。”

大家开始了分头行动。周星和老所长在小街的转角口发现一个中年汉子,在自家门口晾衣的竹杆上挂晒几条腊­肉­。他的门口停着一辆旧三轮车。这个中年人是专给居民送蜂窝煤的,附近的人都叫他老徐。老所长有个下属­干­警住在这个地段,在下属家中曾见过一次老徐,所以面善。职业本能驱使老所长走了过去,他客气地与老徐搭起了腔:

“老徐啊!你好口福,这么多腊­肉­过年都吃不完。”

老徐高兴地回过头瞧了瞧老所长,觉得面善,但一时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和气生财吗!多个朋友没准还会多个业务,老徐也就笑容可掬地说:

“是有点口福,天上掉下来的福气挡都挡不住。”

“有这么好的事?我怎么碰不到?现在­肉­都是凭票供应,腊­肉­见面都难呢!”

老所长一面搭腔,一边却注意到老徐拖煤的三轮车上铺垫着废旧报纸,报纸旁随意放着一块防雨的蓝­色­塑料布,两样东西上面都油渍斑斑,像是刚拖过­肉­类。他与周星会心地对视了一下。

老徐高兴地说:“这可得谢谢这辆破三轮车啰!我一个叫胖子的单身汉邻居,前一段时日借我的破车用了一天,回来就送了两条腊­肉­给我,说是补偿我的误工费,推都推不掉。他真客气,其实我送一天煤哪赚得到这么多的腊­肉­。刚才他又跑来借车,说是急用,还车时又送我两条腊­肉­,这胖子真够味!”老徐说话时,感激之情堆了一脸。

“出手这么大方,推什么宝贝,你就没问问他?”老所长明知故问。

“问这­干­吗?运什么东西关我屁事!应该是腊­肉­吧!”老徐又用手指了指车上说:“你看,这垫纸和塑料布都油了,上面还有­肉­屑呢!”

“胖子是卖­肉­的?”老所长问。

“不是!”

“那他是养猪的?”

“也不是!天晓得他是­干­什么工作,算是无业游民吧。不过,也有可能他最近找到了什么工作做。”老徐回答。

“刚才有几个人到这里借车?是什么人?”老所长更进一步问。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