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的三A视觉形象策划中心顺顺当当地办起来了,生意也逐渐热了起来。一些喜欢扎堆做生意的温州人也先后在三A策划中心周边开起了印务代理店,并扬言要搞印务一条街。就在这时,令人不快的事也跟着来了,周星隔壁一家电机修理店刚搬到机电大市场去,就不合时宜地搬来一家与策划中心极不协调的“福禄寿喜店”。什么“福禄寿喜店”,不就是卖纸钱冥币、寿衣、花圈、爆竹、香火、纸人、纸马之类的迷信用品店吗。我们还是简单点,干脆把这个“福禄寿喜店”叫花圈店吧。
花圈店的老板是进城经商的青年农民,也就三十多岁,学名叫田金根。因为从小没上几年学,学名反倒没人叫了,从乡下到城里大家都叫他大和尚,叫的人听的人都习惯也就顺溜了。你还别说,这大和尚长得还挺精神的,肥头大耳笑罗汉般的脸,声若洪钟,加上一米七五的身材,像个男子汉。老婆梁喜妹清秀高挑儿,她不开口露出乡音,你还真以为她是省城人。令人羡慕的是大和尚那一双儿女,女儿宝妹九岁,儿子宝娃七岁,都长得像个小明星,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可见农村的好山好水也是能育出好娃娃来的。
电脑是现代科技和文明的象征,而鬼钱冥币是封建迷信的典型代表。尽管周星对身边出现这样的邻店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接受了。大和尚模样霸道还颇有心计,趁夜深人静城管人员都睡觉去了,一夜之间就将店门面装修好了。第二天,他又赶了个大早开门大吉,大子儿的子母鞭炮震天撼地足炸了半小时,方圆百米炸得烟雾腾腾,呛人口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大公司开业,走近一看,方知是卖鞭炮和鬼钱的花圈店。大和尚高兴了,周星的气却不打一处来。且不说这阵狼烟搅得三A策划中心开不了大门,大和尚的店招牌还寸土必争,蛮不讲理,唯我独尊。一座红色的晴雨大蓬将人行道拦腰掐占了一大截,花圈花篮都摆到人行道上了,过往行人也都得让着它。周星那个三A策划中心招牌及店门口全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这生意还做得成吗?他耐心地一直等到最后一粒鞭炮响过,才走到踌躇满志的大和尚面前,双手抱拳一拱说:
“大和尚,恭贺你开张大吉,财运亨通!”
大和尚也一拱手说:“同喜,同喜,托你的吉言。”
“大和尚,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真正的邻店了。前辈们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你说是吗?”
“那当然,这还用说!今后还望大哥多关照。”
“既然你也认这个理,那有句话我就不能不说了。”
“说,你只管说,我大和尚就喜欢直来直去的豪爽人。”
周星这才指着福禄寿喜店的招牌,和那庞大伸出老远的大红晴雨蓬,半开玩笑地笑着说:“我说老弟呀,你在店门口这么一搞真有点.横行霸道了。人行道被你掐占去一段,我那三A策划中心的招牌也被你挡得踪影全无了。我这现代科技的电脑设计,可全被你的封建迷信盖了。”
大和尚一听,脸立即垮了下来,但仅两秒钟又反弹回那张笑罗汉般的脸;因为今天是开张大吉,可不是吵架的日子,他只得笑着反击:“大哥,这话怎么说呢,你好像有点歧视小弟的职业。电脑有什么了不起,马克思都说过,一万年以后科学和宗教迷信还共存呢。你这电脑设计,赚钱未必就赚得过我这封建迷信,我可是百家货。实话对你说吧,我现在开的可是第二家连锁店,马上还要开第三家第四家,前途大着呢!不是我小看你,论赚钱,你这现代科技还真玩不过我这封建迷信。”
一听此话,周星真想笑大和尚是井底的蛤蟆坐井观天狂妄自大,但他又觉得不必要和这样的人计较,免得伤他膨胀了的自尊和伤了邻里间的和气,便说:“大和尚,我可没有歧视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吧。你在店门口如此占道装潢和陈设,第一,城管不会允许;第二,你把我的招牌全挡完了,我还要不要营业?做人也好,经商也好,要讲基本的道德,在考虑自己的同时也要替别人想想,对不对?”
大和尚脸上终于露出些蛮横的神色,说道:“周老板,今天是我店里开张大吉的日子,我不想与人争吵。但我也要告诉你两条:第一,我占道经营不关你的事,城管那里我会去打点;第二,我的门面装修和陈设是在自家的店门口,又没摆到你的店门口去,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我不会改变。”
“可你挡住了我顾客的视线!”周星声音也大了起来。
“那你有本事也可以占道经营,把招牌也做出来呀!”
“我没有你脸皮厚!”
“脸皮薄就别做生意,跟我较什么劲!”
眼看两人就要真吵起来了,一辆城管的巡视边三轮摩托车有如从天而降,突然停在了花圈店门口。车上跳下三位城管人员,为首的是位带眼镜的中年干部。他打量了一下大和尚,又问:
“你是福禄寿喜店的老板吧?”
每逢此时,一些滑头的老板就会回答说“老板不在,我只是店里打工的”,可大和尚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就是老板,干什么?”
“干什么?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够胆大了,人行道你也敢拦腰斩断,占道经营违规你知道吗?行人还要不要走路?市容还要不要整洁?你的店招牌也超出了规定伸出的范围。还有,你的店内外装修都未经申报批准,也是违规的。你以为晚上偷偷地装修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告诉你,我们就是睡觉了,还有一只眼是睁着的。”
大和尚有点泄气,但还嘴硬:“店门口归你们管,店内装修关你们屁事。你们城管也管得太宽了!老子拉大便你管不管?笑话,带了顶大盖帽就了不得了!”
城管领队的头儿见得多,毫不生气地回应:“你随地大小便我也要管,不仅我们要管,环卫部门也要管你,没带大盖帽的群众也可以管你。你店内装修符合安全规范吗?设计和陈设内容有违规的现象吗?乱扔装修垃圾了吗?经过审批交过管理费吗?因此,我们要监督,要管。有垃圾还要处理,环卫部门也得管。”
“我认识你们张大队长,上星期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你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吧。”
大和尚又抛出一个法宝想蒙混过关,没想到这领队的头儿竟不慌不忙地拨通了张大队长的电话,又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然后,他叫大和尚接电话:“我们大队长说不认识你,还叫你接电话。”
大和尚知道没戏了,自然不敢接电话,周星和在场围观的人全笑了。领队的城管头儿这才说:“给足你面子了。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吧,今天你一定要补办装修手续,违章部分也必须全部拆除,否则就重罚!”
城管走了,大和尚还站着发呆,许久才回头骂老婆梁喜妹:“儍了,快去找人拆呀!”
周星一直在旁边微笑着。
一晃数月就过去了,周星与大和尚的关系也逐渐和平共处了。大和尚自认生财有道,还真迷上了大赚死人钱,又开起了一家连锁店,还自编了一首《致富歌》,有事没事都哼着。那曲谱居然套用了流行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冥钞加花圈,
寿衣加迷信,
致富路上朝前奔。
同样是一张纸,
却能变成一桶金。
冥钞能变真金,
叫我思念又兴奋。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
周星见大和尚一边陈列商品一边唱着奇怪的歌,便问:“大和尚,你在唱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笑掉人家的牙!”
“什么!谁敢笑我?我唱的可是天下第一名曲《致富歌》。”大和尚挥动手中的冥钞说。
“还天下第一名曲呢!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想在死人身上发大财。我跟你说,干你这行,饿不死,也发不了大财。”
“那不见得,这要看你怎么经营了。干什么都得讲个与时俱进,用老一套方法经营当然只能混饭吃,我可是有创新意识的。”
“创新?有意思!能否说点给我听听,也让我见识见识。”
这时,大和尚对周星伸出一支手,像是想要什么。
周星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保密费呀!我苦思冥想策划出来的发展方案讲给你听了,你万一泄密怎么办?你照我的样子画葫芦怎么办?我先收你一千元保密金,一年后你如果没泄密我全额退还。”
周星忍俊不禁说:“得了,大和尚!什么了不起的信息,还收保密金?你太小看了我周星。你那些破玩意,白送我还不要呢!别说了,你那金点子还是自己留着慢慢用吧。告辞了!”说完,周星一拱手便要走。
大和尚文化低,小学才读了四年,所以最怕文化人看不起自已。周星这么一说,他还非得要显露一下自己与众不同的才能不可了:“且慢!这保密费今天不收了,我全告诉你。”
“你不后悔?我可没强迫你说。”
“不后悔,我自愿说的。对谁保密也不能对周大哥保密呀。”
周星笑了,大和尚开始一展自己的宏伟蓝图:“周大哥,其它的花圈店就卖些寿衣、花圈、纸钱冥币、爆竹、香火、纸人、纸马什么的,太没创意了!的确只能混碗饭吃。我就捉摸,自打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生活不都提高了吗,这阴曹地府的死鬼生活不也应该与时俱进同步提高吗?人间有什么,地下也就应该有什么。”
周星不待他说完便接过话:“于是你的新产品就应运而生,纸做的高楼别墅、各种高档家用电器、豪车、金银珠宝首饰、手机都备全了。”
“没错,你真聪明,一点就通。”
“可这算什么创新,早有人这么干了。”
“还有几点他们没有想到:第一,大面额亿元面值的冥钞没人设计出来。股票和期货没有。信用卡没有。一张小小的白纸印上万元面值,我就可以卖一元钱一张,暴利啊。第二,品牌意识。什么都要讲个品牌效应,没有品牌的冥品都是假货,既便火化寄到阴间也没用。我要创立冥品天下第一《蓬萊仙境集团公司》,唯我独尊,唯我独行。”
“有意思!可谁认可你这种公司?”
“亏你还是搞策划的,这还想不到?做广告啊,谎言重复一千遍也就成真理了。我花重金请个明星到电视台做广告代言人,品牌不就打出来了。”
“我看你是疯了,没这样的明星,也没这种电视台会为你做广告。”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不干没关系,我还可以在网络上做广告,在脸皮上、人体上、墙上、树上、楼道口、到处都可以做广告,处处有媒体,难不倒我。”
周星惊讶而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你可以成为垃圾广告大王了!请问,你还有什么高招绝招吗?”
大和尚故作神秘地说:“有哇,创意新产品系列,我这产品一上市就受人欢迎,还卖出了高价。”
“鬼里鬼气的,有话就说,不想说就干脆别说,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我当然是要说的,纸做的使唤丫头、二奶、男女佣人、司机、保镖,一上市就大受欢迎,特别受大款和官员的欢迎;卖便宜了人家还不要,嫌档次太低。”
“你是不是还应该做点冥国死鬼用的海洛因、冰毒、瑶头丸之类的毒品,那可能卖高价,暴利中的暴利。”周星讥讽道。
大和尚却一拍脑袋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还对呢!你缺德不缺德?你再这么搞,阎王爷非叫无常鬼把你早早地抓去不可。”
“你是妒忌我赚大钱!”
“我是恨你缺德,为了钱,什么丧天害理的事你都敢干!”
大和尚还想争辯,花圈店跌跌冲冲进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扶她的大概是她的小孙女。老妇人一边哭一边骂:
“缺德啊!丧天害理呀!你们花圈店怎么连‘二奶’也做哇?我老头子一生正经厚道做人,现在人死了,你们还不让他入土为安,还败坏他的名声,我跟你们没完!我要到公安局去告发你们。”
大和尚问:“你告我什么?莫名其妙!”
“告什么?告你贩卖黄毒;告你毒害腐蚀死了的革命群众;告你破坏他人家庭幸福!”
“你老头子都死了,我怎么破坏你家庭幸福?”大和尚不认账。
老妇人气得直抖,骂道:“还不破坏?过两年我死了,老头子不认我怎么办?”
“我又没强迫你儿子为死了的老爷子卖‘二奶’,你家的后人孝顺,能怪我吗?”
大和尚的话又触到了老妇人的伤心处,她干脆一ρi股坐在店中成捆的纸钱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诉说:“孝顺啦,这些儿女有多孝顺只有天知道,阎王爷知道!这些不孝子孙,老头子在世时你们都躲到哪儿去了?想吃你们一顿好饭都吃不上!像躲避瘟神一样躲我两个老人,谁也不愿接我们管我们,可分房子分财产就全来了。好了,现在玩虚的你们一个个都成了孝子贤孙,还给老爷子送‘二奶’,呸!……”
老妇人没完没了地哭着诉着,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议论纷纷。大和尚没了主意,只得低声下气地问:“那你要我怎么办,退钱行吧?“
“不行!‘二奶’都到老头子那儿去了,你得给我一个说法,给我解决问题。”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大和尚急得直摸自己冒汗的光头。好事者又在一旁火上添油说:“大和尚,快拿主意呀,再晚‘二奶’就和老爷子进洞房成其好事了,没准还怀上个娃娃。”
老妇人一听急了,跳起身一把抓住大和尚的衣领嚎叫:“你还我老头子!还我老头子!”
大和尚这下腿都软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周星说:“大哥,帮帮我吧!”
周星好气又好笑,只得从中调解道:“老人家,我到是有个好办法,叫大和尚为你免费再做一个法官,两个警察,赶紧烧化过去,警告老头子,包了‘二奶’要判他重婚罪。”
老妇人立即不哭闹了,连声说:“就这样,赶紧办,晚了就麻烦大了!”全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周星嘲讽道:“大和尚,你的业务又扩大了!连警察、法官也由你委派。你为阴间做妓汝,造‘二奶’,可别忘了生产一些避孕套!否则阴世也会流行艾滋病,那你可造大孽了!阎王爷非折你的阳寿不可。”
大和尚一脸通红,儍了。
大和尚文化低却死要脸,尽管嘴里说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知识变不来钱,没用,可心里却也明白,世界上的大钱还是让有知识的人赚去了。所以,他暗中又逼自己的孩子刻苦学习。那俩孩子确有可爱之处,使周星常会关注地瞄上一眼。他俩的学习和生活状态太奇特了,做作业伏在钱纸上,吃饭趴在钱纸上,午觉睡在钱纸上,两姐弟做游戏也用冥币做交易。周星提醒道:
“大和尚,你知道《三字经》吗?”
“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大明咒》《大藏经》《金钢经》,没听说过《三字经》。”
“那我告诉你,那是一本中国古代流传至今的儿童启蒙通俗读物。其中有十二个字‘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讲的是孟母教子的故事。”
“孟母是谁?”
“是孟子的母亲。孟子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思想家、学者。幼小的孩子天性善良好学,你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孟家住在墓区附近时,小孟子就常学大人筑坟哭丧。为了孩子能健康成长,孟母将家搬到街市附近,可邻居又是杀猪的屠夫,小孟子又开始模仿屠宰的情景。孟母只得再次搬家,新居在学堂附近,小孟子开始好学读书了。天长日久,小孟子又厌倦读书逃学了。孟母一生气,将织布机前的线剪断了,全家赖以生计的布也织不成了。小孟子害怕地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母亲说:‘你废弃学业,就像我剪断这织布机上的线一样是半途而废,最终一事无成。’孟子猛醒,从此发愤读书学习,终于成为历史上伟大的思想家、学者。我们常说的孔孟之道,孔是孔子,孟是孟子,都是中华民族值得骄傲的历史伟人。”
“哦!是这么回事,十二个字就有这么长一个故事。那你的意思是?……”大和尚若有所思地问。
“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你这样的环境中孩子的学习可完蛋了。末来的时代可是知识经济的时代,一切社会经济活动都离不开知识。”
“卖花圈也要知识?”
“难道你想让你的儿子孙子都卖花圈,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下去?”
“不可以吗?干什么不都是为了赚钱,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赚死人的钱也罢,赚活人的钱也罢,能赚钱就是本事。”
“不可以!今后的殡葬一定会改革的,人们一定会用更科学、更环保、更方便的形式来祭奠亡故的先人;像你这样干的人不改变自己,就会失业。你那个蓬萊仙境集团公司的梦是做不成的!”
大和尚有些沮丧不再言语,他无意地拿过孩子的作业本一看,百分之八十写的竟都是“钱”字。周星也看到了,不禁笑了起来。大和尚不滿地一瞪眼说:
“笑什么,没见过钱字吗!宝娃没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赚钱最重要,有钱就有一切。”
周星接上开玩笑说:“我再给你加上一句,世上什么字都不用学,学会写钱数钱就行了。”
“我儿子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蠢!宝娃,你再写‘爸妈’两个字给周大伯看看。”
宝娃十分自信地回答:“这还不容易!爸,写好了你奖我多少钱?”
“一个字奖一元,共奖二元钱。”
“老爸,你也太小气了吧!我们小孩子赚钱不容易,写字好辛苦好辛苦的!我要二十元,少一分不写。”
“行啊!老子英雄儿好汉,狮子大张口,宝娃赚钱一点不比老子差。今天你就写它一百个爸字,赚你老爸一千元,让他心疼得流鼻涕。”周星嘲讽道。
大和尚鼻子一哼说:“门缝里看人,你也太小看我家的人了!儿子,就这样,奖金二十元,好好给老子争口气!”
宝娃煞有介事地拿起了笔却没有动手,大和尚催促道:“快写呀!”
宝娃反问:“爸,你钱还没拿出来,我能动手写吗?你不是常说,做生意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大和尚刚想夸奖儿子有商业头脑,周星却给宝娃纠正:“是不见真佛不烧香。你老爸今天不把钱先掏出来,你就不动手,对吗?”
“对了,我就这意思。还是周大伯说得对,可老爸老是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也就跟着学错了。”宝娃说。
儿子揭了老子的短处,大和尚有些生气地掏出二十元钱丢在宝娃面前说:“废话少说,开始写吧。”可宝娃还是不动手,直直地望着他爸。大和尚只得问:“又怎么了?还不快写!”
“你们别死盯着我,站远点,有大人站在旁边,我就写不出来了。”
周星打趣道:“大和尚,我们还是先走开吧,宝娃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两人走开不久,宝娃就欢快地叫道:“字写好了!”
大和尚抢先一步拿过本子看,上面哪见“爸妈”二字,白纸上写着大大的“八马”二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满地问道:“爸妈两个字写在哪儿?”
“你看的就是呀,这么大的字都没看到?”宝娃一边骄傲地回答,一边伸手去拿奖金。
一旁的周星早巳看清了“八马”二字,嘲讽道:“恭喜你呀!大和尚,二十元钱买了八匹马,太合算了!只是八匹马把宝娃的爸爸妈妈换走了。宝娃也真会做生意,爸妈哪有八匹马值钱,对吗?”
大和尚是第一次关心儿子的学业,想不到竟是如此状况,荒唐之极,这气便不打一处来。他生气地给了儿子一记重重地耳光,又一把抢过那二十元奖金,滿面通红气呼呼地骂道:“小兔崽子!你还想要钱?老子八辈子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说完,他还要打儿子出气。
周星挡在了哭哭啼啼惊恐的宝娃面前说:“大和尚,你真行啊!‘养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孩子没教好是你的责任,你倒是打起儿子来了,该打的是你!宝娃才多大,七岁的孩子,挨得起你那大巴掌吗?鼻血都打出来了!”
宝娃一边哭一边争辫;“我写了好多钱字,都写对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奖金?”
“光会写钱字就行了?”大和尚余怒未息地吼道。
“是你说的,什么都不重要,钱最重要。”宝娃申辯。
正在这时,梁喜妹来了。她一见儿子在哭,鼻子还流着血,便心疼地拥着儿子,一边让孩子仰躺在自己怀中一边说:“宝宝,宝宝,别哭,妈妈来了。”她又仰起头问大和尚:“这是怎么回事?”
大和尚还没回答,儿子倒先告状了:“妈妈,爸爸打我。”
喜妹一听,火也上来了,冲着大和尚就骂:“你有好重的病啊!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下这么重的手打!虎毒都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大和尚也有些后悔了,但还嘴硬:“我叫他写爸妈两个字,他写成了八马,我俩都成了八匹马,这读书都读到书壳上去了,能不气人吗?”
“八匹马怎么了,我喜欢,比你这一头畜生好!”喜妹叫道。
大和尚还犟着嘴说:“好!这儿子我管不了啦,你就去喜欢八匹马吧。”说完,他就赶紧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逃唄。
喜妹指着他的背影还在骂:“滚,滚得越远越好!这俩孩子你本来就从没有正正经经管过一天。少了你,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
大和尚逃走了,周星把事情的原委述说了一遍,并表示了自己的歉意。梁喜妹没有责怪周星,反而谦恭地说:
“大哥,收我俩孩子做你的徒弟吧!我和大和尚都是粗人,教不好孩子,你就做他们的校外辅导老师吧。我不让你白教,要多少钱我给。人活在世不就是度下一代人吗,钱算什么。”
周星赞许地点了点头说:“你是个明白人,徒弟我收了,钱我一分不要。你刚才不是说得很好,钱算什么,人活在世不就是一代人度下一代人吗。”
早上十一点钟光景,周星的三A视觉形象策划中心走进来一位农民模样的老人。这年月农民自主开发农副产品需要搞包装设计印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周星迎上前去问:
“老人家,想设计印刷点什么,我这里有样本可供你参考。”
“老板,我什么都不印,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找我儿子,大和尚。”
“哦,原来你就是田福顺大伯,听他说起过。大和尚是在隔壁店。”
“他不在店里,门也是关着的。”
“是吗,他知道你来了吗?”
“知道。”
“那你就在我这里坐坐吧,一般他不会出去太久的。”
周星请福顺大伯坐下,又给他泡上一杯浓茶。老人连声道谢,又感叹道:
“真是好儿不用多,我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竟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懂礼!”
“老人家,乡下不是作兴多子多福吗。一个子女一份孝心,你八个子女就有八份孝心,你老还不是坐享清福颐养天年。”
“坐享清福?下辈子吧!不是我骂自已,我现在只有坐着等死的份了。”
“老人家,言重了,开玩笑吧?”
“后生呀,我没开玩笑,说的全是真话。来世再为人,杀我一刀我也不会生这么多子女。子女多,苦了后人也苦了自己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大了子女,他们都成家立业了,我自己也老了;满以为该出头了,可一个个都巴不得我二老早点死,把我们当成包袱,怕我们连累他们。”说到这儿,老人竟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泪,像有许多苦水要倒。
周星见老人情绪有些激动,又从办公桌拿出待客用的香烟,一边替老人点上一边说:“老人家,有话慢慢说,别激动。”
田福顺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了,他从解放前谈到解放后,从过去贫穷的苦日子谈到多子女带来的穷上加穷:“几个细伢子冬天共三套破棉衣棉裤,谁出去谁穿,平日只能钻在破棉被中躲冬。八个子女只有大和尚念过四年小学。子女长得老大都没见过冰糖是什么样子。”他又说到:“大和尚原本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帮扶着家里,上山砍柴,下地干活,照顾弟妹,六月三伏、数九寒天都没日没夜地干活。他哪像个细伢子,是家中的小长工。在熬不住的日子里我曾想到过死,可一见大和尚为了这个家都能挺着,我就坚持下来了。”他又说到:“改革开放后,穷怕了的大和尚终于走出家门去城里打拚,而且混出点名堂了;可不知怎的,人也变坏了,有的事我都不好说出口,丢人啦。”他又说到:“七个儿子太没良心,每月每个几子只帮他五元钱,只有唯一的女儿每月帮助二老二十元钱。很多人说儿子比女儿好,养儿可防老,现在我这个女可当四个儿子,看来孝不孝顺不在男女,而在个人的本性。……”
田福顺像找到了忘年之交的知己朋友滔滔不绝的倾诉起来。老人家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倾诉过了,他太需要倾诉减压了。那苦难的闸门和灵与肉的痛苦一旦释放,便一泻千里奔腾咆哮不息,让周星想起了母亲河,想起了红土地,想起了千百年来在苦难中挣扎、憧憬、期待的中国农民。周星在静静地倾听着思考着,又在田福顺的话语和脸上寻觅,寻觅一种熟悉的情感,寻觅那已故去的老父亲的影子。他想帮助和安慰老人,却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田福顺终于没有等到儿子大和尚。他的老伴病了,是来向儿子求助的。周星留老人吃了中饭,又先给了他五百元钱应急。
周星做了宝妹、宝娃的义务课外辅导老师,又帮助了福顺老人,大和尚表面上还是感激的。他对周星先给了老人五百元钱应急有些不快,但也无可奈何。大和尚与老婆梁喜妹商量后找到周星说:
“周大哥,你给我宝妹、宝娃做义务课外辅导老师,又帮助我老爷子,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感激你。给你劳务费你又不要,我看这样吧,我们干脆来个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共同富裕如何?”
“好哇!怎么个共同富裕法?“
“我们联手做一批业务,利润大大的有!”大和尚的语气兴奋而得意。
“什么业务?”周星平静地问。
“印钞票。”大和尚故弄玄虚。
“想找死的人才去印钞票,开什么玩笑!”
“我说的是印冥钞。现在冥币面值越大越跑火,一万元面值就可以卖一元钱一张,暴利啊!我们弄些大面额亿元面值的冥钞出来,你负责设计印刷,我负责销售和批发,批发价每张一元,零售每张一元伍角。再弄些冥国股票、期货、信用卡什么的,包你一年之内小发达,两年之内成富豪。这些东西统一打《蓬萊仙境万国银行》。我们共创冥品天下第一品牌,其它品牌的冥品都是假货,既便火化寄到阴间也没用。品牌在市场上一旦形成共识,我们的钱途可就无量了!”
周星啼笑皆非地说:“你还真打算实施你的‘宏伟计划’?”
大和尚傲起头说:“那可不!我是见你周老板人够意思才找你合作,换一个人我还不干呢!你懂电脑设计和印制,我懂销售和经营,正好取长补短发挥各自的优势,缘分那!”
“那我谢谢你了,我才不印冥钞呢!你去找别人合作吧。”周星淡淡一笑,扭头就走。
大和尚真有点急了,还对着周星的背影大声说:“你先别忙着拒绝我,回去考虑考虑,我等你的回音。如今钱难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清高有什么用?信仰又顶个屁!人吗,何必跟钱过不去?钱就是祖宗,钱就是胆啦!”
周星头也不回地说:“人各有志!”
没有周星帮忙大和尚也照样干。他找了一家复印打字店,胆大妄为地将人民币上的领袖头像换成了冥国阎罗王的画像,又改成了亿元面值;然后,找个地下印刷厂足足印了一辆三轮卡车的冥币,其它玩意儿也足足印了一卡车。大和尚还真有点儿财运,赶上一年一度清明祭祖的大潮,他真火爆了一把,发了!他特意要请周星的客,无非是想炫鬻一下,遭到周星的拒绝,这令他心中颇感不快。知识和愚昧交锋,愚昧却赢了,可人家不认可不买账,他能痛快吗?大和尚夜里一个人在店中结完账后躺在冥钞上,枕头的却全是百元人民币真钞。他自言自语道:
“我真蠢!人家买不买账有什么关系,炫耀是虚的,现在有大把的钱去享乐才是真实的。我现在都快成银行的行长了,而周星只不过是个臭画画的,他看不看得起我有什么关系,我还看不起他呢!是驴子是宝马到富豪俱乐部去蹓蹓,只怕你姓周的门都进不去。”
这么一想,大和尚心中顿覚舒畅许多,又开始盘算自已应该如何去享乐。钱那!梦寐以求的钱那,你终于让我永远远离贫穷了,你真比我老爸还亲啦!这老头子一生只会生儿子不会生钱,弄得我也跟着苦了二三十年。想到往昔的贫穷,他又有些怜悯自已的父母,可转念一想,爹娘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对家中的贡献比谁都多,够意思了,还是想想我自已吧。这么多钱怎么花呢?吃喝已经没多大意思了,重点应该放在玩乐上。论玩乐,这世上恐怕谁也玩不过皇上,看看大清朝的皇城就知道了。最令大和尚羡慕的是皇帝的三宫六院,那么多美女,万岁爷怎么玩得过来呀?大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令他遗憾不已的事。自他进城以来,他和一些农民工就喜欢看黄|色录像,那时老婆还在乡下,只有看这种东西打发业余时光。渐渐地他又觉得看黄|色录像不过瘾了,那是水中月画中人不解饥渴,他想看真的玩真的才过瘾。终于有机会了,业内人士暗中透露,梦幻夜总会来了一位跳艳舞的绝色美女,要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她才上场开演,十二点才是Gao潮亮相。门票费不亚于明星演唱会,位置不好的也要一百元。大和尚为了一饱眼福,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买了九百九十八元的贵宾座。那一晚他热血沸腾地渴望着,那美若天仙的舞女每脱一次衣他就要狂欢呐喊一次,眼睛死死盯住最性感诱人的部位眨都不眨一下,生怕漏失了什么。好不容易熬到零时倒计时的十秒钟了,舞台和全场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激动兴奋到极致的人们屏住呼吸,只听到晚会主持一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数着,十、九、八、七、六……。一声钟鸣全场大亮,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位貌若天仙的脱衣舞女竟是一位男人,他正一丝不挂地站在台中央给观众致谢行礼。受到愚弄失望的人们,愤怒之情顿时有如火山爆发。大和尚气得第一个脱下皮鞋,向台上的舞女砸去。倾刻间,乱七八糟的物品和食品弹雨般飞向舞台,全场大乱。……
还有一次遗憾,那是在一次县里的庙会赶集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走|茓的草台班子,表演的主打节目竟是脱衣舞。一群美女呀,边唱、边舞、边脱,直到脱得一丝不挂还在做一些挑逗的动作。疯狂啊!刺激啊!这次可是真的。门票才一百元一张,挤得人山人海,一场紧接一场。大和尚正看得神魂颠倒,一群武警和公安人员从天而降搅了他的好梦,令他遗憾不已。事后他才知道,是电视台焦点之谈的记者搅了他的美梦。
现在大和尚有大把的钱了,听说火车站旁的艳阳天大酒店来了一群东北妞,个个年轻漂亮,便决定今夜去那儿潇洒走一回,来次个人专场,慢慢品味,或看、或舞、或玩。他心里直思量,我这个发达了的乡下人,也该享受享受皇帝万岁爷的滋味才不枉此生。
进入了信息化的时代,新闻也就特别快,见报也早。周星已改变原先开门就工作的习惯,变为开门先看报,即便在业务最忙时,至少也先看一下标题。他翻开报纸,第一版上一张大幅的现场彩色照片吸引了他的眼球。标题是《小老板要过“皇帝”瘾六妓汝升级“嫔妃”》;副标题是《公安干警深夜出击一举铲平一淫窝》。尽管照片上的主人眼部进行了马赛克技术处理,周星还是觉得这个“皇帝”很面熟。仔细一打量,这位“万岁爷”极像花圈店的大和尚,而那些执行任务的干警正是宫勇刚和他的战友。周星没有莽撞行事,他估计隔壁花圈店已经开了门,便将报纸卷折起来,起身往隔壁去打探一下情况。
周星来到隔壁,只见梁喜妹眼圈发黑一脸倦容,正一个人整理店中的商品。她见周星走进来,便礼貌地先行问好:
“周大哥,早哇!”
周星也回应:“你早!哎,怎么是你一个人整理店务,大和尚呢,到连锁店去了?”
梁喜妹没好气地说:“他呀,死了,死到阴间里去了!昨天一夜都没回家,手机也关机了,魂魄都找不到。”
“他常这样吗?”周星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也不。可自打手中有了几个钱,我就发现他整天魂不守舍,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周大哥,有人说男人有钱便学坏,是这么回事吗?”
周星幽默地一笑说:“你只说了半句,下半句是女人学坏就有钱,为了钱你愿意学坏吗?”
“不愿意,杀死我也不干!
“这就对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不是所有的人都愿做金钱的奴隶,有钱的人也有好、有坏、有善、有恶。一个人要走什么路,决定因素还是自己的选择。”
梁喜妹不再做声。周星考虑再三,还是不知该不该把报纸给她看,便故意失手将今天的报纸掉在地上。第一版上那张大幅的现场彩色照片立刻引起了梁喜妹的注意,标题《小老板要过“皇帝”瘾六妓汝升级“嫔妃”》的粗大黑体字也立即撞入她的眼球。周星缓慢地弯下腰去捡报纸,梁喜妹却抢先一步拿过报纸,才晃了一眼就吃惊地大喊道:
“这不是该死的大和尚吗!这打短命天收的,我说他一夜到哪去了,吃‘鸡’寻快活去了。”说完他便失声痛哭起来。
周星问:“你能肯定是他?”
“还用肯定吗?他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周星只能安慰:“你先别急,照片上执行任务的公安干警我认识,我替你打电话问问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喜妹的哭声小了些,又抄起报纸看了起来,边看边骂:“这酥骨头,还想当皇帝讨六个老婆,今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周星的电话很快拨通了,忙了一夜的宫勇刚正想休息一会儿就接到了周星的电话。他回话说:
“我简单跟你说说吧,基本情况报纸上也登了,只是没有点名。这人是叫田金根,外号叫大和尚,开花圈店的。没想到他的店就开在你隔壁。周星,大大小小的案我办过这么多,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疯狂的怪人。一个小小的花圈店老板,明明是卖迷信用品和冥币鬼钱的,却一次要了六名妓汝,还对她们吹嘘自已是银行行长,还想过皇帝万岁爷拥有三宫六院侍候的瘾,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一个农民进城赚了点钱不好好过日子,还尽往邪道上想,不可思议。我们冲进总统包房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穿着三角裤衩,赤祼的上身披着床单当皇袍,头顶一块纸合盖当皇冠,让那些‘鸡’跳脱衣舞,还要她们行朝拜礼三呼万岁。起初那些妓汝不肯喊万岁,他就说谁喊万岁奖金一百元,那些妓汝也就高兴地喊起‘万岁,万万岁!’来了。还有些细节实在太脏不堪入耳,我就不讲了。他的家属一定很急吧,你跟他们说,急也没用,等待处理结果吧。”
处理结果出来了,问题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大和尚除了嫖妓外又多了一项指控,即在印制冥币时非法盗用了人民币的少部分底纹图案。最终,大和尚被处以二万元罚款,并没收全部非法所得;没收销废全部非法印制的冥币及迷信用品。大和尚本人还被拘留十五天。至此,大和尚创立冥品天下第一《蓬萊仙境集团》公司,唯我独尊,唯我独行的发家致富计划有如黄粱美梦彻底破灭。
第59 抛妻夺子傍富婆 周星倾力难回天1
随着殡葬的逐步改革和移风易俗的深入,死人的钱越来越不好赚了,大和尚的花圈店也只能勉强养家糊口。在亲友的推荐和帮助下,他借了十万元南下广东顺德,搞货物零担托运部。花圈连锁店是他的基业,不敢贸然全部关掉,便留下一家店由妻子梁喜妹经营。喜妹也的确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她和许多传统的中国妇女一样,在遭遇丈夫伤害的剧烈阵痛之后,仍以博大的胸怀原谅了大和尚,给了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没有在眼前困难的时刻抛弃他。当然,她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孩子们保存一个完整的家。
大和尚去顺德已两个月了,由于他文化低,从不给家中写信,但每星期至少给家中打一次电话。星期六晚上八点钟左右,周星在家中意外地接到了大和尚的电话:
“周——大哥,我又完了,彻底的,完蛋了!”
由了说话的声音太含混不清,周星一下没听出是谁,只得问:“你好!请问你是谁?”
“我是大——大和尚,这、都没听出来,还是朋友?”
“你好像喝醉了酒,有话慢慢说,讲清楚点,究竟什么彻底完蛋了?”
“好!我说给你,一个人听。不——要,告诉我老婆,会吓死她的!”停了许久,大和尚才又接上说:“客户,委托我托运的,二十万元货,全被骗走了!二十万那!”
电话中传来大和尚的哭声,周星只得大声劝说:“大和尚,大和尚,你别激动!天塌不下来,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你可不能乱来哟,家中还有老爸、老婆、孩子,……”
周星这边一急,丁小薇也凑过来跟着急了。过了好一阵,大和尚才又回了一句话:
“大哥,帮帮我。”电话中传来一声酒嗝,又听大和尚谜续说:“帮我关照一下孩子。汇报完毕。”
大和尚突然把电话挂断了,再没了下文,任周星怎么拨也拨不通。周星和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把这事告诉梁喜妹,等第二天与大和尚联系上后再说。
放下电话的大和尚还在顺德的天元酒吧借酒消愁。不远处一位三十岁左右风韵尚可的女人也在独自斟饮,好像也有什么心事。大和尚打电话时浓重的乡音,似乎引起了那位女士的关注。此时的大和尚已被忧愁苦闷缠绕,哪有心事关注别的女人,眼光仅在她脸上溜过又回到酒杯中。就在这时,两位嬉皮士模样的男人手拿两瓶洋酒绕到那位女士身旁,未经同意就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女士很不高兴地往后移动自己的坐位避让,其中一位胖男人竟紧跟着嬉皮笑脸地更贴近一步。女士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叫嚷了起来;
“你有病那!靠我这么近,想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前面明摆着有空桌位不去坐,凑我跟前干什么?讨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哇,到西伯利亚的天鹅湖去呀,冻死你!”
女士的泼辣劲引起了周边四坐客人的哄堂大笑。大和尚苦涩地一笑,然而,更引起他注意的是女士浓重的乡音普通话。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他是身处此时此地此心情之中。这时,那位胖嬉皮士非但不觉尴尬羞耻,反而鼓掌说:
“说得好!说得好!天鹅肉谁不爱吃?在小姐您面前做一回癞蛤蟆值呀,太值了!只是天鹅近在眼前,西伯利亚就不用去了,儍子才跑那么远去受冻。”他又回头问那位瘦高个嬉皮士:“汤吉可得先生,你愿做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吗?”
“郝病帅克先生,做这样的癞蛤蟆,我不胜荣幸。”
女士气愤地用酒杯敲了敲桌面说:“你想吃汤,就去对面的王老五汤店!你好病,就去医院找大夫,别在这里烦我!”
郝病帅克却说:“你不也有病吗,一个美女独自坐在这里喝闷酒,太忧伤了!我们同病相怜,不如三个人一道同饮同乐,不醉不归,共度良宵,这样大家都高兴。”
“可我不愿意!无聊透顶!”女士站立起来,拿起自己的酒杯和酒准备换一个地方坐。
那个郝病帅克先生立即起身,抓住女士的双肩强迫她坐下,嘴里还说:“别走,别走哇!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走了岂不可惜。”
“你想耍流氓?再不放手我可要报警了。”
“报警,笑话!请女士喝酒也犯法吗?”
两嬉皮士继续纠缠。大和尚再看不下去了,心想,这事别人不管可以,我这个老乡可得管;在家乡不管可以,在外乡还真得帮帮。他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边喝边唱着《好汉歌》,一步三摇地走了过去:“该、该出手时,就出手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呀……”他走到女士桌前,操着洪大的嗓门,一拍桌子说:“小子!想喝酒,老子陪你!”他又用手指着郝病帅克命令道:“放,放开她!”
郝病帅克回应道:“醉鬼,滚远点!这里没你的事。”
“有事,她、她是我老乡。”大和尚又特意转过脸,用家乡话冲着女士说:“腊——腊妹子,老乡,哈!老乡,老乡,泪汪汪。”
他这么一哈,喷了女士一脸的酒霧,她竟擦也不擦就说:“大和尚,这俩畜生欺负我,帮我揍他们。”
大和尚愕了一下,心想,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管它呢,我不就是叫大和尚吗。这时一旁的汤吉可得走过来,拦在大和尚面前趣笑道:
“你叫这醉鬼老乡打我俩?笑话,他站都站不稳啦!”
大和尚一听生气了:“我没醉!武松喝酒,打死猛虎;爷喝酒,打你狗日的。”说话间,他对着汤吉可得就冲出一拳。这大和尚从小劳动惯了,加上酒力怒气,这一拳还真是非同凡响,打得汤吉可得翻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郝病帅克刚想动手,只见大和尚将手中的酒瓶往桌沿上一敲,只剩下半截还握在他手中,断裂处如狼牙利刃十分吓人。大和尚笑嘻嘻地将自已的手指往玻璃刃口上一割,鲜血立即冒了出来,他却称赞道:
“还行!”他又抬头对郝病帅克说:“小子,你上来,再让我试试这锋口,快不快!”
郝病帅克早吓得魂飞魄散了,带来的两瓶洋酒也不要了,扶起汤吉可得落荒而逃。两个嬉皮士走了,女士关心地问:
“大和尚,不,大哥,你的手不要紧吧?”
大和尚抬起手看了看,食指头上还在流血。他把食指放入自己口中吮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没——事,自己的血,我吃、吃了它。”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和尚。”
“我们老家不是很多这么喊的吗,男的小名叫和尚,老大叫大和尚,老二叫二和尚;女的小名叫丫头,大的叫大丫头,小的叫细丫头。”
“是,是这么回事,我在家,就叫大——和尚。你叫什么?”
“我叫富银秀,富有的富,银子的银,秀美的秀。”
“好!好!有好多银子,又漂——亮,我叫你、富婆,就这样了。”
大和尚打了个酒嗝儿,眼睛又盯上了那两瓶洋酒,说道:“那俩混蛋,白送的酒,我们喝!喝了它。”
大和尚和女士对饮起来,不久,大和尚就烂醉如泥了。按理说,富婆富银秀是不会把一个萍水相逢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带到自已下榻的宾馆去的;因为他是恩人,现在又醉了,加上她现在也的确有些喜欢这个年轻、魁伟、男子汉味十足的男人,所以也就无所忌讳了。她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如果早几年认识他,自己决不会做那个姓姜的“二奶”。不过,现在也不晚,缘分既然来了可不能轻易让他溜走。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打了辆的士,将他直接拖到自己的下榻处。
大和尚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十点钟了,正躺在宾馆她住的客房中。他一揉眼睛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富银秀正穿着睡衣在大镜前梳头,便憨声憨气地大声说:“喂!富婆,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
富婆回头娇媚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呀!你都醉得像死人一样,我又不知道你的住处,不把你带宾馆来还能去哪儿?不管怎么说,你为我流血解危,大小是我的恩人吧,我能扔下你不管。”
大和尚的目光在富银秀全身上下细细欣赏了一下,发现她比昨夜更加楚楚动人,夜间朦胧的美变得更清晰了,便有些情不自禁心荡神驰了。素来胆大的他便毫不掩饰地说:“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就不怕我吃了你?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怕你呢!你既然救我,就不会害我。为什么要后悔呀?”
“为什么?我饿了,想吃。”
“想吃还不容易,我打个电话下去,歺厅服务员就送上来了。”
“我真饿了,想吃你!我是一只饿了很久的猛虎,你怕吗?会把你一点一点全吃掉的。”
富银秀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和尚,发现他那贪婪地火辣辣的眼光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自己不觉也春心荡漾起来,便挑逗道:“那我就是一只空着肚子的母老虎,谁怕谁呀!”
大和尚顿时来劲了,吼了一声,又威风凜凛地说着:“老虎来了”,便扑了上去。他一把将富银秀抓在了手中,又迅速压在自己身下,嘴里嗷嗷地叫着,在她脸上、嘴上、颈脖上疯狂地乱咬起来。那双“虎爪”也没闲着,哪儿性感就往哪儿抓摸。“母老虎”则颠狂地笑着,迎合着,丝毫也不示弱。他们的确是两只饿虎,一位远离妻子许久了,一位被包养的男人抛弃多时了,干柴烈火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一阵巫山云雨之后,一切暂时平静下来。大和尚直挺挺地仰面躺着,富银秀仍旧依偎在他身上。大多与自己喜欢的男人初次性茭后的女人,对异性情人会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和亲近信任感,会无事不问无话不说。富银秀喃喃细语:
“大和尚,你有老婆吗?”
“有哇,还有两个孩子。”他瞟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她又说:“后悔了吧?”
“为什么要后悔?我只是自觉命苦,总想找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好男人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可命运总是捉弄我,让我做了一次‘二奶’,现在又碰上一个有老婆的。难道红颜真的薄命?”
“我不会让你做‘二奶’,要么娶你,要么到此为止,你仍然可以去寻找你梦中的好老公。”
“娶我!你舍得你现在的老婆和孩子吗?”她立即想抓住这一线可怜而渺茫的希望。
大和尚生性直爽,很干脆地说:“的确舍不得,我没有理由抛弃自己的妻子儿女,除非产生奇迹。”
“奇迹!什么是你的奇迹?”
“我也不知道。”大和尚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便转而问道:“你给谁做过‘二奶’,怎么又一个人跑到顺德来了?”
“你很想知道?”
“你愿说就说,不必免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是南城市的一个大老板,老鬼,姜小云。他不像你一样说真话,答应我和自己的黄脸婆离婚,与我结婚,可玩弄了我两年多后就一脚将我踢开了。我恨,我气,但又有什么办法,便敲了他一笔青春补偿费分手了。为了散散心,我到顺德来找过去一起在夜总会坐过台的兰妹,没想到她巳经不在顺德了。昨夜,我在天元酒吧喝闷酒时就碰上你了。”
“那老鬼给了你多少钱?”大和尚到哪儿最关心的都是钱。
“八十万吧。”
“这么多!他出手够大方了,那你也不亏吗。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富婆,我就叫你富婆得了。”
“这老鬼有这么听话吗?我是拿住了他的命脉。他玩弄了我的感情,践踏了我的宝贵青春,这区区八十万我能放过他?我要把姓姜的变成摇钱树,变成我取之不尽的滚滚财源,什么时候需要钱,我就什么时候去找他。”
“你能抓住人家什么了不起的把柄?适而可止吧,当心物极必反,人心不足蛇吞相。”
“什么把柄?他做的坏事够多了,抖出来不枪斃也要把牢底坐穿,光是机场工程行贿和对竞争对手下毒手,这两件事就够他受了。”她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不好,便反问:“大和尚,昨天晚上你又是酗酒又是电话的,好像遇上什么大的烦心事。能说给我听吗?或许我这个老乡能帮你一把。”
大和尚实在也想有个朋友把这些日子里心中的苦闷倾诉一下,今天遇上一个粉红知己,他能不说吗?于是他从乡下贫苦的日子谈到进城,谈到自己的伟大抱负宏伟计划,谈到失败,谈到顺德的再次创业又惨败,谈到英雄末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不禁落下一滴英雄泪。富银秀也感动了,甚至觉得眼前这个来自山乡田野的年青人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直率,没有虚伪,有骨气,招人爱,比那个姜小云好一万倍。客房中终于安静下来,静得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富银秀打破冷寂说:
“大和尚,让我来帮你吧。”
“你帮得了我吗?”
“你不是叫我富婆吗?你现在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钱,缺的就是贤内助,一个不仅在生活上而且在事业上能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这一切只有我能给你。”
富婆的直言不讳令大和尚大吃一惊。说实在话,他风流过疯狂过,但从没有想过为了自己抛妻弃子。他死盯着富婆看了数秒钟,心想,难怪世人说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漂亮女人把姜老鬼当成了摇钱树,又想拆散我的家庭。富婆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便说:
“为难了吧?你不必马上答应我,我可以先帮你渡过难关,让你考验考验我是不是真心地喜欢你。你可以休妻,但不必弃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这样做是太残忍了些,但现在一切都讲究个优化组合,否则,世界就无法前进了。国营和大集体企业不也搞下岗优化组合吗?现在只有我能帮你,救你。”
大和尚第一次在女人面前紧张得出汗了。他太需要钱渡过眼前的难关,太渴望发达了,思想在激烈地斗争,不敢贸然决断。突然,他想起与最毒不过妇人心对应的另一句话是无毒不丈夫,看来这世界要办成一些事还非得歹毒不成。她能利用别人,我也可以利用她。于是,大和尚一咬牙说:“富婆,就按你的主意办,你先帮我渡过难关,我老婆的事容我三思而行。”
富银秀早看见了大和尚头上冒出的汗珠,为了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她特意转移话题说:“对了,大和尚,早上你还没睡醒,你的手机就响了好多次,不知谁有什么急事找你,要不要给人家回个电话?”
大和尚刚想拿手机看看,铃声就响了起来,电话是周星打来的:
“喂,你好!是田金根吗?”
“是呀,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学名?”
“我是周星。打电话我不叫你学名,难道还叫大和尚?万一打错了地方,对方又正好是个不喜欢和尚的女人,人家可就不高兴了。”
“叫大和尚有什么不好,又不叫花和尚。”
“你这个和尚花不花自己知道。我早上打了六次电话才找到你,一定是昨晚喝醉了还没睡醒吧?”
“的确是这样,不好意思,对不起了!”大和尚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昨晚你醉醺醺地给我打电话,说什么客户委托你托运的二十万元货被人骗了,还要我先别告诉你老婆;可事情还没讲清楚,你又将电话放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没告诉我家里吧?”
“没有哇!这么大的事没弄清楚之前,我能随便乱说吗?”
“那就好,省得我那个黄脸婆着急。告诉你吧,现在警报已经解除,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句话,我遇到贵人了。拜拜!”
大和尚又把电话突然放下,任周星怎么拨打也别想拨通。周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骂道:“疯子,十足的疯子!一会儿风雨一会儿晴,鬼知道他在干什么。这小子,一喊老婆黄脸婆,就准没好事。”
大和尚的确又疯了,他和富婆又再次疯狂作乐起来。……
大和尚想用富婆垫底,妄图傍富婆东山再起。富婆可不是儍婆,能不明了他这点心计,便放长线钓大鱼,钱一点一点给,性欲尽量满足他,人也逐步逐步地控制起来。她与大和尚整天形影不离。她把他的手机也没收了,想打电话吗,先过我的手,大和尚与家中联系也困难了。梁喜妹一个月都没接到丈夫的电话了,便主动从南城打来电话问情况,富婆却居高临下以第一夫人的口吻来了个先发制人:
“哟!你是喜妹子吧,我是富婆呀。富婆知道吗?就是年轻漂亮又最最有钱的女人,令男人心动最想傍的女人。”
梁喜妹一听电话便心惊肉跳起来,她什么都明白了,第一反映就是骂:“哟!我说大和尚怎么这么久不给家里打电话啰,原来是给狐狸精狐婆迷住了。狐婆,你这个骚狐狸精,别得意太早了,想破坏我的家庭,没门!妖精就是妖精,当心雷劈了你!老娘这就去顺德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富婆咯咯笑了起来,又说:“喜妹子,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呀!你这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哇!你知道吗?我可是大和尚的救命恩人,是你一家子的救命恩人。不是我出手相救,大和尚早死在外乡了。他丢了客户二十万元的货,拿什么去赔人家?别人不把他砍死才怪呢!喜妹子,你帮得了他吗?”
梁喜妹惊愕无言,片刻又缓过神来说:“我不相信你这个狐婆,我要我老公大和尚接电话。”
富婆得意地说:“好!我成全你,一日夫妻百日恩,王母娘娘还让牛郎织女七夕相会呢。”她转身说:“大和尚,你那糟糠之妻黄脸婆要和你说话呢,接吧。”
一直候在一旁的大和尚早不知所措冷汗直冒了。他犹豫地接过手机,想避开富婆单独与妻子通话,便征询地望着富婆。这女人貌似通达地说:
“去吧!去吧!没谁想听你的电话。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用得着偷听你的电话?”
大和尚走出屋外才说话:“喜妹子,你急什么!你知道我在外面混有多难吗?”
“你还难?又泡上一个狐狸婆了,快活还来不及呢!”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吗,我还不是无奈之举。上个月我把客户二十万元的货弄丢了,货全被人骗走了。客户向我索赔,否则就叫黑道中人追杀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着急害怕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那头再出点事不是更糟糕了。再说,告诉你有用吗,你能解决什么问题?当时我打了个电话给隔壁的周老板,我知道他人好,希望他今后能帮我关照一下孩子,但我同时叮嘱他暂时别告诉你,怕你着急。”
“那你和狐狸精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什么狐狸精,人家是富婆。念在老乡的份上,人家花巨资替我买单,解了我的危,救了我们全家。滴水之恩还当湧泉相报,我能不对人家好点吗?”
“那你就以身相许傍富婆了?”喜妹子的语气分明缓和了些。
“以身相许是假,逢场做戏是策略,只有女人对男人才会以身相许;傍富婆是真,这点我也不暪你。她答应出资帮助我们创大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利用她一下?”
“不行!做人要正大光明。欠她的钱,我们今后还她;欠她的情,我们今后报答她。还有,我想马上去一趟顺德,会会她。”
大和尚几乎跳了起来说:“不行!绝对不行!……”
手机没电了,两人的争吵却毫无结果。
又一年的春节将临,三A策划中心的业务也特别忙,星期日,周星还在和大家加班赶制设计稿。突然,隔壁花圈店大和尚的女儿田宝妹哭着冲进中心求救来了:
“周大伯,快去救救我妈妈!她被警察抓了,店里的东西也要被搬走了。”
周星赶到外面一看,情况糟糕透了。联合执法的是公安局的特种行业科及工商局干部。一辆车旁几位工商局干部正在将没收的烟花爆竹往车上搬。梁喜妹正疯了似地嚎叫着和人家撕打,抢回自己的商品。田宝娃也哭着趴在一堆烟花上,不让人家搬走。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能拗得过人家吗?自知不敌的喜妹突然往汽车前轮下一躺,誓死如归地宣布:
“把我的烟花爆竹还给我,否则就从我身上压过去!你们不让我活,我就死给你们看。”她又对俩哭着的孩子说:“哭什么!宝妹,宝娃,都跟我过来,和妈一起睡到车轮下,让他们压,死给他们看。让全南城市全中国的人都知道,他们不让我们活。”
这俩孩子还真敢与母亲生死与共,直挺挺地躺在了车轮下,周星拉也拉不住。围观者顷刻就有了上百人,议论纷纷。不知为什么,这年月讨厌带大盖帽执法的人竟这么多,有时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这能怨谁呢?都是腐败丛生或执法不公惹的祸。贫富差距本已就越来越大了,处于金字塔底下的贫民再受上大盖帽的气,能不恨不骂吗?
周星不会参与乱骂,泄愤既无益也无意义。他拉住一位公安人员问:“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触犯了什么?”
那人傲慢地瞅了他一眼,反问:“你是什么人?有必要向你解释吗?如果你是记者,就先出示记者证。否则,你跟我走远点!不要没事惹事。”
“我是隔壁三A策划中心的业主。花圈店的老板大和尚去广东了,临走委托我关照一下他的老婆孩子,所以我想问个究竟。”
“你能对这件事负责吗?”
“我不能,但我可以转告他。”
“那好,你告诉大和尚,春节卖烟花爆竹是要经过特许特批的。他没有经过许可批准,私自销售属于非法经营,让他来接受处理。”
“那你们不该对他老婆这样。”
“我们没对她怎样,只是依法没收店中的烟花爆竹,她却撒泼,阻挠我们执行公务。”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两位干警想强行将车轮下的梁喜妹拖开,她竟一脚往上蹬去,正踢在干警脸上。她本是从小体力劳动惯了的农村妇女,这一脚非同小可,把干警的脸也踢出血了。那干警摸了摸脸上的血,脑羞成怒地呵斥道:
“你敢暴力抗法!”
另一名干警也呼叫起来:“把这泼妇带局子里去,我就不信治不了她,太无法无天了!”
立即又上来两名工商干部,四个人七手八脚将梁喜妹抬了起来,要往面包车中塞。喜妹用手死扣住车门边缘嚎叫:
“救命啊!……”
人群起哄了,周星和俩孩子也急了。周星很无奈,只得说:
“你们执法就不可以文明点吗?”
“怎么文明,她暴力抗法,叫我们怎么文明?”受伤的干警说。
麻烦事又来了,宝娃突然扑了上去,疯狂地狠咬干警的手腕。干警又不能打孩子,本能地死劲一推以求摆脱,孩子却仰面倒地,把后脑勺子也摔出血了。宝娃不顾疼痛又爬起来,不甘心地再次要冲上去拚命救妈,被周星一把抱住了。围观的群众哄叫得更利害了,纷纷指责警察。梁喜妹见孩子受了伤心疼万分,疯狂挣扎,声嘶力竭地嚎叫:
“还我孩子!大家看啦,警察打孩子。天啦!这世上还有公理吗?老天怎么不收走这样的警察呀!”
宝妹也冲上去,拚命用自己的小拳头捶打那个被宝娃咬伤的警察,嘴里还骂:“打死你!打死你!你是坏警察,大坏蛋!”
这位干警憋得一脸通红,头上直冒汗珠,神情后悔而沮丧,特别是“坏警察,大坏蛋!”这几个字如利刃刺在心中,让他眼眶中隐含着泪水而又不敢淌下。他只能手抚着自己被咬伤的手,任凭宝妹捶打。
周星突然大吼一声:“行了,都住手吧!大家不可以文明点吗?执法也要讲人性,讲文明。让孩子妈看看自已的孩子吧。孩子的父亲又不在家,妈走了,孩子怎么办!你们想过吗?”
梁喜妹被放了下来,与孩子们抱在一起痛哭许久后,她又信任地交待周星:“周大哥,这俩孩子我就全拜托你照顾了。你也是孩子的课外辅导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吧。”说完,她大踏步走向警车。走到车门口她又回头大声说:“大哥,叫我那个死野了心的大和尚赶快回来。”
梁喜妹虽然不是法人代表,但暴力抗法还是被民事拘留了。另外,根据非法经营的烟花爆竹数量,福禄寿喜店还得罚款二万元。周星打了三次电话给远在顺德的大和尚,都是富婆接的电话。关于富婆与大和尚的事,周星从喜妹嘴里已知道一些,但也不便干预,只是建议喜妹让大和尚结束顺德的生意早点回家,恐日久生变无法挽回。话是这么说,可大和尚听得进去吗?何况他已经被富婆软硬兼施牢牢地控制起来了。对于南城家中发生的事情,富婆一是幸灾乐祸,二是应付周星,根本不让大和尚回家。周星终于忍无可忍地动怒了:
“我知道你是富婆,你也做得太过分了!做人要讲点道德,缺德事做过了头当心遭报应。世上的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起要报。你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难道有钱就可以强抢人家的老公?就可以破坏他人家庭幸福?就可以逼人抛妻弃子?人家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连电话也不让大和尚接,想一手遮天那!我现在警告你,限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叫大和尚打电话找我,否则后果自负!”
“周星,我早就认识你。”
“可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这样的人!”周星愤怒地的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不到,大和尚终于打来了电话。周星详细地将事情发生的原委说完后,大和尚像是很无奈地说:
“周大哥,不是我不想救我老婆出来,也不是我铁石心肠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你也知道,吃人家的嘴软,得人家的手软,富婆帮了我二十多万啦,我能不听人家的吗?在当今社会,非亲非故的,谁有这样的海量拿这么多钱去帮助别人?你周星会吗?”
周星十分生气地说:“我不管你什么软不软的,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回不回来处理你家的事?”
“回来呀,可我手上没钱,拿什么去救人?”
“这么说你还是不想回来啰?”
“你听我说完呀。我与富婆商量了一下,她答应出钱救人,但要我办完事就离婚,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星一听火冒三丈:“你混蛋!你还是人吗?是畜生!原先我还认为你只是文化素质低点的农民;现在看来,你真是禽兽不如!你别开口就是救人救人的,好像你是局外人,别搞错了,你才是福禄寿喜店的法人代表,要救的是你自己!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立即从顺德回南城,否则,等公安局去抓你回来吧!”周星砰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大和尚终于回南城了,他和富婆也共同设法保梁喜妹出来了。然而,他在喜妹出来后的当天,就提出要和妻子离婚。那个富婆更是气焰嚣张,以恩人自居,丝毫不避开这种难堪的场合。毫无疑问,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这种赤祼祼地挑衅和侮辱,花圈店中立即传出哭闹撕打声。梁喜妹今天可是孤军奋战了,俩孩子都上学去了,丈夫又站到情敌一边,铁了心地要离婚。大和尚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哼着小曲看俩女人打架决斗,气得喜妹顺手抓起热水瓶就对他摔了过去。农村妇女大多朴实善良,能吃苦耐劳,但在关键时刻又会表现出泼辣无畏的一面。这时,喜妹又突然摸起一把在店中切菜用的刀向富婆砍去,口中还大骂:
“狐狸精,狐婆!你不是要跟我抢老公吗?我今天先杀了你,再杀死大和尚,让你们到阴间做夫妻去!”
富婆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拔腿就跑,和闻声而来的周星碰了个满怀。他让过富婆,又夺下喜妹手中的刀说:
“你可不能乱来!杀人是犯法要判死罪的。你不想活,那俩孩子怎么办?”
喜妹满肚的委曲终于有人诉说了,伤心地哭诉:“大和尚都不要这个家,不要孩子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死之前,让宝娃宝妹也去死,免得让他们在世上受罪。”她哭得更伤心了。
大和尚吓了一跳,他爱孩子,也知道喜妹是什么都敢干的烈性子女人,便赶紧声明:“我没说不要孩子,你不要,我可以把孩子带走!”他又自知理屈地轻声辯解:“我这样做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
富婆一听来气了:“谁逼了你?你可是自愿的。我替你出了那么多钱,解了你一家子的围,你竟恩将仇报说我逼你,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喜妹也不示弱:“不就是用了你的钱吗,你也是自愿的。欠债还钱,这钱我今后一定还你,说什么你也不该抢我的老公!”
大和尚有气无力地说:“拿什么去还人家?我是没这个本事。”
“你没这个本事,我有!我这个做老婆的拚了命也会还清这个债。亏你还是个男人,裤裆里吊着两个蛋,连女人都不如!”喜妹还真有些巾帼气概。
周星知道在此时此刻此地什么事也谈不成,得把他们分开。于是,他对还躲在身后的富婆说:“我们有点面熟,好像是在姜小云的别墅中见过。”
“是的,不仅见过,我还知道你叫周星,是画家、设计师。”
“那好,你到我的三A策划中心去坐坐好吗?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谈谈。”
“好的。”富婆爽快地答应了。其实,她也怕再留在这儿。有钱的人怕没钱的人玩命,这也不奇怪。古人不也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怕死的人,什么不敢干。
周星又回头对大和尚及喜妹说:“别再闹了,两夫妻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夫妻没有隔夜仇,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孩子都这么大了,什么事不可以商量解决。特别是你!大和尚,要把自己的心放正。”
二人来到三A策划中心,周星第一句话便问:“他们都叫你富婆,这是怎么回事?”
“我叫富银秀,富有的富,银子的银,秀丽的秀。他们要叫我富婆也没啥,反正我钱也不算少吧。既便哪天我钱不够用了,我身后还栽了一棵摇钱树呢。”
“你身后还栽有摇钱树!谁?”
“你也认识他呀,老鬼,色狼,姜小云啦!”
“这是怎么回事?”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周星周大哥的人品在华鑫公司是有口皆碑,我对你也就实话实说。我过去曾经是姜老板的‘二奶’,他玩厌了,又把我一脚踢开了。这人的德性早在我意料之中,我能不防着他?他耗去了我的青春年华,我就要耗去他的钱财。”
“他给了你多少钱?”
“不多,区区小数,人民币八十万元。”
“够你用一辈子了。”
“不够!八十万我能放过他?物价还在上涨呢,我还得奔完小康奔大康呢!”
“姜小云还会给你吗?”
“他敢不给!棉花手姜小云的底细我知道不少,都是致命的,他不会得罪我。他给我这些钱还不是为了花小钱消大灾,是我给他面子。”
周星立即想起了黄小轩之死还存在的疑问,便问:“你究竟抓住了棉花手姜小云什么把柄?能说点给我这个局外人听吗?“
富婆狡猾地一笑说:“那可不行!正与邪从来就誓不两立,你不可能成为局外人。再说,这是我的财源,我为什么要自断财路?”
周星摇了摇头,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转移话题言归正传:“我还是叫你富银秀吧,那个‘富婆’叫起来我总觉得别扭。”
“无所谓啦,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我听得还蛮顺耳的。”
“富银秀,我看你人长得挺漂亮的,又年轻,又有钱,像你这么好条件的女性是不多的。”
“是吗,这话我爱听。”她本能地又抹了抹自已因打斗而有些零乱的头发。
“你完全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比大和尚强一百倍的白马王子。”
“这话我也相信,但我更相信缘分。周大哥,你或许还要说,大和尚是乡下人,没文化,粗俗,我找他是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还要背上一个破坏他人家庭幸福的罪名,是吗?我不怕!爱,本来就是自私的。缘分这东西是个怪物,说不清,道不明。情人眼里出西施,出帅哥,大和尚的许多缺点在我看来却是优点,亮点。他粗犷、直率、透明、有男人味、我喜欢,所以我不会放过他!情人就像天上的流星,光辉灿烂一闪即逝,我只有迅速地追上他,才能和他比翼双飞,才有幸福。”
“可你的道德呢?你的良知呢?”
“道德和良知值几个钱?你不觉得这种观念过时了吗?医生收受红包道德吗?卖假药、假酒、假商品道德吗?贪官前腐后继道德吗?睁眼一看,如今不道德的事比比皆是,你怎么就盯着我?真好笑!我记得有一个什么名人说过,‘没有爱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我正是为了冲破这种‘不道德的婚姻’才这样做的。”
周星有些生气了,说:“你这是对名人名言的曲解,是在极力为自己的荒唐寻找辯护的理由和根据。二战中有句话,‘墨索里尼,总是有理’。法西斯侵略别人的家园也说自己‘有理’;可真理和良知最终却战胜了狡辯和邪恶,墨索里尼被绞死在广场。你应该明白这个事实和道理,公理在善良的人们心中,而不在你的嘴巴上;惩罚的正义之剑握在上帝手中,这个上帝,还是善良的人们。”
富银秀很不甘心地说:“周大哥,你在做说客,可你却忽视了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我能使大和尚富有和幸福,而梁喜妹只能带给他贫穷和痛苦,成为他一生的累赘。”
周星不禁讥讽道:“富婆,你多伟大呀!你都快把自己打扮成天使和救世主了。你使一个妻子失去了心爱的相濡以沫的丈夫,使两个孩子失去了父亲或是母亲,使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解体了。大家的痛苦去换取你一个人的幸福,你多伟大呀!可你会得到你所谓的幸福吗?不会,永远不会!不管你现在相不相信,历史将证明这一点。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能为大和尚去死吗?”
富银秀脸部抽动了一下,没有言语。周星则一针见血地说:
“你不能,也不敢,对吗?因为你这个人很现实,你心中装得下的只有自己。你对大和尚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爱;可粱喜妹为了大和尚,为了这个家能赴汤蹈火,敢于赴死。她的爱才是深沉的,是经过了无数风风雨雨的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