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蓝前脚刚踏过家中门槛,花厅立时传来幺妹水漾紫抽抽噎噎的声音,她震了一下,直觉地认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那声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让她想要认为是听错都不可能,于是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花厅里。
在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纤细的肩膀不住的抽动着,她愣住了,她的幺妹可是在哭——
“紫儿。”漾蓝轻唤了声。
水漾紫闻声转过头来,在看见水漾蓝时,哽咽的叫了声:“蓝姐,紫儿回——回来了。”
“紫儿,谁欺负你了——嗄!天啊!你该不会救人给……”水漾蓝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欺负了她,可紫儿这些日子都住在秦楼,这么一想,她当场瞠大了眼,惊喘了口气,火速地冲至水漾紫身边。
不会吧?她们的小紫儿不会被到秦楼寻欢的客人给轻薄了身子吧?!
“蓝妹,你想歪了,紫儿只是不习惯秦楼的生活,这样也好,省得我们老是在家里头提心吊胆。”水漾橙微笑的推翻水漾蓝的臆测。
尽管早先在看见漾紫红着眼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的反应就和漾蓝如出一辙,只是后来瞧着、问着,感觉就愈来愈不如自己所想像,虽稍稍安下一颗心可却难以从漾紫口中问出端倪,让她焦急不已但就是无可奈何。
“那就好,吓死我了,紫儿没事就好。既然秦楼待不习惯就甭去了,不过紫儿你若真救人给欺负了,你可要跟蓝姐说,蓝姐去帮你讨回公道。”水漾蓝好生心疼的抱住水漾紫。
好可怜,两眼哭得像核桃似的红肿,八成是这些日子的委屈全吞进肚子里了。
她就知道,每回去秦楼就觉得她像有心事,敢情小紫儿是不想教她们为难而强颜欢笑的独自待在秦楼,想也知道在那种男子寻欢作乐的烟花之地,天真烂漫的她怎么会待得习惯呢?
她们当初怎么会想到要将紫儿送进秦楼,就因为听了刘大婶说南霸天秦绝焯的红粉知已是秦楼的头牌花魁顾盼影,就……她们真是急昏头了。
“蓝姐,谢谢你,紫儿没事,紫儿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住,紫儿真是太没用了,居然从秦楼逃了回来,只是紫儿真的没法……子……呜……”面对姐姐们的关切,水漾紫说到后头已是难过的泣不成声。
她非但愧对姐姐们的托付,甚至还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偏两人如云比泥的身份背景,让她可看而不可及,尽管明知自己如是做是再正确不过,但,她的心就是好痛好痛……
一想到再也看不见他,她就心痛的快要死去,可要她做他的小妾,打死她亦万万做不到呀,因为她无法做到和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她真的做不到。
“紫儿,没人怪你的,甚至该说是大姐没用,大姐对不住你们,让你们都吃苦了。”水漾橙禁不住亦红了眼眶。
说来说去,这始作俑者是她,那日紫儿害怕的哭哭啼啼,如果她坚持把她带回来,今日就不会让她如此伤心难过,她真是个失职的大姐呀。
“橙姐,不是的,是紫儿不好、是紫儿……呜……对不住、对不住……紫儿好累……呜……紫儿想先回房了……”水漾紫惊慌的抬起泪眼,望见水漾橙眼中的自责,她真是讨厌死自己了,此刻还教橙姐误会她逃回家门的原因,说穿了只是她爱上谷靖炀。
再无法忍受自己的愚昧以及一颗为爱刺痛的心,她猛地起身,掩着脸儿就朝自个的绣房哭着跑去,她……真的好累好累!
“紫儿,紫……”水漾蓝怔住了,看着紫儿伤心离去,再看见水漾橙一脸落寞,“橙姐,当初这都是我们自愿的,紫儿既然待不习惯,只要她人没事回来就好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她教秦楼里的人给欺负了,你现在怪罪自己亦于事无补,我们还不如赶快想想法子让紫儿开心起来,你说是吗?”
水漾橙一震,是呀,现下该是想法子让紫儿放宽心,而非在此自怜自艾那已然发生的事实,迎视着水漾蓝担忧的眼眸,她自嘲的扬起嘴角。
“是呀,我真是糊涂了,幸好有你提点我,往常紫儿同绿儿最有话聊,我看得劳烦蓝妹你走一趟云水绣坊,我则去陪紫儿,看能否让她振作起精神采、”
“嗯,我这就去找绿姐。”
水漾蓝点点头,一刻也不敢稍作停留的转身就往屋外跑去,可水漾蓝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在她们设想之外。
首先是娘亲在隔日一大早便风尘仆仆的回返家门,当场吓坏她们四姐妹,只是结果还算值得庆幸,因为她们一个也不少的待在家中,只是这样一来,她们的愿望好像真得提前胎死腹中了。
水漾蓝跑得气喘吁吁,没法子,她差点忘记自己答应杜景祥今日要上皓月书肆一趟,偏偏娘刚回家门,对着她们四姐妹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所幸她猛向橙姐使眼色,在她的帮助下,这才得以逃回自个绣房乔扮成男子,然后从后门偷偷的溜出家门。
只是这偷溜的时辰就得愈短愈好,故她一路直奔皓月书肆,真是好累!
远远的,她没瞧见昨日那张红纸贴在气派的大门旁,显然是重金之下请到了代书工,这个想法让她顿觉松了一口气,因而放缓脚步,准备调匀呼吸后才进入书铺内和杜景祥打声招呼。
“蓝水,怎么站在书肆门口不进去?”
蓦然,一声慵懒的熟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水漾蓝差点吓得惊跳起来,一转身,这可不是西霸天晋煜吗?乍见他那玉树临风的身影,摇着折扇的模样真是潇洒飘逸,她不禁看得痴了、傻了,只因他——真是俊美极了!
晋煜微拢眉心,在轿内就瞧见她像逃难似的直奔皓月书肆,偏在来到书肆门口后,却站着发起愣来,甚至连他站在她身后都浑然不觉,而当他叫了她的姓名之后,她整个人又像受到惊吓似的看着他——
“怎么?做了亏心事,你好像很怕见到我似的。”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他揶揄的调侃着。
“晋——晋煜!不、不是,是晋爷才是。”经过乍见的惊吓,水漾蓝找着自己的舌头,只是完全没想到会再碰见他,让她震惊的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了。
晋煜微笑的走近她,水漾蓝几乎是反射性的往后退去,他不禁微眯起眼睛。
“蓝水,看见我有这么可怕吗?”
“咦?是……不、不是可怕……”水漾蓝一怔,潜意识就脱口而出,待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心慌的忙更正,因为他非但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是好看得太过分了。
“不是可怕,那是什么?”晋煜挑了挑眉,对她的说话方式感到有趣。
“我……”在男人对男人的情况下,这话能实说吗?水漾蓝犹豫的迟迟无法启口,因为说了只会徒增误会,说不得还会引来晋煜的反感。
“晋爷,您什么时……咦,蓝公子,你也来了。”杜景祥刚忙完手边事,一抬头就瞧见站在门旁的晋煜,他含笑的赶紧迎上前来,在瞥见主子身旁的水漾蓝,顿了一下,随即欣喜的叫着,这孩子果然信守承诺的来了。
“杜先生。”水漾蓝顿觉松了一口气,对着杜景祥忙微笑的唤着,他出现得正是时候,及时解了她的窘境,要不话照实说出去,她岂非又要出丑了,出丑还不打紧,就怕招致晋煜对她的误解,那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只是,她难过啥?都决定要远离他了,她又何须在意他的想法,是不?真是的,她不该对他太过在意,还是尽快和杜景祥打完招呼,就快快回家去,于是她迈开脚步欲走向杜景祥。
“别想逃,待会你还是得把原因告诉我,否则我可不饶你。”晋煜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撂下话,才放开她的手,无视她一脸错愕的怔在原地,潇洒的摇着折扇朝杜景祥步去。
水漾蓝傻了、愣了,对晋煜突然亲昵的靠在她耳边说话的举动,她压根反应不过来,就连那番话都莫名的让她理不清方向,有些昏了头。
“杜先生,你要我今儿来一趟,可是暂代书工一职有了人选?”
无视于亦一脸惊诧的杜景祥,晋煜含笑的来到他面前,不用说,他一定也误会他对蓝水亲密的言行,待日后他知晓她其实是女儿身,就会明白他今日的行为了。
“是的,晋爷。”纵使有满腹疑惑,杜景祥仍很快就恢复镇定。因为那个动作并非就代表是他心里所想,毕竟主子身边侍妾无数,甚且红粉知己满天下,即使蓝水的相貌确实过于秀气,如同个姑娘家,可在江南一带,像蓝水这样的白面书生不在少数,就连他亦见过几位,何况他从不曾听闻主子对娈童一事有兴趣。
“哦,那人呢?”晋煜若有所思的瞟了杜景祥一眼,他不认为区区一件小事,他会大费周章的请他跑上一趟。教人纳闷的反倒是蓝水这些日子来,不曾来晋府找过他,她那日不是还挺兴奋的请他教她习字?
“晋爷,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杜景祥笑了笑,本该是他走上一遭向主子报告此事,可近日来书肆实在忙得令他抽不开身。
“你是说蓝水?”晋煜微愕的侧首看向她,莫怪她会出现在这里,敢情她就是暂代书工的人选,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什么?是我——”水漾蓝闻言张大了嘴巴,这皓月书肆不是已经找着人了吗?要不为何门上不见红纸张告——怎、怎么会变成她?
“是呀,蓝公子,你昨日不是亲口告诉老朽,若找不着人就愿意来书肆帮忙吗?”杜景祥好心的提醒他。
“我、我以为先生已经找着人,所以、所以……”水漾蓝这下可说不出话来了。
晋煜暗叹口气,他还在纳闷她为何会接下这差事,敢情是着了杜景祥的道,不过他倒是乐见其成。
“爷、蓝公子,先进来吧,站在门口实不适合交谈。”
“嗯。”瞟过一脸活像个苦瓜的水漾蓝,晋煜暗感好笑的率先迈人书肆,水漾蓝亦没得选择地跟着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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