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丢下手里的雪鞋飞奔过去,本想趁白还未掉下来之前用手把梯子稳住,可是她却提早一步,后仰着从梯子的顶端摔了下来;我刚冲到梯子前面,白就已经处于滞空状态;我连忙高举双手,想要接住掉下来的少女,结果仍然晚了短暂的一毫秒,再加上我冲的太过头,从而导致的最终结果是被她狠狠地撞在了面部和前身。
“唔!……”
耳朵里回荡着一声闷响,两眼突然一黑,我的鼻子遭受了不知是哪个部位的无情猛击,随同而来的少女的重量直将我向后压去。我向后摔倒在地,还没等疼痛发作,白的身体又砸了上来,这下不仅仅是后背和ρi股,我的胸口和腹部也一阵阵的发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疼啊,幸好她是个女孩子,体重问题真是可以要人命。
不过最后的结局姑且还算喜人,梯子姑且还立在那里,而且多亏了由我这个肉垫的存在,白没有受伤,只是稍微有点吓到了,躺在我的胸前好久不起来。而我却被打破了鼻子,流了一脸的鼻血,比之她来受伤更多的反倒是我。
“我说……大小姐请问您能起来吗?……”
白听到我的声音后才醍醐灌顶,连忙从我身上起来,站到一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她依然没说什么,除了看到我血流满面的惨状时稍微露出了那么一点愧疚之色,不久便挪开了视线,神情也迅速回归老样子的一片空白,和她的名字一样。
“谢谢……对不起……”
空灵的、梦幻的声音从她那仿佛从来未开合的双唇中慢慢飘了出来,虽然声音微乎其微,但能听到她的道谢和道歉就已经令我十分感激了。只见白又在翻口袋,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了我。
“擦擦吧……”
“谢谢了。”
我不暇思索的接过来,先是擦了擦涂到脸上的鼻血,然后将纸巾塞成团堵在了流血的鼻孔里。给完我面巾纸的白不再说话了,见是一副准备马上回去工作的样子,把我丢在旁边,一边扶正了梯子一边准备往上爬。
少女的态度冷漠到了极点,这下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安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
“我说你,至少再多说点什么啊,别忘了可是我救了你啊。”
“说什么?……”
“那个,比如说感激我英雄救美的神勇作为什么的、之类的话……”
“不是已经说了、谢谢了吗?……”
“这个……”
真是头一次遇见跟人聊天都要找个合适的理由的情况。白本身就是一个不爱交流的孩子,不是被世界孤立,而是自己孤立了自己,她对世人的态度永远是孤僻的高傲、冷漠的美艳以及无垢的纯洁,无论什么人想要靠近她都太难,比接近社长都难;白的性格太扎手,冷的扎手,似乎一旦接近就会受伤一样,为了避免受伤,而不得不和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尽管连会不会真的受伤都不清楚。
我尝试和白拉近关系的计划不幸失败了,不由得沉默下来,面色非常尴尬。
“奇怪的人……”
哪里想到白冷不丁的说了我这么一句话。少女请问你是在向我挑衅吗?道歉道谢不怎么诚恳也就算了,为什么我偏要轮到被你随便评价的地步啊?
正想找她理论,我只发现白马上就转过身把后脑勺对着我,顿时我刚到嘴边的话又给活生生的吞了下去,随着口水一起噎在了喉咙里;我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过去,不停地咳嗽着,被口水呛到的感觉真难受。
不行了这小妮子太气人了,比普通的孩子更要惹人气上心头。
我决定要好好整治一下白这个小姑娘了,当然调教的方式绝不会是怒斥或者教导。我打算从她的兴趣开始入手。既然白所喜欢的名著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么我就拿它开刀,自己扮演好几个角色,来演一出如同三流爱情剧的双簧戏;如果自己青睐的作品被人玷污,想当然白不可能善罢甘休,非要怒起跟我理论一番;我要利用人类这种偶像崇拜的心理,来达成我的目的。
经过深思熟虑,我采用了第三幕的第五场戏,这处正好是罗密欧再一次找朱丽叶调情的片段,让满满的浓情爱意在我的朗诵之下变成矫情的烂俗苦情最为合适,所以能够预测白的反应也会加剧异常。想着想着我望着她的背影扯开一抹坏笑,早已把该使用的口气酝酿完毕,蓄势待发。
“你现在就要走了吗?天亮还有一会儿呢。那刺进你惊恐的耳膜中的,不是云雀,是夜莺的声音;它每天晚上在那边的石榴树上歌唱。相信我,爱人,那是夜莺的歌声。”
一开始是朱丽叶的台词,本来的意境是她想要在日出之前多挽留罗密欧一会儿,而故意迷惑他说那是夜莺而不是云雀的歌声。不过,美好的氛围却被我打破,竟无良的演成了小女儿般的撒娇!酸酸的,嗲嗲的,令人听了都会吐的恶心的尖音,从被我抛光的喉咙眼里发出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噪声;这无疑是折磨人的声音,听得连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白的作用也效果超群。
只见白一个踉跄,拾起雪橇板的时候差点跪在地上,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以如此低贱的招数回敬她。虽然看不到正脸,一个背影就已经足够,我可以看得出她心如刀绞,浑身包括头发都在颤抖,握紧的拳头将源源不断的怒火输送向无辜的大地;她自知无论如何发力都无法把手指嵌入地面,终于产生了找我理论的迹象。
白有一瞬间想要站起来,但是直起身后,犹豫了片刻,又没准备说什么了。
“那是报晓的云雀,不是夜莺。瞧,爱人,不作美的晨曦已经在冬天的云朵上镶起了金线,夜晚的星光已经烧尽,愉快的白昼蹑足踏上了迷雾的山巅。我必须到别处去找寻生路,或者留在这儿束手等死。”
当然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我饰演的罗密欧的对白则好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抓黑板,更高分贝的噪声,似乎把空气都一并扭曲,转化成精神层面上的增压,无时不折磨着白脆弱的心灵。在她心中,纯净的、浪漫的理想世界被我无情侵蚀的那一刻,所诞生的愤恨连我也可以深刻的体会。
因为我曾遭受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才清楚这么做绝对有效。眼看白就快要撑不住濒临火山爆发,我片刻不停接着火上浇油,甚至狠下心来把嗓子彻底磨平,创造出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恶的音色,一口气说完了两句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那光明不是晨曦,我知道;那是从太阳中吐射出来的流星,要在今夜替你拿着火炬,照亮你到曼多亚去。所以你不必急着要去,再耽搁一会儿吧。”
“让我被他们捉住,让我被他们处死;只要是你的意思,我就毫无怨恨。我愿意说那边灰白色的云彩不是黎明睁开它的睡眼,那不过是从月亮的眉宇间反映出来的微光;那响彻云霄的歌声,也不是出于云雀的喉中。我巴不得留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来吧,死,我欢迎你!因为这是朱丽叶的意思。怎么,我的灵魂?让我们谈谈;天还没有亮哩。”
在我说出这两句话中,没人可以找出来值得称赞的地方,尤其是快要结尾那段著为经典的“来吧,死,我欢迎你!”,更让我给糟蹋到一无是处。本应是罗密欧气势磅礴对上天宣誓,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呐喊;只可惜成为了我卑劣的杰作。“来吧,死,我欢迎你!”,我是奸笑着压低嗓音说出来的,那就是差劲的、廉价的挑衅,不是对死亡的挑衅,而干脆直接对观众挑衅;我的语气已经完全颠覆了这段话的本质,一边曲解着核心,一边扭曲着白的脑浆。
“怎么,我的灵魂?让我们谈谈;天还没有亮哩。”
我不给白解脱的机会,不断用令人鄙夷的方式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怎么,我的灵魂?让我们谈谈;天还没有亮哩。”终于第三次之时不负我望迎来了白的回应。小姑娘无法忍受此等屈辱,高声喊了出来,强硬的打断了我,借用那后面一句朱丽叶的台词,撕心裂肺的声音诠释着萦绕在她心头的怒火。
“天已经亮了!天已经亮了!快走吧!快走吧!那唱得怎样刺耳、嘶着粗涩的噪声和讨厌的锐音的,正是天际的云雀!有人说云雀会发出千变万化的甜蜜的歌声,这句话一点不对!因为它只使我们彼此分离!有人说云雀曾经和丑恶的蟾蜍jiaohuan眼睛,啊!我但愿它们也jiaohuan了声音!因为那声音使你离开了我的怀抱!用催醒的晨歌催促你登程!啊!现在你快走吧!天越来越亮了!”
语境和台词完美融合,讽刺以及鄙夷的情感宣泄,白她迫不及待想赶我走的心情已经传达了过来。非常好,这就是我想要你说的话。
“天越来越亮,我们悲哀的心却越来越黑暗……”
认真的、诚挚的演完罗密欧翻窗出去前最后的对白,我脸上挂着阐明全部秘密的可恨微笑正视着面前才恍然大悟的少女……
“中计了吧,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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