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此言一放出来，会场顿时再生了更高音量的吵闹声，孩子们在语言的世界里你推我搡，拼命为自己的话语争取受到瞩目的机会；这从意义上非是建议的讨论，干脆就是在比赛到底谁的声音更大而已。老师一开始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这样做不但达不到本来的目的，而且又将无秩序的混乱重新推向了一个全新的Ｇao潮。
“《白雪公主》！《白雪公主》！”
“我要演灰姑娘！想要他演……！”
“相声！最好的应该是相声才对！”
“我要让老师扮巫婆！”
“不对！什么都不比星际迷航要好！听我的！演星际迷航！”
……
后果即是如此，赋予了孩子们生火的能力等于教会了他们该如何纵火，到头来反而会把现状搞得更糟。我面前的场景仿若是无政府主义的制度缩影，这回连老师都无法阻止孩子们的猖狂，嘈杂的叫嚷声杂乱无章的汇聚在一起，变成好似亚文化的产物，传进耳朵让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好！！！大家先安静一下！！！”
猛然间出现了变故。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红衣服的少年，高举单手大声呼喊了足能镇住全场的一声。只闻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快得比贝壳收夹还迅速，孩子们的无数双眼睛纷纷指向了红衣服的少年。
我也将视线跟了过去，只见是个大约十二三岁少年，留着一头精神的短发；他背对着我，因而望不到前身，不过光从声音入手就好像可以猜测他的大概相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帅气的男孩；我从少年的背影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天生的领袖气质，完全是下意识的感觉，但是我却非常确信。
“大家！不要吵了！我们必须一个一个来，有条理的表达各自的看法，不然的话，不就是像刚才那样一团糟而已吗！？大家说对吗！？”
说得挺有道理，不像是一般小孩子的作风，这位估计是干部吧，一声就把那些孩子们震住了，与此同时还具备着公信力，他的发言马上有了回音。
“对！你说得对！”
“那么接下来要我们怎么做？抽签决定吗？”
“笨、蛋！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互相调侃捧腹大笑，红衣服的孩子头领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一阵，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首领一般矗立在人群中央；这时他已经彻底抓住了他们的心，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着一切设计好的计划来。孩子头领走到讲台上的写字板前，拿起油性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单词，然后用手指着，转身面朝众人发了言。
的确是个小帅哥没错，长大后估计偏差值都比贵公子那小子要高。
“大家！我们来搞个投票吧！我把每个人说的想法都写在黑板上，然后让我们大家一起来讨论，最后得数票最多的那个建议就将被选作决定。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要充分考虑到每个人的意见！因为民主啊！我们要民主不是吗！？”
“是！！！民主！民主！”
欢呼声和赞同声四起，儿童掀起了此起彼伏的热潮，红衣头领当前在孩子们眼中的地位，甚至比老师还要高上一等，人人都把他当成真正的领袖来追随。
然而，我却说不出话来，而且为孩子们的无知感到尴尬。民主的单词Democracy，竟然被红衣头领错误的写成了Demoncrazy，与原本的单词释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变成了“恶魔狂热”，这个和“民主”的意义完全不搭的组合词。重要的不是这里，如此明显的错误，其他的孩子们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这才是最令人无语的一点，甚至无意识地感觉到悲哀和凄凉。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头领犯下的严重错误。至少另有我和老师，再加上一个人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少女，白；我们三人发现了。
其实我早就找到白坐在哪里了，只不过没让她发觉我而已。父亲们不都是这样子做的嘛，躲在暗处观察女儿的表现。
“真是愚蠢……”
白在瞧见写字板上那个不三不四的单词后勾起了嘴角，显露出极其变扭的笑容，那是因为极度的尴尬所致；这个微笑包含着种种含义，嘲讽之意居多，此外还有点丢脸的元素混在里面，因为她的眼睛也难为情的斜到了一边去，看着右边椅子下的地面，似乎积灰在那里的尘埃都比“Demoncrazy”漂亮许多。
“真的……全是些小孩子……”
轻轻地、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白将脸藏在自己长长的亚麻色头发后面，让口型变化也无法观察到。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我听得非常清楚，尽管我的头脑里根本没有真的听见的印象，可我就是听见了，我敢确信，那股声音自从心底直传向上，白的声音随之回荡在体内。
她说的没错，竟是些天真的小孩子不是吗？扮演成熟信口开河一口一个民主，结果却连民主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更愚昧的是，面对如此赤祼祼的错误，团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那是错误，反而，当成圣典一样去信奉。
嘛，说实话其实连我也不久前才从小孩子中成长起来。
写字板上的错误一直保留着，“Demoncrazy”的斜体字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张锋利的利爪，残忍的撕碎了白色的屏幕；老师们由于孩子们的热潮太过猛烈而无法自如的参与讨论，更不能走上台去修改单词；他们不久便放弃了本意，默然的站在会议室的墙壁旁看着孩子们，自己心里清楚把一切交给红衣头领就完全可以放心，尽管他刚刚才犯下了一个无比可笑的错误。
“开始吧！大家尽请说出自己的意见吧！”
“《白雪公主》！”
“《小美人鱼》！”
“《异形人大战铁血战士》！”
“《星际迷航》！”
“《阿尔卑斯山的少女》！”
……
慢着慢着，这不再一次回归原点了吗？会议室重新退化成菜市场，真是令人头疼的烦躁。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我心里很清楚，但凡不给出万无一失明确的指令，孩子们永远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吵吵嚷嚷，最后无奈的红衣头领只得又扯开嗓子大喊一声，让他们闭嘴后完善了自己的指示。
“停！！！……我们要秩序！要排队！一个一个来清楚吗！？好，接下来如果有谁要发文就请举手！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现在请问有谁要举……？”
红衣头领的声音渐渐消失是有原因的，是因为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发展。全场孩子包括所有的老师，都无一将诧异的视线投向了最后一排左下角的一位美丽的少女。哑然无声的寂静，伴随着她的起立缓缓笼罩了这片空间。这个少女拥有一头齐腰的亚麻色直长发，刘海、鬓角以及发梢剪得齐平，这样的三段平俗称为姬发式，整齐雅致的发式最好于衬托她的端庄和温雅。
“白……”
是的，那是白。不仅仅是他们，我也一样很惊讶。白居然在这种公众的会议上举起手来，虽然依旧低着脑袋，不过想要说些什么的决心已经传达给了全部的听众；很显然她为了这么做下了不少的决心，白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手臂也举得不直，似乎是因为紧张所致，我察觉到她眼瞳表面的液体也掀起了涟漪。
说出来吧，既然决定要做的话，就尽量做好吧。
“嗯……那个……白……请问你的提议是什么？……”
听到红衣头领显然像是故意打发的声音，白举起来的左手连同膝盖一起发生了轻微的弯曲，内心中激烈的搏斗已经影响到了肉体。她犹豫着，好几次接连打出了退堂鼓的节奏，可是苦于没有退缩的勇气，而只得选择了咬紧牙关向前进；她细微的嗓音在一片寂然的会议室中格外入耳。
“我……我提议……我们、表演、莎士比亚的……《麦克白》……那、那个！……我、我其实可以演女巫的……你们来演主角吧……”
白的自我勉励，好像是挥出了抗击的小小的拳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