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元无声无息地踏入房门,于香香本来正在绣花,忽然间觉得眼前有黑影遮蔽,一抬头,立刻手捂胸口,慎怪道:「王爷,怎么大白天的这样吓唬人的,走路轻得像鬼一样。」
瑾元微微笑着,反手关上了房门,问道:「在绣什么?」
「给你我的孩子绣一个小肚兜。以前我娘说,孩子一出生,一定要穿亲娘绣的肚兜,这样才会长命百岁。」
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
「王爷是大富人家,不懂这小门小户才有的习俗也不奇怪。」于香香欣赏着手中的绣样,「不知道是男是女,我就绣了牡丹花,花开富贵嘛。」
他淡笑着,「他都快做小王爷,还盼什么富贵?盼平安倒是应该的。」
于香香娇笑着,「我们这个小王爷又不是正牌的,到现在王爷也没给我一个名份,我连妾都算不上。至于这孩子,将来还不知会怎样受欺负呢。」
「妳虽然不是妾,但现在不是比妾还厉害?」瑾元靠着墙角的一张椅子坐下,幽幽地看着她,「雁融已经被妳逼走了,以后说不定妳就是正牌王妃了。」
她脸色一僵,又以一脸无辜的笑道:「王爷可别这样污蔑我,王妃怎么是我气走的?那天出事的时候我脑子里乱烘烘的,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后来这么多天我都没有见过她,她走与不走,和我无关。」
他一双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深意难解。「香香,还记得当初我怎么会要了妳吗?」
她微红了脸,「王爷怎么会问起这种事?」
「清音楼那么多的女人,我单单选了妳,因为我觉得妳是个很聪明的人,从来不学她们,主动阿谀奉承我,平时话也不多,也不多盘问别的事情。我一直自信我看人从来不错,不过现在,我忽然发现我犯了一个大错。」
于香香怔了怔,轻咬下唇,「王爷是说我变了?」
「或许不是妳变了,而是我以前就没有看透妳。自从我娶了雁融之后,妳就变得越来越古怪,香香,看在妳我也算是有番情意,我今日只要妳几句实话,妳若说了,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妳,妳若是还故意隐瞒,别怪我翻脸无情。」
瑾元的话冷到骨头里,让她甚至不敢对视他锋芒毕露的眼睛。
「王爷……我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人在您耳边吹了风,说我的坏话,我的人品,您应该是知道的……」她强自辩驳。
他冷笑道:「就因为妳的人品我向来清楚,所以对妳疏忽大意了,但并非我对妳一点怀疑都没有。我先问妳,之前潜入清音楼的那个贼,到底是谁安排的?」
她睁大眼睛,「我怎么会知道?那个贼还差点杀了我呢!这一点王爷您是知道的。」
「贼入楼的时候我们谁也没看见,妳说什么都是妳一面之词。」他冷笑,「妳深知楼里各处机关,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可妳当时却不应该表现得那样惊惶失措。香香,妳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她辩解,「深更半夜,我一个女人的屋子里摸进来一个贼,即使我再胆大,总要吓个半死……」
「香香,妳该知道,现在是我在给妳机会。」瑾元冷冷地打断她,「妳不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可妳最近却总想着进入王府,跟我要名份、要地位,正式做我的女人,这非常的反常。」
「王爷,您毕竟还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其实都想有个家,希望有人疼、有个相公,给他操劳做饭养孩子……」
于香香说着,眼泪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她的语调甚是动情,让瑾元有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但是无意间一低头,看到她的双脚在裙襬下不断地交迭,不由得又冷笑一声,「香香,也许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妳有个毛病,就是每次一说谎,妳的小动作就开始多起来。看样子妳是不想和我说实话了,好吧,如果有一天我拿真凭实据放在妳面前,希望到时妳不要后悔。」
瑾元甩门而去,临走前,眼角余光瞥到她也同时站起,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出声来。
他刚走出这座小院,就见自己的奶娘卫夫人正急匆匆地走过来,不禁展颜一笑,「老夫人今天这么有兴致出来晒太阳?」
「瑾元,我听说雁融走了?」卫夫人板着脸,劈头就是数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不起你媳妇?像雁融这么贤慧的老婆你不要,却摆个狐狸精在家里?」
瑾元向来尊重这位奶娘,待她犹如母亲一般,而卫夫人出身不高,平日和他说话也很谦和,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地大动肝火,也让瑾元有些吃惊。只是他和雁融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只好苦笑道:「这件事也惊动到您了?」
「你不让家里的人传这件事,难道我就会不知道吗?雁融那孩子以前每天无论多忙,都会过来和我请安,难得人家出身官宦,却知书达礼,没把我这个低贱的人看低,于香香呢?入府都这么多日了,连面我都没见到一次,她还等着我去参拜她呢,我正奇怪雁融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看我,以为她病了,结果找来荷香一问,那丫头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说是王妃丢了,吓得我三魂六魄都吓没了。」
瑾元现在满怀心事,真是不想多听她碎叨,只好陪笑说:「您放心,早晚我会把雁融接回家的,只是最近我比较忙……」
「忙?!再忙能有老婆重要吗?瑾元,你别怪我多话,这世上的人再多,也比不了你妻子和你贴心。你看你风光时,多少人巴结你,等你倒霉了,守在你身边的还有谁?」
他心头一动,忽然想起雁融昨夜的泪水,她为什么会喊着他的名字从梦中惊醒,是因为她其实还在担心他吧,那些写了改,改了丢,丢了又重写的纸笺,虽然最终没有送给他,但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矛盾而复杂的关切。
她丢不开他,就像他不可能放了她一样。
所以,他绝不再这样被动地被人算计下去。哼,他不是那种束手就毙的人,雁融是她的,而那个幕后人,他也绝不会再躲避退让了。
一大早,雁融在广德楼正和手下人安排更换新的菜牌,江府的家奴忽然来了,说是她的父母叫她回府一趟。
她想,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反正她不会回娘家住,去做个交代也是应该的。
但回到江府时,府内人的笑脸却让她狐疑。
「小姐,您怎么这才回来?姑爷都等了您好久了。」
一个老家奴还和她开起了玩笑。
瑾元也在这里?为什么?来告状吗?
她步履迟滞地走进内府,听到花厅里到处是笑声。这笑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刺耳又古怪。
紧接着,王蕙娘迎了出来,笑着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雁融,妳的架子比王爷还大了,都是王爷把妳宠坏了,怎么能妻子没回娘家,让丈夫先过门的?」
「我……」她张开口,还没有说话,就听到瑾元懒洋洋的笑声响起,「母亲就别怪雁融了,做丈夫的若是不宠妻子一点,怎显得我们男人的体贴温柔?雁融,别光站在那里,妳不过来坐下,我也只好站着陪妳了。」
她的目光和他对视,他笑ⅿⅿ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看着满屋的亲戚都在瞧着自己,她只好走到瑾元身边,屈膝一礼,「王爷。」
「在自家人面前,还来这种繁文褥节做什么?」瑾元大笑着将她拉起,拉住了就不放。
雁融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转过脸,对母亲说:「娘,有件事女儿还没有来得及禀告您,我和王爷― 」
「雁融。」瑾元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他靠在她耳畔悄声道:「妳要是敢说什么,我保证,会让江府鸡犬不宁。」
他的话威胁意味十足,让她震惊得瞪着他,暗暗咬牙,「你……这是无赖之举。」
「随妳怎么想,不信的话,尽管试试。」他的笑脸在别人眼中是令人妒羡的深情款款,但在雁融的眼中却是可恶之极。「各位,我和雁融还有点私事要谈,先告辞一下。」瑾元笑着和花厅内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扯着雁融来到外面僻静的花径深处。
「放手!」雁融挣扎着,「你我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是妳说的,自古只有丈夫休妻子,没有妻子休丈夫的。」他狠狠地说:「雁融,妳让我丢尽面子,而我向来是个眶皆必报的人。」
「你想怎样?」她愤怒地道。「我已经把王妃的位置让给于香香,让你们有情人双宿双栖,一家三口幸福圆满,你还想要什么?」
「要妳。」他将她拽到一处假山之后,不由分说的覆住了她的唇。
雁融起初紧紧闭着双唇,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但是他用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在她的耳畔呢喃了一句―
「雁融……我爱妳。」
她顿时像是被什么仙术点中了似的,全身僵住,怔怔地看着他,刚刚张开口,就被他狡猾地封住了唇舌。「雁融,我爱妳。」这五个字就此被吞咽进了她的身体内,融到她的心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唇上有压力的热度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瑾元,不要为了面子而欺骗我。」她挣扎喘息着,思忖他是不是为了大男人的颜面而不肯接受被「休」的事实。
瑾元叹息道:「妳知道我不是在乎面子的人。」
「我不信。」她苦笑,「你我成亲不是为了情,成亲之后你也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前几天你还为了别的女人而怀疑我,现在却说你爱我?!可笑!你爱我什么?爱我这样勇敢地抛弃你吗?」
「或许……是的。」他抚摸着她的脖颈,这样轻柔的安抚可以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雁融,我娶妳是迫不得已,但是我不会因为迫不得已而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她。原谅我,我做错了一些事。」
「做错事?你指什么?」
「我……不该先怀疑妳来到我身边的目的,更不该私自决定许多事而将妳隐瞒其中。若是妳肯给我时间听我解释,我可以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清楚明白。」雁融在他的怀中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 目光澄澈,诚恳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不像她认识的瑾元,她想,她该给这个自称爱她的丈夫一次机会。
「你要讲什么,就说吧。」
他看看四周,「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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