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真的好痛。
于香香中毒的事情立刻成为王府内的耳语,肆无忌惮地蔓延到外头。
很快,王蕙娘也听到消息,跑来看她,焦虑地说:「雁融,那件事真的是妳做的吗?妳怎么这么胡涂?她怀的是王爷的骨肉,只要妳加把劲,能够为王爷赶快生一个儿子,到时候承袭王位的肯定还是妳的儿子啊!可是妳现在……」
雁融冷冷地问:「妳以为妳的女儿真的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不是妳干的?」王蕙娘先是长吁一口气,接着又紧张地问:「可是,王爷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王爷相信这事与妳无关吧?」
她沉默了,没有回答。
自从于香香出事之后,瑾元的眼中像是没有了她似的,之前的柔情蜜意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瑾元命人找来了太医为于香香诊视病情,直到天黑了,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她,也只是淡淡地说:「妳先回去休息吧,这边的事不用妳管了。」
不用她管,这是让她放心,还是将她摒弃成局外人呢?抑或,他的心头已经开始对她怀疑了?就像外面的流言辈语一样、就像生她养她的母亲一样,都以为是她给于香香下毒……
她在屋子里等了两天,瑾元都没有顾及到她,荷香为她非常叫屈。「王妃,都是您好心非要给于香香做什么燕窝,现在却被人栽赃陷害。」雁融反问道:「妳相信我没有叫人下毒?」
「当然啊!」荷香瞪着眼睛,差点没跳起来,「您连厨房都没有去过,而且您有什么理由给她下毒啊?人人都看着的笨办法,就是奴婢我都不会用,您这么聪明的人,当然更不会用了。」
她不禁苦笑,连荷香这样的孩子都可以如此明白地看出这里面另有内幕,那么瑾元呢?他就这么轻易上当了吗?
第三天,雁融去了趟广德楼。离开王府那个让她窒息的环境,她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好一些。
但广德楼里也无法消减她的落寞与苦闷。
胡全惴惴不安地问:「王妃,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吗?」
因为她把胡全叫入王府去给瑾元堡汤,所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而胡全的问题又让她的心情沉重起来。
「有劳你牵挂,没什么大事。」她只能这样故作淡然地响应。胡全还是很忐忑的样子,「那时……我正好也在厨房,的确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王府里的人该不会怀疑是我和王妃连手做这件事吧?哦,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王妃给那个女人下毒,王妃您宅心仁厚,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只是……」
「只是这未免太巧了,是吗?」雁融苦笑。前脚她刚叫外面的厨子入府做饭,又让人给于香香添了燕窝,后脚于香香就中了毒,王府的厨子都在府中几十年,身家清白,也难怪胡全会担心别人怀疑他。
广德楼也同样待不住了。雁融出了楼,漫无目的地想在街上转转,忽然有个古怪的声音小声叫她。
「承德王妃,请过来这边说话。」
她看过去,只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正冲着她点头微笑,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公子,负手而立,像是在看路边摊位的什么东西。
她在一怔之后陡然意识到那个青年公子是谁。走了几步过去,低声说:「龙行鱼服是天子大忌。」
瑾阳转身抬起头,笑眼盈盈的,「雁融,妳劝谏的口气很像是个在朝为官几十年的老学究。」
她垂下眼,「他们和我一样,都担心陛下的安危。」
瑾阳往旁边走了几步,她很自然地跟在他身边。
「若说担心安危,现在倒是换朕来担心妳了。怎么?听说王府出了点事?」
雁融叹气道:「原来这点事情都已经惊动了陛下。」
「这件事情可不算小,瑾元本来就是风口浪尖的话题人物,之前娶妳,然后又接于香香入府,桩桩都是人们热中闲磕牙的事情,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让朕不担心妳都不行啊。」
「有劳陛下为我们的事情操心了,我还好。」
「还好吗?可我刚才看妳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雁融,希望朕把妳嫁给瑾元的这件事不是个错误,否则,朕会心头不安的。」
她无言地跟在他身边,走了许久,忽然问道:「陛下,当初到底为什么会选我嫁给王爷?」
瑾阳沉吟一会,然后笑道:「瑾元一直像股生性漂泊浪荡的风,他年纪不小了,该有个家了,而朕一看到妳,就有一种心头安定的感觉。朕希望妳能给他一个让他能安定下来的家。」
她勾起唇角,「也许陛下高估我了,我未必是能让他安定下来的那个人。」
「妳不必妄自菲薄,雁融,妳身上有着我们谁也不能预估的力量。朕和瑾元是兄弟,朕既然看到了,瑾元也必然看到了。」
皇上的话触动了雁融,她觉得自己这样静静地等下去真的是很傻的一件事,与其坐等瑾元的态度,不如自己去问个清楚。她匆匆赶回王府,一进府门,管家就跑来说:「王妃去了哪里?王爷找了您半天,已经大发雷霆了。」
她一震― 瑾元在找她?为什么?
说不上心头涌起的是兴奋,是期待,还是惴惴不安,她一路急速地走向瑾元的书房,到最后几乎就要跑起来了。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门口时,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去了哪里了?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这问话中没有担心忧虑,也没有柔情蜜意,有的只是一盆冷水般的不满和指责,兜头泼下―
也许是脚步还没有站稳,她晃了一下,等喘息平定,才淡淡地说:「府内既然没有我的事情,就想出去走走。」
「那夜虽然无事了,但是这几天未必就没有事。妳是王妃,一天到晚在外面闲晃,就算我不在乎外面人的口舌,妳自己总要顾忌一下妳的身份。」
他的每句话都像是带着刺一样扎过来,让雁融所有的期待都化为了清风,霎时间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
她也冷冷地问:「那王爷找我是有什么大事?」
「于香香的事情,我需要妳给我一个解释。」
她一只手拈紧门坎,似笑非笑地问:「解释?!什么解释?」
「关于她中毒,是否真的与妳无关?」他刚刚问完,就见她勾着唇角,笑了起来。「妳笑什么?」他皱眉问。
「我笑你怎么现在才问我这个问题,我笑你压根不该问我这个问题,我也笑自己,不该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太过美好。」她虽然在笑,但是心头却在滴泪滴血。「其实你何必问我什么,这件事你真的没办法调查清楚吗?」
「我调查是一回事,我要妳的响应是另一回事。妳只要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妳做的就行了。」
雁融一甩手,迈入门内,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会信吗?」
「我信。只要是妳说的。」
瑾元与她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的是疼借和坚定。是吗?还是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王爷若是信我,就不该问我这个问题。问了,便是不信。」她一字字的说,每个字都痛彻心扉。
但他只是皱眉,「雁融,妳别为了斗气故意避重就轻,我必须要给周围人一个解释,否则满天的流言怎么平息?」她凄然笑着,咬着牙根说:「你从来不在乎任何流言辈语,你在乎的只是那个人而已。王爷,还记得你那天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感情的长短不是用时间的长短可以衡量,不要让你在我们两人之间作选择,因为那就像是让你在一双鞋子和一只手臂之间作抉择一样。当时我很感动,我本来以为在你心中的我是那只手臂,而现在我才明白,这不过是我一个愚蠢的梦,于香香才是可以与你患难扶持的手,而我是那双穿完就可以扔掉的鞋子。」
瑾元惊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怒道:「雁融,妳怎么可以这样说?」
「那我该怎样说?应该谦恭而卑微地请她谅解我,我不该给她添什么燕窝,让人有机会陷害我?王爷,如果我今天一定要逼着您在我们两人之中作一个选择的话,您的答案是什么?」
他盯着她,「雁融,妳现在太激动了。」
她忽然往后退了两步,点点头,「好了,不必告诉我答案,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她转身跑出书房,跑得比来时还要快。一路上的下人们都惊诧地看着她奔跑的身影,不明白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王妃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稳重高贵全然被她丢弃,只剩下绝望冰冷的玉容,和……眼角流出的泪滴,疼碎人心。
晚间,荷香来送饭时,惊讶地发现雁融不在房内,问遍了府里上下,都说没有看到她,直到问到大门时,才知道她下午时一个人悄悄出了王府。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随即荷香在雁融的房内发现一封信,信封上写了瑾元的名字。
敏感的荷香知道必定出了大事,急忙把信送给王爷。
瑾元拆开信,里面写着简短的一阙词,每个字是那么熟悉又陌生,力透纸背的是冰冷的情,决绝的意―
梦回一夜,两世相隔。正是黄昏夜半,云遮月,月如昨。情意成蹉跎,万事付江河。怨君不语,寒宫冷桂,天上人间皆寒漠。
我亦无歌,春衫凉薄。愿化东风随云去,云岂留我?无那,无那,浩浩渺渺,前路已无多。
下面还有简单的一句话―
君无情,我无意,夫妻缘尽,婚约亦休。
自此仳离后,永无相见期!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