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开始腾飞。泡泡像猛烈摇晃啤酒瓶后喷爆而出的白色泡沫,她从我的身后搂住我,大声跟我说话,但我听不见只好一个劲地点头,她在荧光灯下非常刺眼,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在我心里竭尽全力闪光。我和胡同踩着那条厚实如我四舅手掌的沥青路送泡泡回宿舍。灯火辉煌,樟树像拉客的洗头妹婀娜多姿地站在路旁,灯光下闪过一个又一个陌生人的脸,风像长翅膀的小猪班比的亲吻,让我们的血液涨潮。学校的洁净与清新让我忘记这个空间的另一部分人,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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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泡泡(下) 字数:3078
我和胡同在五舍大厅的自动售货机旁停下买了两瓶可乐才上去,然后打电话告诉拉酷酷今天太晚不过去了,但是他的手机关了,我想他一定也在什么地方黑皮。洗过澡后已经十点半了,室友们开始听收音机用望远镜偷窥女生打牌打电话。我穿一件宽大的NikeT恤盘腿坐在床上把抽屉里的东西倒出来认真地翻来翻去,好像能够翻出让我惊喜的东西来。胡同穿一件淡监色的睡衣赖在我床上唠叼着严厉的家教扭曲他个性的发展,说在家里他不能蜷在热被窝里接电话不能看电视时拿着摇控器乱按一气而不固定某一个频道也不能喝水太大声不能把报纸杂志丢得满床皆是。我一直嗯嗯嗯地回答着随即找到一个玻璃的钥匙扣又开始细心地看起来。他又换了个话题说天天忙天天忙很想停下来正儿八经地谈一次恋爱,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然后神密兮兮地问我你觉得泡泡怎么样。我仍在全神贯注地清理着抽屉里的小东西,他把我的头一按,"你说,你这个混蛋!"
"阿布也挺不错的嘛。"
"天啊!"
"怎么?"
"不好不好!"
"为什么?"
"不像个女的。"
"怎么样才像个女的?"
"泡泡那样。"
"泡泡是天使。"
"当然,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喜欢她?"
"喜欢。"
"一直喜欢?"
"一直。"
"很喜欢?"
"对。"
"你没得救了。"
"为什么?"
"你自己说大学不谈恋爱。"
"这不是谈恋爱,想想不行吗?"
"那这算什么?"
"泄欲。"
我不否认也喜欢泡泡,所以我对胡同的问题有些做贼心虚,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哈欠或喷嚏就会把这秘密暴露无疑。胡同把头伸出来眨着他的眼睛,突然间问那么你的小说怎么样了,以此表示他作为死党的关心作为我陪他聊感情问题的报酬。其实我不欣赏胡同这种表达方式,把自己定位成不谈恋爱做大事的人,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说出口怎么做大事呢?想想,那我也做不成大事的。我说我已经写了两万多字,却又被我密密麻麻的圈圈点点划得体无完肤,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写作的能力以及我小说的生命力,虽然我已经对我的小说产生了感情可与此同时小说情节的发展似乎又在制约我的生活,我希望能够休息一段时间要不我们明天中午去把那双卡其色的百事流行鞋买回来,新的东西肯定会让我的心情焕然一新而且我爸爸又给我的账户上存了钱,我已经快忘了一百元人民币长什么样了。
一看,胡同已经睡着了。11点整一刹那整个宿舍区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学校像是沉入大西洋的一艘巨轮。我能清楚地听见面临毕业的大四学生在返祖般地尖叫、报复似地摔桶和酒瓶、用勺子有节奏地敲击饭钵,一声盖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像脏脏的小旅馆里面的无业游民、流浪者、地下乐队、离家出走的初中小女生,边哭边笑地狂欢。
宿管科的工作人员对此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他们同情这部分碌碌无为的大学生。在四年内既没交上女朋友又没什么研究成果可言,而且毕业分配并非胜券在握,考研的希望更是摇摇欲坠或早已坠地身亡,四年来雄心壮志的理想已锈成一堆废铜烂铁,在这种背景下做的傻事是可以用平常心去理解的。而我们却似乎有了前兆,用表现出来的心平气和掩饰心情的低落与狂躁,用平凡的方式打发着没根没据的日子想出色却无法出色,我们注重衣着讨论吃喝做一些没有伤害力却违反常规的事情。我们游离在自我的空间里,我们的生活得不到认可,与我相依为命的其实只有自欺欺人的小说浅薄的友谊和虚无的爱情。不管我在小说里塑造了多少个声情并茂的故事和乌托邦式的爱情,可是初下笔我首先得让自己知道我没有爱情。泡泡说没有爱情的日子是可怕的,女人是需要爱情来协调内环境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给我的某种暗示,后来越想越觉得是暗示,胸腔便一阵阵潮湿,就像梦想分泌出的滚烫汁液。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找到一个理想的环境能让我们快乐地生活并且彼此热忱相信真爱,请呼127-8218039加密请加1314。我等待一个美丽而别无企图的CALL的到来像一只青春期的麻雀把我从现实与梦境的半空中衔回来。又有一刻我感觉肾脏在哭泣在唱歌,在慢慢以一种特别的姿势蠕动。凌晨1点我收到拉酷酷打来的电话,他说他今天一直和七月在一起聊天,帮她在纸片卖书,他说他们今天谈了很多与我无关的话题,比如说先锋诗歌,存在主义等等。我问为什么不叫上我。他说我们看见你和泡泡在一起就没了叫你的兴趣。他说你出来吧我们去卡拉OK好吗?我想那是个好主意就答应了。10分钟之后我爬墙出去找到他们去了纸片旁边的一家歌厅,找了一间包房。七月还带了个学妹,叫六月,是大一历史系的,据说她和七月都在话剧团做事,还一起演过失败透顶的历史剧。我开开心心一会儿搂住七月一会儿搂住拉酷酷,但是我不怎么喜欢六月,主要是因为她的打扮让我有点不舒服,她剪梯形头发,嘴巴涂成咖啡色,裤子像船桨鞋子像小船,说话时眼珠子四处转悠,说到兴奋的时候两只手炒菜般地晃动,像患了哮喘一样。她似乎对我和拉酷酷也不太感兴趣,蹦蹦跳跳不理睬我,个别时候会亲吻拉酷酷,还言不由衷地夸他迷人。
她还亲吻了七月,她说七月也很美,可就是没亲我。七月在他们唱的时候就摸我的嘴和下巴,她说我的下巴很执著,有种咬牙切齿的不甘心味道。六月喜欢唱范小萱的歌,很努力,而且旁若无人,让我心生敬佩。后来她突然不唱了,猛地扑向七月怀里大声哭泣,七月的手像能遮盖住黑夜之光的长长丝绸,轻轻抚摸六月的头发,拉酷酷看了她一眼然后抽烟,小声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我和拉酷酷攀谈起来,我们谈了不少内容,期间还喝了两杯茶。六月的哭声渐渐小了,后来终于没有了。她坐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从她的绿格子单肩挎包里拿出化妆盒开始补妆,她在补妆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一个饱嗝,她极力掩盖,但还是被我们听到了。我忍住不笑,拉酷酷越忍越想笑,六月站起来大骂:不要以为我没男朋友好欺负,至少有两打男人肯为我卖命,只要我愿意的话,我随时可以像皇后一
样地生活!早上我和拉酷酷回了他的房间,七月分别亲我们的脸,她表示内疚地笑笑。后来她再也没带六月和我们玩了,她或许也觉得丢脸,我们原本以为她每个朋友都是像她本人一样可爱的。
因为我们很累,所以我们倒地就睡,隐约听见丁丁房间里传来吵架的声音,西西坨房间里的健美操音乐震耳欲聋。我做了一个有意思的梦:我睡在一个小棚子底下,有人在脱我的衣服,我问干什么啊,那个人说检查病情,快点快点,时间不够啦,宝贝儿你病得很重。我问你是谁啊,它摸摸胡子然后举起一块硕大的木牌说我是山羊公公,我用很配合的虚弱的语气问我生了什么病啊。它说你病得不清啊,吃草吃多了。我笑得不行,我说我什么时候吃草了啊。它说不准顶嘴,顶嘴的不是好孩子。然后它开始用舌头添我,然后我醒了。我坐在地上,灯开得很小,拉酷酷眼睛不看我边玩电脑边对我说:睡得香吗,小狗。我撒谎说:"我梦见泡泡是个天使,她会坐在气泡里飞翔。"
"被吓醒了吗?"
"泡泡很好的!"
"泡泡吃米汤。"
"为什么?"
"我说吃米汤就是吃米汤。"
西西坨进来送午饭,她穿全是小猪花样的睡衣,得意的向拉酷酷炫耀最近见网友的战果。我说:"网恋是虚无的。"西西坨说:"虚无你个头。"她还加了句:"狗头!!!"然后恶狠狠地带着午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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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像作家那样活着(上) 字数:3367
这节现代汉语课以皆大欢喜的场面作为结尾:外型酷似陈冲的漂亮老师要胡同用动宾短语作主语造一个句子,胡同想了想说没有对我讲我爱你的女生都是暗恋我的。然后下课了。窗外的阳光掠过我变幻得班驳而性感的影子,这种天气很适合养精蓄锐,没有热量的阳光把我晒成|乳白色的,我觉得自己很美,然后心情开始变得很好。同学们都懒洋洋地走了。阿布拾到胡同的饭卡因此要挟他请客吃饭,泡泡和狗狗她们去逛黄兴路,只有我还在写小说,我聚精会神让思想处于一种戒备的状态中,神经像烈日底下绝细的一根钢线,烧得要断了还发出刺鼻的气味,这种紧张让我神经错乱,具体表现在平静地说错话高兴地割破手指摇摇晃地走在街上趁人不注意把每部IC电话的听筒都放了下来。那天心血来潮给远在白俄罗斯留学的高中同学发了一封E瞞ail说:康他死了,死了足足有一个多月,还是一个早上,他的尸体在红楼宾馆的房间里被发现,天啦,原来是被电死的。
如果我真正会死的话--我希望我死后能躺在一块平坦没有褶皱的大理石上,旁边摇曳着红的黄的白的玫瑰,头发沾着早晨的露珠,像睡着了一般。可我不能死去,我的小说还没有结束,它像子宮里飘忽不定的受精卵,还等着变成血块幻化出人形在一朝分娩,成为一个眉目漂亮懂得思考的婴儿。所以我不能不负责任就死去让我的小说流产,在这个繁华空洞的城市里我如果不煞有介事的把精力下注在某些有价值的事物上的话,像我这样本来就活得很虚幻的男生就会真的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指不定还会选个像高伯面馆那么幽静的店子然后酷酷地坐在粗糙的石凳上,在明亮清澈的黄瓜汁里倒进半瓶氯化钾,然后毫不犹豫地喝下去舔一舔嘴角,让女服务生们了解一个可爱少年自杀的全过程。我的小说,或者说我的小说的构思与设想像一丛茂盛的百叶草绿意盎然,让我可以勇敢地生活并骄傲地玩味生活。
再者我迷恋我的小说。主人公是一个极端的我,他虚伪、明媚、自恋、冷漠,永远只有笑和不笑两种表情,笑不代表什么就像喝水打哈欠用手拨弄头发那样简单,不笑也不代表什么但多半是无力去管无心去听。他驻足在各种场所并具有足够的自信心和免疫力,不怕一个人走夜路不挑食不会疼自己,热爱思考有轻微自闭症并常常坐在麦克汉姆西式快餐厅的靠边座位上透过玻璃墙观察来来往往的下岗女工卖羊肉串的新疆佬背着大旅行包的白人留学生和成群结队的街头宝宝,由此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这种想法构成了我对爱情的理解。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创作中大胆地用上舌吻、手Yin、黑指甲油、春梦、鬼故事等一系列极high极其有诱惑力的词语。作为新新人类的感性小说它具备了所有的全新概念全新思想全新手法,不过我得努力从小说中回来,我不希望生活中的情节在小说里故技重演也不能让小说的情节支配和局限生活的发展。
写作最大的妙处在于你是全局的支配者,你可以随意安排你所需要的情景,我柔软的爱情观可以在其中强壮起来。而生活中的我却苍白无力被自己的思想消化着,对爱情的无能为力让我永远渴望在自己的笔端创造爱情(现在正在实现)也让我隐隐地等待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故事。我对所喜爱的女生只敢持观望态度(当指的是美丽的泡泡)的原因是我高二时的女友沈甜造成的,这个在周小馒之后的女孩留给我的印象如同梦遗后残留在内裤上的黄|色污垢,洗不掉刷不去,明明看着不顺眼却无可奈何。那是一个厚脸皮的女生,矮而微胖,有一对不太对称的羊角辫,像个打麻将买菜吵架拿着把蒲扇边摇边谁谁谁被关起来了谁谁谁找了个漂亮媳妇的家庭妇女。她趁我和周小馒分手后对感情无法自控的机会一脚Сhā进来。具体表现有于四处摘抄来一些名言警句有意无意放进我的抽屉并搭配几朵不好看的野掬花,在我打开抽屉时她又会虚张声势地尖叫一声然后连蹦带跳到我面前问惊不惊喜。还会摆出一副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姿态,她会在我烦恼时滔滔不绝地讲些俗套老土的爱情故事末了还要颇有感触地说我真幸福比女主角幸福多了。
她常趿双鲜艳的拖鞋在跳蚤市场讨价还价,喜欢穿绷紧的红色牛仔裤和更紧的上衣,显露出丰|乳肥臀的线条,常常由于过于饱满而让我怀疑是否塞了枕巾、菠萝和水袋之类的物品。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在她那群女伴面前大肆渲染我的接吻技巧和冲动时的窘迫而自己则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苍天在上和她在一起的60天我完全只是为了填补精神上的空虚,连她的衣袖都没沾过,而我不顾择偶标准的舍身相许60天(那60天我们形影不离而我还要时时忍受她娇滴滴的媚态和喊我名字时那种惊天动地的拉锯声)真的只源于她追我时的用心良苦和我善良的感激,这话有任何错误天打雷劈啊。和沈甜的恋爱把我的形象撕得支离破碎,那段时间爱护我的七月不想理我不想看我看见我就烦,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走错了一步亲爱的康你仔细想一想就清楚了。我对沈甜失望透顶加上舆论的压力终于迫使我在她的大哭大闹中开了一大脚,像踢一只不会生蛋只晓得瞎叫的草鸡婆一样把她踹飞了。周围的亲朋好友热烈鼓掌,我从而有了获得重生的欣喜。也有了对女孩的畏惧和能爱却不敢爱的胆怯。
我的小说已经搁浅了两个星期。如果不每隔一些日子就清醒几天我会陷在小说的故事情节里无法自拔的,前天在寝室里闭门造车,看见一只指甲大的蛾子停在墙上,我拎起一个热水瓶就朝它砸去,咣一下半天没回过神来。"五一"有九天假,丁丁提前消失,据说他和一个印度留学生去了山西挖煤。西西坨去北京见几个网友,我们嘱咐她要小心。拉酷酷去他广东叔叔家,走时把房间的钥匙给我了。泡泡住她长沙的婶婶家,她说她要专心地背诗看碟,还说要节省路费和生活开支等到某天天气晴朗就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最好临海可以享受日光浴把自己晒得黑黑的。胡同会去找份兼职的工作,这倒也符合他的性格。我打算待在拉酷酷那里自残般的写几天小说。我幻想在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里,窗帘拉上门锁上台灯调得恰到好处,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然后认真地坐在桌前虔诚地用那支日本
水笔把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用美丽的中国文字交待得清清楚楚。我跟我非常信任的一个朋友唐果说了这个打算:
"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
"天啊。"
"唐果,我很严肃的。"
"天啊。"
"唐果,你不相信我吗?"
"天啊。"
"唐果,我会出名的!"
"天啊。"
"唐果,如果我的小说出版了,我就要开签名会。我站在高架上,高架上铺白布,一直垂到地上,我手拿大瓶香槟朝所有人喷酒,喷完后砸碎酒瓶。我们大声喊耶酥的名字,然后就转圈,转到头脑发胀为止。"
"亲爱的你无药可救了。"
唐果常梳马尾辫,容易激动,不容易妥协。是拉酷酷介绍我们认识的,大一第一学期他们一起参加了漫画社,参加以后才知道那不是漫话社,他们不会画画便退出了,然后就认识了。他们还合作排演过一出名叫《猴子和皇后的故事》的校园话剧,因为话剧情节涉及多角恋爱所以还没排完就被团委枪毙了,这是他们第二次失败。于是拉酷酷虔诚地拉着唐果的手说我们总是一起失败的,干脆成为好朋友吧。唐果就答应了。拉酷酷觉得唐果是个有魅力的女生,于是他做了和她谈恋爱的打算,但结果他们并没有谈过恋爱,因为唐果在恋爱上是有阴影的,她在刚进校的时候给自己做了一个最简单最完美的校园恋爱情节:她天天在图书馆自习,然后有个男生天天会在她身旁自习,然后他们认识了。
于是真有这么一个男生出现了,那个男生留长发,油腻腻地贴在脸上,穿大裤脚牛仔裤,有湿淋淋的眼神和紧闭的嘴唇,一副甜如蜜的模样,他会做饭会弹吉他,还组了乐队,租了房子,喜欢在日记本上写摇滚是疼痛的精髓,他唱多愁善感的情歌,仿佛是一名作风正派热爱音乐的城市旅客。唐果有那么一段时间因为爱他而迷失自我,后来有天跟着一起去他排练的地方,进门看见好大一只老鼠在墙角嘲讽般的暴笑,于是不声不响和他分手,并从此开始对谈恋爱感到轻微恶心。不过,拉酷酷和唐果还是很好的朋友。多半对恋爱有阴影的女生都会对我感兴趣,从我这里找到安慰,唐果也不例外。她手舞足蹈地说我是她午夜梦回时在窗边飞翔的水晶小天使,这个比喻让我十分满意,所以最后我和她也
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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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像作家那样活着(下) 字数:3568
最后唐果答应在五一期间陪我一起住在拉酷酷的小房间里,她安静地写论文我进行我美丽的文学创作,尽管她对我的小说不屑一顾,但是她还是答应了,也许她觉得和我这样一个沉默又瘦弱的漂亮男生住在一起一定会既有创意又安全吧。我和拉酷酷都喜欢唐果这样的女孩,她不但长得清纯如棉花糖漂亮如富贵豆还聪明绝顶如斑点狗,高等数学总是打满分,英语在大一时就已经过了六级,她最喜欢研究手机牌子和保险套,擅长于描述各种不同国家产的保险套的款式和颜色,比如说她曾经告诉我和拉酷酷她发现韩国的保险套就比较精致,外面是磨砂的袋子,还印有韩文和星星月亮孔雀草的图案,真是漂亮极了,她甚至在钱包里放了一个荧光的保险套作护身符,她说:"知道吗,这种荧光的伤身体,已经停产了,绝版啊!"七月认识唐果,她说唐果很可爱,像她以前的样子,所以她总是约我们一起去她的书店玩。
这几天她一直会留在书店。她说:"你们记得要来啊,我爱你们。"放假前几天我就和唐果搬进了拉酷酷的家,我的心情像没起风时的窗帘布静静地从高处垂下。如我设想的一样,我把各种精选集名人传记杂志报纸铺在地上,我们买了整箱方便面和很多水,随便收收衣服就算完事了。我不喜欢电脑写作,我觉得那样像在做体力活,变得一点也不高尚。唐果说对,我坐在电脑前看拉酷酷的文章,她睡在地上照镜子梳头发,嘴里在唱"海蓝
蓝的天气海蓝蓝的天气",然后洗衣服,擦地,说些漫无边际的话,甚至还读了一会儿《疯狂英语》。我看得很认真,拉酷酷有一段是这么写的:每个局促而充满幻想的夜晚来临的时候我的心脏就会止不住以它特有的方式跳动,它的频率随着我大脑中颜色的不停改变而不停改变,我无法抑制,就像很远的地方的拉锯声,对此我无能为力。然后我会上一辆公车,很紧张地走上去并叮咚投一枚硬币再平静地坐下,然后又紧张地凝视窗外。我衣着的色彩搭配与我极不稳定的情绪,还有我跳跃的想法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千变万化的色彩搭配可以证明某种夜晚,证明某个楼梯口的灯光和老鼠发出的声音,证明窗台上那块被谁咬过一口的老婆饼。悲伤而没有人知道的时候我会穿红底白色条纹的睡衣,黑色拖鞋,悲伤而有人知道的时候我会穿深绿色的上衣灰色的裤子,内心复杂的时候我会在白色工匠裤上写字,有时写单个的字,有时写整句话,如"雪啊雪啊埋葬山顶倒数第二只兔子"。我常常忘记自己身上的颜色,也常常在孤独的时候忘记自己的情绪,一个人在五一路走啊走,头上是闪耀着星星的天空和盛开在黑夜的命运之花。他还有一段是这样写的:我是谁呢?当我专心用电脑写作专心喝水专心畅想未来的时候,我会突然忘记,我当然会很怕--忘记自己是谁还不够可怕吗?幸支的是我能够很快想起来,我是一个诗人,这是一个多么有诱惑力的头衔,我在为之努力不停。
我有一个可爱的朋友叫康,他的眼睛睁不开,讲起话来像在呻吟,头发乱乱的而且干燥,他穿木头拖鞋的样子很有文学气质,在对待文学的态度上他比我还虔诚,他说写诗好写诗好,我告诉他说写诗很难,因为我总需要一些琐屑的回忆加上悲天悯人的心情,以及很多很多触景生情的惊讶。这些惊讶来自街上混混沌沌的宣传音乐,oSo酒吧长发女贝司手醉人的眼神,无数个兴奋又饥渴难耐的梦境。拉酷酷的文字总是能够给我最为严重的生理感觉:焦躁不安,大脑贫血,优柔寡断,害怕自己呼吸的声音,为自己的创作而站起来思考。唐果此时在整理拉酷酷的磁带和CD,她问我关于爱情的问题,我随便敷衍了一下。我突然说:"好无聊,原来写作可以很无聊的,怎样会这样呢?"
"亲爱的康,你终于醒悟了。"她在看自己美丽的指甲。
"亲爱的唐果,我想亲你一下。"
"不准。"
"就一下。"
"不准。"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一下?"
"一下。"
"那只可以亲脖子以上的部分。"
"好的!"
"那好吧。"
我还得继续我的小说啊。
这几天我不分昼夜,饿了就泡方便面吃,精力充沛就做仰卧起坐,每次收到呼机就下楼在一个破旧的IC卡电话亭复机。有时候我会和唐果一起去吃口味虾,边剥虾壳边讨论一些俗气的话题,她偶尔也会回去一趟,带些她妈妈做的菜和市面上流行的言情小说过来。我当然不会忘记给泡泡打电话,她的声音像用白瓷碗盛好的绿豆汤晶莹剔透清凉解渴。她首先关心地问小说写得怎么样了,灰后说因为要给婶婶带小孩,所以就算想念我也不能来看我,所以我应该好好写作,她还饶有兴致地给我描述她叔叔家的大房子,外面全是绿油油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拥抱着憨厚老实的大房子,大把大把的叶子当中开了一个别致的小窗,窗子下面是一口早已退休的肥胖水缸,在窗子旁侧喝汽水哼前苏联的民歌翻一翻尼季伏洛娃的书(排除她看不懂的可能性)折些小纸伞让它们跌进水缸里,就像写诗。她还告诉我胡同在一家小学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教一群努力的少年儿童学英语,并推销一种叫小蜜蜂的英语教材及光盘,而且她学会了新的诗歌创作方法并已尝试着做了几首。然后再嘀嘀咕咕一些废话,便挂了。
每次接完她的电话我的双手关节处就会有阵阵的酥软,然后就会发脾气,对此,唐果已经司空见惯。因为她能接受我发脾气的方式,我不停地洗冷水澡,还在身上涂强生婴儿润肤露,不说话,紧锁眉头,并且坚持不懈地在纸上画草原上的野生动物。这时候她会认真地写论文,要不就说我们一起去七月姐姐那里吧。我说好,然后就去了。在七月那里我可以做短暂的逃亡,我的心脏像河边的小花一样轻松,呼吸正常,血液流畅,唐果和我都很喜欢"纸片"。七月见我们来了就越显得动作麻利起来,像在做一个表演,她忙碌地整理书架,她在书架上还摆了各种颜色和牌子的葡萄酒瓶,还有大块的黑绒布平铺在柜台上,大把的黄玫瑰堆在墙角,漂亮极了。在这里我又认识了一个叫十一月的顾客,她留娃娃头,穿黑色连衣裙,提红色皮手袋,系白色领带,有深邃的目光和平缓的语气,面部表情始终如一。七月说有很多男人爱十一月,但是十一月总是拒绝,越是拒绝越是有很多男人爱,真想不通。七月说,大家都说她像鲁迅写的刘和珍君,她是一个有修养有才学的人,她在湖大学日语,喜欢写政论文,还准备考比较文学硕士。
但是我和唐果都很怕她,我想怎么文学青年都这么令人不可接近啊,好像她们都有某种危险的特质。这时,五月的那恐慌的表情又出现在我脑海中,像一把厚重而暗淡的古剑从黑暗深处刺来,我的耳边就会"砰"一声猛响。还好每当我怕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唐果的微笑,听见七月柔情似水丁丁冬冬的声音。这让我又回到我的美丽新世界。当我的精力恢复时,我又要回到小房间里写小说,唐果听歌或是和我不合时宜地接吻,我们陶醉地笑投入地拥抱,但是马上我们又幽默地分开做自己的事,精神一直在感性的半空中停留,我几乎忘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生活方式,每天过得安慰而踏实,只是偶尔会有牙龈出血。唐果看我一眼说要多吃蔬菜,记住了哦。后来,我们忘记了时间,甚至懒得去看表,我们只能通过肚子是否饿了来判断大概到了几点。我咬着笔杆为小说发愁,后来同时收到两个呼机,一个是爸爸的,一个是拉酷酷的。
我又跑到楼下的电话亭,爸爸对我说不要因为小说而烦恼,心平气和才好,对一个男孩子来说,身体和思想健康更重要,如果为了这本小说而舍弃美好的大自然,那多不划算啊。我爸爸是个喜欢边抽烟边思索中国光辉历史的中年人,他言行正统,从来不去肯德基,也不欣赏大学生逃课,他说:"孩子,有时间多出去走走,要不回家吧这样也好,老是呆在一个地方多多少少思维会变得狭隘,情绪无法乐观。"他说妈妈去了苏州度假,连她也懂得生活愉快就是一切。我哼哼了几下就挂了。拉酷酷说下午会到长沙,因为有很多行李所以我必须去接他,他最为关心我小说的进度,不仅如此,他对我本人也抱有非常之高的希望,他觉得我以后会出名,而且一定会与他成为亲密战友,他说他给我买了一块ADIDAS的运动手表,是银灰色的,很好很好看,本来想换成绿色,但是问了好多
人,都说银灰色最好看。然后就挂了。
回头的时候,天阴了下来,我的头一阵眩晕,我在原地站了许多,我分明听见有人在一个神秘的黑暗之洞里喊我,我听见他声音嘶哑还带痰,如同满是蜘蛛网的老屋中一个老管家的声音,甚至我还听得见他在咳嗽并咳出阵阵花香和鱼腥。我的小说已经成为一声枪响,让人随时惊恐。那篇受精卵似的小说已成为我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一部分,它像某种难于言表的精神力量左右我的生活和思维方式,这种力量一旦形成就变成压力,这种压力一旦背上就无法卸下,我不忍心看着它流产。我爱我的小说。我爱一些美得难于言表的东西。
U憂书盟 uUtXT。coM 全文自扳阅渎
正文 六、少女周小馒(上) 字数:3180
九天的假期温柔得像一只食肉的母狮。几天以来我一直带着一触即发的冷静和多愁善感的烦恼与我的小说相濡以沫,我夜不能寐并有了明显的厌食趋势。我做好些光怪陆离的事,比方说晚上在热闹非凡的五一广场买好多氢气球牵它们绕着喷泉奔跑然后把它们放飞,在房间里把拉酷酷心爱的柯南和孔雀王海报换下用绿色的染料写上金属般的诗句。桌上拉酷酷的照片木木地望着我,可能在监督我的行为。但我对此视而不见,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所以我把照片锁进抽屉。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在洗澡间时,我全身都是沐
浴液的泡沫,我推开窗子,看着别人阳台上晒着的衣服一动也不动。
写小说之外我会花很多时间想泡泡,幻想她从半空中升起来,出现在洗澡间的窗口,然后我脸红,我觉得自己真无耻。在我潜意识里,我希望胡同不要对泡泡表白,虽然我知道,以胡同的性格来说,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个,我骄傲地以为,我的就是我的,跑不了的。
5月4号,洁白的墙壁天蓝的天花板粉红色的灯。
5月6号,洁白的墙壁天蓝的天花板粉红色的灯。
5月7号,我在睡觉,世界一片漆黑。
我的小说像坏掉的抽水马桶缓缓渗出温暖的尿液,自己往前翻了翻,感觉像被一双纤瘦却?力的女人的手把头按进全是沐浴液泡沫的水池中慢慢死去,我的语言很倔强很有情绪感染力我在落英缤纷的情感世界里制造着梦幻、悲伤、颓废和天翻地覆。七月前天来我这里看过手稿并对它评价很高,她说读它时有时如同听见玻璃渣刺进手臂肉里的干脆,有时像在名典咖啡厅喝那种极苦的巴西豆煮的咖啡,但她又觉得主人公太具暴力倾向,是个虐待狂和被虐狂的隐患者兼统一体,时不时在提醒读者他会做出残杀白色小猫咪,吞食有色金属片,死死抓住仙人球赌气不放等可怕的事。她问这不会是你自己吧,好可怕的。我边听边用手托着腮朝她认真地笑,她愣了半天又问不会真的是你吧,我便笑得更厉害了。我喜欢听这种评价它让我觉得自己很成功。不错,我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的报复心理、对性的盼望、自杀动机(心理学老师说人站在高楼上就会有种向下跳的心理倾向)、敏捷的思维在写作行为中红红地盛开,再让自己在其中尽情地流血、恋爱、眨着眼睛,在自怨自艾的复杂心情状态下一如既往地呼吸成长,让大学生活流溢着唐三彩般蛊惑神奇的小光芒。
可我理性正直的爸爸却指望我能写出亮丽无比的东西,他成为继拉酷酷和泡泡之后的又一个我的小说的观注者,他说了不少能激励我斗志的话并期望在我十八岁生日时能带点学者风范地把一大沓手稿双手奉上请他指正,他或许在等待我送上一份美味可口的冰镇莲子汤,可我很抱歉我亲爱的爸爸对你来说那可能只是一大碗隔夜的咸菜扣肉,这让我无限地愧疚不停地惆怅。我咬咬手指头我清楚我的小说可能根本无法出版,就像在织一件令我向往的毛衣,我造的毛料是会缩水的可我还是一无反顾继续织。爸爸善良的眼神体贴的语气就像这件毛衣上不十分协调的一根线条,在我柔软疼痛的心上来回搓动,让我时时会有负罪感。拉酷酷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很远就向我招手,他里面是白色长袖T恤,外面套了件网状的棕色短袖,还有复杂的登山鞋,像个积极向上的高中生。天气很好心情也好。长沙火车站人头攒动,拉酷酷给了我那块漂亮的银灰色手表,还有一书包零食:烤鱼片、盒装草莓、怡口莲奶糖、旺仔牛奶。
我挤上一辆空调巴士,心情像采蘑菇的小兔子一样好极了。现在若给我一张书桌,我可能毫不吝啬地用上更多干净漂亮的字眼,譬如宝蓝色、暖气流、水星、白开水、台北豆浆、用花篮和白布装着的餐包、瓷制的维他命小子等等,这样整篇小说就会显得朝气蓬勃。我乐意于在小说里一个适当的时间地点,当我本人和小说主人公都很快乐时,安排他遇见另一份爱情。这份爱情事实上要真实自然一点,并比自生自灭的蒲公英更有生命力,随处可撒下希望的种子并挣扎着不愿服输。我必须让主人公在满18以前能体会到浪漫相遇的乐趣,也让我早已面黄肌瘦的激|情在这里丰润起来,让我逃离现实躲避生活在美丽的文学创作中爱与被爱,以免在这样与爱情针锋相对的病态中滋生了对它的抗体。
而精致的小说情节在现实生活中也并非不可能,把灯红酒绿的长沙比喻成一瓶花俏的香槟并不过分,酒精含量不高却极易醉人,在这个孕育着无数风花雪月的发展中城市的每个角落包括迪厅、电玩厅、茶坊、死胡同、湘江大桥、超级市场,甚至校园,四处充斥着年龄不等社会背景不同的街头少女和马路求爱者,你若把他们全部归入飞妹烂仔就错了,虽然他(她)们中有不少都染发、刺青、打三个以上的耳洞、和陌生人攀谈、吃完炸鸡腿后会吮吸手指,或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但起码他们都是真爱的追寻者。他们有的确实不知道什么是真爱,可是他们可以温和地对待花童并不和他讨价还价,也会孤独地在黑夜的栏杆边喝着可乐迎着风喃喃自语。这是我对自己的理想状态,一直努力却做不到只好在小说里塑造一个以上述典型人物类似的男主人公,可写来写去还是被个人性格缠住不放,还是写的我自己--一个热衷于痛恨过去谢绝现在思考未来并擅长在写作中大肆渲染婚前性行为的美妙而生活中被单车撞了又敢怒不敢言的小男生。
我把车窗吃力地推开啦啦啦地想:在这座时刻在爆炸在装修在起化学作用的妖兽都市里,我刻意制造一些戏剧性的情景描写,应该不会有人觉得矫情吧。不过这个姿色平平但骚劲十足的城市如果连点戏剧性都没有,就令我完全失去了存在于这个城市的意义,而少了这么多惊喜与尖叫,那我迟早会向宁静的生活妥协。当然我不满书店里那些索然无味的小说因为已经找不到像梁祝那么五光十色的好故事了,整个文坛发疯了似的列书目、出精品集、XX论战炒作炒得稀哩哩哗啦啦,就像一群小丑在引人注意的场所演一出令观众无可奈可的闹剧。我要为此作出生理反应,但稍显底气不足,尽管我的小说被我的语言包装得霹雳无敌但不同的读者们会有不同的理论看法,大部分会给它冠以味同嚼蜡、文字邋塌、空洞无物等定语,或指责我把神圣芬芳的大学生活描绘成了葡京赌场、废品回收站、纽约街头,根本看不到理所当然的气宇轩昂的大学生和两鬓斑白的老教授。
但我会很坚持,这是当年学画时通过从早上七点坐到晚上八点纹丝不动只是为了画一个破罐子静物图还伴随着美术老师的凶狠所锻炼出的韧性,因为我顶礼膜拜地崇拜我的小说情节,我大胆地毫不保留地讲述校园里人心惶惶的焦急,对前途若有所思的渴望,还有苦中作乐的灰色喜剧。我要告诉不知实情的人们这个城市的巨大隐患不是毒品爱好者也不是环境污染问题,而是一群变相苦恼的新青年,请大家都来关心他们。车子一颠簸。我回过神。是的我不该回过神,在假想的第二空间里我完全可以任意编造一个适合我的完美结局,梦境和现实只隔一层透明的雕花玻璃,那幻影般的隔膜却又是如此地坚韧不拔。我定定地坐着,我耳鸣的毛病复发了,已听不清车上乘客的声音只听见一条全是波浪的时间河流在歌唱在念赞美诗,三年的日子像云啊风啊在上空缓缓移动。河的对岸,是的,我必须承认,坐在我身旁那个甜蜜得像蓝缎子一般的女孩她望着我,亲爱的康你绝对没想到,可是真的是周小馒。
她说:"嗨真巧。"
"是的。"
"你还好吗?"
"一般,你呢?"
"也一般。"
"一般就好,就怕你过得不好。"
"你呢?"
"不错!"
"看得出。"
我等了好久耸耸肩,面无表情地做出个不置可否的动作。
只有巴士还没头没脑地前进前进前进进,最好是别停,请冲动地开下去一直开到野狗嗥叫的荒郊野岭再翻进一片滚滚的泥石流,让我们这份不停咳嗽不停沉睡的感情在那一瞬间开放出浓浓的香味,让我们都死去都不再承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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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少女周小馒(下) 字数:2776
阳光像刚睡醒的宝贝眼睛里闪烁的泪光。
我和周小馒并肩站在一家大百货公司外的橱窗前,窗子里是心型气球、维尼小熊和瘦小的许愿树。我们都不吭声,身后是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他们带着各自的表情各自的目光去做各自的事,没有谁会理我们,只是他们的身影在橱窗玻璃上面晃晃悠悠,还有些白色的阳光照射下来映出我们的轮廓。我不停地说着说着,我说刚才那个男生是个诗人,他在创作上很照顾我,我有很多的好朋友只可惜一直没有女朋友,其实也不是没可能有,只是一直没选到好的,我还提到了我的长篇,提到了我用炭素墨水写作,提到了红玫瑰和青春痘。我会去看你的。她笑笑便走了。在她消失的一刹那,太阳马上不见了,好像"啪"的一下,所有的光彩被几栋高大的建筑物收进去了。
这两天的课安排得不算多,几个室友去做洁莱雅化妆品的促销,阿布追胡同追得紧,胡同在宿舍大呼野兽凶猛,胡同说得找她谈谈找她谈谈。谈谈就有戏看。他出去的时候挤挤眼睛狡猾地笑,仿佛被女生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不过也确实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我坐在松软的床上把腿搁在凳子上,哼着一首跟没哼一样的粤语歌,其实没有人追也不是没面子。
周小馒和她的男朋友来了。
周小馒在长沙一家电视台实习,小鸟依人地绕着高大的男友打转,男友是她的同事,如果他不那么闷应该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五官突出,眼神详和,皮黑肤棕色,留有小辫子,穿一条性感黑蓝格子沙滩短裤和NIKE的紧身T恤。也不知他是顾作大方还是过于愚蠢,竟然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待会儿来接你,然后让他美丽的女友和她的前任男友共处一室,并且是没有他人骚扰的寝室,生活用品七零八落,几条脏兮兮的内裤做出各种挑逗的姿势,还有点情调可言的是班上热情的女同学折的几只纸鹤零星地挂在日光灯上。我们一起将她带来的马蹄莲一枝枝Сhā进洗净的牛奶杯中,那是一捆用旧英文报纸包裹用草绳扎好的花朵,还沾有汗水般的水珠。可爱的周小馒扎起马尾辫穿深蓝色条纹的衬衫白色短裙天蓝色蓓蕾袜,左手戴了个用素心兰的干花攒成的链子。她像以前一样明亮地笑着,目光带有氧气充足时的蓝火花闪动着费解的光彩,仿佛在暗示一种无私的激动、哀怨的伤感、不切实际的祈祷、飞扬跋扈的想象。而我们隔得如此之近以至于那三年的立体空间被捱成了一幅色泽暗淡的平面素描再容不下思念、向往、追求等一系列恣意妄为的词语。
"周小馒,你要不要喝水?"
她很夸张地点头说要,"我渴了。"我提起热水瓶,朝心爱的"酷狗"牌蓝色塑料杯里倒水
,可是我早上打的水怎么没了,使劲摇几下也只有几滴而已。"对不起,没了。"我想哭我很抱歉我觉得自己很霉且连瓶热水都管不住,可我还是没哭,为感情落泪只是电视里的剧情需要,况且这本身原本都是无所谓的,我们都是落落大方彬彬有礼在慢镜头中大步流星在快镜头中驻足凝望的新青年,新青年有新思想,新青年不怕命运赏赐给我们的煤渣和空易拉罐。爱情在我们这里是散装的海飞丝,我们搓啊搓就有许多洁白的泡沫四处乱溅,用水清洁后心里十二分坦然。我想来想去觉得我应该为自己生活与小说付出更大的热情,其他的诸如周小馒、天气、水果、思念、逛街,都不重要了。她怔怔望着我,像在提醒我这是一场尴尬的局面,而我可怜巴巴坐在床上抱着热水瓶。
"我是不是不该来?"她望向别处。
"不是。"
"到底是不是?"
"有点。"
"为什么?"
"没什么。"
"你不想见我?"
"不是。"
"那为什么?"
"我们现在不同。"
"我觉得是一样。"
"以后不见了,反正没事。"
"为什么,我还是不该来?"
"说了不是。"
"你觉得不该来,我以后不来就是。"
"我真没这么想。"
"那你怎么想的?"
"你怎么老是刨根问底,我真没怎么想。"
"你还是那么蠢。"
"别这样。"
"说说而已。"
"随你。"
然后,他们啦啦啦地走了。
太阳病了。
我亲爱的周小馒变了,我想起过去那个在街上喝酒划拳不爱惜自己的周小馒那个踩着赛车和烂仔比速度结果被送进医院的周小馒有些恍如隔世。走时她问我要了一篇我写的文章,措词没有张力、立意也不新颖,并不值得一看,更何况她从前也是不会去欣赏我的作品的,想想,一个天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周小馒怎么会庸俗到去看我的作品?而今天她浏览一遍后颇有见地地说你的笔触能打动人,好像一片片青翠的竹叶开开心心的绿。她留下一封信。漂亮的信封印满了素心兰的纯洁小花苞的图案,信里是那工整又着力的方块字,天真而又执着,我能想象出她在那个干燥清洁的小房里打开日光灯一笔一划用心的写。我
捧信的手柔弱无力。
亲爱的康:
你知道吗?天气晴转阴,我在职工宿舍写信给你,这里很简陋但很干净,书桌对面的窗子打开就可看到人工湖和丝杉。身旁堆着男朋友送来的苏打饼干、薯片和棉花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知道怎么讨好女孩子,电视台的领导对我也很好,每天的生活有规律也相当充实。我想我应该是相当满足的。三年来我接触了不少有着鲜明性格的人,经历了不少值得我去回忆的事情,今后的日子里再也不能从我身上闻到烈性的酒味再也不能在我手上看见劣质的烟头了,只是偶尔想一下揭一揭伤疤,痛了才不会半途而废。
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
曾经爱你的周小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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