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执拗地表现着她的不耐烦,母亲拽着她的手按了手印,签了名字。
桑眉一直听她母亲喊她阳子的,可她签下的却是一个乖觉秀气的楷体字:紫薇。她的母亲在一边笑了:“是这样的,紫薇是她的中国名字,我们阳子是个中国娃娃。”
接着就注意到她的打扮。
阳子的通身装扮,包括衣着鞋袜和头上的缎带,都是相同的面料相同的紫颜色。上衣是唐装的式样,很随意的对襟,缀着一排琵琶扣,裙子很宽,有着细密的褶皱,脚上的软缎绣鞋极优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足线;一身的紫色衬托得她的小脸更白,黑发如漆,眼神也更加幽冷。突然就明白了,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有一个紫薇花的名字?为什么神色暗淡表情抑郁?她分明是不快乐的啊!看她的紫衣裳,既非偏蓝偏粉的青莲紫和玫瑰紫,也非浅浅淡淡的嫣红,而是调和了中国画的丹红和花青绿的那一种幽冷的紫。在中国人的传统概念里,这种颜色是很不吉利的,她选择了这孤独的颜色,这颜色也更加重了她内心的孤独。这是她的境界吗?这到底是她的美丽,还是她的世界的美丽?
桑眉望着阳子,忽然意识到,她也许可以为这个孤独的女孩子做些什么。
桑眉注意到阳子的一头秀发,好像没有打过辫子,只是黑瀑布似的披散在肩上,系着宽宽紫紫的发带,于是就想,如果把这样的长发打成六股的龙凤辫,再留几丝稀稀松松的刘海和丝丝缕缕地辫梢,一定是另一种惹人亲近的模样。还有她的一身紫衣裳,样式稍嫌简单了些,唐装的领口也许该有一圈金丝线绣的花边的,胸襟上除了琵琶扣,如果再撒上一簇白色的玫瑰就显得雅致了;而长裙和鞋子的花纹一定要相互对应,或是一些乱针刺绣的精妙网纹,或是错落有致的紫薇的朵儿,凹凹凸凸,选那种醒目提神的绣线,让整个图案跳出来。
桑眉有了一种强烈地,想为阳子做出这一切的冲动。她发现她其实和阳子有着割扯不断的牵连,是一种初见面就明确无误的甘愿为她劳碌的心。她在一瞬间就找到了做姐姐的感觉:“哦,喜欢紫衣裳的小妹妹,不快乐的小妹妹,让我来照顾你吧!”
桑眉情不自禁地拉起阳子的手,才发觉她的小手冰冷得让人心悸。
阳子的母亲却在这个时候,又打开了桑眉带来的绣花褡裢,摊开那些花花绿绿红红翠翠的绣品给阳子看。桑眉注意到阳子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了,瞳仁亮丽了许多,好像是被震惊了,被折服了,慑住了,聚成一个盲点。然后,震惊过去了,眼神黯淡了,变成冷冷的轻蔑,似乎要以此来掩饰曾经被震惊被折服被慑住的事实。
阳子推开了母亲的手:“谁要你把这些东西摊在我床铺上?”
阳子的第二句话是说给桑眉听的:“我最讨厌绿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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