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璎珞故事的回光返照?还是墓园中亡灵愁绪的再现?
为什么,它总是折射出最脆弱最感伤的情境,把心碎成一团愁烟?把笛音也揉进心泣?
而心灵的震颤分明是为了墓园而轻吟低唱,是站在山顶对着那片红云就已发出的喟叹——似是盟约而来,秉声寻觅;依稀熟稔,却又模糊了容颜。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心灵的导引,让千年万年的惶惑追逐着红云在梦里梦外停不住地飞——好像飞到天的尽头了,猛抬头,却依然是满眼的红云。
而墓园也是有感应的,用心认得的,就像从小就玩熟了的老地方,聒噪而飞的鸽群是梦里展开的一双双翅膀;守墓的老头让人猜不出年纪,又丑又凶的模样却有着金子般的好心;那个躲在古槐树后面的女孩子,她分明就是邻居家的小妹妹呐,她有一把红纸伞,映着他的红璎珞,映着墓园里红彤彤的云。
而所有的关于红云的断想也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当晚回去,钟望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重又回到那红色的玻璃罩中,梦见一只鹦鹉在外面猛烈撞击着红玻璃罩想要进来。隔着一层厚厚重重的红云,他看不清它的颜色,但它眼神中有那么楚楚可怜的郁悒,那扑扇着翅膀急切地想要闯入的焦虑,那忧心似焚的苦难神色,像极了他心里的一个人;而它一定是看见了他的,一定也读懂了他噎在喉咙里的那一句话,他们互相认识,互为老朋友,互为灵魂的知交。
这个梦,日夜痴缠,困扰了钟望尘整整四年。
四年中,他全部生命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找回这个梦,找回梦中依稀相隔、脉脉相望却总也捕捉不住的精神寻恋。他在无数次的寻觅中陷入恍惚,在无数次的恍惚里走进墓园,看春夏秋冬的芳菲与落索,看守墓人遗世独立的清凄与落寞,看冥界中的亡灵们凝在草尖上的烟色幽魂,是怎样在每一个日落黄昏的时候,随着夜幕的步步紧逼,步步寂寞步步孤独着开始跳舞。他被那个水粉画一样的女孩子迷住了,被自己朦胧而脆弱的感伤困住了,走不出脚底下的小桥流水,走不出如泣如诉的笛音,走不出那把藏在古槐树后面的红纸伞。
只有执著而忧郁地吹着他的长笛。
每一声笛音都是为她。
他希望有一股清泉从他的笛声中流淌开去,一直流到她的心底;
他希望这清泉在她心底卷起如雪的浪花,绕过鲜花盛开的绿洲,收获灿烂纯情的花季;
他希望她从此有歌声有欢颜有笑语,那些歌声那些欢颜那些笑语会穿透她生命里所有的沉滞,所有的忧伤。
他不知道这四年中,女孩子也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融化在了那个女孩子的水彩画里;
他不知道原来爱也是有感应的,他在她的画板上横笛,她也化做他的笛音。
终于有一天,钟望尘明白了这一切。
终于有一天,钟望尘看见了那只美丽至极的鹦鹉从红玻璃后飞了出来,静静地停落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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