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从小在城市长大,没到过乡村,没到过这么偏远的地方,当然也没有单独住过这样一个简陋的小客栈。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觉得生疏,没有觉得孤单和害怕。在路上时,她还曾胆战心惊,但现在却坦然了,这个小客栈特别是这个小房间,居然让她感到一种温馨,像是有个熟人在和她作伴,这个人就是柴门。她没能捉住柴门,但她距柴门已是如此之近。就在两天前,他还住在这里,这房间的一切都是他曾使用过的,通过这些物品用具,她几乎可以触摸到他,似乎还能感到他的呼吸,听到他的脚步声,闻到他一身的烟味,看到他深夜伏案的背影。
木床很矮小,但很结实。
谷子起身摸摸床梆,摸摸枕头、薄被,这些都是柴门曾用过的东西。谷子忽然觉得那个叫柴门的男人还没有走,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柴门侧身躺在床上有点佝偻,骨架很大,却显得很瘦,不知是不是因为吸烟太多老是咳嗽,一条胳膊露在被子外头又细又长,皮肤苍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也许是因为白天走了太多的路,或者熬夜太久了,他显得十分疲惫,睡觉时发出轻轻的鼾声,两只手护住脑袋,像要把自己藏起来。由于木床太矮小,尽管他腿是曲着的,两只大脚还是伸到被子外头去了,偶尔动一下就像抽筋。谷子顿生怜悯之心,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把他两只祼露的大脚拿到被子里去,一伸手才发现什么也没有。
谷子猛地抽回手,脸颊一下子红了。
到天亮时,沙尘暴嘎然而止,外头一点声响也没有了。谷子疑疑惑惑爬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天空碧蓝如洗,风平浪静,就像夜间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路边几棵树扑倒在地,还砸断了一棵电线杆,地上一片狼籍,可见夜间沙尘暴的威力。回头看被子上,竟落了厚厚的一层沙土。真不知沙子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
从晚至明,这一夜让谷子恍若隔世。
石陀打发谷子外出寻找柴门,自己在家操持为柴门编选文集。他决定亲自编目,让谷子和梁朝东做责编,谷子不在家,由梁朝东做些技术上的工作。梁朝东说石总,搜集柴门的作品都是谷子做的,还是让她一个人做责编吧,我就不挂名字了,其余技术上的工作我照做。石陀说你也别客气,下面事还多呢,谷子还不太懂,就是在家也做不了,你挂名字不是空挂,要做实事的。梁朝东爽快答应了,说好。
美编小甲神神秘秘找到梁朝东,说梁子你最好别掺和这事,达克社长反对出这套文集,你又不是不知道。梁朝东说我不管,总编安排的工作,我不能不接。小甲说你就不怕得罪达克社长?梁朝东笑道,达克没这么小心眼吧?小甲说他总会不高兴的。梁朝东说这就没办法了。小甲说我看你还是找个理由抽身为好。梁朝东狐疑道,是达克派你来的?小甲忙否认,说不是不是,是我揣摩达克的意思。梁朝东说小甲你累不累?你还说我掺和,我看你才是瞎掺合!
小甲很没趣地走了。刚出门,见钱美姿正在门外偷听,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干么老是偷听人说话?钱美姿小声说小甲你别生气,我是来劝你的,梁朝东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甲说你省省吧,我不需要!说罢气哼哼走了。
钱美姿愣了愣,立马走进梁朝东办公室,说梁朝东,柴门的文集你只管做,我看达克不能把你怎么样!梁朝东知道是她来了,也不抬头,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少Сhā嘴。
钱美姿也不尴尬,说梁朝东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肯定有误会在里头,说不定有人挑拨我们的关系。
梁朝东抬起头,字正腔圆地说,我们没有关系。我对你也没意见,我现在正忙,请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听那边房间好像有人吵嘴。
钱美姿说是吗?我去看看!立即旋风样出去了。
钱美姿是木城出版社耳朵最灵脚步最勤快的人。
除了一早一晚收收发发,钱美姿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实在闲得无聊,她是个天生耐不住寂寞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引人注意。钱美姿巡视各编辑室的次数,远比达克和石陀都多。
当然各编辑室并不欢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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