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家心细,眼见欧灿辉生意越做越大,工作越来越忙,在家时间甚少,而欧灿辉两个细佬一个去了南海工作,一个考上大学去了广州,欧国能晚上便孤孤请清,卢咏红心想欧国能年纪不算老,于是就萌发了给他介绍对象的念头。
欧国能架不住卢咏红常在耳边唠叨,王沛林也好言劝他,那颗原本死了的心又复活起来,于是就和卢咏红介绍的对象丁洁荷见了面。
丁洁荷是卢咏红丈夫厂里的一个工友的老婆,在保险公司做清洁工的,因为那工友早几年得病死了,她独力抚养一个女儿,如今女儿已经幼师毕业去了佛山工作,她孤身一人便动了再嫁的念头。她和卢咏红很熟,见卢咏红热心为她介绍,相信为人厚道的卢咏红不会胡乱介绍,先去欧巷秘密“侦察”了一次,然后才答应正式见了面,等卢咏红来问就点了头。
见欧国能也点头说不错,卢咏红大喜,越发热心起来,时时两头吹风,制造机会添柴加火,一心要促成这门亲。大半年过去,眼见两人来往频密感情日渐加深,就差一层纸没有捅破。
王沛林见欧国能笑容满面,就说,我看欧巷这里风水好,你看满记这一家出个陈昊天,国能这家出个灿辉,里头欧宅就更厉害,有人当上县长,麦老师家出了个大诗人,对门方坚和桂洪家也都是发了的,早知道我也搬来欧巷,让我王家也出一两个厉害人物……
卢咏红是习惯了和王沛林斗嘴的,这时就接上话说,欧巷风水好是好,也不是每一家、每一个人都受得了的。里头欧宅那个是第三仔还是第四仔?连报纸也上了,判了几年徒刑?
王沛林反驳说,那是第四仔,他早搬出欧巷,不算数的。
卢咏红就说,对门那个方清呢?他没有搬出欧巷的──
方清怎么不算搬出欧巷?王沛林也习惯了和卢咏红斗嘴抬扛的,说,这段时间他家里人病得七死八活,你有看见方清回来?
卢咏红就骂王沛林说,你就是要我和顶嘴——方清衰到贴地才搬出欧巷的,你盲了眼看不见啊?
王沛林从不把卢咏红的嬉笑怒骂放在心上,嘻嘻一笑说,讲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承认,风水里头有大学问的。有阴必有阳,有盈则有亏,任何地方的风水最好,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总有一两个地方有暇疵、有缺陷。巷尾欧老太爷命水好吧?家里就是要出一点事,他家老四不是因贪赃枉法判了刑?老天爷很公道的,不会把好处全都给你一家。方清这家人……
欧国能看王沛林嗓门越来越大,说闲话也就罢了,直接说到欧巷邻居,而且那些话会越来越不好听,让邻居听了去惹出矛盾就不好了,就示意王沛林放低声调,制止他再说下去。
阮桂婵嫁给方坚,欧巷再次热热闹闹办婚事,街坊邻里不用说都送贺礼去饮喜酒。
令方、阮两家都颇觉意外的,是欧德庭降尊就卑出席婚宴,和麦老师朱老师夫妇、陈满陈姨夫妇、欧国能共坐一席,把盏言欢。欧老太爷不喝酒的,常言酒能伤身乱性,亦不喝饮料,说饮料都是化学合成,何如茶水天然有益?欧灿辉特意交待当班部长,要服务员多留意照顾欧老太爷,常给欧老太爷添茶添水。
出席婚宴的人都兴高采烈,唯独阮桂洪一个人高兴不起来,不过脸上就不敢显露出来,还要裝出开心的样子招呼亲朋宾客。妹妹结婚已经触动心事,再见着了欧德庭这个老古董,想起欧德庭两次捧打鸳鸯,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他说不上是怨恨欧德庭还是怨自己的命不好。幸好陈昊天、欧灿辉陪着他喝酒,喝得醉熏熏的也不管婚宴的事了,跌跌碰碰的回到家就倒头大睡。
龙船塘的米行贴出“东主有喜暂停营业一天”的红纸告示,关了两次门。第二次是新媳妇三朝(天)回门,阮桂洪也要回家接待的。
那天阮家在家摆了一桌喜酒,把方树开、卢少容也请了过来。经过在酒店联婚名义设喜宴,两亲家才真正走在一起,才真正算冰释前嫌。林珊珊帶着小庆杰也是第一次正式登阮家的门,黄三女带着特意备下的好菜,由方华──弟弟结婚,方华早两天就回来了──陪着,走过去方家进了阿嫲的睡房,笑着问候了阿嫲,把莱放在床头,留下方华照料阿嫲吃饭品尝,黄三女才回去继续招呼亲家一家人。做这一切黄三女觉得很自然,好像她和方家原来就没有什么芥蒂。
亲细佬结婚摆酒,方清倒是回来参加婚宴,南国大酒店从上到下很多是金龙的旧员工,方清都是板着脸装着不认识,见了欧灿辉也别过脸装着看不见,倒是抱着小庆杰说了一会话;林珊珊坐得远远的也不和他说话,方清吃过饭便提早走了,第三天也不回欧巷出席阮家的酒宴。
阮桂洪见方清不上阮家门也说不上生气或是高兴,他自己就心烦得要命,妹夫方坚敬他的酒他才蕩开笑容,喝了七、八分醉,待酒席散了,趁母亲不注意,他便溜出家门,出了欧巷、内街,坐上一辆搭客摩托车直奔城郊。
心里憋得难受,他要去找湖南妹阿秀打一炮发泄发泄,再不找女人发泄,这一晚就别想睡得着觉。
那晚阮桂洪找着老相好湖南妹阿秀打了一炮,第二天发现小便赤痛,低头认真察看,那个地方长出了小红疙瘩,痒痒的,便知道阿秀有淋病,把淋病传染给他了。
这一下吓得出了一头汗,他知道有个过去的师兄弟开了一个私人诊所,忙跑去打針开药,对母亲说是和帮工搬运大米时扭伤了腰,这几天就暂不回米行开工了。其实米行有母亲坐阵就可以的,送米有帮工,帮工平时就在店里帮忙,少了阮桂洪也应付得过去。
阮桂洪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吃了几片药片,坐在那里越想越不忿,这个阿秀,我照顾你的生意还少了?连你的老乡也沾了光,你不干净就应该坦白老实一点,为了50元把客人也传染上了,如果治不好,岂不是存心害人?!国外的娼妓听说都定期去体捡,查出有问题治好了才出来搵食,这才叫有职业道德呢!
阮桂洪越想越生气,便锁上门走出欧巷,又坐摩托车去了城郊,到了阿秀那里,阿秀正和几个老乡坐在门前织毛衣,见阮桂洪来了,脸露喜色,以为又有生意上门,不料阮桂洪一把就将她扯进小厨房的门里,厉声喝道,把钱还给我!
阿秀顿时脸色一变,她是知道自己有毛病的,只是要她掏钱比杀了她还难受,心里一慌,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我我我不明白……
阮桂洪懒得说话,动手去翻她的裤袋,阿秀一边推拒一边着急地叫嚷,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阮桂洪已经捉着阿秀的手,伸手进裤袋掏了一把,看见只有两张10元,还有几张1元2元的,阮桂洪还想掏另一边裤袋,阿秀已经扑上来抢他放进衣装的钱,口中杀猪般地大叫,救命,有人抢钱哪──
阮桂洪看她疯子一样扑上来,嘴里叫得那么难听,一生气,扬手就打了她两个耳光。阿秀红了眼,哭嚎着举起拳头要还手,阮桂洪刚捉着了她的拳头,冷眼看见有两个男人扑了进来,他趁势一推,把阿秀推向小厨房角落,一侧身让了头一个扑过来的男人打来的拳头,一个黑虎偷心,右手那一拳直击在那人腹上,疼得那人龇了龇牙弯下了腰。
第二个进来的人手里却拿着一截木棍,迎头打下来时,阮桂洪已经抢前一步贴在他身前,右手一抓抓着了拿木头的胳膊顺势而动,左肘往后一撞,那人却抵受不住,右手无力松开,木棍跌下,人却直往后踉蹌倒退出去跌坐在门外地上。
这两人是阿秀的老乡,年纪有三、四十岁,没学过拳脚的,阮桂洪一看他们出手就知道容易对付得很,看第一个进来的男人又扑上挥拳就打,阮桂洪举手一挡,并不觉吃痛,右腿却扫了出去,那人“哟”的一声叫唤,给扫了个四脚朝天,头撞在小厨房的砖灶上,顿时眼冒金星,一时动弹不了。
阮桂洪看阿秀想跑出小厨房,一把捉着她把她拉扯回来,嘴里就骂道,还想跑?不赔我钱你跑到天边我也捉着你……
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在门口向这边张望。阮桂洪气势汹汹地瞪着来人,一用力把阿秀的胳膊拧在身后挡在自己面前,伸手往另一个裤袋一摸,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分钱。桂洪脸色狰狞,喝道,快叫你老乡送钱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原来拿木棍的男人已经爬起来,站在巷子里转头四处张望想是找武器,阮桂洪冷笑一声也不理会,用力拧了拧阿秀反转的手,阿秀“啊”地叫唤起来。
站在门口的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就说,放了她!你不放她你就死定了!
阮桂洪这人正好吃软不吃硬,听得那人这样说,偏又对阿秀用了用力,阿秀扭动肥腴的身躯,脸上露出难耐的表情又叫唤起来。那上了年纪的伸手拦了拦后面想冲上来的人,说,这位老板,有话好好说,难为女人不是英雄好汉。
阮桂洪把阿秀推向厨房一角,挡着了阿秀的出路,对跟着踏进门来的那老者说,不干净就不要出来找男人打袍,如今害我中招,这笔帳怎么算?回头对欲强行从他身边挤出来的阿秀喝道,你老实一点!
那老者其实并不老,五十岁还不到,想是饱经滄桑,显得很蒼老。他看了阿秀一眼,阿秀忙说,他抢了我的钱!
阮桂洪便说,这点钱连看半次医生也不够。你今天不赔我钱,你休想离开。
那老者皱了皱眉头,就说,这位老板,人你也打了,钱你也拿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走吧!
阮桂洪哼了一声,说,不赔我钱我是不走的。这几天心里烦闷恼火,刚才动了一下手好像还没打出瘾头,见有人出头,阮桂洪便和他对着干,总之不拿到赔偿不松口,要打架就奉陪到底,反正自己也想狠狠打一场架。
老者又劝道,等一下她的老乡都回来,会把你打死的,你还是快走吧!
阮桂洪见阿秀笨手笨脚想爬上灶头上面离开他,一把把阿秀扯下来,说,快点叫你老乡送钱来,不然你有苦头吃──
跌倒在地的男人这时爬起来,揉了揉脑袋,看看阮桂洪又看看阿秀,弯腰捡起那条木棍,咬牙切齿地对阮桂洪说,敢不敢出去和我打?
阮桂洪冷笑一声,大步跨出门,门外两个男人马上扑了上来,阮桂洪拳打脚踢,觑见又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从巷子另一头冲了过来,有一个手上还拿着西瓜刀,不提防肩膀挨了一木棍,阮桂洪一咬牙,出拳便重了,待打倒了两个人,那老者便出了手。
阮桂洪接了一招就知道这老者是老江湖,一对一拳脚上大约不会输给他,他的老乡在旁帮凶才可虑,尤其是有人拿着刀。阮桂洪边打边退,幸而巷子不宽,阿秀的老乡们不能一拥而上,那老者也并不步步进逼,眼见着湖南人越来越多,有拿木棍有拿刀子的,阮桂洪自忖打下去会吃亏,只好择路而逃。
从巷子拐出来就是清郊大街,对面是一幢幢新建的住宅楼,楼下首层是商铺,大街很宽阔,人来车往热闹得很,阮桂洪跑到大街上,那些湖南人就停止了追赶,想是也怕惹出麻烦。阮桂洪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打赢,心情倒还不觉难受。心想总有一天我会报这个仇──军长和潘榕生在就好了,叫上他俩,保证把这些湖南人打得落花流水,可惜他俩现在都坐监,其他师兄弟少来往,也不知道会不会为这些事来打一场架。
阮桂洪边走边警惕地张望,怕有不服气的湖南人跑出来暗算他,却给他看见了一个人,颇觉高兴,便大步走过去,用力拍了那人肩膀一下,叫了一声“鸡虫!”
那人正是外号叫鸡虫的陈永松,回过头见是阮桂洪,也高兴地叫了一声“桂洪”,上下打量了一下,神态有些暧昧地说,又去找湖南妹打袍?
这人便是因对女人耍流氓被送劳教的鸡虫了,他是阮桂洪搞装修时的旧拍挡,见阮桂洪从郊区农民老屋村走过来,便猜想阮桂洪去找外省鸡打袍。
阮桂洪苦笑一声说,不是打袍,是打架。阮桂洪原就和鸡虫合得来,湖南妹阿秀还是鸡虫介绍给他的,鸡虫事实上是他学懂男女之事的领路人。见鸡虫从劳教所放出来,阮桂洪从心里觉得高兴,就说,出来了为什么不找我?什么时候出来的?
鸡虫说,早出来了──你和什么人打架?为什么?
阮桂洪把刚才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鸡虫就说,谁叫你这么笨,连套也不戴?传染上淋病活该。
阮桂洪说,还不是你教的?你说戴了套做得不过瘾。我也觉得是这样,戴上套多了一层橡胶觉得没意思,我是从来不戴的。
鸡虫却说,现在多了一个爱滋病,不戴套不安全,以后这个习惯要改一改了,保命要紧。
阮桂洪关心鸡虫近况,就问,现在干什么?
鸡虫边和阮桂洪往城区中心这边走边说,也没干什么,你说搞装修、木工?不搞了,也没人请我。我现在有人叫就去打打麻将。对了,今晚我请你去大排档,今天我赢了钱。刚出来就碰上你,注定我们重逢要饮两杯的。
阮桂洪看鸡虫脸有得色,就问,你刚打完麻将?这个时候才四点半钟,打麻将沒这个时候收手的,起码也打到五点、五点半才回家,所以他觉得奇怪。
鸡虫便说,有一个输空了口袋还欠几十元钱,没现钱谁还和他打?这是行规,有人早输光就早散档。他又笑着问,桂洪,你也有打麻将(赌钱)的吧?
阮桂洪点了点头,还是问下去,你们打(赌)很大啊?
鸡虫摇了摇头,不算大,5、元10元的,那些50、100元的才是真正的赌家呢。
阮桂洪伸了伸舌头,5元、10元还不算大啊?一天算下来输几百元不出奇,黑(倒霉)起来的话,一个月会输一万几千元的。
鸡虫看了看阮桂洪,说,不会的,都是那个圈子的人,今天你赢,明天他输,钱就在这几个人中转圈,真正计算输得不会太多,赢也不会赢得太多,大家娛乐娛乐就是了。鸡虫揽着阮桂洪的肩膀说,你的事我一出来就听说了,看开些,烦闷了就过来打打麻將,一打麻将什么烦恼事也会忘记了。
一打麻將其他事就丢之脑后,这倒是真的,加上有赌博成份就刺激了,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打八圈,劲头来了,输了的又不愿走,打十几圈甚至打通宵也是常有的事。阮桂洪想鸡虫不过四十来岁,也跌过跟斗,现在看他没事人一般,还天天打麻将找娛乐,看来做人还是要放开心胸。他原想回家的,碰上鸡虫热情相邀,于是就兴致勃勃地跟着鸡虫去大排档饮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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