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灿辉心里有点乱。太突然了,他已经习惯了刘艳红在身边工作,刘艳红要离去,他恍惚感到身体像给抽走了一条主筋、或是给伤了一只手或一条腿,准确的感觉说不出来,总之觉得很不是滋味。
刘艳红看出欧灿辉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柔声说,灿辉,对唔住(对不起)。
好久没听过刘艳红这样温柔的话语,欧灿辉心中一暖,摆摆说,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应该恭禧你才是,我记得你曾说过,有机会你也会搞一间“北国”,过一过做老板的瘾──对了,新宾馆叫什么名字,不会真的叫北国吧?
刘艳红抿嘴一笑,说,欧海亮大姐夫起的,叫鸿福园。
欧灿辉点点头说,鸿福、鸿福,好。暗含你的红字,鸿图大展,鸿福齐天,福气临门,好,好。
刘艳红看欧灿辉展眉,心里一宽,干脆趁热打铁把她想了许久的计划说了出来,灿辉,我那边也急需人手,我想从南国带一些人过去,行不行?你总不会看着我有困难不帮我吧?
欧灿辉直觉不能答允,你的离去已经是我的重大损失,怎么还要挖我的业务技术骨干走?但刘艳红后面的话又让他心软,而且他明白,凭刘艳红在南国的人缘,一定有人会自动跳糟。于是他爽朗地一笑说,只要他们愿意,我保证不会有意见。
刘艳红大喜,她没想到最难于启齿的问题如此轻易解决。她不禁向欧灿辉投去感激的目光,由衷地说,灿辉,多谢你!
欧灿辉说,唉,多谢我什么?应该是我多谢你,这两年要不是你帮我,我也不会做得这么大。唉,你走了,到哪里能再找出像你这么得力的人?
刘艳红噗哧一笑说,比我能力好的人多的是,你欧灿辉振臂一呼,什么人都会来啦。
欧灿辉摇了摇头说,阿红,其实你知道我的心,我是花什么代价都愿意你留下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唉,我的命不好啊!
刘艳红自然听出了欧灿辉自怨自艾的弦外之音,心里暖暖的,嘴上就说,你呀,注定了是先苦后甜,现在谁敢说你命不好?我相信今后一定会有一个好女仔嫁给你。她抿嘴一笑,说,要不我再办完这件事再走:出个招聘启事,一是招管理人员,二是给南国董事长征婚,嘿嘿,保证人山人海,花姑娘大大的有,让你眼花撩乱……
欧灿辉也笑了,看刘艳红笑厣如花,心里竟也轻松了一点,就说,算了,我可不愿出这个洋相。阿红,万事开头难,以后碰到什么难处,记得回来找我,总之一句话,我能帮的一定帮。
见欧灿辉说得诚恳,刘艳红心里感动,就说,那是一定的。灿辉,说实话,头一次扛大旗,我心里也没底啊,我会时时回来讨教,还望你不要烦我。
欧灿辉忙说,怎么会?我还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天天回南国呢!
刘艳红还有一件事放在心上,便对欧灿辉说,她要临走前帮助欧灿辉解决一个人。
谁?欧灿辉忙问,解决什么问题?
杏群。刘艳红说,我要把杏群撤下来,她再不能做采购工作了。
欧灿辉心一沉,最不希望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刘艳红一说,他就知道杏群犯了不该犯的错误。他皱起眉头问刘艳红,严重吗?
刘艳红摇了摇头,她反问欧灿辉道,你,你不是对她做过什么吧?
欧灿辉明白刘艳红说的意思,脸上竟然一红,忙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刘艳红认真看了看欧灿辉,凭她的直觉,也相信欧灿辉和杏群之间没有苟且之事,便说,没有就好,我可以放手处理了。
欧灿辉明白刘艳红要炒杏群鱿鱼,他心中不忍,再说他记得四叔公欧德庭说过不能不教而诛,好像也是孔夫子说过的话,于是便对刘艳红说,还是我来处理吧──撤了杏群,提谁好呢?
刘艳红提了一个名字,欧灿辉便点了点头。这人便是卢咏红的丈夫,正宗的工人阶级,性格爽朗为人刚直,工作责任心很强,确是很合适的人选。
刘艳红明白欧灿辉的心思,她在临走前还是利用职权,把采购员的事处理好了,把杏群调去旅业部,欧灿辉也就没多理会。
刘艳红走了,跟她去了新酒店的,有南国大厦厨房部、点心部的五个师傅、中餐厅的副经理杜雪梅和楼面部的两个部长,还有十多个楼面服务员。欧灿辉倒是奇怪刘艳红的另一个好朋友唐秋英没有过去,看总经理韦新民报上来提拔一批管理人员名单没有唐秋英的名字,他便补上了她的名字。
据欧灿辉了解,刘艳红也试图拉李伙生、莫慕贞过去,出的薪金比现在高,不过李伙生、莫慕贞都没有答应。欧灿辉心里又是感动又不是滋味,有一晚特意分别去了两人的家坐一坐。稍后就让韦新民把两人的工资往上调。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顶刘艳红的位置,就让罗振锋兼了南国大厦的总经理。
刘艳红的鸿福园开张后生意很好,她实行的是高档而平价的策略,宾馆按五星真级装修,旅业收费很高,餐厅却走平价路线。所有员工都由香港大本营派来的专业人士进行重新培训,奖惩制度严,服务素质高,一时声名鹊起,不但把附近的国赋园宾馆比了下去,连远在新市区中心的南国大厦生意也受到冲击。因为刘艳红把近在咫尺的体育馆也利用上了,体育馆外空旷之地也作了她的停车场,很多驾小车的头面人物、机关单位都慕名而来,30多间包房差不多天天都给订满。
刘艳红虽然忙得团团转,脸容却显得更为娇俏,身材越发婀娜好看,她在大厅一站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许多人都知道老板娘有背景,但都希翼一到餐厅就见着她,见着了她那真是眼前一亮,心情也特别舒畅。刘艳红见着客人永远都是笑容可掬,热情有礼,老客户加上新关系,鸿福园天天车水马龙高朋满座,刘艳红很快就崭露头角,也算得上一个知名人士了。
刘艳红走了,欧灿辉心里懊丧了好多天。他知道刘艳红这一走,肯定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和刘艳红拍档共事是再没可能的了,谈婚论嫁更是绝无可能。但他心里就是放不下,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时刻关注着刘艳红的动静。鸿福园开张后生意兴旺,他暗地里也为刘艳红感到高兴。到后来看南国大厦的生意或多或少受到影响,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鸿福园地处偏僻,早餐茶市是旺不起来的,餐厅面积不大,婚嫁喜庆围餐也不多,凭这一条鸿福园就无法和他竟争。
不过刘艳红背后是港资财团,若以鸿福园为契入点,在清源搞大餐饮服务业,刘艳红是行家里手,那就是一个很可虑的竟争对手,这才是最令欧灿辉忧心的。所以欧灿辉暗地叮嘱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密切注意刘艳红的动向,也要关切公司内部人员的思想动向,因为刘艳红要扩军,第一个伸手的地方必定是南国,毕竟她和南国很多员工都有渊源,俗讲都讲用生不如用熟,熟悉的人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不过看来欧灿辉是多虑了,从各方面收集的信息──包括欧灿辉分别和刘艳红、欧海亮面对面接触交流──刘艳红那边还没有这样长远的计划和动向,欧灿辉也就放下心来。
欧灿辉太相信人了。其实李景熙的港资财团,正是以鸿福园为契入点,大力拓展在清源的餐饮服务业。一个得到市政府大力支持、填补清源没有五星级宾馆空白的计划已经在秘密酝酿。新一轮的商海竞争,很快就会掀起它的头盖。虽然不致于是腥风血雨,但同样残酷、同样令人惊叹,衍生出更多的人生故事。
就在这时欧灿辉接到一个电话,当时就呆住了。电话是阮桂洪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在一个出租屋发现阿球和一个**女双双毙命,阿球手上还拿着注射毒品的一次性针筒。阿Sir分析两人都是所用毒品不纯、使用过量致死。阿Sir勘察捡查現场,发现男死者身上还带着身份证,装着身份证的钱包里没有一分钱,却有阮桂洪的名字和手机电话。阿Sir通知了阮桂洪,阮桂洪赶去一看,确认是阿球,就给深圳的赖水清打了电话,赖水清已经动身赶回清源。
阿球终于给白粉彻底毁灭了!虽然死不足惜,欧灿辉总觉心里挭着一块石头,很不舒服。当年的好朋友,同吃同喝共进退,嬉笑打闹,调皮闯祸,那时是何等无忧、何等快乐!虽然为生计各散东西,但心底里是珍惜着如手足般朋友之情的。可恨阿球沾上白粉!可恨沾上白粉就难以脱身,白粉真是万分可恨啊!!
为什么当时狠心送阿球去戒毒所强制戒毒后,就没再去理会阿球?为什么后来甚至不关心阿球生死存亡?是生气阿球欺骗自己、潜意识深处还是让阿球离自己越远越好?阿球身上带着写有阮桂洪名字和电话的纸条,阿球和我关系更深啊,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和电话?!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变了,阿球心里就有了想法?
阿球身上带着这样的纸条,是因为他早知道自己的下场,他不想、不敢、不愿在他身后烦扰我,是不是也感觉到我对过去的好朋友有了无意的排斥?我的思想意识真的有这样的变化吗?如今阿球终于让白粉带他走上不归路,虽说咎由自取,欧灿辉却感到内疚、后悔。
痛定思痛,欧灿辉开始认真思索,思索社会、思索人生……
第十章第一至三节
第十章
一
转眼便是农历六月,住在欧巷巷尾的麦老师,特意来到欧灿辉家找着欧灿辉,约欧家父子去一趟沙坊村。欧灿辉早就接到村里的大红请柬,邀请他于农历六月初六回沙坊老家过浴佛节。欧灿辉父亲欧国能也接到乡亲的邀请,见平日忙得不到睡觉时候不回家的儿子,也兴致勃勃的说要回去参加,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沙坊村那地方从祖上传下一个风俗习惯,每年农历的六月初六,沙坊村民都像过节一样举行浴佛活动。因为祖宗流传下来,说每年的六月初六那一天,是河水最洁净的一天,让孩童的童子手把佛像身上的尘埃洗净,佛祖就会保祐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平安。
这一活动在沙坊村也不知延续了多少年,到文革时才消声匿迹。二十多年后,村民悄悄自发组织恢复浴佛,见政府不但不反对,还鼓励他们,表扬他们宏扬传统文化,这才敢公开地大张旗鼓搞起来,还给在市里、在省内外工作的沙坊籍乡亲发函去信,邀请他们回乡参加盛会,自始便年年举办。
麦老师有一年适逢其会,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而且在村里见着了欧国能父子三人(欧灿辉这一年没有回去),方知不但欧国能家、而且巷口方树开家也是沙坊籍人。细问起来,和他紧邻的欧德庭,老家却不是清源山区的沙坊村,而是离省城广州不远的南海石板乡,不过欧国能也是同拜南海石板乡的太公山(坟),算是同宗同族。
欧灿辉第一年回老家参加这个盛会的记忆最深,或许是第一次充满了新鲜感吧!他记得很清楚,和同住欧巷的方树开、方坚、方小兰结伴,早上乘搭头班车赶回沙坊村,山村野景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浴佛就开始了。
那一年欧灿辉刚好十六岁读完初中,已经沒资格参加浴佛,失望的情绪只是露了一下头,见十四岁的方坚按乡规不列入孩童,也沒资格参加浴佛,但年方十三岁的灿耀和十一岁的灿荣、八岁的方小兰有资格参加浴佛和更富刺激的抢鸡活动,少年心性马上又高兴起来,便跟着父亲去宗族祠堂看热闹。
当欧灿辉兴高采烈地跟着人潮涌向村中的大祠堂,村里的小孩早都聚集在祠堂里了。他挤到人群前面,看到灿耀在大人们的指挥下,和几个年岁相仿的几个孩童,把神台上的佛像移下来,抬在肩膀上,往村口最古老的门楼走去。门楼下这刻临时安了神台,摆着供品,一个身穿道袍的法师在做简单的祷告,法师周围有一班八音师在奏乐,还许多妇女神情肅穆在作揖、祈祷,看热闹的人黑压压的挤满了所能站立的地面。
做完隆重的佛像过门仪式,抬着佛像的孩童便由法师引领,在八音师吹吹打打的护送下,依次到村寨三个门楼都做了祷告,仪式算是结束。接着就是孩子们最高兴的事了,把樟木做成的佛像小心抬进河里,后面跟着的众多小孩一窝蜂冲进河里,霎时欢声四起热闹起来。护送佛像的大人们打着法傘站在河边,大声指挥着、呼喊着。
欧灿辉目不转睛看着灿耀,见灿耀跟着领头的伙伴帮忙解下结在佛像头上的红纱巾,作为浴巾,借助流动的河水,把佛像身上灰尘洗掉,擦去污垢,忙得不亦乐乎,这便是在沙坊村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代的浴佛了。
Сhā不上手洗浴佛像的孩童,已经在河里尽情地玩起水来,更有调皮的打起了水仗,白花花的水珠在人身上、佛像上飘洒滚落,河里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欧灿辉转头看到灿荣跑到灿耀身边,调皮地往灿耀身上泼水,不由得也绽开了笑容。
这时灿耀他们已经把佛像洗好往岸边抬。这佛像擦去污垢,果然流光溢彩,更令众人眼前一亮,鲜艳夺目。欧国能对一旁的爽灿辉和方坚解释说,浴佛时玩泼水,谁的身上被水泼得最湿,就越有福气,因为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说法,冲洗身上的污浊气叫“去耗”,“耗”被六月初六的洁净水冲洗掉了,福气就会降临。
才把沐浴好的佛像抬回岸边,一个更刺激的活动——抢鸡开始了。欧灿辉听着村长拿着大喇叭筒大声叫嚷却听不清楚,欧国能又给他解说,抢鸡也是“去耗”的一个內容。
赤着双脚的孩子们,这时在河滩上追逐岸上大人抛下来的大公鸡。灿辉发现这抢鸡有点类似草原牧民叨羊游戏,只不过抢鸡是在浅浅的河里、河滩上举行。捉到大公鸡的孩童为防止伙伴们抢夺,四处奔跑。手里空着的便四处追逐,赶上了抱着大公鸡的,便毫不客气地扯着鸡腿、鸡翅膀往外扯。很快就有更多的孩童扑了上来,都伸手争着要把大公鸡抢到自己手中。拉扯争夺中,鸡被活生生的扯成四份,抢到一份在手的,便兴高采烈地拿着飞奔回家。
精力充沛的灿耀,这时奔跑到远远一处,欧灿辉便知道灿耀得手了。果然,灿耀跑上河岸山坡,高高举起血淋淋的半只鸡,趾高气扬地向站在下面浅水河中玩水的灿荣眩耀他的战利品,欧灿辉这才看见,灿荣旁边有一群小姑娘,怯生生的方小兰也在这人丛里……
第二年因为已经进了金龙酒家,欧灿辉请不到假便没有回去,父亲带了两个细佬回去,因为灿耀已经年满十四岁,也不让参加下河浴佛了。灿荣年小力弱,没有挑上抬佛浴佛,抢鸡也没抢到,给灿耀说了几句不高兴,两兄弟还闹矛盾,回来后几天都互不理睬。
算起来五年没回去了,欧灿辉决定今年回去参加浴佛节盛典,而且准备捐一笔钱给村里。过去穷没有办法,现在有能力,也该多做善事,何况是为自己的家乡呢!父亲的家乡情结很重,不但年年回去,对村里的各种公益活动也很热心,重修祠堂就不用说了,修路、建桥,父亲一知道消息都捐钱,虽然钱不多,欧灿辉却感受到父亲的拳拳之心。去年村里重建学校,欧灿辉就以父亲的名义捐了5万块钱。
村里人消息灵通,早知道欧灿辉发了财,今年早早就派专人把请帖送上门,欧灿辉当时就捐了2万块钱作赞助。他知道了许多沙坊籍的人都会回去,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搞搞公关,多结识一些朋友。
二
住欧灿辉对门的方树开、方清父子也都分别接到请帖,可父子俩都没打算回去。两人都为单位的事烦,方树开上班的单位──国营糖厂面临破产关闭,方清则为金龙餐厅生意清淡而头疼,原就乡情不重,那有闲情逸致回去玩乐?
倒是方坚定了带阮桂婵回去参加浴佛节,美名其曰乡村一日游,给欧灿辉打了电话,到了约好的时间,便坐上欧灿辉借来的面包车,高高兴兴奔沙坊老家而去。
这一次回老家,欧灿辉玩得很开心,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这样兴奋了。家乡的变化也让他感到诧异和高兴,5年前乡亲仍为温饱而辛苦奔波劳作,而现在,才5年的时间啊,村里变了样,好多乡亲都建起了新房子,好多年青人都有了摩托车,甚至有好几户有了自己的汽车跑运输,用领导的话来说,现在大家都在奔小康。
欧灿辉回来后,平添了一桩心事,那就是为交女朋友的事上了心,事情的起因是阮桂婵的一句话。那天中午按当地风俗围坐着吃盆菜,村镇领导走过来敬酒,镇委董书记拍着欧灿辉的肩膀笑着问,怎么不带女朋友来?
阮桂婵笑嘻嘻地抢上话头,笑着问董书记,是不是有好介绍?
徐书记哈哈一笑说,欧老板还没有女朋友?这好办,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我们这里出美女,欧老板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回来的路上,阮桂婵在车上又提起这个话头,说,灿辉,我看你也该找个女仔拍拖了,男大当婚,你若还没有目标,我也可以给你介绍──
因父亲也在车上,欧灿辉不愿在父亲面前谈论这件事,打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不过他马上想起郑叔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还想起郑叔纵恿他生多几个的理论,忍不住从心里笑了起来。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十多点钟,刚到家,电话就响了起来,欧灿辉一听,原来是南国大厦餐厅经理练翠珍打来的。练翠珍报告说,晚上有两伙人在大餐厅打架,报了110,阿Sir刚刚处理完把人带走。
欧灿辉皱起了眉头。最近这一个月里,餐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吵闹甚至动手打架的事,尽管一报110很快就有阿Sir赶到,但星级酒店发生这样的事影响极坏,而且一般来说,吵闹打架现象在上了档次的酒店几乎绝迹,南国大厦竟然连续发生多起,这就有点反常了。
沉哦间,练翠珍又说,今晚我认出一个后生仔,上次打架他也有份,我记得上次几个都被派出所行政拘留3天,照道理他们在酒楼打闹应有所顾忌,要打闹也应该选择在别的地方去,所以我觉得这几次打架闹事值得怀疑……
欧灿辉眉头皱得更深了。练翠珍说得对,极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偏偏就发生了,事必有跷蹊,这事真大意不得。练翠珍这姑娘看来成熟了,不但懂业务,还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样的小事原不值得惊动董事长,她巴巴的来电话,是她看出了小事背后的问题。好,很好,我需要的就是这样头脑敏捷善于思考的管理人才。
欧灿辉和练翠珍谈了一会,得知总经理韦新民、副总经理罗振锋都在现场处理,后来打通了罗振锋电话,交代罗振锋动用关系组织秘密调查,这才算放下一半心来。
后来上了床,虽然奔波了一天,欧灿辉却迟迟不能入睡。他倒不是还在担心思索今晚酒店发生的事,而是练翠珍的影子在他脑子里闪现。想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欧灿辉找机会约了华仔表哥密谈了一次,把有人蓄意在大厦闹事说给了华仔表哥听。欧灿辉知道华仔表哥有“黑气”(和黑社会的人有密切联系或本身就是黑社会),托华仔表哥查一查这件事。这时欧灿辉还没想到华仔表哥身上,但有人敢在南国大厦闹事,不给欧灿辉面子不要紧,不给在此开夜总会的华仔表哥面子,这些人难道吃了豹子胆?!
欧灿辉原也怀疑到方清身上,只是一闪念便否决了。金龙生意差,方清对他欧灿辉是又忌又恨倒是情理之中,但欧灿辉对方清太了解了,方清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不是不屑做而是做不来。再说华仔表哥的夜总会就开在南国大厦,方清也不敢捋华仔表哥的虎须的。
华仔表哥的平淡反应出乎欧灿辉的意料。莫不是南国把金龙比了下去,华仔表哥对我也有了想法?欧灿辉思忖了一下,就说,看来我只好找公捡法的朋友了,不过找他们就等于大家都没了退路。华仔表哥,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份家业,若有人想来谋算,那是打错了算盘!我拼着拿几十万出来,不信搞不惦这些烂仔!
华仔表哥见欧灿辉说得声色俱厉,知道惹着了欧灿辉的火气,也不知是不是欧灿辉怀疑到了他头上,若真的惹上“皇气”,这事就不好收场了。这时他才知道平日不动声色的欧灿辉的厉害,于是便说,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虾毛罢了,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我会让人去盘查一下。丢那妈,搞南国亦是搞我的夜总会,不给点颜色不知道我华仔的厉害。
欧灿辉便连声道谢。又说,我的宗旨是以和为贵,我不会去害人,也不希望人来害我。不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也是有血性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再有人欺上门,我也不会心善手软……
欧灿辉和韦新民罗振锋商讨了几次,采取了一些措施,看来收到了效果,餐厅再没有行为不良的人出现,欧灿辉才放下心来。
这天阮桂婵和几个朋友到南国大厦吃晚饭,当班部长邓小健从街口夜挡就跟着欧灿辉的,知道欧巷阮家兄妹和老细的关系非比一般,按习惯向老细作了报告,果然就见老细马上出现在餐厅,特意走过去笑呵呵地和阮桂婵打招呼,还亲自在餐卡上签了免茶及九折,又和她的朋友都寒暄应酬了一番才离开。
从阮桂婵口里知道阮桂洪的金公主时装店生意很清淡,欧灿辉觉得做生意阮桂洪比不上妹妹。阮桂婵的蓝月亮服装店现在专门做师奶生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名声在外,欧灿辉觉得除了店铺地理这个因素外,关健还是人的决策。他一直认为阮桂婵是个做生意的人才,懂得趋时就势,识得选择市场定位,若是做了餐饮这一行,不是好帮手就是个厉害的竞争对手。想到这里,欧灿辉就觉得要约阮桂洪谈一谈,做生意也是要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摸索成功路子的,有时还要决断,若是让生意不死不话地耗下去,倒不如急流勇退改弦易辙呢!
欧灿辉觉得还有很多话要和阮桂婵说,正想再去见她,阮桂婵却找他来了。不过阮桂婵笑嘻嘻的不是说大佬的事,原来这晚她来南国大厦,却是特意为欧灿辉做红娘来的。
阮桂婵欲给欧灿辉介绍的对象,是她手下的一个店长,今年才二十岁,前年高考落榜后到方坚的店里当营业员。因方坚把主要精力放在富怡超市,阮桂婵已经把方坚两间店接管过来,看这个叫阿珍的女仔为人精明能干,工作勤快又有头脑,于是把她提拔为店长,考察了很长时间表现都很出色,方坚和阮桂婵很满意,因为工作关系密切,阮桂婵和阿珍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阮桂婵见阿珍不但能干,而且容貌姣好,个子高高的,身材很好个性脾气也好,她心里也牵挂欧灿辉的终身大事,想到阿珍和欧灿辉很登对,今晚特意带阿珍来这里让欧灿辉先见一见。
欧灿辉心想见见也不妨,跟着阮桂婵回去在阿珍旁边坐了,觉得阿珍身材和相貌果然很不错,只是阿珍很敏感,看阮桂婵把欧灿辉安排在她旁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竟然有点扭捏起来,头低低的不大愿意说话。欧灿辉便觉有点不自在,坐了一会见练翠珍走过来,借口有事就离开了。
阮桂婵后来打来电话,征询欧灿辉的意见,欧灿辉便推托以后再说。阮桂婵自然明白这是托辞,心里虽然惋惜,但欧灿辉似乎对阿珍没有兴趣,这些事不好勉强,便说了一会别的闲话,很自然的就扯到了大佬的话题,她也赞同欧灿辉的意见,说抽时间和大佬说说。
过了两天,按照和陈昊天商量好的,欧灿辉组织了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到新飞电缆厂参观。韦新民对董事长这一决定大声叫好,觉得欧灿辉思想不同于一般民营老板,这些举措,对提高企业员工特别是管理人员素质有潜移默化的积极作用,也对提高员工对企业的凝聚力、向心力有很大作用。一些民营老板只知道让员工拼命干活,好一点的,也不过在待遇奖金、经济利益方面考虑多一点,欧灿辉却能在争取民心、提高员工素质方面下功夫,这就很有眼光和魄力的。
因为新飞电缆厂在附城镇郊外,欧灿辉租用了一辆22座中巴汽车,回来的时候,练翠珍恰好和他同坐。欧灿辉见练翠珍兴高采烈很开心,就笑着问她,今天参观新飞厂,你觉得怎么样?
练翠珍把大姆指一竖,露出了孩子似的笑容说,高,实在是高。她又调皮地一笑,接着说,冇得弹。跟着,她像想起了什么,表情有点凝重,又认真地问,你这个老友真不简单,他提了几次,说他是收买佬出身,不是骗我们的吧?
欧灿辉开头觉得好笑,他曾学着一部有名电影里的这句经典台词,称赞过练翠珍父亲做的雀笼,练翠珍还记得,今天倒给她用上了还给他,待听练翠珍问起陈昊天,便正容答道,是真的,我和他同住欧巷,他父亲直到现在还做收买佬。
欧灿辉跟着转头脸向后面提高了声音说,当收买佬不是丢人的事,贫贱出身也不是不光彩的事,大家都看见了,陈昊天这个厂产值超亿元,完全是一个现代化生产大企业,就是凭他努力拼搏才有今天的成就,大家想一想,既然一个穷佬仔也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我们呢?我们需不需要拼搏?
坐在前面的韦新民这时站起来,转身对大家说,今天公司组织的这个集体活动,如果谁以为单纯是参观,这个观点就错了!董事长的话大家听见了没有?拼搏,这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词汇,谁真正了解它的涵义,谁真正把它付诸行动,谁都可以成为另一个陈昊天!
韦新民看大家沉寂下来,又展颜一笑说,大家可能想,不会吧?个个都可以成为陈昊天,这个世界就没有穷人了,对不对?见车上的人都笑了,韦新民又严肃地说,董事长今天说出了一个最精髓的言语:拼搏,大家要用心去领会。大家都知道董事长也是白手起家,要像董事长和陈昊天这样成功,当然也要机遇,但是你连上进的心都没有,连拼搏的念头也没有,即使机遇来到你面前,命运也会对你视而不见!要记住,成功,只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只给那些积极上进又脚踏实地的人。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遍,才坐回座位上去。
车里又一阵沉静,首先是练翠珍拍起了手掌,跟着,车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欧灿辉对韦新民这一番说辞很满意,对热烈的掌声也很满意。有高深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韦新民能领会我的意图,能够言简意赅把大道理说清楚,这一趟活动最基本的目的达到了,这就是值得开怀一笑的事。
欧灿辉看练翠珍神情凝重陷入思索,想是还在咀嚼韦新民的话,心里一动。这个练翠珍比阮桂婵介绍的那个阿珍更合自己的眼缘,他借着说话再看了看练翠珍,越看越觉得她神情娇俏可爱。晚上回到家里,静下来的时候,练翠珍的影子总涌现出来。
欧灿辉觉得是时候了,于是便开始了行动,先是单独安排和练翠珍出了几趟“公差”,去过一次温泉公园,也坐了直升飞机。去了一次游银龙洞地下河,一次去游览英德宝晶宫。后来晚上也约了两次去老城区江边的咖啡馆“谈工作”。
欧灿辉这般举动,就是傻的也看出欧灿辉的“司马昭之心”。
三
练翠珍开始却傻呼呼的没往那方面想,老细叫去“考察”、叫去“开拓视野”、叫去“谈工作”便高高兴兴地去了。和老细在一起,比和总经理韦新民、副总罗振锋、还有走了的刘艳红在一起轻松自如得多,出外只是两个人就更没有拘束了,说话逗笑也随意自然得很,心情愉快。
直到同村姐妹练翠英,有一晚把练翠珍约到家里──成奎安已经在老城区购置了一套商品房──问她说,公司里到处传你和老细拍拖(谈恋爱),是不是真的?
练翠珍吃了一惊,恼火地说,谁这么八卦,说我和老细拍拖?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口地喘粗气。
练翠英就说,你真是个傻妹仔──你认真想想,如果真是为了工作,老细为什么不带韦新民、不带罗振锋去?这些工作是男人做的。如果老细不是看上你,为什么办公室不能谈工作,非要到咖啡屋去谈?你也大个女了,应该会用脑子想想这些事啦!
练翠珍一下满脸憋得通红,张口结舌想驳嘴却又无从驳起。
练翠英又恳切地说,老细是怎样一个人,老细对你怎么样,你跟他做了几年,相信你是了解的。我实话告诉你,如果老细看上的是我妹妹翠莲,我会让他们第二天就去登记结婚的,可惜老细看上的不是翠莲。
练翠珍心里像有一头小鹿在乱蹦乱跳,这消息太突然、太意外了,老细看上了自己?!但细细一想,这两个多月和老细出双入对亲密无间,原来是和老细拍拖,自己也太傻、太迟钝了!这两个月自己心情特别愉快,和老细相处时也特别开心,原来就是拍拖谈恋──原来和自己信赖、喜欢的人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相处,开开心心两情相悅就是拍拖谈恋爱?!
练翠珍脸上又一阵发烫。听得练翠英又说,这件事你也不要太难为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想老细是看上你老实本份──上次去鲤鱼冲,我都觉得老细对你有点那个……
练翠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就反驳说,他买雀笼是为了送礼……
练翠英打断她的话说,好好好,那次算是真的为了公事,但现在老细要追你,你怎么想?
练翠珍低下了头,慌乱地说,我不知道……
练翠英伸手点了点练翠珍的额头,笑着说,苏州过后冇艇搭,垫高忱头好好想一想啦,不是每个女仔都有这个好福份的……
这一晚,练翠珍翻来复去睡不着,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她回公司写好请假条,理由是家里有事要请几天假回去,罗振锋批了她一个礼拜的假。简单收拾了一下,练翠珍离开住处就直接去车站搭班车回沙河。
好久没有如此休闲地在老家住下来,和爸妈弟妹享天倫之乐,阿爸身体健康天天编织雀笼,阿妈的身体也好多了,不像以前病怏怏的让人看了难受,两个妹妹读书很用功自觉,最小的弟弟虽然调皮,但健康活泼还是很招惹人爱的,一家人在一起觉得很舒暢。但练翠珍有心事,臉上不敢表露出来,脑子里并不轻松,有时帮阿妈做着家务,也不知不觉地陷入沉思。
阿妈便知道女儿有心事,问女儿又得不到答案,便时时给女儿做好的吃。女儿十七岁就出外打工,全靠女儿一年拿一千几百元回来,没有女儿在外头辛苦,这个家就难捱难顶了。女儿是孝顺的,女儿也是有本事的,她自己不说,阿妈也从她同村姐妹那里得知,女儿当大酒店的餐厅经理了,而且还和练翠莲去考试读电大呢,不过只有练翠莲考上,练翠珍才小学毕业,考得上才奇怪呢。
阿妈是不相信腼腆面皮薄的女儿也能当上经理的,文化又不高,没什么本事,能稳稳妥妥在城里有一份收入就不错了,还能升上经理?不过女儿现在拿钱回家确实多了许多,成了家里经济的顶梁柱,看来真的是当了经理。阿妈便想到,女儿当了经理,以后就在城里找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
她悄悄问女儿有没有拍拖?不料正触动女儿的烦恼,一声不吭转身就离开阿妈的唠叨。
三天后,一辆三凌越野车顺着山路开到了村口。练翠珍早听到了汽车马达声,跑出村头一看,那个下了汽车向上张望的不是辉哥是谁?!练翠珍觉得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这是真的吗?是真的?泪花涌出来了,抹去眼泪认真看,是真的,真的是辉哥!
练翠珍哭了,她觉得好幸福,好像她这一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天,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惊喜和幸福刹那间涌满了她的心头,忍不住高声叫了一声“辉哥!”心花怒放,飞一般向灿辉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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