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深圳,我随便吃了顿饭,然后到便利店买了瓶低价红酒,自己上了楼。
开了门开了灯,开了红酒,又开了cd机。是一张很老的唱片,以前街边卖的那种,一人一首成名曲。我对窗痛饮,杯子里是很新的葡萄酒,耳边是年份很久的歌。
早知道,第七首会是陈淑桦,梦醒时分,一如早知道我这样的心情,喝完大半瓶就会醉。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小川一早说过了,跟叶子薇在一起,我要学会收放自如。现在看来,我的功力还是不够。她不是我有能力掌控的女人,而以我这种性格,也不可能会放下戒备,任由她掌控。
我饮尽杯里的愁绪,站起身来。窗外有一轮明月,我醉眼朦胧,伸出拳头在眼前一握,似乎将它收进掌心;然而松开手的时候,它仍然挂在天上,像刚才那样,像几千年前那样。秦时明月汉时关,而我们是可笑的凡夫俗子,转眼百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对于这段感情最后的结果,我不是现在才有预感;然而认认真真地萌生退意,这还是第一次。
明知道是镜中花,水中月,我何苦做那冥顽不灵的猴子?
想到要放弃,我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对于叶子薇带给我的烦恼,我并非一定要背在身上;而对于这一团乱麻般的感情,我更没有义务去解开。我完全可以就这样,扔下一切,轻装上路,做回我自己。
无非是个女人。
我坐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心里有了底,手腕和酒瓶都轻了许多。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分手这两个字,最好还是让女方来说。
刚喝完这杯酒,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果然是叶子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酒意,然后才按下接听键。
叶子薇在那边问,云来,回到家了?
我冷冷道,嗯,有什么事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云来,今天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会那么介意,也没想到饭姐嘴那么多。
我拉长声音说,哦……那如果她不说的话,你准备瞒我一辈子咯?
叶子薇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必要讲。我对天发誓,我跟小新真的……
我冷笑一声道,你用不着发誓,更用不着跟我交代。我怕一交代起来,两三天都听不完。
讲完这句后,电话那边静了一下。照我想来,叶子薇当了那么多年校花,追求者众,难免心高气傲。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不如以前吃香,但傲气还在那里,要激怒她并不难。
果然如我所料,等叶子薇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副口气。她问道,你今晚是怎么了,喝酒了吗?
我很贱地学着她的口气说,喝不喝酒,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讲。
她终于按捺不住道,邓云来!你别这样幼稚好不好?麦麦说你跟她同一间房睡了两星期,你跟我讲了吗?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刘麦麦这个婆娘,会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虽然没有必要,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辩解道,我们一点事情都没有,我跟她怎么可能?
叶子薇似乎有备而来,紧接着答,对啊,麦麦也是这样说的。我相信你,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
我被她驳得无话可说,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不过幸好,我接起这个电话的本来目的,就是要跟她吵架。
于是,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强词夺理道,喔,那你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从来不跟我提起,就等着有一天我怀疑你了,你再拿来压我是吧?叶子薇,你未免太有心机了吧?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冷冷的声音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的心突然软了一下,好像看见了她退后一步、自我防备的样子。恋爱中的哪一方都害怕受伤,所以当危险靠近的时候,只好把自己变成浑身上下,布满钢针的怪兽。如果你想要放开胸怀去拥抱,在感动对方之前,你会先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长痒不如短痛,速战速决吧,趁着Сhā进对方身体的,只是细细的钢针,还不是一把匕首。
于是,我咬紧牙关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慢慢发现,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子薇,这并不是你的错,可是我……
电话那边,她突然大声喊叫,够了!我不要再听了!邓云来!我们分手吧!
没想到解脱来得这么快,我心里一松,口里却没反应过来似的,继续滔滔不绝道,嗯,这样子其实最好了,趁着大家还没伤筋动骨,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以后我们还是……
嘟,嘟。她把电话挂了。
我看着手机发呆,这样的结果正是我想要的,连同随之而来的失落和伤感,也是我想要的。然而,还是那么的失落,还有伤感。
我把瓶底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站在窗前,想着要不要下去买瓶好点的,就当是庆祝回归单身。
窗对面的那栋楼里,有些灯火温暖着黄|色,还有一些在渐次熄灭。几家欢乐几家愁,每个窗户后面,那些男男女女的未来,似乎都有着无限的可能。
假如我们就此收手,假如故事到这里结束,至少,算不上一个悲剧。
我站在窗台前想了一会,最终没有下楼去买酒,而是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几件衣服,小瓶装的化妆品,集群网的手机搁在她家了,充电器还在这里,也一并还给她。
至于她送我的一些小礼物,我打算留下,就当是纪念品吧。我早就是大人了,坚强得可以面对这些东西,成熟得不需要靠送回一切,来确定这段感情已告终结。
花了十几分钟,把东西都打包好后,我又发了个短信问她的详细地址,方便快递。谁知道这条信息刚刚飞走,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却是饭姐来做说客了。
饭姐在短信里面说,关于今天的一切,她很抱歉,没想到我会那么介意。然后她又指天画地发誓,叶子薇跟小新真的没有什么,如果我们因为这个分手,那她会内疚一辈子。
我刚想把短信连同这八婆的号码一起删除,却又收到了饭哥的短信。他的话就简单多了,他说,胸哥,过去的就算了,是男人就大方一点!
我不禁摇头,你们知道什么?叶子薇在你们面前,一定是扮成了可怜兮兮的受害者。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小新的事不过是个幌子,我真正在意的,是叶子薇跟她老板的勾当。包括国庆旅游前的那次拍门,包括她电脑上的邮箱记录。
那个站在门外,浑身是汗的死胖子,三十多岁的已婚男人。如果叶子薇真的跟他有一腿……光是想想都让我恶心。我相信,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之后,这次分手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会得到舆论的广泛支持。
问题是,我不想争个输赢,去辩论谁对谁错。我只想保持最后的一点高风亮节,就当是对叶子薇的补偿。反正都分手了,讲出来只会破坏叶子薇的形象,而饭姐是她走得最近的闺蜜。
我叹了口气,就算了吧,坏人我来做。
我刚删了他们的信息跟号码,三分钟没到,又来了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毫无疑问,这又是叶子薇搬的救兵。我揉着太阳|茓,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这么看来,叶子薇后悔了,她不想跟我分手。我心里一半是烦恼,另一半是近乎虚荣的欣喜。哦,这个女人,她舍不得我。
可是,这样程度的挽留,未免有些过了。吵架后请说客帮忙的女人,我不是没遇见过,但叶子薇搬的不是救兵,而是三十万天兵天将。
我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猜测这是叶子薇的谁。是他吗?是她吗?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她妈。
我犹豫不决,在铃声快要响尽的时候,终于还是接起了电话。那一边是个似曾相识的年轻男声,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他说,邓先生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