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到底去哪啊?!咱们连续走了一天一夜唉!”张睫揉着有些红肿的脚腕,半跪半蹲在地上不起来。凌凭空愁眉微皱,静静的看着她,即没有上去好言劝慰,也没有恶语责怪。
张睫就受不了凌凭空冷冰冰的像个呆子,一副“地府天国与我何甘”的样子。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透彻的了解另一个人,也足够发生很多事,但张睫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了解凌傲寒;这一对男才女貌的青年,也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凌凭空背过身去,低着头说:“你走吧”。
“为什么?”虽然张小鹤觉得凌淀莲冷漠无趣,但五年的相处也在潜移默化中令她养成了一种依赖,何况她也确实无处可去,于是这句问话几乎脱口而出。
凌凭空却不回答她,只说:“黄中的势力已经化整为零,还有不少落为贼寇,你最好摸清底系。这里还有一百两银子够你支持一段时间了,就此离别,估计以后没有再见机会。”
张睫骤惊之下,美而长的睫毛颤起一波涟裿:因为凌绽莲的语气分明透出近似绝望的沉重与无奈。于是她追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危险?”
凌凭空本白皙俊秀的脸上,此时更是病态的苍白,他咬牙道:“我的是与你无关。”
张睫楚楚可怜的说:“你叫我不管,我不管就是。”然而说归说,她修长的纤纤玉指却莫名而美丽的弹动起来。
凌凭空一惊,但刹那间就醒转过来,马上就要拔出淀莲剑。然而“刹那”“马上”等极短的时间,仍可以发生很多事——一只精巧美丽的纸鹤如疾风般撞到凌凭空胸口,然后以更快十倍的速度衔住他衣襟里掉出的一块东西,送到张睫手中。
张睫眉开眼笑道“小寒好样的”!那只轻灵的纸鹤也想听懂了主人的话,在薄雾中偏偏起舞。
纸鹤叼来的是一枚巴掌大小的木牌,正面刻一个“龙”字,背面在寥寥数笔画间勾画了一个龙的形状。那条龙一点也不清晰,别说鳞片眉须,连五官爪牙都分不出来,然而它虽不形似,但神采实足,一股狰狞之势几乎破壁而出,愣是骇得不知怕为何物的张小鹤手一抖,将那面木牌摔落下去。
凌淀莲淡定的眸中炸开恐惧,施展开对待强敌都远没此快的轻功,终于一把捞住木牌,他像生怕玷污了圣物一样的把手中之物收起,对张睫吼道:“你干什么!不会小心点么!”
张小鹅从没见过凌凭空发这么大的火,她委屈的撇撇嘴,不知如何是好。
在一片静得可怕的气氛中,凌凭空喘着粗气的声音便无限扩大,与环境的反差令人更加不安。“那是我师尊的信物,我外出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他召我回去。”
张睫眼中的惊恐还未退去,但她忍不住发问道:“咱们流连四处,你们的人是如何找到你的?”
凌凭空无奈道:“‘零’要是想找到一个人,就算那人能跨海飞天,甚至死了三十年,也一样会被挖出来。何况我确实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张睫问:“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她询问的有些可怜,还带着天真的执拗,让人几乎无法拒绝。但凌凭空却毫不犹豫:“不可以”。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张睫气的丰美的胸脯狠狠起伏:“你们一起逼死义父,父亲和师兄得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现在你囚禁我五年,太平教以为我和你勾结在一起,视我为仇了现在你说要我走,我能去哪啊?还不如你现在一剑杀了我。”
凌傲寒虽知是撒泼耍赖,但也确实事实,也无奈恐吓道:“你可以跟我来,但绝不能乱跑,我不让你去的地方绝不能去,更万万不要随便说话,否则我也保护不了你,知道吗?!”张睫吐出了香舌,顽皮的敬个礼道:“是”!
黑暗中的张小鹤不知凌凭空将把她带到哪里。
她对光明的记忆,是一辆大马车,上了马车后她惊奇的发现,这辆车的窗口居然全部是封死的,而且内里都罩上了厚重的黑纱,可以说,这辆车内已不分昼夜,更别说知道外面的景色状况了。张睫没有被蒙上眼睛,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在车里,所有人都会成为被世界遗忘的,绝对不可能妄想了解现在的世界。时间不长,应该不到两天吧,张睫依靠自己的意识估算,这辆车至少拐了三百道弯,而自己竟还听到过嘈杂的水声(这车下水了?)和呼啸的风声(这车上天了?!),但现在,车停了。
闷了很久,张睫第一反映就是跳下车好好舒活一下筋骨,但凌凭空拉住她,递给她一条黑纱,示意她蒙上眼睛。张睫不悦的嗔道:“都走那么多路了,你还怕我能记住地点不成?”凌淀莲还未出声,外面的车夫已哑着嗓子道:“女娃,如果你现在直接面对阳光,眼睛会受不了的,凌少是关心你啊。唉,我头回看见他这么体贴,你好福气啊。”
张小鹤脸红得像飞上一片彩霞,接过黑纱,去几乎将整张脸都蒙上,凌凭空上去帮她整理,张睫感到了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颤抖。
当黑纱被摘下的刹那,张小鹤还是下意识得挡住刺向眼睛的阳光,当她适应下来而放下手来的时候,便真正体悟了“人间仙境”的含意。
张睫曾想像凌凭空师父处理事物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如果是金碧辉煌,如果是杀气腾腾,如果是参天巨塔,如果是地下密室,她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然而,都没有,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参天大树,抬头看,不见堪蓝的天空,只有碧绿的海洋;树丛中有座不大的山峰,挂下一道美丽的瀑布,蒸腾的水气在穿过林木的阳光照耀下,变为一片片梦幻的彩虹。
张睫浑然忘了凌傲寒的叮嘱,欢笑着像瀑布跑去,而当跑进,才发现那里已有一个人。
那人又五十岁左右,须发半白,眼袋很大,很瘦,脸上的皱纹很深,像一片片鳞甲。他倚泉而坐,前方有一方桌案,他正挥笔写着什么,以至于张睫到他背后咫尺,他仍恍然不知。
张睫看那人的字,软绵无体、稀松无架、如死蛇挂树,一下子把凌凭空的话抛置脑后,嘟着嘴道:“好丑!”
那人笔锋一顿,一阵狂风吹来,砚中墨激荡,桌上纸纷飞。张睫知道自己闯了祸,捂着嘴,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突变。
“轰”的一声,旁边的瀑布一下子拦腰炸开,满天的水滴向一柄柄尖刀,向张睫刺来。那边的凌凭空急赶而来,然而鞭长莫及,虽然棋差一招,而张小鹤摄于天威,更是连抵挡的意识都没有了。就在这十死无生的关头,自山后突然飞来一把巨大的伞,那紫色打底、描着五色凤凰的伞,撑开有近丈方圆,将爆射而出的水珠点滴不剩的格挡在外。那老者霍然站起“聂般若,你什么意思!”
比女子更妖娆的聂般若从施施然,从山后走出:“蛟伯,请恕冒犯,是龙帝命我将凌兄也这个女人带上九天阁的 。”
那老汉本面红耳赤、怒瞪双眼,一听道龙帝这名字却骤然泄了气,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张睫犹惊魂未定,她本以为这不必举手投足便致令瀑布激射的半百之人就是凌凭空的师父,但没想到这人好像竟还对东深龙帝又极深的敬畏,这令她不由对这个人的兴趣又翻了几倍。
紧跟而来的凌凭空先对枯瘦之人行礼:“蛟伯”。
蛟伯微吁口气:“凭空,你有五、六年没来这里了吧?”
凌凭空答:“五年二月零二十二天。”
蛟伯问:“为什么?“
凌绽莲冷道:“个中详情曲折,不便嫯述。”
蛟伯愣了一下,即笑道:“还是一样的冷漠不近人啊。好了,快上去吧,龙帝一直在等你呢。”
那边的聂般若也跟了上来,向凌傲寒躬身抱拳道:“凌兄,数年不见,您更加精俊,也更有气度了,让小弟好生羡慕。”
凌凭空没有多说话,只“嗯”了一声,简单回了个礼,但一直紧盯着他表情的张小鹤却肯定得发现他眼中流露出连对蛟伯都没有的忌惮。
一路上凌凭空都寒着脸,眼神郁郁得像要掉出石头,张皆几次想上去和他解释一下,但在距他三步就像被冷气激的呼吸困难,连嘴都张不开。倒是聂般若嘴甜,拉着张睫笑道:“妹妹肤如霜玉、顾盼灵动,漂亮得连阳光都甘作陪衬,凌兄好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