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为马老师的演讲着迷,而全班同学大多已迷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教室里安静极了,没有人在意马老师演示时的大ρi股的笨拙以及黑框眼镜的滑稽,谁也没有碰出桌椅的响声。而他,当“猴变人”的演绎过程烙上脑屏时,也就发自内心地佩服马老师起来。多年以后,尽管他知道马老师当年只是复述了卡尔·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和达尔文的进化论,但他对马老师的态度仍然能转化为——感激他的启蒙;而且,当若干的学说企图冲击“猴子说”时,他亦更愿意相信马老师的演示。由此,他发现:人有时是难以跳出因情感而捍卫观念的窠臼的。
但是,正因为他对马老师的说法过于着迷,而且生来喜欢追思一切关乎人的问题,在当年二( 1 )班的教室里,他“咯噔”一下,将胳膊拐搁到课桌上,做出举手发言的动作,并且两眼紧盯着马老师,急切地等待着点名。那一刻,他听到了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
马老师照例勾着头把目光从镜框上方扫过来,略微定了定神,用食指一挑:“刘浪,你说。”
他站起身来,心已跳进嗓子眼,结巴地说:“那——猴、猴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坐下。”马老师将食指向下一点。他坐下了。
然后,他和全班同学一起望着马老师。马老师抿一抿嘴唇,咳了两下喉咙,拖延一会儿,讲道:“这个,猴子当然也是别的生物变来的,是什么呢?是某一种很小很小的生命体变来的。起初地球上是有很多很多的小生命体的,无数的多,对,无数无数的多;慢慢地慢慢地,都在变化着……”
这回,马老师的讲述越来越让大家不甚明白。他觉得深奥,而且感到混沌。他想,那会儿是怎样一个世界呢?无数的生命体是不是像春天里操场上的蜻蜓或蝴蝶在飞舞?抑或像小学厕所里那无数的蛆虫在踊动?
然而,当“人之前”或“猴之前”的混沌还在他的脑子里纠缠回旋时,一个来自心底深处的念头又将他带入了“人之后”的问题:人死了又是怎样的呢?
于是,他再次“格登”一下,做出举手发言动作。此时,他的心跳回落到了胸口,因为这个问题早就无数次萦绕在他的心际,已然不是一个新鲜的灵感。
马老师仍在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圆他的“猴之前”的话题,见他再次举起手来,似乎有一种获救的感觉,看也不看一眼,便说:“你讲吧。”
“我想问,”他再度起立,壮着胆子问道,“您说,人死了会不会变成鬼魂?”
“嗤——”马老师顿时有些不屑、有些生气,将食指划弧似的一挥,“你坐下吧。”
他坐下去,却不理会马老师的“不屑”和“生气”,目光紧盯着马老师,等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