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呣子的车祸非常惨烈,
车子斜着冲向护栏接着冲下高速跑道,据说刚一触地就炸了。高速上消防车来得慢,等到水龙头支起来,车已经烧得只剩个架子。
这样的尸体医院肯定不收,直接送火葬场,即刻火化。火化后,严冬征求了远山会遗老的意见,将他们的骨灰亲自送往江家坟地。
江家旧时是大家,后来虽然没落,余威仍在,坟地坐落在城南山上,风水极佳。
严冬只带了四个兄弟,开着一辆车上了南山。如今他身份敏感,人人避之不及,就算以往跟着他发誓赴汤蹈火的兄弟也都走了大半。他倒是不愁,每天我行我素,哪怕日日收到无数封信威胁要取他性命。
他顺着崎岖山路上了南山,如今夏末,草木旺盛,每踩一脚都惊起飞虫无数。身后有个小兄弟忽然踉跄一下,他回过身拉了一把,关心道:“路滑,小心。”
昨天杜三带着几个人辟出块坟茔,墓碑也仔细地立好了。严冬叫兄弟把骨灰盒放进去,自己亲自动手铲了第一铁锨土。
然后兄弟们都围上来,不一会儿,两个新坟就冒了头。
林瑜这一生灿烂精彩,只可惜,人死万事空。
往昔奉承追捧千方百计利用讨好她的人中竟没有一个肯在最后时分过来给她鞠个躬。
严冬整整衣襟,对着林瑜的石碑无限唏嘘地弯下腰,身后他带来的四个兄弟也依样学样,恭恭敬敬鞠下去。
“人都被你弄死了,还装什么好人?”忽然,身后传来陌生却嚣张的男声。
严冬回过头,挑挑嘴角,皮笑肉不笑:“张立北?久仰久仰。”
张立北双手Сhā兜,一步三颠地走到严冬近前,一笑就露出满嘴吸烟过多的黄牙:“不好意思,我这人没文化,不懂这些虚的。”
严冬知道他总会来找自己,但他实在没想到张立北会选择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与自己对抗。
如果他去找叶香山,叶香山一定表面维护,背地里放出一句两不相帮,到时严冬就真成了墙倒众人推。
可他没有。
非但没有,还荒郊野地地带着兄弟浩浩荡荡到自己面前兴师问罪。
严冬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确定张立北只带了身后这七八个兄弟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张立北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是精神病患者,思维非我辈能懂;二,他已经私下找过叶香山,不管双方讨论过什么,结果就是,叶香山没有借机将他推出去堵抢眼,却默许二人可以私下解决。
无论如何,严冬知道,他又逃过一劫。
“那你的意思是?”他歪着头,很是有礼貌地看着张立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张立北拿下巴努努林瑜的墓碑,道,“严冬,文久大哥待你不薄,嫂子也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甚至还信任你肯让你送她回美国,你就这么报答他们?”
严冬问心无愧,坦然道:“这件事我的确有错,不该没有亲自检查车子的每个细节,最后导致车祸。我自然会到文久大哥灵前领罪,不劳费心。”
“人死了,罪你个奶奶!严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张立北手腕一动,身后的七八个兄弟同时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充满压迫性地对准严冬一方,“你以为到这个份上,我还能叫你活着?”
“张立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严冬是真的不懂,于是诚诚恳恳地问道,“求名,给林瑜敛尸送葬的是我;求利,我死了,我的家业你连个影子都摸不着,就会被叶香山归入旗下;求劝,远山会残部已经是你说了算。张立北,你想要什么?”
迎面对着他的枪口一抖,保险栓被气急败坏地拉开,张立北的声音虽然凶狠,却毫无底气:“有些事,不干就不知道!”
严冬快被他的冥顽不灵给弄疯了,皱眉道:“也就是说,其实你知道,不一定是我杀了林瑜,只不过,你想拿我的命却换点权力地位?”
张立北没有接话,紧抿的唇却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
他十五岁出来混,混到现在四十有三,一直一事无成,靠着江文久的余名才能渐渐闯出自己一片天地。他太了解混的辛苦,也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做一回江文久那样的老大,享受一把呼风唤雨的滋味。
于是他冷冷地看着严冬,手里的枪朝严冬胸口再送几分,恨声道:“杀了嫂子和小宁的凶手,就是你!”
严冬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傻Ъ一个,竟然这些天提心吊胆只为防着这样一个没有能力的偏执型精神病患者。
“我最后说一遍,不是我。”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张立北微微颤抖的双手,越过他朝山下走去,“我会查出那个人是谁,把证据送到你面前。如果你想开枪的话就开吧,只要你敢。”
从头至尾,他一直保持一个站姿,枪口下,连后退一步都不曾。
山里起了风,他顺着风的痕迹一路下山,忽然,脸颊上感受到血的热度。
“砰——”
血花四溅!
张立北的头像个大号西瓜一样,子弹贯穿了他的眉间,红红白白的液体恶心地喷溅出来,遍地都是。
像电影里惯用的慢镜头一样,头壳穿孔的张立北甚至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死神的到来。他睁大双眼,那目光中的怨毒和胆怯还未褪去,整个人就像忽然被抽去了灵魂。手里的枪沉重地掉落在地,几乎片刻后,他那算不上高大的身躯也倒了下来,重重地在黄土地面上砸出一圈土痕。
血泊顺着黄土的缝隙扩展开。
跟着张立北来的兄弟吓软了腿,其中一个甚至当场就尿了裤子,其余的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倒,哀求不已。
“严冬大哥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