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充满警告地看了叶香山一眼,扶着他的肩让他靠坐在沙发上,挑眉微笑,无声启唇。
“别乱动。”
叶香山身子一凛,下意识地根据经验找到房间最佳的狙击角度。果然,西北角落处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暗洞,如果从那里伸出杆枪,能够轻松正中子青后脑。
他恼恨地看着石诺,石诺却微微一笑,直起身来。
“我不喜欢听故事。”子青不知道他跟香山切切错错说些什么,却莫名感到一阵心乱,“有话直说。”
石诺在道上向来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越让他动气他越笑得灿烂,从不明着整人。
如今的石诺笑得就很灿烂,一边微笑,一边应道:“好,那咱们就一点点说来说。”他挑着眉梢,道,“子青,我跟你认识有十年了。当时你大学临近毕业,香山不同意你进医院实习,你跟他冷战,提着东西要搬出叶家,我就是那时候见着的你。”
子青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旧事,却知道石诺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于是点头道:“香山叫来帮手,我搬一件东西就让人往回扔一件,你是扔得最卖力的那个。”
想起当时年少胡闹的情景,石诺不由一笑:“香山向来宠你,后来没办法,只能答应让你实习去。你当他是妥协,我却知道,他不过是等你烦了腻了,自己找回家的路。可惜他等了三四年,都没有等来你低一下头。”
石诺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叶香山。
“好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祁铭的人,他寡廉鲜耻,为了金钱地位,可以抛弃自己的爱人。”石诺转回身,“这么好的对象,不利用一下简直是浪费。子青,你一直认为是祁铭对你赶尽杀绝,可你不想想,他本事再大,能叫所有的朋友都离你而去,连银行卡都惨遭冻结?”
子青呼吸一窒,目光穿过石诺,投向一直端坐沙发上,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的叶香山。
本就不踏实的心瞬间更加躁动起来。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香山做的?”他微微眯起眼,缓缓问道,“那后来,没有一间医院肯用我,就连最小的诊所都将我拒之门外,也跟香山有关?”
石诺笑笑,没有回答。
子青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不信。”他摇摇头,“我问过香山,他说,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心中的痛竟然这么强烈,叫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针尖一般,滴滴溅血。
“我跟香山从小一起长大,熬过那么多想也不敢想的困境,如果有一件事对对方说谎,那我们也不会一起走到今天。”他咬着牙,想要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可面部的肌肉却像失灵了般,通通不听他的使唤,“所以他不会对我说谎,我信任他。”
“你是真的信任他,还是,你不得不信任他?”石诺忽然走到子青面前,针针见血道,“程子青,你只不过把这份所谓的信任当做救命稻草,留着它,证明你在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后盾可以依靠,没了,你就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孤单的可怜虫。”
“胡说!”子青低叫。
“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动摇过对香山的信任?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不可信,你怎么会转而尝试信任旭明?”石诺怒道,“就是因为你的利用,才害死了他!”
“你有什么资格提旭明!”子青紧紧地攥住他的领口,“你才是杀他的凶手!”
“我不是。”石诺抓住他的手,指尖用力,逼他一点点放松手指,“旭明是因你而死,但下手的,是香山。”
在他身后,叶香山猛地挺直了身子。
“旭明性格外向,他喜欢你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你以为凭香山对你的占有欲,他会容他?”石诺眼眶泛红,嗤笑道,“本来,远远地把他打发走也就得了,多亏你那一夜,让香山彻底动了杀心。”
那一夜?
子青浑身一震,是他坐上旭明的车,跟他回家的那一夜!
“我……”他下意识地张口辩解,所有的话,却被一声冷笑阻在喉中。
“我知道你不爱他,香山也知道。可你在答应与祁铭交往时,很爱他吗?香山怕的不是现在,是未知的将来。”石诺仔细观察着子青的表情,“当然,你大可不信,这黑锅我背了这么久,不在乎多背几年。”
子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审视一般,想要找他话中的漏洞。
可他找不出来。
渐渐地,子青移开目光,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整个人萎靡下来。
他疲惫地摇摇头,越过石诺,一步一步地向叶香山走去。
“是真的吗?”他走到叶香山面前几步,迟疑着不敢靠近,好像靠得太近,会打破一个长长的美梦般,小心翼翼地问,“事故报告说,旭明是由于刹车制动出现问题,所以才会出车祸。香山,我记得,你最不喜欢这种暗杀方法……”
“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与我无关。”叶香山抬起头,仿佛在哄一个懵懂的孩子般,轻声道,“为了排除嫌疑,我足足忍了半年才下手,而且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子青,他是我从土里挖出来的人,是我把他捧得这么高,可如今,他竟然觊觎我的人。于情于理,我不能容他。”
所以,你就能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掉一个多年来为你立下汗马功劳的兄弟?
子青闭上眼睛,眼眶热热的,仿佛想要流泪,可过了很久,那里仍旧一片干燥。
不,他没什么资格来责怪香山。
石诺说的没错,其实旭明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如果不是自己贪心他的温暖不肯放手,如果他能早一点跟旭明把所有的一切讲清楚,如果他能多体谅一下香山的心情,那一切都会不同。
他还记得,旭明死前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
那个人一向大大咧咧,讲电话的声音隔了一公里的人都能听到。他在开车,说看上了法国的一套别墅,要买下来,盖一座农场,请他去住。
直到他去世后一个多月,子青才敢回想那个电话中,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对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期许,甚至已经规划后今后五年,甚至五十年的生活。
而这一切,已经再也来不及了。
原来害旭明的一切戛然而止的,不是石诺,不是香山,而是自己。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难过伤心。”石诺忽然道。
子青下意识转过头,目光与他相触的那刻,身子猛地一颤。
如果旭明仅仅与自己走得近一些,香山便要对他赶尽杀绝,那严冬呢?
看出子青目光中的惊惧,石诺露出一个“如你所想”的笑容:“我记得,严冬手里就只剩下一个三号码头了吧?今天早晨我接到报告,谨义帮的人要夺下码头,现在,两方应该已经交上火了。”
子青一愣:“不可能,我并没有下那样的命令……”话未说完,他忽然想到保镖队长那张绝对服从的脸。
他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又因为此人是叶香山的心腹,所以发出的命令,十有八九会经过此人的手。
现在看来,他果然是叶香山的心腹。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要防备的人中,竟然会多一个叶香山。
子青冷笑一声,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子青,你不是很希望他死么?”叶香山站起来,急切地追出几步,“我在帮你!”
“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子青头也不回,“我只说过,严冬的命是我的,是死是活,我说了算。而我现在,一点也不希望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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