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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晋阳仿若看过千三万水般,了然看向那笼子,

“于我,笼子只是工具,运输用途。于安渠,笼子是房子,终生居住。你可以选择。”

天安固执地看着他。

小苦和笑高始终世外看着他们,­精­彩十足。晋阳养了一只虎,虎又养了一只猫,现如今,虎死了,晋阳该如何待猫?

初次见面,猫郑重告知晋阳:我也是名将!

29

安渠被送进ICU的消息传来时,毛天安正在补毛浅缘的琴套儿,那会儿钻狗洞时磨破了。

门一推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天安心想这恭王府老宅子看上去富丽堂皇,住着可没一点人味儿,瘆得慌,一点也不好。毛天安还是喜欢热闹,就像武汉那筒子楼,穷是穷,可一到下班放学,叽叽喳喳,吵死人,天安觉得那活着才有味儿。

北京比武汉更冷,何况夜深,眼见着小苦也套上了棉军大衣、棉军帽,裹得严实,不看细容,跟个普通战士有什么区别?

天安缩缩身子,她不怕冷的在这清冷的宅子里也越发不自在起来,仰头看向小苦,“晚上能多弄个炉火来或者加床棉被吗,浅缘怕冷。”

毛浅缘这时候军大衣、棉帽、围巾一样也没取,窝在炉火边一脸厌烦地看着他。

薄苦看一眼浅缘,又看向天安,“我们现在要赶回武汉,安渠进了重症监护室。”

“啊?”天安吃惊地看向浅缘,浅缘也坐起了身吃惊地望着她。

小的还是包的严实,只露两个眼睛,背着琴。大的穿着军大衣,带着棉军帽,不过面容清晰,立在台阶下,倒有些玉树临风之感,天安静候一件事情时,不慌不忙,有种俊朗。

此时静候的人从这边堂屋里出来了,晋阳也是普通的军大衣、棉帽,他的大衣领竖了起来然后再系上了围巾,看上去却并不臃肿,他的眼睛太好看,反而让这一切看上去如此贵气雅致。

天安笑起来,“他去了,安渠只怕死得更快。”

晋阳看她一眼,眼神玉润,仿若有无限的包容,径自先走了出去。

一行人跟着走出去。

天安牵着浅缘,走雪路咩,又冷,浅缘啜着气问她,“那就是向晋阳?”呼出的气在眼前看得清晰,你看多冷。

“嗯。”天安点头,

“也不怎么样,我以为长三只手五条腿儿呢。”

天安笑。浅缘的小嘴儿绝不改刻薄。

“老虎把他看得跟孙猴子似的,无所不能。你说他反应能力怎样?”天安微歪头斜睨着前面走着的晋阳。

浅缘的声音从围巾里发出,听上去蛮实诚咧,“试试呗。”

大的小的停了下来,天安弯腰捞起一团雪,浅缘双手垂立老实看着她,好像一直这么任着她做一切,做,任何一切———

毛天安把雪坨子揉成个蛮圆的球,还按了按,该是蛮实紧了,打人一定很疼。

“嘿!向晋阳!”

晋阳才一回头,一团圆溜溜的雪坨子迎面就向他砸来!!

“晋阳!”

小苦和笑笑都走在他身侧,哪个会留意落在后面的一对大小坏犊子,这家伙,突然一个雪坨子砸过来,谁想得到撒!

大的小的,不远处,站在那头,愣愣里又有说不出的桀骜不驯。大的光明磊落,小的沉静跟随。

笑高抬手指了指天安,意思,“这孩子!”

小苦望着她轻蹙了下眉头。

晋阳呢,抬手呼了呼雪,模样还是很大度,转身继续走。

他的大度叫天安兴味儿地笑了起来,还不走,反而又弯腰捞雪,“这么好­性­儿?”

这次,捞了好大一坨,又攒又捏,不晓得几兴奋,眼睛蹭亮!

笑笑边走边回头,一见她捞起那么大一坨,忙抬起手,“小破孩子,别得寸进尺啊!”

却,话儿还没喊完,那么大个雪坨子啊!毛天安还向前小助跑了一下,像投铅球一样,扎扎实实掷向了晋阳的后背!

大雪坨子在晋阳后背开了花,如此美妙。天安哈哈大笑,眼见着晋阳回过头,天安以为迎接上的要么是他还继续下去的“玉润”呐,或者,怒气,

可,

天安的笑容都还漾在­唇­边来不及变成惊讶呀,

那头的人突然加速跑了过来一点也不怜惜地将她扑倒在雪地里!

跨坐在她身上,晋阳捞起雪就往她领口里塞,

天安完全没有会过来!他,他这模样——像个顽皮的孩子,眼神全是有趣的流光,调皮又不乏凶狠,天安来不及细看那双漂亮眼睛里还有什么,雪渗进衬衣里,彻骨的凉!

“啊!”天安乱叫,乱扳,

他紧紧地抱住她,跟着她在雪地里滚老几圈,雪的冰在内里,翻滚着的又是这样热,这一冷一热间,天安难耐异常。

停住,他还是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一手带着手套揪她的脸蛋儿,“还试不试?”

天安啜着气,被他揪着脸越发犟,“试!”

在薄苦、笑高、浅缘看来,这多么像一场驯兽,

驯的人有乐趣,

兽,很生气。

没想,天安一说“试”,晋阳反而放开了手,笑着起了身,

天安一直那样似笑非笑看着他,看得出,眼睛里,多么不服气,

晋阳拍了拍身上的雪,看她一眼,天呐,这一眼,绝对更有理由叫天安火冒三丈,让人觉得他今天玩尽兴了,但是现在要赶路,没时间跟她磨了。

天安爬了起来,也拍了拍身上的雪。拍雪的时候一声不做,反而显得越来越沉静。

其后,小苦和笑笑以为她会继续出气,至少,会气鼓鼓,

但是,没有。

天安一下像那如日中天的太阳逶迤而下,落入平静的湖水,静默,安详。

接下来,很乖了,

出了恭王府,上了车,一辆面包车。小苦坐在副驾驶上,笑笑跟晋阳坐在前一排,天安和浅缘坐在后一排。天安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30

武汉161医院。

凌晨四点,绝不是个人多事儿多的点,特别是医院,走廊一定冷清的像鬼府。可是,今儿个,人气十足,且,个顶个杀鬼剃鬼的正气阳刚。也不看看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军人不说,肩头的杠星璀璨,鬼敢逼近吗。

“这下可怎么办,他您儿在咱们这儿进了加护——”靳迪额头的冷汗现在还没­干­透。圈着位将军已然够喝一壶了,现在还把人圈进加护病房了!一壶升级版毒酒伺候。

小苦很淡然,甚至­唇­边噙着笑,“慌什么,人不还在嘛。”说着嘬了口烟。他们站在ICU外面的外面的外面。对面,安渠的办公室副主任汤宜斯文地立在窗边看着窗外,汤宜有“军中王羲之”之称,听说字写得那叫好。

还有些亲随站在更外面,楼下也有人,不过ICU外面一间除了浅缘坐在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安渠醒了,晋阳和天安进去后,门一关,里面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ICU进去要穿隔离服,晋阳和天安俱脱了军大衣,穿上隔离服还带上了口罩。

据说安渠那一下冲起来的血压极有可能夺命,不过幸亏送医及时,没有造成脑溢血,要不没这么快醒来。

“坐,”咳,到底病来如山倒,安将军如此矍铄之人,一病之下竟虚弱至此。微抬抬手招呼他们坐。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天安。

天安抬抬右手,像打招呼一样,点点头坐下了。一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安渠也不能说陌生,儿时一直住他那儿,也就老虎搬出来后近六七年生疏了。

晋阳走近病床,“渠叔,您要保重。”

天安这时候觉着好笑,心想,你站这儿,他保重得起来才有鬼。想至此,眼神脸蛋儿表现出来的也就这么个意思,有点笑意,不过口罩遮着,只眼神有点亮。

安渠认真看着她呢,是觉察出她的笑意的,这才看向晋阳,眼神更淡,果然不喜欢这孩子。

不妨直说,

“晋阳,就不能放了天安吗,”

晋阳虽然带着口罩,可依然能看出­唇­边弯了个很和暖的弧度,“渠叔,您安心养病,天安她自己有主意。”

就说他不说话,光只人站这儿,甚至,不出现,只提名字,就是安渠心中一根刺!何况,他站这儿,他说了话儿,安渠左边吊着点滴的手突然一下抓住他的胳膊,“老虎的­性­子已经养坏了!!放过天安——”多么用力,尽管虚弱,多么用力,这是一个老父亲最深痛的恨意!

晋阳被抓住的胳膊没动,依然那个和暖的声音,“渠叔,天安有她的主意。”另一手是忙去稳住吊瓶的扶杆,怕针头回血。

安渠见他这样,内心真是百味杂陈,怎得,怎得就有了他这样的孩子?如若抛去老虎这一遭,这样个孩子,是多么叫人羡慕。能否认吗,曾经,安渠还曾想,要是老虎也能如同晋阳这般优秀,有个像晋阳这样的儿子,渠慢慢松开了手,一股无力漫上心头,

晋阳为他重新挂好吊瓶,将他的手轻轻放回床边。

安渠是有思量的。莫说晋阳现在羽翼已丰,就算当年晋阳这孩子还在起势,自己也未必有胜算,既然没胜算,至少也得起个平局。这血压高一下高的是吓人,不过到不了进ICU的地步。可是,不进ICU,晋阳带不了天安来。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苦­肉­计老套,未必无效。

安渠看向天安,“毛毛,你什么打算。”

天安是老虎在天安门前捡的孩子,哪来的姓儿?当时老虎一抬头,看见主席的像,看见城楼门,“毛天安”的名字就给起了。小时候,老虎都是“毛毛毛毛”的叫,安渠也随着叫了阵儿。

一声“毛毛”,叫天安想来他到底还是老虎的父亲。老虎跟他不亲,带着,她肯定跟他也没多亲。一声“毛毛”啊———毛天安到底心软下来。

天安双腿向前舒展开来,口罩里的嘴貌似鼓着呼了口气,双手像胃疼一样叉了起来,微弯腰,

好像想了会儿,说,

“是这样啊,我本来不想跟你们任何谁扯一块儿,躲了一年多了都,怪只怪运气确实不好,呆着的那个团要解散了,我只能带着浅缘出来再找单位。”

她是这么说,安渠和晋阳心里有数是没说,她能回国就直接参军了,且,瞒过这么多人的眼,老虎给她铺了多长的路啊。老虎,何其有心,这心,又是如何倾其所有——

“我只能带着浅缘——”,天安这个“带”字,她是无意,安渠和晋阳听在心中,又是如何心情?安渠感慨,晋阳微笑。

近六七年来,跟老虎稍亲近的人都只知道毛浅缘,不知天安。

只知毛浅缘是老虎的心肝宝贝,老虎悉心惯,­精­心养。

殊不知,毛浅缘的“存在”只源于幼时天安一句稚­嫩­的话。

十二岁那年出事后,天安躺在病床上,老虎一腿弯着一脚踩在地上坐床上给她削苹果,

“毛毛,乖,吃苹果,吃了就不疼了。”

天安不吃,老虎抱起她轻轻摇,“你是我的小心肝儿,你一疼,我就哭;你一乐,我就笑……”更小一点的时候,老虎只要这么抱着她边摇边唱,天安马上就能睡着,大了,老虎还是喜欢这么摇,天安就咯咯笑。

这次,天安突然望着他说了句,“你有小心肝儿,就是我,我也要有个小心肝儿。”

老虎抱着她停了下,“小心肝儿?”

小天安直点头,“嗯嗯。”

老虎看了她会儿,摸了摸她的额头,没说话,低下头­唇­抵着在想什么。

安缘是在一个饭局后对晋阳提起他要找个小孩儿养着玩,“我想给天安找个活的小玩具。”

其实,大可找只狗或者猫,狠点,找只虎豹豺狼,都是活的不是?老虎不作他想,一定要找,人。活人。

晋阳当时就是现在这样的微笑,

“天安是个女孩子,找个女孩儿养,长大了难免不起坏心眼,跟她争风吃醋,你反而找了个祸害。男孩子呢,对她有了非分之想可怎么办。所以,不如找个不男不女的。这样也好,还可以拿来当迷雾弹,最心疼的,隐着点儿,不张扬,总是好的。”

安缘千挑万选,找到了毛浅缘。

“天安,这个小妹妹很可怜的——”

老虎把小浅缘的手放进天安手中时,是给她牵来一件“小玩具”的心情,

却没想,天安从握住浅缘手的那一刻,就把她当妹妹,当心肝儿一样去疼爱了。

31

“是这样啊,我本来不想跟你们任何谁扯一块儿,躲了一年多了都,怪只怪运气确实不好,呆着的那个团要解散了,我只能带着浅缘出来再找单位,——”

此时的毛天安虽然蒙着脸,­精­狡气丝毫不侧漏,全含在心里酝酿发酵呢。

安缘不规矩,毛天安从他根儿上长出来的,也方正不到哪里去。

安缘教天安最切实的本事就是“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量力而行。

曾经,毛天安随安缘遇见一枚大言炎炎之徒,此人獐头鼠目,行止猥琐,一副欠揍模样。他自称是香港某­淫­媒集团的高­干­,可见高­干­乃悖德之物,无益国民生。窃笑。只爱胯下那话儿。

此高­干­向安缘出示照片若­干­,据说是港府二线明星,只要肯出五十万,照片上的肥环瘦燕便可与老虎盘肠大战。

一通宵咧,此事甚是蜜糖咧。———老虎把此徒揍得爷爷­奶­­奶­不认得!

老虎活动舒坦胳膊腿儿后,悉心教红领巾同学:老子当然不肯。一来没那么多钱,岂不痛哉。二来老子腰子不行,一通宵啊,他妈的,弄不好要七窍,不,八窍流血而死,岂不痛哉。三来价格太宰人,几百下活塞运动,收费五十万,平均每下合千把块,老子还不如直接去Сhā金砖,——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了,宝宝,金砖太硬,老虎我没长金刚钻,Сhā之必受内伤,筋断骨折,撒三个月黑尿,岂不痛哉。宝宝,咱有,咱就搞,没有,咱就撤,撤之前,捞点好处,见好就收,岂不快哉。

宝宝记住了,后世颇能活学活用。你看当下,她就算当自己是孙猴儿,左安缘,右晋阳,也难逃此两座五指山,何不坦然处之,尽量捞好处。日子自己过,谁鼻息下过都是过。

她的手已经Сhā入裤子荷包,腿还是撑直着的,背稍有些驼,嘴巴蒙在口罩里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我是这样打算的,既然被找到了,再躲,显得小气。我也领了您们二位的情,想照看着我们,咱也应。我就三条,一,不想去北京;二,不脱军装;三,浅缘要继续拉琴。其余,好说。”

看着多洒脱,丫头的下巴还一抬,那意思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其实,­精­怪就在这里,第一条汇了总,“不去北京”,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嘿嘿,此景何尝不是一场角逐。

安缘与晋阳,天安与他们。

又似一场和谈,

人呐,各个为了心中那点小九九,有让步,有油头,有尝试更大的甜粑粑——

安渠看向晋阳,颇严肃,“我不同意放养。”

晋阳挑眉,想了想,

“渠叔,您看这样行不行,浅缘有一技之长,去广州军区前线文工团,正好也在武汉。天安呢,——让她正儿八经参军吧,就在安缘以前的部队,装甲兵。”

安渠都吃惊,看向天安,“她,她能行吗——”

没想,

你看丫头那陡然睁大的双眼,驮着的背都直了!兴致盎然!!

晋阳显然在笑,“您也曾说基层部队是最锻炼人的地方,把她完全交到部队上,咱们谁也不Сhā手,磨砺磨砺,不叫放养吧。”

轮到安渠心疼了,“毕竟是个女孩子,装甲兵——”

毛天安本装大尾巴狼“高山俯视”看他们怎么折腾的,这时候都忍不住了,

“渠叔,我能行!——”

安渠蹙眉头,打断她,“喊爷爷。”晋阳都觉着好笑,安渠把辈分算的真是清。

哪里知道小家伙这时候大大咧咧一心只想进坦克连,“爷爷,我能行!绝不辱使命,比老虎当兵­棒­,把他给您丢的份儿全挣回来!”

安渠都愣了,你哪个晓得丫头竟有这大的兴趣呢?不过,一声“爷爷”安渠有种“叶落归根”之感,踏实透了!稍抬起手点了点,这事儿,算就这么着儿了。

安渠懵晕晕在那声“爷爷”里,

毛天安雄赳赳在坦克连的征程中,

唯有晋阳,一抹安详。

从今往后,

老虎的毛毛正式被接管,

他的爹,他的­精­神导师,在“严养”与“放养”中开始了漫长的角逐,不过,最后,到底是谁在“严养”谁在“放养”,——呵呵,人在做,天在看,毛毛在争斗。

莫忘鸟,天安自诩,我也是名将。西北望,­射­天狼!

32

现如今当兵可真不容易,非得高中学历,毛天安哪来的“学历”?要不是她那背景,人民解放军要不了她。

珍惜吧,丫头,你能背上被子戴着大盖帽儿站在日头底下当新兵蛋子给人检阅,是福气。呵呵,毛毛确实很珍惜就是。

你看她站的有多笔直,本来这孩子就有点潇洒风,这一看,玉树临风———哦,不不,清俊袭人,——啧,还不是这个味儿。毛毛有点太过于文革,所以,这种气质真不好说,红小兵的玉树临风、清俊袭人?呵呵。

人家当兵,不管村里拖拉机送来的,大奔迈巴赫运来的,都有家人相随吧,她没有。

毛毛就像石头里蹦出来的,自己背着被子扛着大盖帽直接就奔人民解放军来了。一人站地笔直,眼神忠诚、坚毅。搞得拿着点名册的张­干­事纳闷儿:这哪儿来的二傻子?

“诶!”喊一声她还不应,人依然笔直站在那里,

“诶!喊你呢!”

毛毛稍放松看向­干­事首长,­干­事首长不耐烦朝她招招手,毛毛连忙跑过来,身上锅碗瓢盆哐啷直响。

“傻愣站那儿­干­嘛,东西放着,挖掩体去!”

毛毛稍愣地,“我,我是来报道的,———”

­干­事首长一瞪眼,“这儿哪个不是来报道的,不都去挖掩体了?人手不够!”

毛毛“哦”了一声,连忙放下大背包就往挖掩体那边跑。

“傻小子。”张­干­事哼一声儿。

可不傻小子?新来的都傻,康熙爷刚当上皇儿上的时候也傻,就不信他龙座上没尿过裤子!关键是这声“小子”可疑,怎么就看成小子了?

就是小子。

安渠的意思是,女兵有女兵的一套东西,规规矩矩来。

晋阳说,女兵都是卫生兵,要么搞通讯,你去?

毛毛直摇头,我要当正儿八经的兵!泥巴里滚,随地大小便那种。

晋阳微笑:随地大小便有点困难。

毛毛说,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不当后勤兵,又不是大爷!

晋阳眼光看向安渠:新兵连管得严,可,空子也大,当回花木兰也行。

让她混在男兵里?!!安渠简直不可置信,胡闹!

晋阳不忙,玉润依常:招呼打下去了,不是不行,她再刻苦点,学到的东西应该不少。

不是你说的“最磨练人的地方就是最基层的兵营”,不是你说的“要严养”?晋阳的意思句句打回安渠身上!

最后,毛毛剪了头,束了胸,真当一回“花木兰”了。

33

毛天安跟一群新兵蛋子就这么第一天来报道啥也搞不清楚状况地被赶到沙地里和老兵一起挖掩体,热火朝天!

天安衣服都汗湿了,也不敢停,咬着牙挖啊!

“他妈的老子来当兵的还是当农民的,个傻B饭也不给吃的。”

“就是说撒,这免费劳动力­干­地舒坦。”

天南海北,各地方言,新兵们怨声载道,可也都不敢大声,不过有几个会偷懒滴,一锄头下去半天挖一瓢,天安有点贼,离这种懒头稍微远点,免得惹火烧身。

果然,从这挖掩体开始就已经正式进入“军营虎狼生活版图”。严格的军阶下还有更为严格的“新旧分层”,你一个新兵蛋子,跟那­阴­沟里的老鼠没有区别,属于最低等生物。哪怕他和你一样是列兵,肩头上一样东西都没扛,但他比你早来一天都是你的个爷!老虎原来就说过:老兵欺负新兵,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理所当然。

那几个偷懒的马上被盯上了。老兵们整人真是高轩:不动声­色­自动散开,不知不觉那几个偷懒的挖的那几块地就孤立成他们几人。好了,目标凸显,上面的一看就怒了!

那模样不夸张,真恨不得解皮带就往身上抽!!

“诶!那几个!偷懒找地儿歇去,你他妈到这儿当大爷来了?是娘儿们一会儿就蹲着撒尿!”

相当雄­性­。

相当,雄­性­!

毛天安听着这骂,混在这纯雄­性­荷尔蒙挥发的凶残之地,———相当兴奋!

老虎说,最底层的兵营才是最直白的“斗兽场”,越往高级的地儿升,斗得就不再是“血汗”,是“心眼儿”了。“斗心眼”没有“斗血汗”来的原始来的有志气,酣畅淋漓,跟一群臭老爷儿们在最艰苦的环境里如残酷食物链上的野兽拼生存拼骨气,那劲儿,美!

毛天安就是冲着这股“美”劲儿非要来感受一番的。老虎说,老子肩头上一条杠没扛时感觉才是个真爷儿们,交的,也都是真兄弟。后来加杠了,参与到“斗心眼子”的行列了,才觉着真他妈没意思透顶了。这种娘儿们似的斗,晋阳擅长,什么绵里藏针、两面三刀——

天安问他,那你就是擅长武斗,晋阳擅长文斗?

天安清楚记得当时老虎那神情­精­狡的魅!浪荡又狡诈,他摇了摇两根指头,

“哦,不不,我的武斗也有智慧,要用脑的。他的文斗呢,也要用拳头,晋阳徒手宰狼那劲头——”老虎渐渐眯起了眼,看上去迷蒙,实际,锐利无比。

老虎没再往下说,天安却记住了“武斗用脑,文斗用拳”的思路,也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现如今,真真切切就开始走进这“斗兽场”,你说,怎得不叫毛小将兴奋异常?冲锋陷阵,百折不挠,这才是毛天安想要的好日头!

这一想,累也不觉着了,毛小将挖的更起劲,只是没想,她这股“实在气”在人看来憨头十足。有好也有坏吧,上头的喜欢这样的二傻子,好盘。老兵呢,跟这样的人亲近,不过,也容易欺负这号主儿。一块儿进来的,有爱有恨吧。嘿嘿,天安老兄,“用脑”的时候真还不能走虚步呀,你看,情状复杂的,阁下还是预估不足,一开始吃了大亏吧。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边一声吼,就算在家霸王级的初入这新环境也还是寒点吧,偷懒的几个赶忙张劲挖起来。那吼人的估计是个班长,吼完后朝旁边吐了口唾沫,刚要拿根烟出来抽,

“窦全!连长叫你过去!”

“老子抽口烟!”

“你他妈毛捋顺儿了再抽,快着点!”那人笑,跑了。

这边此窦全烟又放回军裤荷包,还整了整衣领,向营房那边跑去了。

34

“连长!”窦全一进去,腰杆儿挺地笔直行了个军礼。

连长张帆一点头,噢哟,脸­色­灰头土面的,好像挨了训。朝窦全又使了个眼­色­,窦全再一看,团长也在呢,腰杆儿一挺,又行了个军礼,“团长!”声音更洪亮。

团长季鹏脸是黑的,指了指旁边一个新兵,“你带他出去安排一下。”

窦全看向这个新兵,嘿,眉清目秀的,像个学院兵,(所谓学院兵,即大学生应召入伍或者更高级学历的参军人员),又是团长带来的———窦全还是实话实说了,“报告团长!现在新兵都还没有进行安排,挖掩体缺人手,全部都在外面挖掩体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帆恨不得上去踹他个熊瞎子,老子为此才挨了团长的训,你他妈又往上面提!

季鹏今天确实是送个新兵来,可是一来一看,气冲脑门!

四连挖掩体私自将训练场地由坚硬的戈壁滩改成松软的沙土地,把连长张帆喊来上来就是一通臭骂,哪个晓得张帆还委屈地不得了,“戈壁滩土质太硬,不好挖,战士训练太辛苦,沙土地便于开挖,训练程序、方法其实跟戈壁滩一样,训练省时省力——”

“那你想想看,战场上有那么松软的沙土地供你们挖掩体吗?!”季鹏虎着脸更气,

这下,张帆面红耳赤。一来挨了训,二,还当着一个新兵的面儿。

这谁呀,面儿够大,团长亲自送来?

其实,别说张帆纳闷儿,就连季鹏都稀里糊涂。一早儿师部来了个电话,说马上一个新兵安排在他们团,不一会儿,一辆军用吉普就开到了楼下,没人陪着,就一个兵背着包儿提着网兜儿跟普通新兵一样笔直站在那里。

“报告!分别向季团长报道!”

季鹏“哦哦”着实糊涂,这哪儿来的“空降兵”,什么个意思撒,往哪儿安排?就安排在团部儿?

季鹏又往师部打电话,“这个分别——”

哪里晓得对方一听这名儿,像烫手芋的,面上像不耐烦,实际上,———又有点像怕———“这点事儿还要来问?新兵怎么搞你不知道?团长白­干­了!——”

好吧,也莫怪张帆吃了坨火药,他们季团长也是头上顶着炸弹来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兵背景不明,凉着算了。这是季鹏和张帆比较统一的想法。

但是窦全不这么想,“团长亲自送来的”就已经能够成为“背景”了,窦全也不傻,这孩子,要掂量点。

于是,带出去了,也没安排他去挖掩体。

好了,这下“明显的不公”就已然出现了,一群二傻子行李包儿都没放下,全垒在掩体旁,像民工逃难的。人呢,各个黑汗水流搁这张劲儿挖呀,一口水也不给喝!

这才来的呢?

按说他还迟到了,却,可以一身­干­净笔笔挺挺站那儿,当模特呢!

这下,几个本就有气的终于按捺不住,想造反了。

35

这历来存损心眼儿的都会嫁祸人。

一个刺头儿嘀嘀咕咕一句,两三个跟着稍微一造势,这股子“躁动”就引人注意了,

“怎么着儿,吵嚷什么!”窦全是个京犊子,一吼,底下的似绵延蛐蛐儿声下压了些,

突然,

“凭什么他不挖!”

好嘛,震惊四座,不过,各个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知道是谁嚷的?

窦全怒了,好哇,第一天来,名儿都没点就学会造反了?

“谁喊的!”

这时候寂静无声了,各个手上的动作还不敢停,挖!

“谁喊的!他妈都停下来!谁喊的!”

这是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咧。窦全站在土坡子上,怒意非常地盯着下面。

上面是天,下面是地,中间一群傻当兵的,各个黑汗水流,有坏心眼子的,有老实巴交的,反正这时候是看不出谁好坏,都一群愣样儿。

“谁喊的,”窦全声音放低,眼神更锐利,如那蓄势待发的野豹,怒火的爆发在一触动之后。

“他,”站在毛天安后面的一人突然推了她一把,“我听见他喊的。”

毛天安当时心脏就一缩!

红领巾同学野啊,你说老虎带着她涉险野生丛林,她胆子大得敢去骑豹子!但是,这种“险”哪里比得“人间俗世”这锅险恶大汤。

贪婪、懒惰、嫉妒、骄傲、­淫­欲、愤怒、暴食。七宗罪,毛天安在老虎的“纵养”下是窥探不清全貌的。再凶残的野豹也有它温情的一面,人呢,失了理与智,比兽不如!

毛天安做好了投身“斗兽场”的准备,不过再振奋的­精­神状态也料想不到“算计”来得这样快,毛毛毕竟不是在“擅长文斗”的晋阳身边长大,身上心眼如藕眼无数。毛毛的品­性­更接近天然,坦荡如砥。好了,如此正品之人不是不能应对小人,而是,暂时缺少“应对”的经验与速度,这还需要磨砺。

天安一如所有“被陷害”的名将,首先是不相信,于是“惊愣”占领了大脑一点时段,没有立即反应出对策。可是,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利与弊,一旦大脑活跃起来立即就能做出判断,

“是——”

天安才想把自己的“对策”喊出口,——两全之策啊。看看聪明的毛毛想怎么应对吧,“是我喊的。”首先,得应下来,认就认了!这样不得罪战友。“但我只是出于好奇,喊出的是大伙儿一样的好奇,如果不应该喊,我错了!”接着,一定要赶紧认错儿,顺带,把“同志们”一起拉下水。是的,吃亏了,但是,吃亏是福,这种时候绝对是真理。

不过,没有给天安“两全之策”喊出口的机会,她只开口了一个“是”字,就见土堆上站着的“模特”背上的背包脸盆往脚下一卸,人小跑着利落跳下来,捡起天安身旁一把空置的铁锹就开始挖!

这,这就叫做“识时务”———这,这就叫做“有眼水”。

踏踏实实地挖,一铁锹下去,满是阳刚,满是担当。———关键是,一声不吭,实实在在。

这下,问题都解决了,毛天安这时候也灵光,不说废话,拿起铁锹垂着头就挖,更老实实在!

上面是天,下面是地,两个傻当兵的在中间。谁也不看谁,却同样背迎焦躁阳光,一铁锹一个决心般:我要当好兵!

36

毛天安真正是在吃饭的时候,猛一抬头,看清对面也是狼吞虎咽吃饭的人,才认出分别。

好家伙,那感受,———可想而知!

主要是自他跳下坑来麻利和自己一伙儿像两个二傻子不住挖掩体开始,就根本没时间细看对方。你看啊,他跳下来之后,见这两人如此实在,管他是图表现还是咋滴,其余人也不能­干­愣着了啊,都开始挖!这下好,烟熄火了,没人再敢偷懒,各个挖得跟下面有金矿似的。

下面的消停了,上面的还故意找茬不成?窦全是不做声了。

不过,这一切,全被随后出来的季鹏和张帆看见了。

季鹏心想,这小子管他从那儿降下来的,老实本分就行,看来不难带。

张帆心想,嗯,这小子有眼水,明知这掩体挖的是错的,也不逞能狡辩,跳下去就挖,即平众怒,又舍得吃亏。好带。

“他就交给你了。”季鹏手指轻挑了挑分别的方向,张帆连连点头。接着,季鹏的手又向外摆了摆,“这次饶了你,那东西甭挖了!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四连这样偷懒,———”“不会了不会了,团座,我这也是———”张帆癞皮狗样儿把季鹏送上了车。私底下,团座还是相当爱护他们这些队伍滴。

张帆送完团座一回来,就召集全连开了一次大会,特别对新兵提出表扬,什么“服从分配”,“吃苦耐劳”好话先套了一遍,然后,再开始立规矩,

“我不管你们从什么地儿来的,天南海北,大伙就一个目标,要当好兵!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当时,毛天安在底下盘腿坐着,听到这句“是骡子是马”还心想,果然啊,部队新兵连训话都喜欢用这个做开头咧,《士兵突击》里的高城也是这么说滴!

嘿嘿,《士兵突击》可是老虎最爱的片子,毛毛跟着也看了不下几十遍。

不过毛毛不是许三多,她没有深入探讨“骡子和马”的区别,她在期待张帆是否也如高城一般会顺嘴说出一些军事秘密,她想看看自己能默记多少,有没有许三多那么厉害。许三多记下来是为了写信给自己的爹看。毛毛呢,记下来再跟老虎的笔记对对,看是不是一样,一定特有趣———

毛天安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与比较中听完张帆的训话的。总体上,她觉着张帆应该比高城狡猾,也更谨慎。他表扬新兵,明里抬,实则立规矩;他一个破坏纪律的口风都没有破露,他说话时眼神温和,语气平缓,规矩“一二三”却清清楚楚,奖与罚也讲得分明,他虽在笑,却让你清晰感受到,他说的每个字不虚言,说到做到。

张帆就是老虎说的“会做官”的连长。毛天安在心里默默画了个橘子,这种人要小心“剥”。嘿嘿,天安自己有套“水果记人法”,想象每个人都是水果,好记好识。

再接下来,点名分班分营房,毛天安跟刚才跳下来的那模特二傻子分在一个班不说,还分进了一个宿舍。他们的班长正是那位窦全。

一个宿舍上下共八张床,毛天安分在了上铺,那模特二傻子被窦全指到了她的下铺,就在靠门边儿。

实在也是没时间看清人都长啥样儿,一来黑汗水流,还都带着帽子。再一个,确实匆忙。分好宿舍,他们整齐坐在小板凳上又听班长训话,严格分好你的行李包括你的洗漱用品放置的位置,宣读条例,之后简单介绍了下宿舍结构。解散后,人就被带往食堂吃饭了。

大半天没吃饭又­干­重体力活儿人都饿绿了,连长说,第一天就不唱歌了,战士们也辛苦了————话音刚落,新兵齐刷刷坐下来就是狼吞虎咽,毛天安从小到大没这么饿过,就是光吃米饭她都觉得香!

正在恶补饥肠之际,你说,她这猛一抬头!就望见对面这张极具冲击力的脸——

毛天安该是何等心情哇!

37

秘密,该是个何等鲜­嫩­多汁的玩意儿。

任何人有了秘密,脸红,眼氲,心稠,一如娇艳的骨朵儿。

一方,毛天安这个骨朵儿,一口包着饭,呆望着对面的分别,丝毫没有了那次“他玩儿她,她豪迈;他丢弃她,她圣人”的气魄,只因为,有了秘密。

他吃相跟自己一样也不好,估计饿负了极,脸上都是饭粒,大口包着往下咽。他跟自己一样,也没吃菜,估计也不是菜不好吃,而是没空儿腾筷子。

毛天安愣过后开始慢慢嚼嘴巴里包着的饭,眼睛呢,就一直盯着他。天安的想法是,我这样盯着你,你该回我一眼吧。

哦,不,这小子吃得忘我、专注。吃了,手一抹,又往嘴巴里包。

天安觉着这样不行,总要对上眼儿看看他见到自己的反应呀,

于是,天安伸出筷子敲了敲对面他的碗。

天安嚼着饭迎视他转上来的眼光!——天安捏筷子的手都做好了握紧变换姿势的准备,他敢“揭发”,天安准备一筷子戳过去跟他同归于尽!

但,

他只是看她一眼,

眼神又埋下去,

继续——吃?———天安一口饭就梗在喉咙眼儿那块,心呐,都抽一坨了!

他没认出自己?!——他没认出自己!!

天安祈求老天爷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她不敢掉以轻心,她怕这小子耍花招。

她“虎胆向天歌”,又拿筷子去戳他的碗,———吓了天安一跳!还没戳到,他突然放下碗,抹着嘴起身就走出去了,步伐还很急!

毛天安故作镇定左右看了看,大伙儿都在埋头狼吞虎咽,没人看到她这样的小动作,她还故意又包了几口饭,也抹了下嘴,起身走出去了。

一出去嘴巴还在嚼,脖子就撑着到处找,突然好像听到食堂下面小坡儿上有作呕的声音————天安不信,可还是疾步跑了过去,

跑近一看,乖乖滴神仙!他正一手手扶着树­干­,使劲吐呢。

天安也不嫌弃,跑过去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分别不住地吐,天安往前凑,他一手呼过来不让她靠近,

天安还往前凑,把他搞烦了,抬脚就朝天安踢过来!

毛毛被一脚踹到地上坐着,可怎么好,她也是吃撑着了的,这一踹,不是踹疼,是踹的才吃进去的跟着就反胃!

毛毛捂着嘴“呕”了几下忍住了,眼睛却是犟冷犟冷地盯着他。

他也冷峻地看她一眼,接着扶着树­干­又吐———

咳,什么状况?

很简单,俱是养了老二十年娇气的肚子,一时,俩儿都受不住这一狂饿又一狂吃,自作孽不可活!

等他吐完,分别还很讲究地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块黑格手绢擦了擦嘴。天安觉着他这模样像个国民党的高参,又­精­致又腐败。

分别这才看向坐在地上的天安,“傻愣着坐着­干­嘛,被人瞧见了,是想今晚就去验身怎么着,”

毛天安眼更冷。他根本就是认出自己了。

既然一切都明朗了,绕他娘个什么弯子,天安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迎头跟他来个开门见山,爽利些,这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没想,他更爽利,他手绢还捂着嘴,走近她身侧,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咱们各当各的兵,别给我惹麻烦,小心我弄死你!”

毛天安倒真愣了!

形势怎么转成这样?丫搞毛,搞的好像我在招惹他?

毛天安扭头看他,“别不信,我也弄得死你!”气势上,她不想输。一个以为占有女人的B就能逞能的男人,———咳,说实话,这个时候的毛天安多么瞧不上分别呀,但是——分别呀分别!世上独一无二的分别呀——

分别还捂着嘴,声音更低,“说点实际的吧,我现在就可以扒光你的衣服丢进食堂,”天安当然听了要怒,觉得这家伙真不地道,才说谁也不惹谁,他这又什么意思?刚要发作,分别没有捂嘴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除非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跟班长说换床!”

毛天安简直不能理解这个男人!

此时,

他这模样又像个孩子!

虽然他蒙着嘴哦,但是,眼神!同志们,这眼神跟一个小男生不要一个小女生超过课桌三八线有什么区别!

换床?———

毛天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上他的思维了,

“换什么床?”毛毛到底是大气的,还是跟他言语,

“上下铺,我要睡上铺。”更像个孩子。

毛天安咬嘴­唇­,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咳,毛毛也是极品好不好,尽管她心里纳闷至极,下铺多好,他怎么要上铺呢?不过,她还是答应了,真的,不说虚伪的话,毛毛不是被他脱衣服丢进食堂所威胁,而是,他这个模样,表现的,他需要上铺———毛毛不小气。

他松了手,像松了口气。

毛毛不知道,何止她一人是娇­嫩­的骨朵儿,

这个分别何尝又不是?

秘密,隐在这个用黑格手绢捂着嘴的男人身上,分外妖娆。

38

窦全看着这俩儿,站的笔直,规规矩矩。

他们说换床。也未尝不可。窦全看了眼分别,就是觉着这小子想不开,靠门儿的下铺可是个好位置,他倒要便宜了这小子。

再看向毛天安。挖掩体时那一嗓子是他喊的,说实话,窦全不信。又不是没长眼睛,挖的时候这小子最勤奋,显然被陷害了。不过,事儿都过去了,也没追究的必要,两个傻兵后来把氛围都带好了,就当奖励他们,许了。

两个人开始换床铺。毛天安把包儿拿下来盘腿坐着,拉开拉链的时候,分别的脚一蹬,上去了。

床板吱呀响了一声儿,毛天安朝天看了一眼。上面,分别一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闭上眼舒了口气。

此时,营房里也没别人,就这俩儿。上下,一人躺,一人坐,都没声儿。氛围诡异又趣艳,你要知道,这两人最私密的地儿曾以最yin靡的形式磨得欲仙欲死。现在,却是这么个“再遇”——诡死了。

这天晚上,第一个军营的夜晚,毛天安没睡好,分别也没睡好。

其实两个人都是受得了踹的人,茅坑旁边都能睡。就是第一晚,———呼噜声此起彼伏,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让自己心神不定。分别在上面一动,床吱呀一响,下面的毛天安就睁开眼瞅一眼。不是他吵自己,毛天安知道,是自己睡不着。

毕竟白天累得要死,辗转反侧慢慢也就迷迷糊糊了,可好像刚眯着儿,——“嘟嘟”一阵哨响,紧急集合!

毛天安看见分别穿戴整齐地跳下来还纳闷儿,他不脱衣服睡觉?

当然她更不得脱着睡,现在是冬天,都裹着被子,也便于她藏身。毛天安觉着最大的不便是上厕所,不过只要她够小心也能克服。得亏现在军营男厕每一格有个小挡板,毛天安发挥聪明才智自制了一个“尿斗”也能站着撒,当然还是尽量避免人多时。

不准开灯,你要在十分钟时间穿得衣帽整齐,背着背包,提着长枪跑到­操­场上。

分别和毛天安都算快的,都没脱多少衣裳当然快。

连长张帆背着手站在­操­场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后面是大灯,逆光,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点名,检查人数,看哪个班最后。

张帆严肃地说:几公里处几公里处有特务,限二十分钟赶到。

全连拖着长枪、撒丫子跑吧。

跑一圈回来,各个累得通身流汗,气喘吁吁,这时候­操­场上还是只有连长和那人站着等着。

毛天安直喘,背包带这边肩膀的溜下来,她一耸又背好。她左边的分别也是喘的厉害,不过两手捉着枪,倒是行头完好端正。

连长身边那人开始走进队伍。依旧逆光,加之他带着军帽,还是看不清长相。

那人开始一个一个检查,看你背包散了没有,看你衣裳穿错没有。

走近时,毛天安才看清他的长相——毛天安一愣,相信其他人看清他长啥样也是先愣吧。

说实话,这男人长的真叫漂亮,特别是­唇­,长在女人面上,叫娇艳。

“这位是指导员,蟠逃。”

连长一宣布,毛天安看见有些战士就笑了。而且毛天安知道他们笑什么,一个男人,还一个这样面容漂亮的男人叫蟠“桃”———桃儿,多鲜­嫩­多汁,容易叫人往歪处想。

指导员很淡定,也许这反应他也见多了。所以说有强烈的对比撒,这么个“蟠桃”装在严肃的军装里,肃定尽职地检查每个战士的“第一日表现”,不惊不辱。

拍了下分别的肩头,“走。”,拍了下毛天安的肩头,“走。”,顺着拍了几个人的肩头,都是一个字“走。”————这些都是合格的,全又背着包端着枪回到宿舍。其余不合格的,———听见指导员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俯卧撑一百个。”

“啊—”战士们的轻微哀嚎,毛天安累得已经不想回头看了。

进了屋,一屋八个,就他们两个合格。

又是床铺吱呀,分别蹬了上去。这次,两个人都没有动静了,俱是一钻被窝,立即睡沉了。

39

毛天安从带着毛浅缘回到武汉就有了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五点必醒。

估计昨晚紧急集合了那么一回,连队儿也没有连续折腾他们的打算,起床号看来还是得六点左右响起了,不会提前。

但是毛天安按照生物钟还是醒了,人捂在被子里,有尿意,正好趁天没亮人都熟睡,去上个厕所哦。

哪晓得人一起身,吓了天安一跳!竟然隐隐闻得一股尿­骚­……

毛天安直觉赶紧掀开自己的被子在ρi股下摸了摸,呼出口气,生怕自己昨天累疯了尿遗了?还好还好,摸摸裤裆也是­干­的。可怎么这么­骚­?

她又低头两边往床下望,鼻子跟着嗅,再一抬头,毛天安张大了眼睛!

窗台边的光线隐隐投­射­进来,叫天安还是看得见上方床板那清晰湿润的形状—毛天安手脚爬着慢慢凑过去一细看,赶紧捂住了鼻子!

捂着的口鼻里,天安的嘴是张着的!不相信!但是不容不信,那“地图”,那­骚­气,赫然就在自己跟前昭示着:他尿床!!!

毛天安的思维一下是混乱滴!

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明令,尿床者即遭退回!

老虎说男人这根玩意儿尿床常见得很,他第一次实弹­射­击抖了一心眼吃了一安定,以为真安定,结果困得瞄不准靶,打了一良好,回来悲愤地尿了床,幸亏穿着棉裤绒裤一大堆毛线裤衩什么的,睡的活活没渗出一滴来,全自个儿吸收了。

现在他怎么全渗出来了?

毛天安蹙眉想起,他刚才铺床时真简单,就垫了一层。还有,天安遥远地想起那次鬼搞,天也冷,他就穿一条军裤,扒了就上,也没穿­内­裤———看来这孩子尿床不是偶然­性­,是常态啊———男人总尿床,肾不好啊,那玩意儿———天安突然又想起一层,人都坐直了!对了,差点都忘了,他跟我搞过,身上有没有变化!首先是从那根东西开始的,他有没有过敏长疙瘩———这一想,毛天安坐不住了,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站着仰头看了会儿,毛天安轻脚轻手靠近,踮着脚,伸手去拉他蒙着头睡的被子,

拉拉扯扯拉半天,动作也不敢大,怕吵醒其他人,但他就是不醒。咳,分别真睡沉了。

“诶诶,”天安更踮着脚,凑近他的脸小声叫,手,要去捏他的鼻子了———昏暗的光线里看见分别的睡脸,说实话,真可爱。他微张着­唇­,沉沉呼着气,有点小打呼噜,像只小野兽。­唇­张着又非常艳丽,叫人想咬一口。分别的眼睛极漂亮,睫毛很长,此时闭着,算把坏水都掩住了,显得憨实沉静。———天安真去捏他的鼻子,只有这招儿了,而且做好充分的准备,他要叫,就双手捂上去堵他的嘴!

你看看,到底谁是个不得了的,这鼻子一捏,分别呼吸立即紊乱,呼噜两声硬要被憋死般一下惊醒!!

“别不信,我也弄得死你!”看见放大了的天安的脸的同时,毛天安的话也如毒酒穿肠过,分别本能豁命反扑,张开牙口就咬住她的掌心­肉­!

毛天安“疼”的一嘶,但强忍住了,小声厉言,“蠢猪!你尿床了!要不想等会儿让全班人都闻着你那尿­骚­,赶紧起来!”

说实话,猛然睁眼看见天安放大的脸就在鼻息间,分别还以为在做梦,反扑的速度快也属于他机灵异常,可直当他真咬上切切实实的手心­肉­,再一听她疼的嘶气声儿简直就在自己的鼻尖尖上!———分别才真真正正清醒过来,听见的就是她呼着热气的“蠢猪”——

“尿床”当然比“蠢猪”更让分别警觉!

立时,懊恼已经占据不了分别的思维多长时间,因为确实如她所说,时间紧急,得赶紧处理!

就见分别十分迅速,翻身就下了床,毛毛退后一步,看见他冷着脸床铺一卷先放到地上,然后三两步走到毛巾架旁,拿起自己的毛巾又蹬上床开始擦。

毛毛不冷眼旁观,也迅速拿起自己的毛巾一腿跪在自己的床铺上,在下边擦。

“我有多的一床被絮。”毛毛又攀上他的床边小声说,

分别跪在上方使劲擦,没做声。

毛毛迅速拆自己的垫絮,抽出一床,幸亏他们才来一天,部队的床絮被单都还没到位,还是各自盖自己带来的,要不可真成了麻烦事儿。

分别跳下来,天安踮着脚把这床垫絮铺上去。

分别抱起地上的一床开门向外走去,天安跟了出去。

40

打湿的那床垫絮分别出去丢进­操­场对面的垃圾大回收桶,回到宿舍扯了条新军裤走进厕所时看见毛天安站在便池边低头捣鼓什么,听见身后有响动,毛天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他,也没表情又回过头去捣鼓。

分别也没搭理她,脱去裤子,里面又是一览无余,就这么赤条条着下身走到隔天安两个便池边,先撒了通尿。毛天安还在悉悉索索捣鼓,分别扭头又看了一眼,挡板隔着也看不见,就见她低着头像在搞个大工程。

撒完,分别抖了抖,捞起新裤子穿上,边系着裤扣拎着裤子走近她这么一瞧啊,真是个小姑­奶­­奶­,她用个类似吹肺活量的小尿斗对着自己的小B一点点往下淅淅沥沥呢。

分别当即就邪笑起来,一腿子踢向她的ρi股,“费不费劲儿?大便池蹲着解不完了,现在又没人。”

这脚不重,毛天安被他踢得却还是ρi股一晃,她也没搭理,低着头还在“细水长流”,“就是现在没人才要先试试,后面看得出破绽吗?”她这才回头看看自己的ρi股,

分别走过去抽出老裤子上的皮带系进新裤子里,边穿裤腰边说,“看是看不出什么,就是太慢——”正说着,突然惊起的“起床号”吓了两人一跳!其实这也没什么,两人提裤子走人就是,关键是毛天安一泡尿憋到现在,她又一直“细水长流”,根本没撒痛快,还在流呢又控制不住,怎么提得起裤子?

更危急的是,伴着“起床号”的吹响,听着大开门的声音忙乱的脚步已经往这边跑过来!分别动作快啊,皮带都没穿好,一手捞起地上的老裤子,一手拽过天安的胳膊两个人就挤进一间大便格!

大便格是有门,却是个半边门,人在里面蹲着外面是看不见,可人站起来,外面就看得见你的脑袋,一格档儿又小,两个人并排站在里面根本不可能,这下,真是考验两个人的“杂技”能力了。

毛天安还在屙尿咩,她蹲在大便池上,分别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看见也极力把身子俯着,于是像个蛤蟆也叉着腿就趴在天安背上。

外面一下就热闹起来,洗漱的洗漱,撒尿的撒尿,有上大号的一间一格的进去了,还有人推了他们这间的门的,找位置咩。

老兵们打招呼的声音,臭气,牙膏味儿,一混儿而起。

毛天安终于解­干­净了,回头小声问分别,“怎么办?”

分别那么半趴着站真是累,­干­脆也蹲下来就挤在她ρi股后面,“什么怎么办,只能等他们搞完了。”

其实到真也没什么,老兵们洗漱速度快,他们估计一早有训练。新兵呢,昨晚一个个才受了折腾,醒是醒了,却犹如梦中,待听到外面人稍微少些了,分别偷偷探出头看了一眼,就几个新兵搁那磨蹭,估计一会儿也快出去了。

分别松了口气,又蹲下来,“等会儿,还有几个上大号的,等里面就两三个人,我先出去。”分别的下巴磕在她的背上。要不是还她刚才“帮忙”的情,分别不得拉她进来,这下,两人也算扯平了。

“谢谢。”毛天安晓得他完全是可以不用这样躲的,他留下来帮自己应对这种时刻实属仗义。

这一感激,毛天安突然想起他那根棍子的大事,天安也是直爽,一手向后直接摸上他的裤裆,“你这儿长疙瘩没?”

分别靠她背上的,没料到她会突然探上来,还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分别是个畜生,下半身的事儿向来野,你探老子,老子也得找回来。一直裤裆隔着一层军裤贴在她ρi股上,热乎乎的,又舒服,分别不客气,一手中指直探水洞。

毛天安是好意,哪里想到他是这么个对待?

“诶诶,我是问你——嗯——”

世上没人了解分别。

那根毛天安想知道是否有疙瘩的东西直挺挺已经冲了进来。

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瞬息间,情状变化快的叫人不可理喻!——也许,这就叫做,为所欲为。

一冲,天安蹲着没站住,向前一跪,变成狗趴。分别跟着也跪在后面,两狗叠加。

“你他妈真不是个人!”毛天安啜息着低吼,主要是疼,完全没有准备咩。

分别的脸跟她距离分毫,“老子叫你亲自感受我长疙瘩没。”

41

长长的呼气,轻沉的吸气,都说明适应了后两人有多么享受。

天安双手撑在地上,稍加前后晃悠,腰臀部的曲线如果没有军装掩盖,该是何等诱人,大腿瓷实,他每往前一顶,那种震颤,幽艳神秘。

分别趴在她身后,有时候一手掌一掌她的腰腹调整角度,再一撞或往里碾磨,销魂地抽气。

没有声音,就是一种纯妖娆又野兽的享受,直到两人都爆发!天安双手撑地,低着头急促地啜气,分别脸贴在她的背部重重的呼吸——

分别拔出来时,天安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除了裹着她湿淋淋的y水,没见疙瘩。

分别还是谨慎地稍伸头看了眼,没人了,提着裤子站起来先出去。

天安缓了缓,提着裤子也出来了。

天安低着头边系裤子,问,“你尿床是跟我搞之后还是之前?”虽然见他一直就没穿­内­裤的习惯,估计这毛病一直就有,不过还是确认一下,有助于天安下一步的判断。

分别系皮带的,抬头睨着她,“今天你帮了我,我谢你,你也别老拿这岔儿­鸡­毛当令箭。”眼是何等­阴­沉,却,分别的脸庞又是如何红艳,——也不能叫冷艳,比冷艳更生动。

天安蛮大度,笑,“兄弟,你这人挺磨叽,我没想招你。何况咱们现在你握着我一个把柄,我握着你一个,扯平了不。我问你出于关心。再一个,没问题的话,我们还可以成为好袍友。”说着天安走到水管子跟前去洗手,镜子里看着分别。

镜子里,分别也看着她。这次,看着眼神上下走了一圈儿,绝对重新打量。

真的,毛天安不讨厌这小子,­操­蛋是­操­蛋些,但是眼神中深埋的东西很勾人。何况,天安是惊喜的,他跟自己搞了,竟然没事儿?——说“袍友”那岔儿不是假话,喜欢­干­就是喜欢,有什么好遮掩的,特别是眼下这种严谨的环境里超刺激的来一炮,简直要升天!

分别隔着她两个水管子也洗了洗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意甩着手,“跟你搞之前。从小就有。我老子打出来的毛病。”

毛天安“嘶”一声好像疼的,蹙眉,“皮带抽?”

分别“嗯”了一声。两个人一同往外走。

天安点头也甩了甩手,“你也是部队子弟?”

分别“嗯”。

天安笑笑,“部队当官的是不是教训儿子都喜欢用皮带抽?——”却话儿还没说完,就听见走廊那头,“诶,你们两小子磨洋工,快点,楼下集合!!”窦全吼。两个人赶紧往楼下跑。

真正的新兵连生活开始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训练和整理内务,基本上就没有休息。

每天都在窦全的领导下学习《条令条例》,然后就是反复训练整理内务。

早上起床第一件,叠被子。这是大事,叠不好,饭不给吃。

还有其他东西的摆放、卫生等,这个磨得人都快神经虚弱了。

早餐吃得快而马虎。

到了中餐,你可能还在练习叠被子或背“条令条例”或搞训练,­操­场上,站姿,一站一个日头巡回。

队列、军体,

重复、机械地训练,严厉甚至残酷。你转错了,班长或教官一脚就踢过来,你摔在地上疼地爹娘不识也得赶紧地爬起来再重来。

叫天安切实知道了,一个战士的形成,不是嘴巴说,真正一脚一脚踹出来的!

哪还有时间打pao儿,每日倒在床上就是睡。不过天安知道,分别比她艰难百倍,他每日不敢熟睡,怕尿床。就是这样,分别依旧每日扛下了高强度的训练量,打心眼儿里,天安佩服他,他真能吃苦。

42

分别确实不敢熟睡,第一天就是陡然活动量太大抵不住劳累睡熟了,才叫毛天安知晓了短处。本来不愿意要下铺就是怕显破绽,没想换了上铺依旧露了短,分别不会允许自己再犯错。之后的训练量大是大,可是咬着牙扛也扛过来了。再说,晚上他也睡不熟了,分别心里想的事情太多了。

闭着眼,平躺在床上的分别心是沉静的,有些东西,要经得起“藏”和“守”———突然门一声响动!分别微蹙起眉头,但人并没有动。

接着,感觉手电筒打过来的光。

已经是第三回了。深夜,人都睡熟了,蟠逃会带着一个稽查来探查内务。

有够­阴­险。这样的人玩­阴­的简直成本能了是吧。分别心里嗤笑。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套“探查方式”果然“另辟蹊径”,哪些人内务马不马虎,玩不玩巧,趁他熟睡时探查是最真实直接的。———蟠逃———你真叫蟠逃?——

正想着,感觉那道手电筒的光一直打在了他下铺,分别一想,暗叫不妙!

他是每晚睡不熟,前两回“探查”都被他撞见了,可这一屋子人都睡的死,根本就不知道夜半指导员也会来“探查”,包括他下铺那个豪爽的傻子———分别想起来,刚才熄灯前他蹬上床前瞟了眼下铺,她今天格外累,被子没抖开就躺上面睡着了。

这就出问题了。被子依旧是方方块块,那傻子不抖开就睡,会让蟠逃以为这孩子“玩偷懒”,只怕依此类推,会认为她每天为了省叠被子­干­脆就不睡被子!这可真要冤枉死这傻子了,天知道,这屋里,甚至这栋房子里,每天叠被子最认真的就属她了。看她叠被子有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太­精­益求­精­,简直到了变态!

说实话,分别也不讨厌毛天安,女人­性­子到了她这份儿上,难得了。另外,着实极品袍友,虽然这段时间也就厕所打过那么一次,但是连上次强她那次,感觉这小半辈子,那洞美之处是最销魂地儿了,想­干­,还想­干­——

此时,分别有心帮她的,但是,已经没时间了。

“啪”大灯打开,

接着,“嘘!——”尖锐的哨声在房间里响起!

分别从床上跃起的速度分寸掌握地极好,跟其他人反应的一模一样,就如同熟睡的人被惊醒。

毛天安确实睡的熟,一声哨响仿佛狰狞而来的猿啼将她惊醒,本能,她先直挺挺坐起,脑袋里轰隆,却迷蒙间见到床边庄严的纯黑束腰皮带!又是一惊,余光已见战友匆忙在小走道站成一排,没有犹豫,赶紧下床列入队伍中。

“稍息,立正!”

八个人笔挺队列,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就算脑袋里涨得生疼,这时候也不得不清醒,蟠逃那张淡然却堪称美丽的脸庞,以及他手臂上带着的红袖章,还有他身旁头戴钢盔整装肃立的稽查战士,都叫人不禁心紧肃目。

毛天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矛头已经指向她,确实没有准备,蟠逃手中手电筒的光,已经指向了她——

蟠逃皮带束起的腰身比例如此正,他的面庞丽艳,眼神却能如此淡静,你能说他的目光温润如水,但是,你不能说他指向你的电筒光也彬彬有礼。

那束光,刺眼地照进了天安的眼里,侵略而严厉。

43

“这是你叠的被子?”蟠逃的电筒指了指她床头的砖头被子。

“是。”毛天安老实点头。他一问,毛天安就知道自己撞枪口上了,今天太累了,倒头就睡的结果就是被抓了个最恶劣的现行。为了逃避叠被子­干­脆不盖,这是大会上连长严厉批评过的现象。

“怎么不盖,不冷?”

“报告指导员,今天确实瞌睡大,倒头就眯过去了,没注意拉被子。”毛天安目视前方,腰杆儿挺得直,答得也磊落。

这是她的特质,不虚伪。分别一旁听了,到放下心,她的被子叠的那叫好,就算让她重叠,也是真功夫,完全支撑的起她的理由。行得正,自然站得也稳。

果然,蟠逃稍抬下巴睨了睨那被子,“你重叠。”

毛天安走过去,弯腰,摊开被子,平铺,还稍加抖了抖。那双手抖起被子的模样,潇洒,有劲道儿。在旁人眼里,这是个男孩子,动作如此自然不是那么突出。但是,分别明明知道这是个女人。她手腕的动作,她平静专注的眼神,甚至她弯下的腰线。这是一种很漂亮、值得欣赏的吸引力。

果然叫人称赞。被子叠成后,棱棱角角,一如其人,有韧­性­、利落。

毛天安回到队伍中,依旧目视前方,不是证实自己后的盛气凌人,反而娟秀儒雅缠身,更显大气。

蟠逃看了一眼她,也不拖泥带水,手电的光束熄灭,“继续休息吧。”转身出去了。

这是段小Сhā曲,也许。

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些并不易觉察却稍有奇异的事情。反正分别是注意到了。

基地训练场开始了冬季除草,今年这项活儿落在了四连身上。

张帆自上次改变了掩体材质被团座批评后,正好利用这次“冬季除草”回归“苦练兵,练强兵”的原则路线,整个四连全部开拔出去,以班为单位进行着轰轰烈烈的“艰苦除草+工兵掩体”科目训练。

着实艰苦。战士们的双手每日除了与枯草摩擦,剩下的,就是腥苦的泥土与冰冷的枪靶,握不到柔软与热乎。

张帆率领全连奋战在一线,连部交给了指导员蟠逃。

每日,蟠逃会留下一个战士随他驻守连部。主要负责连部守卫、值日、清洁卫生。

一开始几日还有轮换,后来,这几日,一直留下的都是毛天安。关于这点,倒真还说得过去。毛天安自上次当着指导员的面重新叠被,完美通过“深夜探查”,就成了全连有名的“老实人”代表。主要是她值日也好,卫生也好,你挑不出她的错儿。指导员爱把她留下来驻守连部,真乃人之常情,谁不喜欢勤勤恳恳又踏实少言的人?

但是,分别不这么想,毛天安在他下铺,在部队里,这就是最近的“亲人”了,他们吃饭对桌儿,睡觉上下,毛天安一丝一毫的情绪,他怎的没有觉察?

分别发现,毛天安自留下值守后,有很重的心思。

怎么看得出?以前吃饭,这玩意儿,吃得跟骡子,一嚼一抹,欢快着呢,说实话,分别都能感受到毛天安来参军这份兴奋劲儿!

可这几日,骡子吃饭嚼得沉重些,外人看不出,分别看得出这份沉重叫她十分纠结,那是一种类似在,类似在忠诚与良心上的撕扯———啧,分别,相当好奇之。

分别不是没想过,是否蟠逃已经识破了毛天安的女儿身,然后———欲­奸­?欲强?莫怪分别如此畏亵地看这件事,是的,无论毛天安,还是蟠逃都不是这样猥琐之人,但是,毛天安有锁住任何男人与之打pao的魔力,蟠逃再­精­致挑剔,这两人碰一处儿———

分别如此一想,竟十分振奋!

蟠逃——如果你真是向晋阳,也许军中一­性­丑闻伤不得你的根基,但是,绝对有给你添堵的可能!

只能牺牲才与毛天安建立起的这点浅薄的“袍友情”了。

是的,分别此次“忍辱负重”蛰伏至此,全为一人,

蟠逃,

他以为的“向晋阳”。

44

分别一向觉得向晋阳的高明之处就在,他把“神秘感”玩到了极致。

无人不知晋阳,却无人识晋阳。这能给其人带来多大的掌控空间?

分别知道自己这次在曾许权布的局中败得惨,不仅说没能拿下武汉的部队“制地权”,甚至,薄苦跟曾许权沆瀣一气,此一役更是将他“连根拔”!他老子将他毒打之后下决心要扒了他的军装!!

离开了部队,意味着永远就失去了跟向晋阳叫板的可能­性­,分别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要学会韬光养晦了。这是分别此次“置死地而后生”之后最深刻的醒悟。

我吃得了苦,

我能蛰伏,

我能守。

分别已然将晋阳当成此生一个最完整的坐标,

捕捉你,

观察你,

甚至,可以向你学习,

最后,

超越你。

我能等。

于是,分别诚心恳求父亲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我可以从最基层的兵当起,“洗心革面”!

但是,他不认得晋阳。他跟这些“只知晋阳不识晋阳”的人一样,向晋阳,是个传说。

目标锁定在了这个叫蟠逃的人身上。

除了容貌,气质,

更重要,薄苦等人近几月来对这个连队的“关注”异乎寻常!当然,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如果蟠逃就是向晋阳,分别愿意“无声”“守”在此人身边,“默默”向他“学习”,观察他的生活,体会他的细节。———熟识他,你才能真正将他玩弄于股掌!

当然,“熟识摸索”的过程中,分别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制衡”他的可能,

不折手段,也,在所不惜。

分别是兽,他有敏锐巧取致命处的本能,

分别也是­精­灵,耳听八方,风吹草动,为自己占领食物链的最高处宣泄着自己的天赋与聪敏。

用好身边一切能用的人与事,抓住时机,一击即胜,如此迅猛高效的“攻击”策略,由此叫分别很好利用了这次班长叫他带领一个四人小分队“中途返回连队执行任务”的机会,

“指导员!——”当分别用故意流露迫切完成任务的神­色­猛然推开蟠逃办公室大门时,里面的情形!———

不仅跟随他一道回来的四位战士,就连分别本身都是震惊异常!

里面,

蟠逃倒在沙发下,一手横摊搭在沙发边缘,军装外套敞开,军装衬衣军纪扣解开,仰着脑袋仿若在云中腾雾半梦半醒间,

触目惊心,他身前的茶几上,是锡纸、针头,——白粉——

毛天安如同他们一样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站立在他身旁,手里,捏着一包白­色­粉末!

45

玩物丧志。

是的,沉迷于一些生活必备之外的东西容易磨灭一个人的志向,而有些,更是致命。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不过就毛天安观察,蟠逃并非败类。他恪尽职守,每日他是全连最后一个休息的人,他会仔细检查落实每个角落的安全;他怜惜官兵,值守门卫的战士,夜晚,他亲自会把旺盛的火炉端到他们脚边;他耐心负责,讲解条令不急不躁,用平易的方式让你领悟这些枯燥条文的必要。———

于是,当天安第一次撞见他在吸毒,可想那种冲击!——震惊过后即是深深的矛盾。

这个不是败类的男人在做“败类”的事儿:无论是他吸毒,还是,他利用天安的“老实”为自己遮掩。

是的,那天毛天安因为门房一件突发事件上楼来请示他,无意撞见他在吸毒后,就明白了他为何会总留下自己来值守。因为她老实,还有她勤苦,她做事能叫他放心。

毛天安匆匆掩门而去,并没有叫他发现自己,却这几日揽下了一个心沉无奈的包袱。

每个人都有过去,一个不是败类的男人做了败类的事儿,又无法叫人深恶痛绝,——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现下,突然败露了,却是败露的这样彻底。

据毛天安观察,蟠逃的毒瘾可能并不深。每日他在办公室独处后,会打开窗户在窗边站一会儿,然后依旧恪尽职守,该做什么尽职做什么。只是今日,十分奇怪,他独处的时间太长太长,毛天安又心里清楚他在­干­什么,于是担心地上去看看,这一看———大惊失­色­!量计太大,人已成迷幻。

天安更没想,自己一把夺过他手里攒着的一包白粉还没几分钟,分别他们也冲了进来!

众目睽睽,

这件事突然间变得复杂起来。

就因为自己手中捏着的这包白粉,就因为,捏着,她还傻站着,———这事儿,连累了她。

蟠逃怎么在处理她不得知,反正,她是被圈在了连部会议室已有三天。

三天里,每日都有稽查来盘问。毛天安实话实说,虽然她坦荡,但如此这番反复询问,丝毫不见与于你信任的感觉,还是叫毛天安有了些许急躁,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内心里,滋味难明,有怒,有屈,有悔———

所以说,困兽难跃,你想磨灭一个人的意志,一个字,“困”,就能达到绝佳的效果。

毛天安不明白这些稽查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一个问题“这包白粉从何而来”,他们能不厌其烦反复问上好几遍,难道期望从她嘴里抠出“我是同谋”的屈招吗?毛天安很反感这一点。

三天了,吃睡她都在这间会议室,毛天安首次尝到了“屈困”的厉害,它足能撩起人心中最深切的悲愤与灰心。

第四天,当毛天安在桌边立正站好,等待稽查对她行径第四番她都能熟背的问题时,——一愣。进来的是安渠,后面,晋阳。

毛天安全身僵紧,这两人的到来于她而言并非她所喜。一股自责,甚至屈辱,油然而生,却又怪不得任何人,她惹了事儿,她平不下来,他们来,就是自己的无能。

安渠进来一眼见到天安,心还是一疼的。人怎么这么瘦了?但并不言,只是慢慢坐在了她对面的靠椅上,眼睛,一直看着她,心里就这么念叨,怎么这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还是就这几天­操­心的,根本没吃好?看脸瘦的——

晋阳没有坐,他仿佛安渠的随从跟其余跟进来的领导、秘书还是站在一处,看了一眼天安即将眼淡然移开,看向会议桌上放着卷宗。

天安保持笔直的站姿,目视前方,脸庞并没有波动。

她这副犟模样,一下就让安渠仿佛见到了老虎,一样的洒脱坦荡,身上没有对与错、没有屈与辱,只有纯净的坦然与直白!安渠感觉眼窝都一热,掩饰情绪的同时扫眼看到了办公室的陈设,

那边,只摆着一张小床,上面一床薄薄的棉被,天安的军用口杯孤零零放在会议桌的那一头,没有暖气,没有火炉,没有任何让人感觉温暖的念头———安渠终是忍不住!

“怎么不搬个炉子?”声音不大,却足以动怒,

你晓得就这一句要吓坏身后这些领导多少脑细胞!赶忙的,一位一星少将立即就转身,“快!炉子呢!”

却,这个时候,晋阳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了安渠身旁隔着一个的座椅上,

“渠叔,她在接受审查,要个什么炉子。”

那位一星少将又放下了手,望着晋阳,眼中稍许无措模样。这能跟进来的领导,级别高,起码军区一级,属于“识晋阳”。

“这么冷,她还穿着单衣。”

“渠叔,她只是个普通战士。”晋阳的口气淡冷,直视天安。

安渠心中已有不痛快,晋阳这样反驳他,不近人情也不通人情。天安是我家的孩子!

不过,也没有再接下话,孩子惹了事,要管。

晋阳看着她,“白粉哪里来的。”

毛天安一听,浑身一炸!

他什么意思?他也觉得我有­干­系?!

毛天安硬着气,语气还是很镇定,将前因后果又叙述了一遍。

“白粉哪里来的。”

却,他还是这么问。

跟稽查如出一辙!

天安突然头脑一轰,明白了!那些稽查——这间会议室——三天——他的授意!!

毛天安盯着他,犟怒了,

力持沉静,天安的眼中戳着一根坚硬的骨头,

“*月*日我接受指导员蟠逃的指示——”再说一遍,跟前面说的那遍一字不差!

他问多少遍,我就说多少遍,绝不屈服。

晋阳的面­色­始终淡沉,注视了她许久,

“硬气并不代表你就做对了。蟠逃吸毒,你知情不报,为人不对。指导员吸毒,你包庇纵容,为兵不对。部队是严肃的纪律学校,你学习条例,口说一套行一套,言行不一,为生不对。只这‘三不对’,你就没有硬气的资本。问你‘白粉哪里来的’,你该知道,‘白粉’从你的纵容开始,缘于你的‘识人不清’。蟠逃是你的上级,他或许是个好上级,但是他做错了事,违反了军纪,这是原则问题。你丧失原则,担不起硬气,只会蒙羞。”

一字一句,叫天安脸红。

他说的哪一句有错?字字直戳天安的心窝子!

是呀,原则,这才是硬气的本源——

毛天安烧红了脸,渐渐垂下了头。她是个明是非的孩子,有道理的话从来不会让她曲解,她听得进去———

见她如此,安渠是欣慰的。这就是天安比老虎更让人欣喜的地方,她的“知错就认”表在明处,而老虎,藏的太深,这样的方式,又叫人如何去走近他呢——

安渠刚想开口为她下个台阶,却万万没想晋阳的下一句话,

“老虎要是丧失原则,你知道我怎么对待他?”轻而沉,

果然,天安立即扬起了脑袋,“怎么做!”

晋阳慢慢起身,手放在腰间开始抠动皮带扣——

“晋阳!!”

安渠一下站了起来,眼中深深的不可置信,以及,刺痛——曾经,老虎年幼,自己多少次也这样抠动过皮带扣,抽出,———没想,没想,他也是这样“严教”老虎吗!

气氛一时重于那灌了铅的铁,几位领导甚至大气不敢出,

安渠一声惊厉的“晋阳”让人胆寒,

更惊住了屋外本想来为毛天安“证明”却被哨兵挡在楼梯口的分别!

心火腾湃。

46

“夹道横尸人掩鼻,尼溪长耳我伤情。十年万里­干­戈动,早晚回军望太平。”

这是丘处机写给成吉思汗的诗,大汗看完反正是有点不高兴。这历来残暴之人,我残我暴,均可,可你说不得我,这“残”这“暴”只许我“施予”你。

分别深感晋阳应该跟自己是一类人,即“成吉思汗”范儿,吸毒这码事,害人可以,从中牟利可以,自己是万万不得沾分毫。所以,一见蟠逃“倒”在白粉里,这人就连晋阳脚后跟儿都摸不着了,莫说就是他本人。

分别没找准人本就有些失意,现在连天安也搭进去了,稍觉得不偿失,所以,这袍友是要想办法“解救”一下的,却没想,这一来,有了意外收获?

哨兵拦住了,进不得,分别也不硬闯,退出来,走到楼后顺着老楼的下水管道往上爬,攀到小会议室后窗搭檐儿上趴着,天寒地冻,自己的身子完全浸在结冰的锈水里,分别不在乎,凝神向窗内望去……

就算老旧的窗户灰尘、冻雾模糊了一部分视线,但是,屋内这样一群人,分别还是一眼看到了晋阳,……他就是向晋阳……虽然他背对着自己,可是出奇,就是心中想的到的那个人,……身躯跟蟠逃一样有种俊雅的风流气,但是比蟠逃更魅,更多变,也更掌控自律。

他正抽出腰间皮带,面对着他的毛天安一脸静默骨气。

“啪!”

以为有个缓冲,

以为还有个阻拦的过程,至少,一旁的安渠是在他抽皮带出来时已经走向了前……

却!

那样不犹豫!

那样,下得了手……

一皮带已然迎面向毛天安的脸庞抽去!

毛天安闭眼,从右眉角延至左下腭杏红一梗痕。

“晋阳!你疯了!!毛毛是个孩子!!”

这一皮带抽下去,几乎要把安渠一颗心刨开!上去就捏住晋阳执皮带的右手,想捏碎……

晋阳只是看着天安,“三皮带。”

安渠狠狠推了一把他!“把这个疯子拖下去!”

没人敢来拖的。眼下突如其来这一幕已经让所有人脑子一片空白!包括,窗外的分别。望着天安脸上那渐渐肿起来的越来越明显的梗痕……分别心中滋味难当,她是个女孩子,怎么抽脸呢……

但是,没人抵得住天安骨子里养着的“将”气,至真至纯,有错就认,有错就甘心受罚!

天安走上前来,单薄的军装穿在身上显得英气十足,

“爷爷,这次我确实错了。他说的没错儿,失了原则的人硬气只是蒙羞。该罚。”

毛毛毕竟是个孩子,皮肤何等­嫩­,就算在底层生活、部队生活有磨砺,可孩子就是孩子,­嫩­就是­嫩­,眉宇间的红痕终于有胀破,流出一条艳红的血痕,落在眼角下方,一滴,……触目惊心……触伤目,惊疼心……

被安渠一推,晋阳向后颠簸了几步,站住,手里依然捏着皮带,听见天安的话,­唇­角似乎微弯了起来,注视着她,眼底……一种很深沉的东西……

天安主动走到他跟前,“不是我讨打。我以前犯错,老虎下不了手。”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盯着他。

晋阳也没说话,皮带在手掌中又绕了一圈儿,一抬手,毫不留情又抽下去一皮带,这次在天安的左耳后延伸下巴颈脖下,

又一皮带,右耳后……

疼,让毛天安蜷起了拳头,指尖掐进­肉­里。但她还笔直站在那里。

安渠重重坐下,低头紧紧吸着气,

这是一种比以前对待老虎更让他无措的情感……晋阳比自己狠心。

47

“日子富了怎么办哪怎么办嘿嘿

条件艰苦怎么办哪怎么办嘿嘿

优良传统怎么发扬嘿嘿怎么发扬

宏伟目标怎么实现怎么实现

富裕不忘勤和俭勤和俭嘿嘿

以苦为乐经磨炼哪经磨炼嘿嘿

勤俭勤军不忘本嘿嘿不忘本

艰苦创业续新篇续新篇”

今天吃饭前唱的就是这首《艰苦奋斗》。分别一边大口包着饭一边还在想,今儿个再看来,毛天安也是个硬被抛向“艰苦地”学“奋斗”的主儿,有来头呢。

分别从小生活在大院,没少见将帅的小千金,各个跟陆小曼一个活法。分别嗤笑,可能还比不上陆小曼。他老娘娘家解放前青帮一脉,他老娘是没享受到富贵傍身,但是据他姥姥那大资做派,……身边必须十几个人伺候,一个月花销折合人民币最少要二十多万……有钱,有权,分别年轻的身心已然看开看透。

那何来非要搏个“晋阳落地”呢?这是一种境界。人呀,需要一个标杆,如同游戏一场,总要有打穿的时候,否则,玩的快活吗。为此,分别能投入个“在所不惜”。

藏了三个馒头,晚间熄灯后,分别的身影如鬼魅轻盈利落又攀向会议室那扇老窗棱儿外。毛天安被抽了三皮带后,分别还特意停留了会儿,并未等到“欲扬先抑”般的“劫后惯宠”,只除了进来了军医为她止血,安渠迟迟不离开,没言语也没看她,就是独自垂头坐在那里,晋阳又慢慢系好皮带……她还被关在会议室里。分别觉着这孩子硬气地叫人欣赏,给她带三个馒头,够“袍友”情了。

低头往里瞧了瞧,毛天安军装都没脱,给她好像是加了一床被子,她仰躺在床上。分别刚想起身有所行动,却,一声轻巧的推门声……分别又掩下了身影。

头上一弯冷月,冰柔的光还是叫分别看清了进来的是谁,

晋阳。

这点,分别觉意外也觉不意外。

意外的是,晋阳看样子是个淡冷的­性­子,这种“打一下又摸一下”不像他所为。

不意外的是,天安于他,很特殊,……这种“不可为”可为起来也不显突兀就是。

分别静静看着他,如捕猎的兽,判断,思索。

屋里的晋阳慢慢走向毛天安,他左手捏着一个东西,像个布条,……月光太淡,分别还是没看清。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右手拍了拍天安的被子,他微垂着头,分别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从动作、身态上来看,他一定十分放松,甚至愉悦,分别甚至能想象到他­唇­边一定微弯,这是一种满意。他抽下第一皮带时,­唇­边就有那样的弧度。

“啊!”毛天安的惊醒倒叫分别有些无奈,她真睡得着?脸上那样火辣的疼,她竟然睡得着。

分别身子探得更低,努力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显然毛天安看到晋阳十分吃惊,人坐了起来,分别清晰看到她脸上斜划下来的红痕。咳,成了个破孩子……

晋阳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展开左手的布条,双手一抬,握着布条框上了她的脖子,手,不紧不慢系了起来。……这一看,分别着实吃惊了。

竟是一条红领巾!

晋阳在给她戴红领巾。

毛天安随着他的举动似乎愣了,人傻傻地望着他,

晋阳的手,抽皮带时,系红领巾时,都是那样修长、得力。这是一双男人的手,掌控一切,也抚平一切……

晋阳为她系上一个结,看向她,天安的红痕在鼻头那里绽开一朵鲜艳的小花儿,

晋阳抬起一手揽过她的脖子,叫她的额头顶住了他的额头,

他的眼睛看着她,她的眼睛看着他,

“孩儿,这是奖给你的,你不叫红领巾吗,以后你做对一件,我奖你一条红领巾。”

“稀罕。”

这声“稀罕”并不傲慢,气儿也不是从鼻头冲出来的,但是,张扬着帅气与坦率。我本就是“名将”,不惜得你的奖赏。天安的眼睛开始变得亮晶晶,一种渐渐激发起的斗志与趣味……

晋阳扶着她脑后的手轻轻拍了拍,

“老虎失了原则,我确实想用皮带这么抽他,可是一次都没有抽成。老虎比你狡猾,我皮带还没有抽出,他,已经跑了。你呢,孩儿,你怎么不跑,你不仅不跑,连眼睛都不眨。太实诚了啊。”手,轻轻地拍,轻轻地拍,……

毛天安额头使劲一顶,将他顶开,仰起头,眼神偏向下看着他,

如此的天安……惊人的美哦!

一条红痕斜倚脸庞,傲人的眼神,傲人的孩子,神一般……

­唇­角微弯,她的笑比他畅快,更隐含得意,

“说过,我不是老虎。这次,是我的错儿,让你抽。你也记住了,……”脸庞靠近,­唇­,几乎要贴住了他的­唇­,眼神再次平视,望进他的眼睛里,“咱是要个公平的,下次,你要犯错,我也有皮带。”

晋阳始终不动,­唇­弯起的弧度更美丽。

分别躺下了头,枕在双手上,望着头上冷月,也弯起了­唇­。

这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较量,神与猫,猫与兽,兽与神……绝伦无比。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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