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金而强,声促以清。商音。
性土而均,声漫而缓。宫音。
性火而烈,声雄以明。徵音。
陈无素:
[兵器:四神乐器]
朱雀:声动燎原,音鸣焚天。四神四灵,从我号令。火皇招来。(箜篌)
白虎:声动碎金,音鸣裂石。四神四灵,从我号令。力王招来。(编钟)
苍龙:声动行云,音鸣浪激。四神四灵,从我号令。霸荒招来。(笛)
玄武:声动凝沉,音鸣刚坚。四神四灵,从我号令。恒卫招来。(埙)
尤从之:
[兵器:幽弦]
一弄:叫月。
二弄:穿云。
三弄:横江。
终章:万空。
盛若空:
[兵器:济生炉]
南斗注生阵:南极长生,六星延寿。凝神结胎,逆天化育。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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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师徒 [二]
众人静默片刻,正要收拾尸身。池玄却站起身来,对徐秀白道:“身上带荤食了么?”
徐秀白虽是不解,却也不多问,只是皱眉道:“肉脯。”
池玄点了点头,“给我。”
徐秀白伸手入怀,取了一个油纸包出来,抛给他。
池玄接在手中,转身重又跪在叶无疆身前。他拆开纸包,肉脯均匀的肌理在金辉之下渗着微微油光。他拿起一片,咬了下去。风干的肉脯干硬,他咀嚼得慢且认真,那郑重之色,如同在进行一场仪式。
众人见状,俱是不解。
绛云见他如此,更是惶惑。他元神开启,早已无需饮食。何况一直以来都只吃素,为何如今却……
她满脸担忧地望着他,却不知该不该问。
这时,池玄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开口道:“我自小被师父收养,师父却一直不让我入门。我问过因由,他只笑说:你该吃肉……”
绛云听到这话,依稀记起曾经似乎也听谁说过,血证一病需食荤腥、补气血。吃肉……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由修仙之人说出口来,却多了莫名沉重。
“师父在世时,我却从未遵循这句教导。待到师父离世,我也只是想着,无需多久,自然会黄泉相逢……是我错了。修仙之道,求生,不求死。”池玄望着眼前叶无疆的尸身,轻浅而笑,些许哀色,染在眉宇之间。他的语气从容安和,垂眸对那亡者道,“弟子安好,长生久视。师父教导,谨记于心。”
他说罢,站起了身来,对绛云道:“我们去仙人洞。”
绛云望着他,心上感动,久久不褪。她靠近他身边,笑着点了点头。
徐秀白看到如此情状,忽生悲恸。他何尝不是有千言万语,尚未来得及说,便阴阳永隔。他轻叹一声,抑住了思绪。
众人稍作收拾,起行往仙人洞去。众上清弟子本也顾忌徐秀白的身份,但一路而来发生的种种,让众人心中疑惑愈重,皆失了主见。如今便都以池玄马首是瞻,也愿随他往仙人洞一看究竟。
众人行了片刻,便回到了方才南斗注生阵发动之处。
先前,何彩绫被阵法所伤,困于此处,徐秀白以网元天纲护卫。但如今,此处并无何彩绫的身影,倒是沙尘漫天,垒起了一座小丘。
徐秀白微惊,上前几步,喝道:“天纲列阵!”
随他话落,几条细丝颤动,带出微光,却又倏忽湮没在尘沙之中。
徐秀白不禁心焦,从方才开始,他便试着寻找何彩绫的气。南斗注生阵破,她的气却越来越弱,也不知这沙尘底下发生了什么。眼见网元天纲毫无功效,他走上前去,欲再施法。
这时,池玄闪身到他身前,将他拦下,道:“这些‘中皇灵沙’传说是娲皇造人时所遗,并非寻常道法可以匹敌。”
徐秀白皱眉,道:“难道你要我眼见盟友困死其中?”
“被‘中皇灵沙’所困,不过是永陷沉睡,并不致死。”池玄说罢,执灯向前。灯火清明,燃亮一方。灯辉至处,沙尘退散。
池玄走到小丘之前,正要施法,却听吴亨开口,喊道:“慢着。”
池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吴亨走上了前来,有意无意地看了徐秀白一眼,轻声道:“他们终究是太上圣盟的人,纵然上清派行事有违道义,但我等身为上清弟子,总不能见着师门被毁。你救那妖女,终究不妥。”
吴亨的声音虽轻,徐秀白却听得明白。他冷笑一声,双手环胸,迈步走到池玄身旁,道:“小子,听了这话,你还不退开。我也不稀罕你帮忙。”
吴亨听得这话,自然不悦,他正要反驳几句,却听池玄道:
“今日无人想毁上清。”
吴亨皱眉,道:“太上圣盟如今就在山脚盘踞,若不是因为护顶金光,早已群攻而上。师弟此话,未免草率。”
“何彩绫的弥天伞能解诸般咒术,她若有心,早就破了护顶金光。”池玄道。
吴亨细细一想,不解愈盛,“那她为何……”
池玄摇了摇头,“我不知她为何留手,但她今日上山,并非为了破毁上清。”
众人听闻,皆生不解。然而,徐秀白却已了然。他皱了眉,暗咒一声:“可恶,原来她……”
便在此时,小丘忽得一震,沙尘爆开,飘散四处。池玄一惊,护着徐秀白和吴亨连退数尺。起罡气为盾,将那些沙尘阻挡开来。站在池玄后方的一众上清弟子见状,也退了几步,小心地避着沙尘。众人一退,沙尘立刻止了攻击,飘飘然落回了小丘之上。
这番变化,让徐秀白愈加心焦。这些“中皇灵沙”显然只为困住何彩绫,虽不致死,但这样的禁锢又岂是好受的。想来何彩绫的道法远在众人之上,为何会如此轻易被困。他想到此处,出声喊道:“何彩绫!”
沙尘流转,发出细微的悉索之声。沙丘之下,并无应答。
徐秀白微恼,骂道:“何彩绫,你当真抱着一死之心而来?!”
他说话之时,只觉何彩绫的气又减了几分,微弱之势几近蛰伏。他愈发恼怒,不顾那沙尘阻挡就要上前。
池玄拉住他,道:“不可鲁莽。”
徐秀白望向他,满目的焦躁中带着担忧。
一旁的绛云看到这般情状,也知事态严重。她与何彩绫并无深交,也谈不上什么情谊。只是,不知为何,她竟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来。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她带着一抹艳色,携着满身花香而来。佻达妖娆,旖旎风流。虽说不出什么理由,但那时,自己和幻火都认定了,褚闰生对她有意。而后,更化作她的模样,去劝褚闰生修仙……
若这开始,只是误会。可一路而来,有些东西的的确确变了。哪怕不曾亲眼看见,不曾亲耳听闻,却能嗅得。他的身上,染着与她一样的香……
绛云心上一动,已明白了许多。她上前几步,对池玄道:“我进去看看。”
池玄望着她,摇头道:“‘中皇灵沙’不同其他。”
“试试看嘛。”绛云笑道,“我分了你一半道行呢,应该比以前更厉害吧。”
绛云说罢,怕他不信,扣诀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固命护本,神形不衰。”
话音一落,金辉点点,应咒而生,在她身旁环绕翩飞。她得意一笑,望向了池玄。
池玄莞尔,取出七曜昭明镜,道:“我替你开道,一切小心。”
绛云拍了拍胸口,笑着点了点头。
池玄颔首,执镜令道:“明光洞照,玄门开解!”
霎时,光辉耀目,于镜中绽开,在沙尘之中,开出一条通路来。绛云深吸一口气,闭目而入,片刻消失在了光辉之中。
光辉片刻散尽,眼前只余下一片晦暗。绛云睁眼时,只见沙尘如雾,遍布四周。那些沙尘如同活物慢慢往她身上聚来,但却被定魂咒法的金辉祛开。她见状,愈发定心,大步往前走去。
脚下沙尘流动,起伏如水。所幸她身姿轻盈,全无阻滞。只是,周遭灰蒙蒙的一片,不辨西东,她行了片刻,仍未到尽头。想来那小丘极小,不该如此才是。她不禁止了步,低头思忖。
这时,晦暗的尘沙之中悠悠然飘来一点绯红。绛云微微不解,伸手相接。
只见那一点绯红,原是一瓣山樱,柔柔地落进了她的掌心。
“花瓣?”绛云满心茫然,刚一抬眸,却见飞花如雨,飘扬似雪。
她大惊,左右环顾,却见满目的山樱海棠,轻软红香,哪还有一粒沙尘。她正惶惑,忽然想起曾经使用对徐秀白用过“通魂”之术,也见过如此的景物变化,想来也不过幻境之流,有何可怕?
她慢慢定了神,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
穿过花雨,不过片刻,她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眼前,一地花瓣铺陈,如同柔软的寝床。花瓣之上,有人安然而卧。除却她要找的何彩绫,还另有一人。绛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待看清另一个人的面貌,却暗暗吃了一惊。
段无错。
先前南斗注生阵启,棺木中的段无错是沙尘凝就的假人,如今这个,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何会在此处?
绛云带着疑惑,正想叫醒那二人,待注意到他俩的姿势,却不自觉地顿住了。
他二人皆蜷身而卧,面对彼此。虽未贴近,但那安然之态,一如相依的枝叶。绛云忽然觉得,叫醒他们,太过失礼。这二人,安宁稳妥得就像是太极图上的阴阳一般,似乎从亘古开始,就该以这样的姿态彼此相偎。那极致的契合,不容任何事物介入。
天干玄兵,地支使符,互为阴阳,相生相辅。
她也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听过这句话,只是现在,这十六个字就幽幽回荡在她脑海中,经久不消。
她望着那二人,竟生出了莫名犹豫,迟迟不敢出声相唤。只觉得让他们如此睡着,才最完满不过。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片刻,她甩了甩脑袋,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没错,他们是被这“中皇灵沙”的法力所困,又不是自己睡下的,有什么安然完满可言!
如此一想,她心念坚定起来,几步走上了前去,伸手推那二人,唤道:“恶仙,老头儿,你们快醒醒!”
一瞬之间,满地的花瓣兀得飞起,转眼间,又化作尘沙倾泻而下。绛云无处可避,一手遮挡,一手起诀,准备以定魂咒法相抗。然而,沙尘来势威猛,她身周的金辉被倏忽吞灭,四周复又变得晦暗迷蒙。满身沙尘,让她觉得沉重无比,竟是动弹不得。
她压着自己的慌乱,努力想对策。这时,段无错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道了一声:“绛云?”
绛云听到他的声音,喜出望外。
段无错已然醒来,他坐起了身子,神色中微带着疲倦。他困惑地看了看四下,待看见身旁的何彩绫时,竟是一怔。
何彩绫依旧沉睡,她的睡容如此平静美好,平日的骄狂轻浮再寻不出半分来。段无错望着她,唇边漾出淡淡笑意。他伸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唤道:
“彩绫。”
这样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呼唤,却亲切温柔地如同春日和风,直入人心。何彩绫的眉睫微微一动,缓缓苏醒了过来。看到眼前之人,她微微有些惊讶,继而却凝眸而笑,道:“无错。”
段无错笑着点了点头,扶她坐起身来。
何彩绫先前被幻焰真火烧伤真元,后又被南斗注生阵所伤,加之被灵沙困了许久,此刻虽然苏醒,却是通身乏软,疲累不堪。
段无错见她如此,不免担忧。他又看了看四下,似已了然。他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了兵魂珠来,念道:“东君圣临,孚甲开坼。”
兵魂珠骤然绽光,化作一方星盘。星盘之上,浮出篆文“甲”字,而后,一柄巨凿赫然而现。只见锐光千道,冲天而起,将所有的沙尘驱散。
绛云见状,不禁惊叹。但她随后所见之事,让她惊讶愈盛。沙尘散尽,光辉收敛,那风烛残年的老者似乎也随之一起消失了。眼前,那手执巨凿,傲然而立的,是韶华盛极的少年。如锈蚀的宝剑被打磨一新,凛凛英气,不可逼视。
绛云从未见过这样的段无错,不禁呆愣。
这时,段无错走到了她身前,也不多言,只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挥。
绛云只觉一道微风抚过脸颊,霎时,那覆满她身子的沙尘被尽数祛散,重压之感顿时消除。她欢喜不已,一跃而起,道:“多谢了。”
段无错笑道:“是我该多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我们恐怕就要永远睡在此处了。”
他说罢,转身走回何彩绫身旁。他放下巨凿,俯身抱起了何彩绫,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此刻的何彩绫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她微微点头,阖上双眼,轻轻靠上了段无错的肩膀。
看到这般情状,绛云竟生出莫名的失落感伤来。她呆呆站着,一时茫然。
此时,段无错沉声,令道:“破甲!”
那柄巨凿得令,直冲而上。只听得轰然巨响,沙尘爆裂,纷扬而下。耀目的金光直射而入,将周遭的晦暗幽邃全然碎去。
却说小丘之外,众人早已等得心焦。
眼看局势毫无变化,池玄眉头紧皱,唤出了净灵灯,似要硬战。
这时,小丘忽然猛烈震动起来,一股威猛刚强之力破沙而出,震得空气微微蜂鸣。眨眼之间,小丘已被夷为平地,沙尘四散飘飞,迷人视线。
众人大惊,再看之时,原本小丘耸立之处,赫然出现了三人。绛云和何彩绫,众人自然认得。但那抱着何彩绫的少年,却是陌生。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应对。
池玄亦有几分惊讶,但随后,他展了眉头,举步上前,抱拳道:“段高功。”
听到这个称呼,众人惊讶更胜先前。
段无错笑叹一声,对那众上清弟子道:“不过减了些岁数,当真认不出来?”
众弟子虽有迷惘,但即池玄认定,有何不信。再说今日茅山蒙难,情势错杂,众弟子早已乱了方寸。如今段无错出现,正是最可靠的依傍。弟子们皆放下心来,喜悦难当。
段无错见众人这般反应,隐觉有异。又见护顶金光笼罩山顶,周遭一片狼藉萧条。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何彩绫,心上也猜到了几分。
他微微皱眉,开口问道:“发生何事,说与我听。”
弟子们听得此话,有泣不成声者,有义愤填膺者,更有畏惧害怕者。众人围上前来,争相禀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这几段真是各种卡……我对不起大家……
有时候真的觉得这群上清弟子不给力啊,也不知道要怎么让他们行动才比较合适。一时间真的觉得如果徐秀白要救何彩绫,这群人不阻止好像说不过去。但若是阻止了,池玄的反应又成为另一个问题……
我纠结了好几天,终于发现,幸好我还有狗狗……囧~~~
总而言之,虽然最近这几张各种不满意,但总算憋出来了,就这样先凑合着吧……囧~~~
下面,要为大家说一说“师父”和“师傅”的问题。
有读者大人问:为什么池玄叫叶无疆“师父”,而褚闰生叫段无错却是“师傅”呢?
其实吧,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我对这两个词狭隘而偏执的认识。
首先,“师父”着重于“父”字。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嫡传弟子”,一般情况下若收取的弟子若认定为“嫡传”,那么就将其视作己出,共同居住作息,并传授其所有技艺。建立如亲人一般的关系,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显示出“父”这个字。因此,以“师父”相称,也衍生出“师叔”“师伯”“师妹”这类的关系。池玄的情况正是如此。
而如果收取的弟子并非嫡传,关系如同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那么“父”这一层的关系显然是不存在的。其实一般情况下,也并不直接称呼这样的人为“师父”或者“师傅”,多是尊称其职务或者职业名称。举例来说,对于池玄来说,段无错虽然也是师者,但绝对不是“师父”的层次,一般称呼“段高功”。同理,褚闰生并非段无错的嫡传弟子,他也并不觉得有“父”这一层面的关系。所以,称呼“师傅”。
话说,至于小宜那群人的“师侄”纯粹是调侃的成分比较多,所以请无视……汗汗汗~~~
狡辩完毕~~~下面依旧是咒语时间~~~
华阳观一览表~~~
薛弘都:
兵器:晦明双剑
咒语:无 [物理攻击型的高功你伤不起……]
张惟:
兵器:玄笔朱符。
咒语:
朱符化境。
朱符请圣:玄笔画形,朱符显圣。六丁六甲,天将地煞。闻令速至,百鬼诛伏。急急如律令。
血箓灵符:血箓封精鬼,灵符镇妖邪。
商无漏:
兵器:法印。
咒语:
天官:三元大帝,天官赐福。护佑我身,辟邪锄殃。紫微大帝,请。
水官:三元大帝,水官解厄。护佑我身,镇恶消灾。洞阴大帝,请。
地官:三元大帝,地官赦罪。护佑我身,除祟解祸。清虚大帝,请。。
梁宜:请见前几章。
段无错:略
咳咳,段爷爷的之所以“略”是因为其中有悬念~~~你们懂的~~~
总而言之,谢谢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的!下期再见!
正文 师徒 [三]
众弟子的讲述慌乱无章,段无错一面听,一面出言抚慰。待众人慢慢安定下来,段无错也知了事情的大概。他又安抚了几句,抬眸轻轻扫过众人,看到池玄时,他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惊讶就变做了欣慰。他含笑点了点头,又发觉了什么,开口问道:“怎不见闰生和幻火?”
听到这句话,绛云忙上前去,开口道:“闰生哥哥被困在仙人洞里,圈……幻火去找他了。”
段无错皱眉,“怎会如此?”
绛云怒道:“还不是上清派搞的,方才还用高功们的尸身布阵,可恶!”
绛云不假思索地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她望向段无错,一时有些尴尬。
“尸身?莫非是南斗注生阵?”段无错略微思忖,朗然道,“既然如此,我等一起去仙人洞。”
众弟子此刻都以段无错马首是瞻,听得此话,皆愿随行。
这时,吴亨走上前来,恭敬道:“段高功,今日太上圣盟进犯,还请您坐镇茅山,主持大局。仙人洞让弟子去就好。”
“这话说得奇怪。掌门健在,何时轮到我主持大局?”段无错望着他,反问道。
吴亨愣在了原地,有些无措。他的话语中分明带着嘲讽之意,隐含恼怒。众人都听得清楚,一时间,气氛凝重起来。
段无错叹了一声,敛去了愠色,道:“护顶金光之下,太上圣盟无法作为。先救闰生和幻火吧……”
他说完,举步往仙人洞去。
众人见他如此,再不敢多言一句,默然随行而上。
……
却说仙人洞内,褚闰生看着已然苏醒的梁宜,语气轻巧,只道:“抱歉了,梁高功。看来你的确非死在我手下不可……”
梁宜望着他,神色冰冷如霜,道:“我早知会有这一日……”
褚闰生垂眸一笑,望向了盛若空:“盛高功,还请你解开弟子身上的‘中皇灵沙’,好让弟子起阵。”
盛若空却伸手摇了摇,慢条斯理地开口:“慢着,老身得好好想一想……”她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神里全是玩味之色,“若真如你所言,你精通那上古奇阵,老身若容你施法,危险可就大了。你这小娃儿并非善类,先杀梁宜,后杀老身,岂不是比跟老身合作便宜多了?”
褚闰生笑道:“既是大业,多少有些风险。弟子的命如今握在高功手上,不也是危险至极?”
盛若空闻言,笑得欢愉。她转而问梁宜,道:“梁高功,老身最后问一句,你可愿助我?”
梁宜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不屑,她带着满脸鄙夷之色望向了盛若空,道,“盛高功,想你当日以灵沙控制我师傅,利用她的定魂咒法帮你创生造命。可惜我师傅是何等人物,咒法被破,你亦被炉火反噬,烧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教训还不够?”
盛若空长叹一声,道:“仙道清苦,若不找点事做,长生久视也无甚乐趣。你师傅困于世俗,不懂其中奥妙,我不怪她。可你一心求长生,与我当是同一类人,怎么也不明白?”
“我梁宜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跟你绝对不是同一类。” 梁宜轻蔑道,“若不是我魂魄离体,这中皇灵沙断不能控制我的肉身。盛高功,你可有胆量解开我身上的咒缚?”
盛若空摇了摇头,笑望着褚闰生,道:“果然不行啊……”
褚闰生淡淡一笑,道:“弟子早就说了,弟子才是能帮高功的人……”
盛若空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的他说的话,她垂眸轻叹,暗自沉默。
片刻之后,她望向了褚闰生,道:“其实不然……”她说话之时,眉目间带上了狡黠之色,透一丝狠辣,“你方才说,你用元神炼化出神识,九天十地,独一无二,其实不然。你应当认识那地仙何彩绫吧。”
听得这个名字,褚闰生心上轻轻一颤,却依旧不动声色。
“地支使符,何尝不是非精非鬼,无形无相。而她更将使符一一化作故人模样,比起你来,还厉害几倍。”盛若空叹道,“不过,那丫头也是个硬脾气。纵然她扬言入魔、恣心所欲,可创生造命之事,她终究不肯逾越。昔日,她与我上清相争,老身曾同她开过一个小小的玩笑……”
褚闰生不费力气就猜到了她所指何事,他开口,问了一声:“寅符?”
盛若空笑得轻颤,“没错,正是寅符。”
褚闰生轻轻皱起了眉头,眼前那干枯瘦小的老妇人竟让他生出一丝莫名寒意来。没错,唯有“正身”之法,才能让那玉石之身的白虎化成血肉之躯,更产下幼崽。
他这才明白,那日何彩绫为何一意诛杀,更说:“尔等生非凡物,注定一生坎坷,不如我送你们一程。早入轮回,再行造化吧!”
世间善恶,从未如表面那般简单。他虽明白这个道理,但到了此刻,还是忍不住惆怅。
褚闰生打住思绪,笑问道:“盛高功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往事来了?”
“老身只是想告诉你,老身不是非和你合作不可。”盛若空笑吟吟地道,“今日老身的运气不错,那丫头单枪匹马上了山来。方才,老身略施小计,以南斗注生阵将她困住了。与其跟你这狡诈的小子合作,倒不如在那丫头身上下功夫啊。”
“盛高功方才不也说了么,彩绫仙子不会与你合作的。”褚闰生道。
“她当然不会,可若她的心上人在我手中,就另当别论了。”
褚闰生的眉头紧皱起来,不悦地望着盛若空。
盛若空看着他,笑得欢畅,“天干玄兵,地支使符,互为阴阳,相生相辅。老身如今已将此二人同困于南斗注生阵中,何须再寻他人相助呢。”她说罢,脸色一沉,“好了,闲话就说到此处吧。老身还有事忙,你们若不想睡,就安心死吧。”
她话音一落,周遭的沙尘飞旋而起,狂暴非常,似要将褚闰生和梁宜一口吞下。
褚闰生咬牙,凝神应对,这时,忽见火光一闪,燃亮四周。少年清朗的嗓音响起,喝道:“烧!”
听得这个声音,褚闰生笑意骤生。
来者,正是幻火。却说他先行来寻褚闰生,因他虚身幻形,一路上倒也毫无阻滞。仙人洞他曾来过一次,自然熟悉,加上他与褚闰生心神相通,不消多时就找到了此处。
只见纷飞沙尘在火焰中被燃烧殆尽,幻火周身青焰升腾,神情之中唯有冰冷杀意。他纵身,挡在了褚闰生身前,急切问道:“幻火来迟,师兄可有受伤?”
“哪里的话,来得再及时不过。”褚闰生松了口气,笑道。
幻火闻言,心上稍安。他望向了盛若空,见她姿容丑陋,加之方才意欲攻击褚闰生,也不多想,出口斥道:“何方妖孽!”
“妖孽?”盛若空笑了起来,她打量了幻火一番,笑道,“你我二人,到底谁才是妖孽啊?”
幻火带着怒意,道:“少废话!”他挥手,扬起一片火光。烈火灼灼,烧向了盛若空去。盛若空却不闪避,她轻轻一笑,托起手中的济生炉,轻轻打开了炉盖。
炉盖揭开的那一刻,炉中火焰爆烈,光辉盘绕,如漩涡一般。无数沙尘从炉中涌出,卷向了幻火而去。
幻火见状,初时不屑。幻焰真火,岂会畏惧这区区沙尘。然而,火力虽猛,却烧不尽那铺天盖地的沙。
“呵呵,火生土,这个道理也不知道么?”盛若空笑盈盈地道。
幻火皱眉,全力应对。然而,不消片刻,烈火便被压制,那诡异的沙瞬间沾上了他的身子。他自持自己虚身幻形,毫不担忧。但此时,褚闰生却大惊失色,冲他喊道:“幻火,避开!”
幻火不明就里,正要照做,忽觉身子一重,竟再无法举动分毫。火焰倏忽覆灭,无数的沙尘将他层层裹起,更慢慢凝聚,成经络、成骨骼……虽非血肉,却完完整整地将他塑出。
“这‘神识’老身收下了。”盛若空灿然一笑,托起了小炉。
一瞬之间,幻火那沙尘凝成的身躯陡然崩裂,沙尘飞旋,重又归往炉中。
褚闰生见状,再不顾体内灵沙禁锢,出声吼道:“金轮!完形!”
不过是念出这般粗浅的咒语,褚闰生却觉血脉中有无数微粒跳跃躁动,翻搅冲撞,激得他全身燥热,颤抖不已。剧痛随之而生,吞他意识。他咬牙,启元神之力,闭却五感。痛楚消失之时,他凝神,拼力又喊了一次:“完形!”
因这一声呼唤,原本要归入济生炉中的沙尘生生定住。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将所有沙尘困锁。只见火光熊熊,金辉乍闪,所有沙尘飞旋凝聚,最终化作了一环金轮。
褚闰生见状,欣然一笑。突然,他跪倒在地,喘息不止。方才以元神强压的“中皇灵沙”在体内肆意冲撞,更绞缠血脉,刺透肌肉。片刻之间,鲜艳血色渗透了衣衫,缓缓滴落。
盛若空含着笑意缓缓走到了金轮之前,她伸手抚上轮身,道:“好法宝……”她抬眸,望向了褚闰生,眉宇间带着惋惜之色,“可惜啊可惜,你虽启元神,却尚未圆满,不可脱胎换骨。这具凡人的肉身,如何能与老身相抗啊。”
她说到此处,已是满脸的胜券在握,她笑得高傲,手擎小炉,正要再次做法。这时,周遭忽然猛震起来。沙尘流动,翻腾如浪。她眉峰皱起,面露了惊骇之色。只见满地的沙尘竟化作了轻软花瓣,飘然飞起。一时间,红香靡丽,迷人视线。
盛若空身子一颤,微有脱力之态。她声音喑哑,轻声自语:“好家伙,竟破了我的南斗注生阵……”
便在此时,褚闰生一跃而起,以闪电之速迅攻而上。他聚力出掌,将手穿过幻火金轮,着实击在了盛若空的身上。
盛若空早已得了仙身,这一击并不能损她分毫,不过令她微微一惊。她皱眉,正要行杀招相对。
褚闰生并不收掌,更不闪避,只道:
“杀解!吞虚!”
盛若空闻言,慌忙想退,却为时已晚。金轮之上骤然升起青幽火焰,但见那火焰之中,无数精鬼恸哭悲悯,骇人无比。金轮似被火焰烧熔了一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三条首尾相衔的金蛇。
一切皆是电光火石,快得让人察觉不到痛楚,盛若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身子就被那青幽鬼火吞灭。亦在瞬间,三蛇旋绕,吞虚阵起,青幽火焰并精鬼幽魂皆被陡然吸尽。待火焰消失,三蛇静止,敛去光芒,结成了一环金镯,绕在了褚闰生的手腕之上。
周遭骤然安静了下来,静到连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
褚闰生缓缓抬眸,看向了眼前呆然伫立的盛若空。
幻焰真火并未焚去她的肉身,只是,真元受损,元神焚灭。如今盛若空的身体之内,早已没有三魂七魄……
盛若空的掌中,依旧托着法宝济生炉,炉中火焰明灭,跳跃不定。
褚闰生拿下那小炉,托在掌中,轻声念道:“兵魂融容,诸道合和。”
言罢,炉中火焰一闪而灭。盛若空的身子一震,竟便作了泥土之质,崩裂倾塌。泥土越碎越细,最终变作沙尘。沙尘有灵,往炉中聚去。此刻,他体内的沙尘也已失却神威,自行从他的身体中浮出,飞旋聚集,亦往炉中而去。
待沙尘收尽,小炉也化成了土质,碎裂开来。褚闰生的掌心,唯余下一颗兵魂珠,熠熠生辉。
褚闰生将珠子握紧,轻轻一笑。
然而,他的笑容尚未完全展开,一只冰冷的手却抵上了他的后背。
他心头一骇,方知自己大意。他并不回头,只道:“梁高功,你应该知道,定魂咒法奈何不了我……”
“我知道。”梁宜的声音清冷如泉,她沉默片刻,幽幽道,“我只问你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闰生弟弟,你终于又吞了一个BOSS级人物……嗯,小心消化哦~
[闰生:^_^~~~]
这里,我要说,其实很多文学作品对长生一直存在一个误解,就是认定长生不死是很寂寞很空虚的。[详见各类型吸血鬼文]。我觉得不然,关键是,有没有追求。
人类的时间是有限的,有的时候,就像是解开一道数学题,明明就快得到答案,生命却戛然而止。一切成为了遗憾,而偏偏后人全无天赋,更本无法继续解答。这个时候,任谁都会觉得惋惜,都会希望生命延长。
就像是爱因斯坦,就像是尼古拉·特斯拉,就像是乔布斯……如果这些人拥有更为长久的生命,世界也许会完全不同。而我若是他们,拥有无止尽的创造和追求之力,一定不会觉得永生是寂寞而无趣的。= =+
[那只: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其实就是想说“盛高功研究如何造人的精神其实是和谐的”对吧!]
[狐狸:=口= 啊……被识破了……]
[闰生:^_^ 这是什么话啊,要造人,成亲就可以啦~]
[那只:囧!]
[狐狸:囧!]
~~~~~~~~~~~~~~~~~~~我是表示“我还是继续来显摆咒语吧”的分割线 = =~~~~~~~~~~~~~~~~~~~~~~~~
下面,为大家介绍其他人的其他咒语~~~
聂修:
兵器:如意
咒语:
兵魂融道,意化真形。_________, 现!
仙妖五兽,万灵万法。诸道同途,加护我身!万化!
盛若空:
兵器:济生炉、中皇灵沙
咒语:
南斗注生阵:南极长生,六星延寿。凝神结胎,逆天化育。急急如律令。
七曜昭明镜:
发光/反弹:日出东方,天下昭明。
开通道路:明光洞照,玄门开解
兵魂珠:
兵魂融合:兵魂融容,诸道合和。急急如律令!
兵魂分解:兵魂结解,诸道封分。急急如律令!
徐秀青:
兵器:剑?
咒语:西金圣灵,白帝精英,从令而来,加护我身。剑傀!
顺便补全一下小白童鞋曾经用过的一句咒语:道合阴阳生复灭,剑蓄刚柔利且疾。
再顺便补全一下商千华MM用过的一句咒语:千华缭乱!
[那只:不要凑字了,洗洗睡吧……]
[狐狸:囧~~~]
正文 师徒 [四]
“我只问你几句话……”
褚闰生沉默着,并不应答。抵在他后背上的手,冰冷有如精铁刀剑。他岂会忘记,身后这个人,一直都想杀他。但到了今日,定魂咒法并不能损他分毫。体内的中皇灵沙已经去除,真气流转,愈他伤势。方才吞下的盛若空的魂魄也安稳得很。他不再是昔日的他,又有何可怕?
他想到此处,方才开口,应道:“梁高功想问什么?”
“你为何来茅山?”
听到这个问题,褚闰生笑了出来,道:“梁高功莫非忘了,你在金陵一番作为,引得李氏派使者上山,与上清交好。如今上清派一心一意辅佐李氏,阻止宋军南下。我是吴越人,自然要助宋军。所以我上山来,想劝掌门放弃李氏。”
“何彩绫为何来茅山?”
褚闰生道:“太上圣盟今日聚众与茅山一战,彩绫仙子道法高强,自然先行。”
“偏偏挑在同一天?”梁宜的语气阴沉,如是问道。
褚闰生笑,“太上圣盟的打算,我如何知道。”
“既然太上圣盟来了,你坐山观虎斗岂不轻松。为何却被困入中皇灵沙之中?”梁宜又问。
“茅山护顶金光厉害无比,太上圣盟的大队人马被挡在山下呢。而那彩绫仙子上山,也不是为了覆灭上清……”褚闰生说到此处,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惆怅,他稍稍停顿,才又道,“‘坐山观虎斗’从何说起。我是劳苦命,少不得自己做。”
梁宜思索片刻,问道:“护顶金光再厉害,你的雷锥一样可以破开。为何不毁去金光,以逸待劳?”
“呵呵……”褚闰生笑答,“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我说了,我是来劝掌门的。”
梁宜笑叹了一声,慢慢收回了抵在褚闰生背后的手。
“小子,别装傻了。”梁宜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她摇了摇头,笑道,“哪怕太上圣盟不能攻上山,盘踞在山下一样能牵制上清。这段时间,还不够宋军南下?再说了,李延绡志在天下,岂能容宋军一统江南。你该好好应对他才是。抛下这些不管,跑来茅山趟浑水,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如此冒险,不似你一贯的做法。”
褚闰生听罢,转过了身来望着梁宜。他笑着,略带邪佞,“果然瞒不过梁高功,其实我是为了替幻火重塑肉身,特地上山来吞下你和盛高功的魂魄……”
梁宜笑着踱开几步,道:“非要我说破么?”
“梁高功此话何意?”褚闰生噙着笑意,依旧反问。
“方才的情形再清楚不过,你元神未齐,根本不是盛若空的对手。”梁宜微微一顿,“若不是有人破了盛若空的南斗注生阵,让她有片刻空隙,你早就死在她手里了。”
褚闰生闻言,只是笑着,再不多说一句。
梁宜望着他,轻轻一笑,道,“你是为了何彩绫而来。”
褚闰生笑出了声来,声音里分明带着轻嘲。他摇着头,似是否认,却始终没有开口。
“我早该猜到的……从闻到你身上染着瑞香的那天起,就该猜到。”梁宜说到此处,眉峰轻挑,神色中生了轻蔑之意,一字字地对他道,“真可怜。”
听到这句话,褚闰生的笑容渐渐收尽。那一刻,他的双眸深邃如夜,透不出一丝光辉,更不见半分神采。
“明知无望,还不死心……”梁宜的语调隐着残酷,“天干地支,互为阴阳,相辅相生。这句话你还听得少么?你为她而来又怎样,哪怕你今日死在这里,她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她会。”褚闰生忽然开口,说出了这两个字来。
梁宜微微一怔,一时沉默。
褚闰生长长吁了口气,又生了满脸笑意,道:“梁高功要问的就这些?”
“执迷不悟。”梁宜讽他一句,继而笑道,“真没想到,你会老老实实地陪我说这么久的废话。”
褚闰生听到此话,皱起了眉头来。这时,淡淡的金辉自他身上浮起,悠悠飞舞。
褚闰生傲然一笑,伸手将金辉挥去,道:“梁高功,别再白费力气了。定魂咒法……”
“定魂咒法对你无效,我知道。”梁宜笑道。
褚闰生不解,正要思索之时,却见方才那消失的金辉又浮了起来,盘桓在他身周。他蓦然察觉,这光辉并非来自梁宜,而是,他自己……难道,那抵在他背后的手,是为了……
“完全没有察觉吧。”梁宜笑道,“这是定魂咒法入门的招数,‘凭依’。此术并不会伤身害命,只是被施下此术的人,极容易被附身,且绝无法自行祛除。”梁宜说着,抬起了手来,“不过,这个咒法有些短处,必须触碰不说,还要耗上一些时间。”
褚闰生明白了过来,暗笑自己大意。但他并无惊怕,只道:“梁高功要移魂在我身上?这怎么说呢,我记得凡人之身无法容纳两个生魂呐。”
“对。所以,有一个人的魂魄必定会被摒出体外……”梁宜道,“你的魂魄得元神护卫,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摒出。而我的‘凭依’之法,又能让我的魂魄安然固体。你知道结果会怎样么?”
褚闰生想了想,道:“我的真元会被耗尽……”
“正是呢。”梁宜笑了笑。
褚闰生垂眸,望着自己腕上的金轮。这一手“凭依”之术虽不算什么厉害的道法,可却高明无比。纵然他能毁了梁宜的肉身,让她从“生魂”变成“死魂”,但纵然如此,他也无法将她祛出体外,遑论吞下她。更甚者,若使用幻火金轮时稍有大意,恐怕也会被其中的精魂幽鬼侵体。
他正思索着,忽听人声隐约,渐近而来。周遭微微震荡,似有人启了法力,要破开此处的晦暗。
他猛然抬头,脸色大变。他岂会感觉不出来,清净的罡气染在空气之中,层层铺开。而那隐约传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梁宜自然也有所察觉,她满意一笑,对褚闰生道,“看来,我的运气真是不错啊。”她扣诀起咒,冷冷道,“论心狠手辣,你还差得远呢。”
言罢,金光一闪,咒力顿起。果然如梁宜所言,他无法抵御,更无从逃避。那些浮于他身周的金辉倏忽之间没入了他的体内,异样,缓缓生出。有一股力道迫得他魂魄震动,几欲离体。片刻之间如同荆棘蔓生,那股力道死死缠住了他的脏腑,侵蚀他的血脉,耗损他的真元……
正在这时,轰鸣四起,周遭的晦暗瞬间碎裂。火把的光辉赫赫,刺痛他的双眼。
少女清朗的嗓音响起,声声唤他:
“闰生哥哥!”
哥哥?
他微微怔忡,循着声音望去。
少女的身形灵巧无比,倏忽之间已到了他的面前。她笑得无邪,仰头望着他,问道:“闰生哥哥,你没事吧?”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迟疑着唤她:“绛云……”
绛云此刻满心喜悦,自不必说。她转身,冲着其他人挥手,道:“快来,我找到闰生哥哥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池玄一行。段无错抱着何彩绫走在最前,看到褚闰生时,开口笑道:“好徒儿,让为师一番好找啊。”
褚闰生看着化作少年之姿的段无错,又看了看他怀中的何彩绫,神色中微生出怅然。他继而看见了走在段无错之后的池玄,池玄的样子稍有些改变,他无需深思就明白了几分。一时之间,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默然而立。
此时,绛云发现了倒在一旁的梁宜。她急忙跑过去,关切道:“小宜,你怎么了?”
然而,她的手触及梁宜身子时,惊惧顿生。她修炼定魂咒法许久,如今,她不会看错的。这具身体,没有魂魄。明明身子还是温热的,即便是不幸身亡,七魄也不会散去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魂魄俱失,除非……
她猛地收回了手,缓缓转头,复又望向了褚闰生。
“闰生哥哥……”她开口,怯怯问道,“小宜的魂魄,在哪儿?”
听到这句问话,褚闰生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他笑望着她,道:“你说呢。”
绛云站起身来,神色中满是哀伤,“你……你杀了小宜?”
“好妹妹,你不是忘了吧……”褚闰生叹了一声,道,“梁高功三番四次要杀我,我不过是自卫罢了。”
绛云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好徒儿,你可是认真的?”段无错微微皱眉,问道。
褚闰生笑道:“对了,师傅许久之前就被困在了茅山,有些事情想来还不知道。弟子早已不是上清弟子,如今正助宋军南下。”他双手环胸,语调不紧不慢,“还有就是,弟子取回了两分元神,更学了些了不得的道法。比如,吞人魂魄什么的……”
“住口。”池玄上前一步,斥道。
褚闰生望着他,语气有些无奈,“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师兄?”
池玄眉头紧皱,一双青眸凛然生辉,红光隐约,自他身上升起,氤氲出怒意来。
“煞气啊……”褚闰生见状,了然而笑,“想来当日我取走绛云妹妹体内的那分元神,更吞下了她的煞气和命元。如今师兄这般,想必是你二人互分法力,共享命元了吧。果然师兄情深义重,弄成这仙不仙、妖不妖的样子也在所不惜呢。”
“说够了没有?”池玄迈步,走上前来。他摊掌,取净灵灯在手,“给我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褚闰生笑道。
“无妨。我会打到你解释为止。”池玄说罢,掌上的净灵灯骤然绽光,罡气清透,喷薄而出,细查之时,那罡气里还混着让人心悸的煞气。灯火摇晃,竟是青红二色,不似往常。
褚闰生笑了一声,伸出手来。腕上的金镯光辉一闪,变回金轮之形。他将金轮握在手中,道:“师兄,你以为自己还是我的对手么?”
这时,徐秀白也站上了前来,取出了网元天纲,道:“小子,把我师傅的魂魄还来!”
“有本事自己来取。”褚闰生轻蔑道。
眼看情势紧急,一触即发,绛云忽然出声,道:“慢着!”
众人皆是一怔,停顿了下来。
绛云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走向了褚闰生。褚闰生见她如此,也不知她要做什么,想要应对之时,身子忽然一僵,动弹不得。他知道必是梁宜魂魄作祟,眼看这绛云走近,不尤紧张起来。
绛云走到他面前,带着愠怒看了他一眼。继而伸手,抵上了他的胸口。
这般举动,让褚闰生微微不解。这并非攻击,更没用半分力道,不知是何用意。
绛云沉默了片刻,怒道:“我就知道!小宜,你给我出来!”
褚闰生一惊,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眼看褚闰生的身上毫无变化,绛云又道:“哼,小宜你休想骗我。你的定魂咒法那么厉害,当日连困在幻火金轮中的童无念都能救出来,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被吞。你竟然附身在闰生哥哥身上,太过分了,快出来!”
褚闰生沉默着,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绛云。只听梁宜的声音带着叹息,回荡在他的脑海:
“啧,真不该把定魂咒法传给这笨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一章告诉我们,收徒有风险,授业需谨慎……
[梁宜:悔不当初……]
[那只:……]
[狐狸:……]
~~~~~~~~~~~~~~~~~~~~~~~~我是表示“K歌有利身体健康的分割线~~~”~~~~~~~~~~~~~~~~~~~~~~~~~~~
下面,为大家推出特别节目,“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
有请所有CP为大家唱出自己的感情~~~
注:本节目严肃暴露年龄,观看需谨慎……
请出本文第一位嘉宾~~~酱油一般的女主角~绛云妹妹~~~
绛云
演唱曲目:《勇气》
终于作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如果我的坚强任性
会不小心伤害了你
你能不能温柔提醒
我虽然心太急
更害怕错过你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当当当……
下期请接待,池玄童鞋的回应歌曲~~~= =+~~~观众朋友们,再见~~~
正文 寂灭 [一]
绛云的手抵着褚闰生的胸口,静心之时,愈发清楚的感受到他体内生魂流息,非同寻常。迟迟不见梁宜出来,她有些恼了,正要再说些什么。这时,褚闰生的身上升起金辉点点,辉光翩飞,没入了一旁梁宜的身体内。只见梁宜身子一颤,继而苏醒了过来,缓缓站起了身。
生魂离开,褚闰生顿觉轻松。他稍作调息,发觉体内的“凭依”咒法也已解除,不由抬眸,望向了梁宜。
梁宜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将衣衫整齐。察觉到褚闰生的目光,她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轻蔑。
见到这般发展,绛云又喜又气,她走到梁宜面前,没好气地道:“小宜,你干嘛装死吓人!”
梁宜看着她,带着满脸无奈,叹道:“我何时装死了?刚才说我被杀的人,可是你自己吧。”
“我……”绛云一时失语。
梁宜淡然一笑,对段无错道:“这小子说的对,我的确是三番四次地要杀他,可惜这次失了手。”
段无错沉默片刻,道:“好端端的怎会如此……”他又望向了褚闰生,道,“好徒儿,你方才说什么不是上清弟子,吞人魂魄,可是当真的?”
褚闰生迟迟不答,目光缓缓落在段无错怀中的何彩绫身上。她依旧靠在段无错的肩头,阖着双眸,似坠沉睡。许是因为伤势,她的呼吸稍有些浅促,眉峰微蹙,长睫轻颤。一抹淡绯染在脸颊,平添几分娇怯。往日的骄横倨傲,再不见一分半点,惟余稚子般的纯真洁净。
褚闰生垂眸,低低一笑,自语般道:“竟然睡得这么安心……”
段无错听得他这句话,隐隐察觉了什么。呼吸之间,瑞香甘甜,不知何处而来。他低头,看了怀中的何彩绫一眼,微微皱起眉来。但他的疑虑不过须臾,神色复又温和平顺。他望着褚闰生,问道:“你不愿答我么?”
褚闰生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段师傅还想问什么?”
段无错正要再追问,忽然,一名弟子慌乱地跑了过来,未等行礼,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段高功,护、护顶金光收了。太上、太上圣盟的人攻上来了……”
段无错闻言,思忖片刻,道:“梁师妹,你先带弟子阻挡。我去顶宫见掌门。”
梁宜道:“师兄何不亲领弟子应敌,我去见掌门。”
段无错笑笑,道:“师妹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么?掌门的事,我会处理妥当,你且去吧。”
梁宜皱眉,轻叹一声,“既然如此,师兄一切小心。”她说罢,叫上了吴亨,领着一众弟子往洞外去。临行之时,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褚闰生一眼。
褚闰生避开她的目光,双手环胸,默然而立。
待梁宜离开,段无错举步走到徐秀白面前,将怀中的何彩绫递给了他。徐秀白带着戒备,小心接过。
“徐公子,麻烦你与仙子暂留在此地罢。”段无错开口,如是说道。
徐秀白闻言,不满道:“你这是命令我?”
段无错笑道:“太上圣盟和我上清派终究是敌非友,如今的情势,总不好带你们一起去顶宫罢。何况……”他说着,看了何彩绫一眼,“她留在这里才是最好。”
徐秀白忽然想起方才池玄说何彩绫并不想攻下茅山云云,何彩绫今日上山所为何事,他早已清楚。也许留她在此,才真的是最好的。他想到此处,再不多言,轻轻将怀中的何彩绫放下,让她安稳躺好。继而取出了药物,料理起她的伤势来。
见此情状,段无错欣然一笑,他看了看褚闰生、池玄和绛云三人,道:“你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并不清楚明白。不过,就算我让你们留在这里,你们也断不会应从。”他顿了顿,道,“同我一起去见掌门吧。”
三人此时心思纠结,但听得此话,皆无二话,随行离开。
……
出仙人洞,沿山路而上,便是顶宫。众人道行出众,自然身轻体捷,不消片刻,便已到了顶宫大殿之外。此殿名为“太元宝殿”,但见宫体巍峨,雄伟绝伦。金光辐辏,聚于宫顶,更添圣洁浩然之相。然而,这本该护佑门派的金光,如今正如涟漪内敛,缓缓收尽。
段无错皱眉,不发一语,往殿内而去。
殿中烛火通明,幡帷重重,青烟缭绕,钟磬和鸣。藻井雕南极北斗,廿八星宿。也不知是以何材质所制,众星绽光,熠熠生辉。数十尊神像肃立左右,栩栩如生,肃穆非常。
众人刚在殿中站定,便听一个沉厚嗓音响起,缓缓道:
“无我命令,擅闯宝殿。段高功,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掌门?”
段无错听得这个声音,脸色一沉,道:“染指俗世,罔顾门人生死。收去金光,任凭宿敌攻上。掌门眼中可还有上清?”
“看来段高功是来责备我的啊……”
此话微顿,只见灯火曳动,幡帷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看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白袍,素净如雪。紫缎绶带,飘然自舞。他的相貌寻常,却天生一股阔疏之气盈在眉宇,显出卓然轩伟。
褚闰生几人虽未讲过此人,也知他必然就是上清掌门,言无铭。
段无错见了他,叹道:“看来掌门已经出关了,今日大敌当前,请掌门开启金光御敌。”
言无铭神色肃穆,道:“段高功果然宅心仁厚。开启护顶金光,只是防御之法。太上圣盟即来,也是时候堂堂正正一战。”
段无错皱眉,微怒道:“掌门将所有高功遣下山去,诸般变故,如今我上清还有几人能与太上圣盟相抗?掌门当真要毁上清不成?”
“此言差矣。”言无铭的神色泰然,语气中略有麻木,“要毁上清的人,是你才对。”
段无错微微错愕,继而斥道:“荒谬!”
“段高功,我请问你,‘无’字辈弟子中,论经略御人,当举大师兄叶无疆。论道行武艺,则无人及你。当年,掌门之选当出于你二人之中。”言无铭望着段无错,如是问道,“不说你二人,君无惜、童无念、梁宜之辈,道行智谋皆在我之上。为何到最后,却是由我即位掌门?”
段无错眉头深锁,欲言又止。
“我替你答。”言无铭却也不纠结于他的反应,自行答道,“因为你们从未将门派视作首位。”他说着,慢慢踱上几步,“大师兄所求,是淡泊安逸。君师姐所求,是胜者为王。童师兄只求问心无愧,梁师姐为的是长生不死……而你……”他望着段无错,轻轻一笑,道,“段师兄,你心中所念,唯有儿女私情。”
听得这句话,段无错似有触动,方才的愠怒已消去大半。他开口,黯然道:“提这些做什么?”
言无铭摇了摇头,道:“段师兄还是不明白啊……我且问你,茅山上下,共有宫阁几座?林木几片?田地几许?弟子几名?火居道士几名?一日香火几何?一月花销多少?……”他无奈一笑,“想必师兄不清楚吧。”
段无错听到此处,已隐隐有了惭愧之情,他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沉默。
言无铭道:“天下纷争,兴衰存亡不过朝夕。我虽无大才,却竭尽所能,力图振兴。不知段师兄又为本派做过什么?”他说到此处,语气中带了一丝质问,道,“今日太上圣盟围攻本派,盛高功施法阻挡,更将那地仙何彩绫困在中皇灵沙之中。段师兄既心系我派,为何反出手相救?”
这一番话,说得段无错哑口无言。
“六十年了……你身在茅山,心神魂魄却只在那妖女身上。”言无铭道,“我念你是师兄,素来也不干涉。但今日,我不能容你再荒唐下去了……”
言无铭话未说完,一道雷光骤然而现,锐器破空,疾如闪电。他偏身闪避,一枚雷锥险险擦过他的衣袂,刺入了他身后的神像。电光灼烁,石雕神像轰然崩碎,落了一地残片。
“抱歉,实在是怎么也Сhā不上话,不得已只好如此了。”
褚闰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悠然笑意。他冲言无铭抱了抱拳,笑道:“晚辈褚闰生,见过言掌门。”
言无铭微微颔首,道:“我听人提过你。”
“诚惶诚恐。”褚闰生向前走了几步,笑道,“那掌门一定知道我助宋军南下之事了。其实,要想复兴上清,何必辅佐那式微的唐室。赵宋如日中天,另择阵营岂不更为明智?”
“你道行过人,可阅历太浅。” 言无铭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道,“并非是我派依附哪个阵营。而是唯有我派选择之人,方能君临天下。”
褚闰生了然一笑,继而面露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晚辈也是这个想法。”
言无铭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已有通天之能,又无门派之累,天下之争,于你何用?”
褚闰生点点头,答得轻巧:“的确没用。只是这个结果,我不喜欢。”
言无铭的神色平静,道:“看来你杀害我派监院和盛高功,也是因为这个‘不喜欢’了?”
听得此话,段无错生了惊愕,他看着褚闰生,等他回答。
褚闰生却是一脸无谓,道:“是啊。不仅是这二人,茅山死去的几位高功,多多少少都有我的份。”他看了看空寂的大殿,“人才凋零,内忧外患……若我今日竭尽全力请掌门回心转意,应该也不难吧。”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杀气战意缓缓升腾,盘踞不去。
“内忧外患倒是不错,但人才凋零却未必。”言无铭开口,破了沉默。
“也是,掌门闭关数年,必是修什么厉害的道法。先前又让聂监院拖了大半日的时间,现在应该已大成了吧。何不使出来,让晚辈开开眼界?”褚闰生带着傲然,挑衅道。
言无铭吁了口气,轻轻一笑。瞬间,力量无形,喷薄蔓延,引得梁柱震动,大殿摇晃。那力量愈来愈强,似是整个茅山都在震动。
“无铭,莫非你……”段无错察觉了什么,惊讶难当。
言无铭颔首,道:“没错,我已与洞天灵气结为一体,道力无限,取之不竭。”
却说洞天乃是仙凡交汇之处,蕴至圣灵气。茅山素称第八洞天,更是不同寻常。平日,那炽盛灵气藏于山体之内,流转生息。茅山豢龙池中的灵气,便是由此而来。言无铭将自身与此灵气相通,道行之强,自不必说。
褚闰生见状,依旧毫无惧色。他早已收去幻火金轮,执雷殛双珠在手,一派坦然。
“我身若毁,灵气亦毁,世上便再没有茅山洞天,又何谈上清。”言无铭走上几步,说出这番话来。
段无错的神色愈发凝重,他眉峰紧锁,紧紧握拳,似在做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褚闰生冷哼了一声,道:“掌门话若说完,晚辈就动手了。九霄八荒,诸魔降伏!雷殛!”
话音一落,他掌上的雷殛双珠旋飞而起,击出一片雷光。霹雳陡生,威猛迫人,直袭向言无铭而去。
言无铭却不闪不避,静静看着那攻击迫近。
便在那千钧一发之时,段无错的声音响起,坚定无疑:
“诸气敛更,蕴强乃刚。庚!”
只见一方巨盾赫然出现,挡在了言无铭的身前,雷电灼灼,却在那巨盾之前散开,消尽了杀气。
段无错缓步走到巨盾旁,伸手一抚,将其收去。他眉睫微垂,对褚闰生道:“无论如何,上清是我师门。我断不能让你毁去茅山根基,你可明白?”
褚闰生点点头,应道:“明白。”
两人说完此话,默然对峙。
一旁的绛云看到这般发展,再也忍不住了,她刚要上前,却被池玄一把拉住。绛云满心不解,却见池玄一脸严肃,全神戒备,目光牢牢定在言无铭的身上。
绛云正想问他,却听言无铭开口,道:“段师兄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今日我收去护顶金光,也是为了与太上圣盟做个了结。”言无铭说到此处,目光一凛,声音冷寒刺骨,“今日茅山,除我上清弟子,其他人都得死。”
他言罢,起诀念咒,道:
“北极司命,七星灭杀。破军贪狼,文成武德。斗母元君,加护吾身!急急如律令!”
只一瞬间,一轮幽光如涟漪漾开,扩散而去。
触及那道幽光之时,绛云只觉身上一阵剧痛,如受刀割。呼吸片刻凝滞,心跳骤停,竟不能自持。正当她不支之时,罡气纯净涌入体内,驱了痛楚。她缓过神来,不住地喘息。
池玄的手抵在她的背后,道:“你体内有我的罡气,试着引气抵御。”
绛云点了点头,皱眉轻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妖法?”
池玄看着言无铭,缓缓说出了五个字来:
“北斗灭杀阵。”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对不起大家……我越来越晚了。不过,这次是因为我出门旅游了,木有跟大家请假是我的不对……
呃,怎么说呢,偶尔还是要出去走走,开开眼界的嘛~哇哈哈哈~~~
[那只:借口到这里可以了……]
[狐狸:……]
咳咳,下面继续上次的节目~~~绛云童鞋的一首歌唱出了自己的心声,今天就让我们的池玄童鞋来回应吧~~~
池玄
演唱曲目:《情人》
Girl 每当我开始沉默的时候
你比我更难过 好像你的错
Girl 每当我梦想未来的时候
你兴奋的感受 比我还要多
轻柔 像阵微风
吹过 我的心中
一切都会不同
透过了你的眼
情人 爱却更多 虚情假意的话不说
只用一颗真心 默默爱我
最珍贵的感动 尽在不言中
Girl 我不是故意对你冷落
大部份的时候 我不够温柔
Girl 我强烈感到时间不够
想牵着你的手 对抗寂寞
轻柔 像阵微风
让我 从容不迫
一切 都会不同
有了你在身边
我唯一的情人 爱却更多
虚情假意的话不说
只用一颗真心 默默爱我
最珍贵的感动 My love
情人 爱却更多
开始就要爱到最后
於是你我真心 越来越浓
最珍贵的感动 藏在我心中
~~~~~~~~~~~~~~~~~~~我是表示“歌词里出现英文果然很违和的分割线 = =|||~~~~~~~~~~~~~~~~~~~~~~
考虑到更新过程缓慢,为了解除大家的某些疑惑,这里稍微金解释一下下:
1、为什么梁高功如此轻易解除“凭依”之法?
答:还记得移魂附身的附加效果咩~~~
2、为什么小白童鞋同意带着何彩绫留在仙人洞?
答:还记得天干地支必有一战咩~~~
3、为什么闰生弟弟什么都不解释?
答:因为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闰生:^_^#]
咳咳,其实写到这里,我要说一句很有哲理的话,那就是:
当你同时爱上两个人的时候,选第二个人。因为如果你足够爱一个人,就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咳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谢谢支持……我遁~
正文 寂灭 [二]
北斗灭杀阵。
绛云虽未听过这个阵法,但方才遭遇,她也知道此阵厉害非常。她不再多言,凝神调息。她的体内早有池玄的罡气,但从未引动。今日初试却让她惊骇不已,昔日她煞气未开,这罡气于她犹如冷泉,清净怡人。她恢复煞气之后,这罡气是利刃尖刀,足以毁她心魄。而今日,那至纯之力蕴于丹田,行于血脉,和暖温柔,源源不息。罡气外溢,盘桓身周,似是凝成了一堵盾墙,将诸般邪祟道法阻隔在外。她顿觉神识清明,畅快非常。
这时,只听褚闰生抚掌道:
“好厉害的阵法。”他笑道,“我上山之时,就知道掌门必有盘算。掌门将所有高功遣下山去,专心闭关,想必就是为修炼此阵。今日强敌进犯,护顶金光也不过是拖延之计。金光一收,众人攻上,掌门就可开启此阵,一网打尽。”
言无铭看他一眼,不以为意道:“既是他人进犯,便是咎由自取。”
褚闰生叹了一口气,自语般道:“此阵之中,惟有受戒的上清弟子方能免受其害。幸而我元神已开,否则也得死在这里了。”
绛云听到这番话,心头一动,她起身惊道:“糟了,小白!”
池玄皱眉,对她道:“此阵随洞天灵气而展,覆盖茅山。你找到徐秀白,带他下山去,应当无碍。我替你拖延时间。”
“嗯。”绛云应了一声,往大殿外去。
池玄擎灯在手,引动灯辉。那青荧骤亮,铺开重重罡气,暂减了北斗灭杀阵的威力。
便是罡气完全展开的那一刻,褚闰生的身形微微一颤,眉峰轻动。他的煞气虽是内敛,遇上这至纯之力却依旧生了痛楚。那感觉,如千百细刀,刮骨剜心。刀锋动得如此缓慢,将疼痛无尽放大,愈来愈强。
褚闰生深吸一口气,稳了心神,道:“师兄道行二分,如何能与这整个茅山的洞天灵气相抗。倒不如杀了施法之人,爽快干净!”他话语微顿,令道,“雷锥何在!”
瞬间,三支雷锥赫然而现,雷锥三分,直至九九之数,雷锥将言无铭层层包围,电光灼烁,一触即发。
段无错眼见此状,念道:“天刑煞伤,万物见断。辛!”
语落,一柄巨斧现于眼前,段无错执斧手中,旋身而斩。瞬间,所有雷锥竟被生生斩断,电光陨落,倏忽湮灭。
褚闰生看着那巨斧,微微皱眉。好一个天干玄兵,竟能斩碎雷部神器。段无错不过凡人之身,已有如此能耐,若是元神炼化,还有几人是他对手。可便是这样一个人,被门派师恩牢牢困锁,虽看似逍遥,却终究不得解脱。
褚闰生望着他,开口道:“上清根基……我毁定了。”
言罢,他起掌击向了上空。大殿藻井轰然碎开,露出了天宇。金光收去,天色愈发阴郁。方才停歇的秋雨此时又下了起来,淅沥寒凉。
褚闰生纵身一跃,出了大殿。远离罡气之时,他身上的痛楚瞬间减弱。他浮身半空,定神凝气,引雷殛双珠,令道:“雷殛!”
然而,那猛烈雷光依旧被天干玄兵挡下。段无错执盾,踏禹步,飞身而上,立在了褚闰生的面前。
段无错垂眸,道:“我知道无铭所为有失仁义,但师门终究是师门。纵然说我自私愚钝,我也不可不如此。除开此事,我还想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杀了人,拘了魂魄?”
“是。”褚闰生答得毫不迟疑。
段无错的神情既是沉痛又是无奈,他带着苍凉的语气,道:“若我求你释放那些魂魄,离开茅山,你可愿意?”
褚闰生沉默着,摇了摇头。
段无错闭目,深深一叹。他收去巨盾,执星盘在手,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名,我却从未曾好好教过你什么,今日,就当作为师为你传授最后一课吧。”他顿了顿,道,“取你自己的兵器,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褚闰生听得此话,稍稍沉默,继而收去了雷殛双珠,取了金轮在手。
那一刻,骁勇战意漫延开来,凌厉迫人。纵然罡气清澄,杀阵凶戾,依旧掩不去这傲然气势。再无阴谋诡计,亦无须迂回拉扯,堂堂正正,竭尽全力。
……
却说此时仙人洞中,何彩绫幽幽醒转过来。
徐秀白守在她身旁,见她醒来,皱眉道:“你也有今日。仗着自己金身不灭,肆无忌惮。如今真元损毁,滋味如何?”
何彩绫起身,冲他笑道:“幸而是我,若换作是你,怕是早去地府报到了。”她不等徐秀白反驳,问道,“其他人呢?”
徐秀白一脸不悦,反问:“你说谁?”
何彩绫沉默,稍稍思忖了片刻,方才笑道:“商千华的魂魄,你可取回了?”
徐秀白听到这句问话,冷哼了一声,道:“那姓褚的小子何等厉害,岂有那么容易。”
何彩绫颔首而笑,道:“也是。”
她说完,举步往洞外去。徐秀白见状,疾步到了她面前,伸手拦住了她。
“慢着,你哪儿也不许去。”
何彩绫讶异地看着他,道:“哟,几月不见,倒是长了魄力嘛。你这是命令我?”
徐秀白深深皱眉,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何彩绫笑盈盈地问他。
徐秀白望着她,只是沉默。
何彩绫掩唇而笑,道:“呵呵,我告诉你好了。我是来夺《上清真经》的。如今茅山不过空巢,花不了什么力气,去去就回。”
她说罢,绕过徐秀白,径直出洞。徐秀白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何彩绫生了不满之意,道:“徐堂主,自重。”
“你就这么想死?”徐秀白咬牙,说出这句话来。
何彩绫微微一怔。握着她手臂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如同钳制。她笑了起来,语气轻浮如常:“真可笑,我是地仙,怎么会死。”
“地支使符必败于天干玄兵之下……”徐秀白沉声道,“你是来找段无错做个了断的,是不是?”
何彩绫望着他,只是沉默。
“什么夺取真经,不过借口。你想死在他手下,是不是?!”徐秀白的声音隐着怒意,道。
何彩绫垂下眼睫,许久才开了口,道:“放手。”
“不放!”徐秀白吼她一声,“我是大夫,没有看着他人送死的道理!你今日要想出这仙人洞,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何彩绫沉默片刻,嫣然而笑。她慢慢抬起手来,按上了他的手腕,轻轻叹道:“我活得太久,真的累了……”
徐秀白正要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了无生趣……你真的不明白这种感觉?”
徐秀白忽然想起了自己见到商千华尸身的那一刻,天地轰塌,万念俱灰。他真的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要活在这个世上。心头痛楚,一如当时,不可自抑。
何彩绫轻轻拿开他的手,道:“可怜我地仙之格,道行未臻,不能自毁元神,了断此生。天道贵生,你师傅身为雷将,虽遭我数次挑衅,却从未想过要取我性命。原来求死,也不是那么容易。”
徐秀白回过神来,想出言劝慰,但一时间只能想起绛云曾劝过他的话来,便道:“死了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无论什么事,只有活着才能解决……”
“活着也没用……”何彩绫摇了摇头,“你可还记得延绡设计害那小子的事?”
徐秀白点了点头。
“延绡对他下了毒,更以性命相胁,不准我施以援手……”何彩绫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寒,“他那时的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望着徐秀白,道,“你知道么,他知道我不会救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世上,哪有放着亲友不管,反护着旁人的道理’。这世上,哪有放着亲友不管,反护着旁人的道理……”她将那句话重复数遍,笑得凄然。
徐秀白见她如此,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我骗不了自己,却骗了他……”何彩绫道,“我其实是个能眼看着亲生妹妹身死眼前,口说着‘天地不仁’的人哪。从头到尾,我根本谁也救不了。再活下去,也是一样……”
“你救了我。”徐秀白开口,说出这句话来。
何彩绫闻言,抿唇一笑,垂眸道:“你可曾想过,我救你,是为了要挟商千华?”
“有完没完?说这些胡话有意思么?”徐秀白不满。
“嗯,真没意思。”何彩绫幽幽叹了一声,“可我救了你,却又引你入了死局。你不该留在太上圣盟,天高海阔,你自去罢。”
徐秀白听她这么说,心中愈觉不祥。他带着沉痛之色,道:“别像交代遗言似的。你当真以为,这样就能了断?段无错根本不会跟你动手!“
何彩绫垂眸一笑,道:“若我毁他师门,他会的。”
徐秀白已是又气又急,他气恼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你休想走出这山洞!”
何彩绫掩唇而笑,眉宇间复又生了往日不可一世之色,“你真以为我不敢踏着你的尸体过去?”
徐秀白退了一步,取网元天纲在手,“你尽管试试!”
正当两人对峙之时,一股莫名之力不知何处而来,在洞中扩散。徐秀白只觉心口锐痛,周身如被重压一般。他跪倒在地,呛出鲜血来。
何彩绫伸手扶起他,道:“是北斗灭杀阵,你不能再留在此处了。”
徐秀白握住她的手,挣扎着道:“……你……你跟我一起走……”
何彩绫并不应他,只是带着他往洞外去。待到洞外,却见一道身影翩然落下,正是绛云。
绛云本就满心急切,见到徐秀白的伤相,她愈发紧张。她上前,关切道:“小白,你没事吧?”
此时,徐秀白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看了绛云一眼,微微颔首。
“灭杀阵法尚未完全展开,他暂且无碍。”何彩绫开口,如是道。
“幸好还来得及。我这就送他下山。”绛云说着,伸手去扶徐秀白。
何彩绫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
徐秀白皱着眉头,努力伸手想拉住何彩绫,却只抓住了那五色长绫。
绛云见徐秀白如此,有些为难地望着何彩绫。何彩绫地仙之格,并不受此阵影响。加之往日种种,她始终对何彩绫心怀芥蒂,也不知该不该叫她一起下山。
这时,何彩绫却对绛云道:“想来定是池玄以罡气抵御杀阵,才将这灭杀之力减到最低。他如今分了道行给你,撑不了多久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绛云止了思绪,没好气地对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何彩绫笑了笑,“知道就好。”
何彩绫说罢,将长绫轻轻一曳,转身离开。徐秀白掌中的长绫瞬间滑脱,空余下了一抹凉意。他心头一颤,想要说些什么,绛云却已带着他腾身飞起,疾往山下去。
秋雨如帘,寒凉刺骨,他却觉眼眶中一阵温热,忍不住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我又回来啦~~~
[那只:……]
下面,为大家推出CP歌曲第二对~姜希+梁宜~
姜希
演唱曲目:《从开始到现在》
如果这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时间改变了我们
告别了单纯
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
失去才算是永恒
惩罚我的认真
是我太过天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
也同样落的不可能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如果再见是为了再分
失去才算是永恒
一次新的记忆为何还要再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
也同样落的不可能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拿什么作证
从未想过爱一个人
需要那么残忍才证明爱的深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爱错了的人
~~~~~~~~~~~~~~~~~~~~~~~~~我是表示“这完全是杯具啊”的分割线 = =~~~~~~~~~~~~~~~~~~~~~~~~~~
咳咳,那么,为什么我会放上一个最近完全木有出场的人物的歌曲呢?
答案就是:他下章会出场~~~哦耶~~~
[那只:欠PIA!!!]
[狐狸:……]
总之,谢谢支持~~~下章请期待本文作者最不支持的CP,以及梁宜御姐的回应歌曲~~~谢谢大家~抱头遁走~~~
正文 寂灭 [三]
却说绛云走后,顶宫之内局势愈发紧迫。汇集整个茅山灵气的北斗灭杀阵法厉害非凡,不过一刻的功夫,池玄掌中的净灵灯便暗淡下来,灯火明灭,摇曳欲熄。
池玄已然耗尽全力,他眉峰紧皱,勉强维持着烛火。
这时,言无铭开口,对他道:“池玄,你是上清门人,何苦与我作对。收法吧。”
池玄并不回答,依旧我行我素。
言无铭带着惋惜之色,缓步上前,道:“你自幼由叶师兄抚养,入门虽晚,渊源已深。今日太上圣盟围攻茅山,你不退敌也罢,阻我杀阵,又是为何?你如此作为,可对得起叶师兄?”
“尸身……”池玄这才开了口,他气息微乱,声音里带着疲惫,“师父的尸身,为何没有下葬?”
言无铭听得此话,沉默片刻,道:“不过躯壳,下不下葬,有何分别?”
池玄闻言,碧瞳之中泛起凛凛幽光。净灵灯中的青荧霎时变作赤焰,骇人煞气随怒意一并宣泄,充斥四周。
言无铭见他如此情状,冷冷道:“妖孽。”
言罢,他手腕一翻,一面令旗赫然手中。只见旗身黑缎织就,上绣天罡北斗之纹,金丝隐隐,埋线其中。他手握令旗,轻轻一指,道:“持戒。”
只此二字,却似蕴含无边法力。池玄只觉胸口钝痛,似被无形之力击中。他连退数步,踉跄站稳。他的罡气虽然减弱,但毕竟仙道在身,寻常来说,凡俗之力不能伤他分毫。如今,这般攻击却如此容易地冲破他的盾墙,唯有一种可能……
“你入门虽晚,终究是受了戒。凡持戒者,皆不可违逆于我。”言无铭道,“妖孽,受死吧。”
他话到此处,指扣剑诀,抬臂一扬。但见一道锐光破空而来,斩向了池玄。
池玄想避,却无奈四肢沉重,全身如被绑缚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飞纵而来,挡在了池玄身前。只见金光翩飞,那道锐气被驱散开来,消匿无形。
看到来者,言无铭眉头一皱,道:“梁宜。”
来者,正是梁宜。她手持拂尘,颔首笑道:“掌门师弟,别来无恙。”她说罢,转头望向了池玄,道,“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是多了几分煞气,就难以把持了么?还不凝神静息。”她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唉,还不如那小丫头。”
池玄见到她,满脸讶异。
梁宜似是察觉了他的疑惑,悠然笑道:“你可知道段师兄为何不让我来见掌门?”她不等池玄问,便自答道,“因为我必杀此人!”
“好一个大逆不道。梁宜,你可知罪?!”言无铭令旗一挥,斥道,“持戒!”
令旗挥动,引猎猎之风。然而,那风不过曳动梁宜鬓发,未能损她分毫。
“半年之前,我被这戒律所慑,魂魄离体。而后,肉身不知为谁所困,险些丧命。掌门师弟,你若是我,可还会吃同一个亏?”梁宜含笑,如是问道。
“你竟然自行破戒?”言无铭惊愕万分。
梁宜轻蔑一笑,只道:“你的招式耍完了?那轮到我了……”她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挥,念道,“天魂乃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急急如律令。言无铭!”
金光无数,随令而生。只见金光汇聚,将言无铭密密覆盖。光辉炸裂,耀眼眩目。然而,灵气郁郁,喷薄而出,将光辉吞灭。回魂灭魄之下,言无铭竟安然无恙。他带着微微愠色,正要出后招,却见宫殿之中,再无池玄和梁宜的身影。
他带着阴沉怒意,举步走到了宫外,天色幽暗,已近黄昏。雨势渐大,如帘如幕。他看着苍茫雨色,令旗一挥,冷然令道:“北极司命,七星灭杀。急急如律令!”
杀阵再展,力量如浪,层层漾开,所过之处,众生寂灭。
却说梁宜带着池玄出了顶宫,毫不停留,疾往山下去。忽然,她急急停下,未及站稳,她身子一颤,吐出一口鲜血来。
池玄见状,忙执灯在手,引动罡气,替她御伤。
他尚未做完,梁宜却伸手,阻了他的动作。
“别耗这些功夫,快下山去。”梁宜道。
池玄摇了摇头,“我若离去,上山之人必死无疑。”
“上山的都是太上圣盟之人,死活与你何干……”
梁宜话未说完,却见灭杀阵的力波扩散而来。她心生惊骇,一时无措。池玄见状,起身挡在她身前,引灯相抗。罡气如盾,挡下了这一波攻势。
池玄轻喘着对梁宜道:“快走。”
梁宜笑了笑,伸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开口道:“我这具身子移魂数次,早已不经用了。方才一击,我连最后一点护身真气都赔上了。”她的声音无力,微微沙哑。如她所言,这具身体多次重伤移魂,早已憔悴不堪。她的脸颊上黑灰之色满布,双目深凹,鬓发泛白,早已是行将就木之态。她轻轻咳嗽了几声,笑意依旧悠然,道,“所幸救了你,算我还那丫头……”
池玄听得此话,也不多言,伸手覆上梁宜的额头,将自身真气注入她体内,为她护住心魄。
梁宜拍开他的手,道:“不必救我。留着力气替我杀了言无铭才好。”
池玄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觉杀气又来。抬眼之时,只见那杀阵力波如涟漪漾开,复又袭来。他聚气凝神,再行阻挡。此刻,梁宜再也无法支持,软软往下倒去。
池玄微惊,却无暇扶她。便在此时,风起乍然,将雨幕轻轻撩起。只见烟青的雨色之中,一名男子翩然而现,展臂揽住了梁宜。依旧是卓绝的潇洒,飞扬的俊逸,任日月消长,不损分毫。
梁宜微微皱眉,唤出他的名字来:
“姜希……”
姜希并不言语,抱起了她,腾身入空。
池玄见状,心头稍安。但那杀阵之力复来,重叠如浪。他拼尽全力,眼见着自己掌中灯辉渐暗,心上惶恐,竟是前所未有。
姜希带着梁宜疾飞数里,天色幽暗,雨势纷纷,哪里还看得清下山之路。唯见杀阵之光如涟漪扩散,追迫而来。
梁宜看着那光辉迫近,终是开了口,对姜希道:“无知妖孽,胆敢进犯茅山,简直自找死路。还不放下我!”
姜希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沉默。
梁宜怒意微生,道:“听不懂我的话么!”她言罢,一掌击向了姜希的胸口。
姜希本就腾身半空,更一心逃离,岂能防这一击。他手劲一松,梁宜一个翻身,直直往地上落去。姜希忍了痛楚,纵身飞下。一把拉住了梁宜的手腕,复又将她揽进了怀中。
梁宜心上愈怒,骂道:“蠢材!”
她话音未落,那杀阵之光已然近前。二人无法闪避,被那光辉拂过。
那是很等轻巧柔和的攻击,光辉如纱如雾,透过身体,扩散向远处。然而,那痛楚却是真切极致,似要在一息之间湮灭一切一般。
姜希耐不住那痛楚,眼见就要摔倒,他忙伸手撑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更将梁宜稳稳抱在怀中,免她摔坠之伤。姜希稍稍停歇,待内息安稳,便又站起身了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又一波迫近的光辉,继而腾身入空,往山下飞去。
梁宜缓过神来,见他如此,虚弱道:“够了……我不想死前最后见的人是你……”
姜希这才开口,对她道:“你不会死。”
梁宜轻轻一笑,好心提醒道:“你不是一直在等我死么?”
姜希听到这句话,眼神里霎时染上了痛苦。他却并不争辩,沉默着,用尽全力往山下赶。
梁宜心上,无奈陡生。她抬眸,看着那杀阵之光愈来愈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她一心求长生,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未免有些凄凉……
她想着想着,不禁自嘲地笑。
光辉愈来愈亮,耀花她的眼。她索性闭上了双目,等着最终的结局。然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被用力抛了出去。她心上一惊,睁眼之时,却见自己已身在山门之外。山门之内,光辉耀目,吞没一切。
梁宜惊愕之际,重重摔落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创痛,强撑起身子,喊道:“姜希!”
雨声嘈杂,掩去诸般声响,这声呼唤并未得到回应。她想起身,却怎么也无力站起。打在身上的雨水寒凉无比,让她不住颤抖。
须臾,杀阵光辉消散。只见姜希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他离山门不过一尺之遥,只是这一尺却是生死攸关。眼见又一轮杀阵光辉袭来,梁宜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站立了起来。她踉跄着跑了过去,拼尽全力将姜希拖出了山门。汹涌的杀阵之力被山门阻挡,空余下了光芒眩目。
梁宜坐倒在了地上,不住喘息。待气息稍安,她低头,看了看姜希。
显然,先前她所历的杀阵,皆是被池玄的罡气减弱之流。虽有痛楚,却不致命。而方才姜希受的那一击,却非如此。他的全身皆是伤痕,如锐器所伤。鲜血汩汩涌出,染透衣衫,于雨水中蜿蜒。
梁宜皱眉,刚要探他脉搏,他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她,他似是放了心,脸上露出了温柔笑意。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对她道:“这是……长生之药……你服下就没事了……”
梁宜忆起,他曾也说过,已取得长生之药云云。她看着那白玉小瓶,皱了眉头,道:“你……”
她话未出口,姜希似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昔日我说要等你死了,再找湘儿的转世……都是气话……我没想过要伤你……一次……也没有……”
梁宜听得此话,只是沉默。许久,她开口,决然道:“药你自己吃,我不领你的情。”
姜希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凄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会要的……其实我今日来,并非要攻打上清,只是……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安好……如此,已经够了……”他说罢,抬手握住了梁宜的手,将那瓶子放进了她的掌中,他笑道,“我已损了命元,时辰无多……等我死了,你就不必顾忌……”
梁宜说不出话来。掌中的小瓶,带着鲜血的温热,却让她生出莫名的灼烫之感。
姜希望着她,任凭雨水落入双眼,却不眨眼,“你和湘儿,我真的分不出来……到底……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姜希的神情里满是委屈无助,他握紧她的手,声音里的颤抖如同哀求,“我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忘记了,是不是?我不想忘记,不想忘记……”
她依旧沉默,直到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再不可闻。握紧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这才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用最平和温柔的嗓音,说着他再也听不到的话:
“我不是阮湘……忘了就好……”
话落之时,他的身体化作流风万缕,盘桓片刻,悠悠散去。微风擦过她的耳鬓,如轻语,似低诉。最终,淹没在了秋雨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想看段师傅和闰生弟弟决战的童鞋们,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那啥,让我先派小姜便当哦~~~
话说,小宜,你……你果然冷血……不过,我喜欢~~~
[姜希:T_T]
[梁宜:……]
下面,有请梁宜姐姐以一首歌曲总结她的这段孽缘~~~
梁宜
演唱曲目:迷途
休想谁不恨谁是最好
因为这样反而才糟糕
我早说过用新欢敷旧伤伤好不了
可惜总有人相信爱情会是解药
只眼也不眨就一口干了
不管它情火怎么烧
要真有麻烦改天再聊
若能错不再犯是最好
其实这些倒也不重要
明天醒来是哭或是笑都由人自找
再说说得再多也不见得有效
心有多痛要痛了才知道
究竟结果是求饶
还是找到宝
不试试永不会揭晓
总有人永不知足
总有人装不在乎
兜兜转转迷了路
一点点寂寞也忍不住
这辈子注定过得比别人辛苦
总有人不服约束
总有人存心辜负
总让那专情的人哭
若有人还是
这样付出
除了怕孤独
没有别的缘故
正文 实力 [一]
暮色愈深,雨势亦大,天地间空余下一片飒飒之声。茅山之上,不时有光辉扩散,如涟漪荡漾。
涟漪之上,半空之中,褚闰生和段无错默默对峙。秋雨湿透衣衫,引出清寒,两人却丝毫不动。
那种感觉很奇怪,褚闰生看着眼前的段无错,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忐忑之感。他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一动,便是败势。这样的念头困扰他许久,让他握着金轮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他执起金轮,令道:“幻焰真火!”
话音落时,金轮之上,云篆绽光,火焰如缎,绞缠而生,继而化作利箭百道,刺向了段无错。
先前聂修曾模仿过天干玄兵,威力虽不及本尊,但攻击方式应该八九不离十。遇此情状,段无错应会唤出“丙”,以火焰相抗。
然而,段无错遇此攻击,却不召唤玄兵。他摇头一叹,脚下轻踮,腾身跃起。
褚闰生见状,微有些惊讶。他立刻稳了神思,抬手一挥,火焰刹时转了方向,追着段无错而去。段无错却依然不出手,他速度稍缓,任那些火焰追上了自己。继而,他脚下步伐又变,身姿轻盈,有如流风,在那交错的火焰中穿梭闪避。一时间,追击他的火焰织出一张无比绚丽的网,火光灼灼,炽热耀目。
褚闰生见此情状,眉头不由紧皱起来。他正要仔细看清段无错的动作,却无奈那火光眩目,一瞬之间,竟看失了段无错的身影。他心上一惊,正要收法,忽然,眼前虚影一晃,段无错竟已在他面前。
段无错并不停顿,一掌击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闪身避开,令道:“金轮!形解!”
言罢,他掌中的幻火金轮分裂成两半,竟似弯刀之形。他执刀,横斩。
段无错俯身避开这一击,继而压低身姿,一手隔开褚闰生的刀锋,一手肘击,攻褚闰生的胸口。
褚闰生忙收了攻势,退开数丈。然而,他的身形未稳,段无错竟已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不敢多想,转身便是一记劈砍。
只听“锵”一声,他的攻势被挡了下来。细看之时,段无错竟依然未曾召唤玄兵,只以星盘挡下了刀锋。
“杀解!”褚闰生心生慌乱,吼了一声。
眼见精魂煞气就要释出,段无错却依旧镇定泰然。他手执星盘,令道:“展!”
星盘得令,飞速旋转,更变大数倍,生生将褚闰生手中的半环金轮震了开来。杀解被打断,青幽火焰倏忽而灭。
褚闰生看着脱手的金轮,惊愕之情让他一时无法思考。而此时,段无错抬腿,一记横踢,取他颈项。褚闰生慌忙回身,起手格挡。不料那一击刚猛不凡,他只觉手臂一阵钝痛,还未等反应过来。段无错一跃而起,旋身翻转,又是一踢,直击褚闰生的太阳|茓。
到了此刻,褚闰生不再硬接,他抽身退开,唤出雷殛双珠,引雷电交错,护卫在自己周身。
这时,方才被击开的半环金轮坠落而下。段无错站直了身子,伸出手,将那半环金轮接在了掌中。他看了看掌中的金轮,继而将它抛还给了褚闰生。
褚闰生接住金轮,皱眉开口:“你算得到我的动作?”
段无错笑了笑,摇头道:“天下易术,不过测算运势,预示凶吉。我不可能算到你每一步的动作……”
“……”褚闰生听他如是说,一时困惑更甚。
“看来,你只会一种战斗方式……”段无错带着惋惜,道,“以完全的力量优势压倒敌人。”
褚闰生无法反驳,默然不语。
“你的确很强,不过也只是道行法力而已。虽有武艺,却只是杂耍的程度。动作虽快,却毫无章法。我传你的禹步若能好好练习,也不至于如此。”段无错背起双手,笑道,“好徒儿,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战’。”
“那又如何?”褚闰生扬眉,傲然反问。
段无错的神色严肃起来,道:“太粗糙了。战斗本身远比你想得更加精致。你方才不是疑惑我为何能料到你的下一步举动么?很简单,只是经验和判断而已。”
“事到如今,还要以师傅的身份说教么?”褚闰生无奈一笑,问道。
“我只是觉得可惜。”段无错回答,“空有这般力量,却不知如何发挥到极致。”他说到此处,眉目间生出淡淡哀愁,低声道,“你怎么可能杀得了那几名高功,何况雷将……”
褚闰生默默听完,垂眸看了一眼下方。茅山之上,杀阵光辉层层铺展,在雨色之中,有种骇人的瑰丽。
褚闰生抬眸望着段无错,冷声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只会一种战斗方式。今日,我就以这种方式打倒你!”他挥手,令道,“雷锥!”
话音一落,环绕他周身的雷电凝聚起来,化作了九支一丈长的尖锥,齐齐袭向了段无错。
段无错叹了一声,轻抚面前的星盘,令道:“三易!诸气敛更,蕴强乃刚。庚!”
一方巨盾赫然出现,将所有雷锥挡了下来。
褚闰生见状,一脸了然。他摊开手掌,只见水汽弥漫,洁白的砗磲珠子悬浮而起。珠子瞬间弹射开来,天空的雨丝受那珠子吸引,汇集成水流,自四面八方围向了段无错。
段无错神色自若,念道:“烈火于南,炳耀天下。丙!”
巨盾消失,他的掌中瞬间出现了一柄巨扇,他执扇旋身,燃起烈烈火焰。转眼之间,水流便被火焰蒸腾,砗磲珠子纷纷碎裂,消失无踪。
但一瞬之间,砗磲珠子复又再生。段无错正要再起火焰,却觉雷光炽热,急急迫近。九支雷锥杀气炽盛,袭向他来。双重夹击,避无可避。
段无错却毫无惧色,旋身挥扇,又令道:“庚!”
消失的巨盾应声出现,挡下雷锥的攻击。同时,巨扇掀起火焰灼灼,毁尽砗磲珠子。
竟然能同时唤出两件玄兵?!褚闰生眉头一皱,微生惊讶。
正在此时,段无错身形一晃,飞身攻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稍退几步,令道:“雷网!”
雷电乍生,织出巨网,如盾刚坚,将褚闰生护卫其后。
段无错却无半分犹疑停顿,道:“天刑煞伤,万物见断。辛!”
但见一柄巨斧凭空出现,段无错执斧,狠狠斩下。
褚闰生见状,忙腾身而起。
那一瞬,雷电织出的盾网竟脆弱如丝线,被轻易斩开,化作丝丝电光,消散在雨色中。如果褚闰生未曾避开,恐怕已被一斩为二。
庚盾、丙扇、辛斧,三件玄兵同时出现。原来,这便是所谓的“三易”……
褚闰生稳住身形,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势,静静思索对策。
段无错将巨斧搁在肩头,神色轻松自若。他望着褚闰生,挑衅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给为师看看。”
褚闰生看着眼前之人,先前那忐忑之感愈发强烈。天干玄兵,果然名不虚传。段无错尚是凡人,就已有如此实力,丝毫不逊于九霄雷将。若炼成元神,该会是何等厉害?
“不动手?那为师露两手给你看吧。”段无错道,“六易。阴极阳生,龙战于野。壬!”
小篆“壬”字悬浮而现,光辉之中,慢慢凝出一柄长剑。但见那长剑三尺有余,非铜非铁。通身朴素,毫无出奇之处。段无错一手握剑,一手起剑诀,轻轻抚过剑身。霎时间,剑身通透,如流水一段。明光清朗,透剑而出。段无错挥剑,起立势。正是浅划秋水过无痕,淡破虚空引龙吟。那一刻,他的轻松戏谑全然敛尽,凛凛威风,傲然卓绝,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名剑。
褚闰生的思绪竟一时停顿了下来,如此精绝风神,似曾相识。当那仙子使出五行咒法,执红缨长枪,全力与他对战之时,不也是这般?天干地支,互为阴阳,相生相辅。九天十地,碧落黄泉,这两个人就是如此合衬,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褚闰生忽然笑了起来,幽幽叹道:“作孽。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和她都在我身上找过去呢?”
段无错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褚闰生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是我天赋异禀,又遭遇离奇,你才一心要收我为徒。其实,一切只因你替我算的那一卦……”他的眼神遥远,似被回忆牵引,“命可算,即可改。你这一生遇上过两个算不出命数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何彩绫。你隐隐觉得,我跟她之间兴许会有什么联系。虽已无缘,却不肯放弃这可能的交集,所以你才无论如何都要收我入门。”他望着段无错,笑问,“我说的可对?”
段无错静默片刻,带着愧疚之色,苦笑着应道:“对。”
“好一笔乱帐。”褚闰生抓抓头发,满脸无奈,“原来从头到尾,就我最吃亏。不过,有件事你料对了……”他放下手臂,语气中的戏谑一扫而空,声音染了几分霸道,“她的命数,由我定。”
段无错听到这句话,心生出无限感慨。他静思片刻,淡然一笑,道:“试试看。”
褚闰生含笑,凝眸望着眼前之人。刹那间,红光溢出,如烟弥漫。杀意透骨,氤氲而出。如此力量,名为——煞气……
……
却说绛云带着徐秀白下了山,寻了一处小亭将他放下。
“你还好吧?”绛云看着脸色苍白的徐秀白,关切问道。
徐秀白点了点头,道:“你先别管我,快去拦住何彩绫。”
“拦她做什么?”绛云不解。
“你别管这些,拦住她就是了。”
绛云皱着眉头,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头。她正要回山上去,却又被徐秀白喊住。
“丫头,等等!”
绛云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徐秀白看着她,语气中满是恳求之意,“你……你若看到太上圣盟的人,带他们下山,可好?”
绛云想了想,点头道:“好。”
这个回答,让徐秀白笑了起来。他目送着绛云腾身凌空,方才开始打坐调息。
绛云飞身上了山,只见光辉铺展,一波波如涟漪一般。她认得那光辉是北斗灭杀阵所出,自不敢大意。她小心地控制着体内的罡气,以做护卫。她行了片刻,忽闻血气。那腥膻之味浓烈异常,非同一般。
绛云飞身落地,只见鲜血涓涓,沿着山路台阶流淌而下。如此大雨,竟然冲不去这些鲜血?她想到这里,拾阶而上,没走多久,眼前的景象让她骇在了原地。
山路之上,层层叠叠,满布着尸体。有妖物,亦有人类。尸体似被利刃所伤,严重者四肢不全,身首异处。血水已积成了一滩滩水塘,触目惊心。
腥膻血气,让绛云心神颤动。她忙收敛心神,稳住内息。细看之时,尸体中有些人她并不陌生。黑甲精骑……她曾经被困在何彩绫的宅院之中,以定魂咒法为几个黑甲精骑的士兵修复魂魄。如今,看到这些人身死在此,她竟生出莫名的哀伤之感来。若是徐秀白知道了这个结果,恐怕也会伤心的吧……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另一个念头闯进了脑海,让她再不能平静。
她下山之时,池玄曾经说过,他会用罡气减弱北斗灭杀阵的威力,拖延时间。如今这样的伤亡,难道池玄他有什么不测?
她心中大骇,再无心管眼前之事。她提劲纵身,细细辨查池玄的气息,追踪而去。
……
池玄此时罡气已耗损了八成,掌中灯辉已然熄灭,灭杀阵下,他只能勉强护住自己。整个茅山的洞天灵气如此之强,源源不断,以他之力,想要抵抗,简直螳臂当车。
他喘息着,正思索对策。这时,强大的灵气渐渐迫近,带着一种莫名的压抑之力,让他难以举动。
他抬眸,就见言无铭缓缓地走下山阶,向自己而来。
“终于力竭了么?没想到,你竟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茅山的灵气。”言无铭开口,声音清冷如秋雨,“不过,也只到此为止了……”
他言罢,缓缓举起了令旗。突然,锐利红光疾刺而来,阻了他的动作。
他抬头,就见一抹红影飞纵而来,挡在了池玄的身前。
来者,正是绛云。
绛云锁眉,冷冷望着言无铭,眼神之中满是怒气。
言无铭打量了她一番,道:“妖孽……”
他话未说完,绛云就愤然打断,道:“你叫谁妖孽?我才不是妖孽!我乃凤麟洲普煞仙君座下天犬!你再说我是妖孽,我对你不客气!”
言无铭沉默片刻,又望向了池玄,道:“我也曾听弟子说,你与妖女有染,看来确有其事。”
池玄闻言,道:“她不是妖女。”
“既是仙身,却沾染情/欲,不仅辱没我派清誉,更挑衅天道,我岂能容你们!”言无铭说罢,杀阵光辉又起一轮,袭向那二人去。
这一次,杀阵之力愈发强盛,纵然有罡气护体,池玄和绛云二人也感觉到如刀锋一般的锐痛。
池玄先前已是强撑,又受戒律所制,两重损伤,他一时不支,跪下身去。
绛云见状,心上激愤,难以自制。自他元神归位之后,她以为再也不会看见他受伤痛苦。但今日,先是有人以他师父的尸身作法,引他悲恸。后又是这言无铭,用这莫名其妙的阵法伤他如此。这口气,无论如何难以咽下!
她咬牙跃起,狠狠挥爪,攻向了言无铭。
言无铭退身避开,皱眉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力气。”
绛云冷哼一声,道:“罡气和煞气相克之痛,比你这破阵强百倍。”
言无铭不解其意,也不多问,转而道:“妖孽,你以为自己是我的对手?”
“我说了,不准叫我妖孽!”绛云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多厉害,反正,你伤他就不行!”她说道此处,一脸傲然,道,“哼,再说了,你的破阵根本奈何不了我。”
言无铭闻言,神色严峻非常,道:“不知天高地厚。凭你的道行,也想跟整个茅山的洞天灵气相抗?”
“相抗就相抗,谁怕谁!”绛云毫不示弱。
言无铭轻轻扫了池玄一眼,道:“败我,等同于毁去茅山灵气,这么做的后果会如何,你可知道?”
绛云想了想,忆起先前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洞天灵气消失,茅山根基损毁云云。她不由望向了池玄,问道:“毁掉会怎样?”
池玄慢慢站起身来,淡然回答:“也没什么。”
言无铭听得此话,眉头一紧,“你说什么?你可知道灵气断绝,茅山会如何?”
池玄一脸泰然,语调平静无波:“兵魂珠死,豢龙池枯,护顶金光再无法开启。”
绛云听罢,皱眉想了想,认真道:“什么嘛,不过这样。前面那段老头紧张兮兮的,我还以为是很严重的事呢。”
言无铭面露惊讶,一时失语。
池玄点了点头,对绛云道:“我受戒律所限,无法与他对战。交给你了。”
绛云灿然一笑,志气满满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写到这里,我果断少年漫画了啊~~~斗法什么的最喜欢了~~~段师傅的十玄兵完全态最给力了~~~
这里为大家提示一下闰生弟弟是如何知道段无错曾经遇到两个命数算不出来的人的~ 请见,兄弟[五],是张惟童鞋亲口告诉闰生弟弟的哟~~~张惟童鞋,你真是个八卦的孩子啊~~~哦呵呵呵~~~
收伏笔神马的最让人开心了~~~
话说,“让人无语二人组”的实力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言掌门,请淡定,请冷静……
[绛云: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山崩地裂、人畜皆亡的大事呢……= =]
[池玄:嗯。]
[言无铭:= =bbbbb]
~~~~~~~~~~~~~~~~~我是表示“打架的时候越是白痴越厉害这已经是行规了”的分割线~~~~~~~~~~~~~~~
下面,又进入了CP主打歌时间~~~
今天,我们有请段师傅~
段无错
演唱曲目:鬼迷心窍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狐狸:暴露年龄神马的都见鬼去吧!!!口胡!!!]
[那只:……]
正文 实力 [二]
绛云说罢,一跃而起,挥爪攻向了言无铭。
池玄见状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眨眼之间,绛云已到了言无铭的面前。她的利爪如刀锋锐,丝毫没有留手之意。然而,就在利爪要刺中的那一刻,她忽然被一股无形之力狠狠弹开。她心上一惊,稳住身形,低头看时,却见自己右手的利爪尽数折断。她皱眉,正要让利爪再生。忽然,一股莫名的杀气迫近,直刺她而来。她忙收回手去,敏捷闪避。
眼前空无一物,唯有隐隐风动,证实着攻击的存在。
绛云满心疑惑,闪神之间,左腿忽然一阵锐痛。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低头看时,腿上俨然有一道剑伤。她正惊讶,却听池玄道:“小心!”
她还来不及反应,池玄已纵身到了她面前,擎灯一挡。瞬间,罡气扩散,凝结如盾。只听一片金石响声,似有无数刀剑撞上了盾墙一般。
绛云努力分辨,雨水之中,依稀可见隐隐剑形。她忍不住开口问:“这是?”
“剑气。”池玄答道,“洞天灵气的缘故,增强了数倍……”
池玄话未说完,只见言无铭执令旗向他一指,道:“持戒。”
池玄的身子猛地一颤,罡气盾墙刹那解除,剑气凛凛复又袭来。池玄见状,一把推开绛云。剑气锋锐,透身而过。
绛云大骇,正要上前去。森森剑气复又袭来,绛云只得凭着直觉感觉随之而来杀气,小心闪避。
这样下去不行。她皱眉思索,忽然,灵感乍现,她展眉一笑,扣诀轻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天冲魄,力魄!”
她念罢,就觉一股力量遍行全身。脑海清明,如破混沌。四肢强健,如聚新力。她顿时看见,雨色之中,无数剑气凝化的长剑密密而来。此刻,她体内力量源源而生,身体轻盈,尤胜以往。她闪过所有的剑气,轻巧地落在了池玄身前。
池玄的样子甚是辛苦,但却不曾受伤流血。想来他是仙身,又有罡气护体,剑气虽然厉害,却没那么容易伤到他。
绛云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怒目看着言无铭。
言无铭依旧站在原地,安然自若,甚至衣衫都不曾散乱分毫。
方才近攻,他的周身似有盾墙,难以突破。如此看来,不如试试远攻,动他神魂。
绛云想到此处,指着言无铭,念道:“天魂乃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急急如律令!”
言罢,她周身煞气喷薄而出,旋舞如缎,缠向了言无铭。言无铭身前那无形之盾轻易便被煞气突破,那红色的光焰将言无铭紧紧缠绕,似要将他撕裂一般。
果然有效!绛云心上喜悦。
“妖孽,你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么?”言无铭开口,如此问道。
绛云心知定魂咒法中的毁魂灭魄,须得知道对方的姓名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如今被他问起,她有些心虚。她定了定神,轻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不知道你的名字又怎样?”
言无铭垂眸,看着身上缠绕的煞气,“你的定魂咒法是梁宜传你的?”
绛云见自己的法术迟迟未能制服他,心中惶惑。听他问起梁宜,她没好气地回答:“是又怎样?”
言无铭笑了笑,“连她都不能灭我魂魄,你以为你可以么?”他说罢,双手一抬,煞气之练瞬间断开。
不等绛云反应,他复又起剑诀,引无形剑气,强攻而来。绛云见状,正要拉起池玄闪避,池玄却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
“戒律在身,还想顽抗?”言无铭面露不屑。
池玄并不回应,只引灯作法,凝罡气为盾,权作防御。
绛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急又痛。他被戒律所制,又受剑气之伤,分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此刻,却还挡在她身前,为她做盾。
可她也万分清楚地知道,面对这凌厉剑气,她虽能躲闪避让,却不过是自保的能耐。即便她有护他之心,也是无能为力。方才被剑气所伤之处,隐隐作痛,血色嫣红,早已渗透衣裳。她愈发懊恼自己的弱小无用,心中惟剩下一个念头:若是能与他互换,该有多好……
她不禁想着,若是梁宜还在体内,兴许就能给她指引。便是她忆起梁宜之时,脑海中忽生清明。
犹记得,她修习定魂咒法毫无进展时,梁宜曾激她道:“借口。你当初为了打败广昭,不也修成了变化之术?难道唯有恨意才可令你刻苦发奋?”
她想起此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打定主意,凝神运气,开放自身全部的妖力。继而上前一步,挡在了池玄之前。她二话不说,利爪一挥,撒出一片红光。
红光与剑气相撞,顿生刺耳之响。然而,剑气重重,并未被全部击散。眼见得攻击迫近,池玄皱眉,正要上前护卫,绛云却拦下了他,继而俯身,聚力挥爪了,将山石掀了起来。
山石巨大,却也耐不住剑气之击,只听轰响过后,山石碎裂,尘屑四溅,遮人视线。待尘屑平息,绛云已然跪倒在地,池玄挡在她身前,眉宇间尽是怒色。
言无铭见状,面露不屑,他正要再起剑气,却见池玄纵身而起,起掌攻向了他。
“哼!还没受够教训么?”言无铭冷然说罢,挥动手中令旗,喝道,“持戒!”
但这一次,池玄丝毫未受其扰,行动更未减缓半分。言无铭心上一惊,一时也不明就里,忙起铁帐诀,引灵气为盾,护卫自身。
池玄的脸上忽然生出一抹狡黠笑意,他开口,念道:“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急急如律令!”
言无铭听得这段咒文,方才醒悟,慌忙闪避,却为时已晚。只见那红光烁烁,碎去盾墙。利爪随后,猛力一击。他只觉肩上锐痛,迫至胸口。一时间鲜血飞溅,染红秋雨。
言无铭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身形,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池玄,道:“没想到,我竟然被这样粗浅的咒法骗了……”
池玄骄傲一笑,红光缭绕,掩他身形。转眼的功夫,伪装卸去,现出了原本的身姿。原来,方才的“池玄”,竟是绛云所化。
言无铭皱着眉头,又抬眸望向了先前的“绛云”,果然,那才是真正的池玄,“我竟会分不出来……
变化之术,化物换形。绛云本是为了寻广昭报仇才修炼此法,但日后数次挫败,她一心以为,这个法术恐怕也只能变变戏法,讨主人欢心用了。没想到,今日竟能欺敌制胜。
她正高兴,却听池玄开口,对言无铭道:“我与她血肉相融,共享命魂,方能以假乱真。否则,你不会分辨不出来。”
绛云听得此话,顿生不满,她望着池玄,道:“你干嘛安慰他!”
池玄应道:“实话实说,算不上安慰。”
绛云愈发觉得挫败,她想了想,转而怒视着言无铭,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你输了!”
言无铭伤得显然不轻,鲜血流淌,随雨水滴落。然而,他的神色漠然,竟无半分退让之意,他看了绛云一眼,道:“妖孽,你若要胜,切记不能留手。”言罢,他又起剑诀,攻向了绛云。
绛云见状,毫无迟疑,纵步闪避。她避开所有攻击,闪身到了言无铭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言无铭眉头紧皱,神情之中微有畏惧之色。他的伤势愈发严重,鲜血流淌,已染红他脚下的地面。秋雨寒凉,浸透衣衫,他的呼吸带出隐隐白雾,身子微微轻颤着。他望着绛云,漠然道:“要杀就杀……”
绛云满脸怒色,却无一分杀意。她松开言无铭的手,道:“我修的是仙道,我才不会杀你。”她的语气里忽生惆怅,带着淡淡哀戚,低低诉道,“……杀了你又怎样,上山来的人都死了,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也是修道之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谁做皇帝,到底有什么重要?”
言无铭沉默片刻,带着轻蔑笑意,道:“无知妖孽。”
“我是无知,可无知又怎样?我至少知道,无论什么,都比不上好好活着。”绛云停顿了片刻,又道,“你一直用茅山灵气做挡箭牌,不就是想要保护自己么。你也怕死,对不对?”
便是这样一番话,让言无铭怔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无语。
绛云再不理会他,她转身走回了池玄身旁,道:“不管他了,我们快去阻止闰生哥哥和段老头。”
池玄点了点头,正要随她离开。忽然,一道锐利剑气不知何处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言无铭。还不等众人反应,一把长剑已然刺入了言无铭的胸口。
言无铭低头看着那贯穿自己的长剑,满脸皆是难以置信。他虽与茅山灵气相融,却终究是凡人之躯,岂能抵受如此一击?他颓然跪倒,身周的灵气紊乱不堪。
池玄见状,疾步走到言无铭身前,替他运气护住心脉。绛云猛地回过神来,四下寻找攻击的来处。可苍茫雨色之中,并无任何人的踪影。
言无铭呛出几口鲜血,用微弱无力的声音对池玄道:“不必费力了……”他说罢,手握上剑柄,慢慢将那贯穿自己的长剑拔了出来。他掷开长剑,捂着伤口,剧烈喘息。
这时,整个茅山忽然震动了起来,连空气都开始微微颤抖。转眼间,全山的草木竟开始渐渐枯朽,山石亦松动起来,似有崩塌之象。
“来不及了……”言无铭咬牙,道,“茅山基业,绝不能毁在我手里……”他说到此处,一把拉住了池玄的手,用不可违抗的语气命令道,“我现在将茅山的灵气转授与你……”
池玄微惊,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言无铭已然起掌,抵上了他的胸口。瞬间,强大灵气灌注而入,撼动心魄。池玄忙收敛心神,开元神之力,引导灵气流转。
绛云看到如此发展,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慌了阵脚。
凶手!对,得找到凶手才行!
“我去找凶手!”绛云说出此话,飞奔离开。
此时,天色已暗,秋雨苍茫,加之山体震动,木石崩塌,要找凶手谈何容易。
绛云在山路上疾行,心中百般猜疑。
究竟是谁?究竟会有谁要杀言无铭?杀阵之下,太上圣盟的人早都死了,剩下的只有上清派的弟子。可上清派的弟子怎么会杀自己的掌门?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了步子。
何彩绫?
对,何彩绫乃地仙之体,不受杀阵影响,而且她就是为了攻打上清派才上山的!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徐秀白才说要带她下山?
绛云想到此处,闭目凝神,开始搜寻何彩绫的气息。灵气紊乱,扰她神识,好不容易,她终于抓住了一丝线索。她睁眼,疾步奔跑,循着线索而去。
……
却说,天空之中,褚闰生和段无错依然对峙。
煞气开放,红光蔓延。漫天的雨水被那红光染透,如晶莹血滴。
段无错看着那,欣然一笑:“开放煞气,阻我近身攻击,很正确的判断。”他说罢,举起长剑,横于身前,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震出轻灵幽响。
“从基础开始吧。”段无错说完这句话,周身剑气凛凛,锋锐逼人。秋雨飒飒,竟无一滴落在他身。甚至连那骇人煞气,都不敢近他半分。段无错敛去笑意,挥剑令道,“刃出昆吾,剑霸四方!”
听得这声咒令,褚闰生不由怔忡。这段剑诀算不上高深,不过是基础的招式。但其威猛刚劲,对敌之时,甚有效用。昔日,薛弘都曾传他三道剑诀,权作防身。而后,他拥这剑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
他紧握双拳,狠狠扼断回忆,凝神应战。
此刻,这剑诀由段无错使出来,更是不同凡响。只见剑气流转,破开雨帘,天地之间,忽现一把巍然巨剑。随段无错的剑招,那巨剑也随之而动,向褚闰生劈砍而来。
如此猛力,想要硬挡,绝无可能。褚闰生看着巨剑迫近,飞身避开。他正盘算下一步,忽然,右手的袖子竟瞬间破裂,碎成了布屑。他不由惊讶,他方才明明完全闪过了剑锋才是,这难道是剑气所致?没想到,只不过靠近轻擦,竟也有这般威力。他来不及细想,那巨剑改势为横扫,似要将他一斩二段。他止了思绪,翻身一跃,险险避过。那巨剑去势难收,锋刃扫过了附近的山峰。只听一声轰鸣,那山峰竟被生生削断。
褚闰生看着这般情状,愈发愕然,而此时,剑锋侧转,向上斩来。他没有时间思考,唯有闪避一途。他原本以为段无错的壬剑是近身兵器,没想到,竟有这般能耐。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完全压制。
褚闰生想到此处,抛起手中的金轮,令道:“金轮,杀解!”
刹时之间,阴煞之气喷涌而出,鬼哭凄厉,悲嚎动天。无数精鬼从金轮中争前恐后地涌出,齐齐扑向了段无错。
“这便是你的绝招了?”段无错说完这句话,旋身挥剑,令道:“锐我千锋,淬我百刃!”
随他话落,巨剑瞬间消失,凌厉剑气重归于段无错手中的长剑。他手腕一翻,长剑旋舞,忽生出无尽剑气,如百刃千锋,锐不可当,将所有近前的精鬼斩碎。然而,那些被斩的精鬼转眼间又重聚再生,狰狞恐怖,犹胜先前。
段无错见状,并无犹疑,继续挥剑斩杀。这时,精鬼煞气之中,忽现出一抹火色。
幻焰真火?段无错认出那火焰的真形,收剑退身。
重重精鬼之后,一道火焰迅攻而来,炽烈绞缠,如蛇信吞吐,将周遭一片精鬼皆焚化为无。
竟然以精鬼做幌子?段无错看着火焰之后的褚闰生,眉头紧紧皱起。若先前那些话是真的,那金轮之中可能困着盛若空、商千华等人的魂魄。再用这样的攻击,难保不会损伤……
段无错思忖至此,凭空挥出一剑。剑气破空,直袭向褚闰生而去。
褚闰生见状,依旧不硬挡,只是闪避。可这道剑气却似活物一般,紧紧追迫,步步紧逼。他不知化解之法,只得尽力闪避。
这时,段无错的声音响起,念道:“罡元覆顶,屈轧伏灭。乙!”
只见辉光过后,段无错的身后升起了一柄巨锤来。巨锤飞起,向着褚闰生便是一击。
褚闰生有些不解,按他与段无错的距离,这柄锤子虽然巨大,但绝不可能碰到他。他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一锤已然压下,骤然间,一股无形之力迫压而来,如千钧巨石,如排空之浪。天地之间,似凭空生出了一堵无形墙壁,将他狠狠压住。他无力抵御,正想退开,却不想那股力道疾速非常,将他狠狠压向了山壁。
眼看自己就要撞上山壁,褚闰生立刻引动元神之力,封去五感。下一瞬,他的身子便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岩石之上。五感封闭,免去了疼痛。但他却清晰地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乙锤之力,似一只无形大手,将他死死摁在山壁之上,不容他举动分毫。
与此同时,段无错摆脱精鬼的纠缠,执剑飞来。
如此情势之下,幻火金轮复又合二为一,飞旋而来,攻向了段无错的后背,意欲护主。段无错却连头也不回,只轻轻挥了挥手。庚盾立现,将金轮挡了开来。
这一点空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了。褚闰生拼力扣诀,想要召唤雷锥。然而,段无错却已迫上前来,他背剑身后,念道:“物成形实,金石定之。丁!”
语落,光耀。但见锐光四道,瞬间刺入了褚闰生的四肢。光辉形定,竟是四枚三尺长钉,钉身镌满云篆,灵光隐隐。
彻骨裂心之痛,随那长钉钉入而生。元神之护被解,五感复苏,骇动心魄,让褚闰生忍不住喊出了声来。疼痛席卷,他忽觉体内真气湮灭,所有道法再不能施展分毫。
煞气如被雨水冲淡了一般,开始渐渐退去,精鬼亦随之消失。周遭平静下来,唯有飒飒雨生,萦绕耳畔。
段无错的神情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他望着被钉在山壁上的褚闰生,道:“你的法力已被完全钉死。认输吧。”
褚闰生抬眸,冲他笑了笑,喘息着道:“不愧是天干玄兵……”
段无错听得这句夸奖,垂眸摇了摇头。他沉默片刻,劝道:“我还是那句话,释放雷将和几位高功的魂魄,下山去,可好?”
褚闰生平复了一下呼吸,幽幽道:“我梦到了啊……”
“梦到什么?”段无错问。
“梦到你用长钉钉死了十二使符……”褚闰生笑着,缓缓说道,“天干地支终有一战,而她必败在你的手上。段师傅精通易数,想必也有所察觉了,是不是?”
段无错听到这番话,竟有些愕然。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三魂聚合,开启灵能。识神未练,潜神已成……所以,我会被幻识和梦识困扰……”褚闰生道,“而梦识所见,正是未来。长久以来,我梦见的事,都实现了……”
“这次不会实现的。”段无错听罢,如是道。
“这当然了。”褚闰生笑得欢愉,“命可算,即可改。梦见,也是一样。知道何时何地何人,就能轻易改变未来的发展,对不对,段师傅?”
段无错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道:“对。”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那些算不到的命数,梦不到的未来……”褚闰生笑得惆怅,他稍作停顿,又换上了轻佻的语气,问段无错道,“段师傅,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害的?”
段无错闻言,眉峰轻皱,漠然不语。
“吞下了白泽之后,我可是知道了很多呢……”褚闰生笑道,“她为了救你,害死了自己妹妹。正因如此,她才收养了那个本该亡故的婴儿。段师傅深居茅山,恐怕不知道吧,其实上清派从未放弃过杀死那婴儿,他们一直都被追杀。初时,成立太上圣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后……忍无可忍……”
“够了。”段无错打断他,眉宇之间满是痛苦之色,“别说了……”
褚闰生却不理会,继续道:“若非如此,她不会离经叛道,更不会遭雷将追缉,更何谈今日上山自寻灭亡……”
“事到如今已成定数,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烦恼。”段无错安下了心神,如是道。
褚闰生听得此话,长长叹了一声,轻笑道,“我只是不甘心……”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无比,“……若我是你,一定会杀了那个婴儿。”
段无错心上一惊,继而生了怒意。他皱眉,带着斥责之意,道:“杀她至亲,她绝不会原谅你。”
“她会的。”褚闰生笑了起来,“她何其念旧,何等心软,你该比我更清楚。只要活着,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一千年,她终有一日会原谅我的…… ”他笑得欢悦,“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原谅我,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此处,段无错再无法平静。平寂了数十年的心海,竟刹那泛起了惊涛骇浪来。那是何其干脆的否定,将他一直以来的犹豫和畏缩践踏至粉碎。
段无错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激烈的心绪。他看着那被钉在山壁上的少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愿意释放魂魄?”段无错问道。
“有本事你自己取。”褚闰生应道。
段无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自己取。”他言罢,将手中的长剑向上一抛。刹时间,所有玄兵尽数消失,重又化为星盘,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手执星盘,沉声令道:
“四水流陷,万物闭藏。癸!”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我对不起大家,关键是池玄和绛云这一对太难写了,我经常性不知道他们在某些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囧~~~
啊啊啊啊啊,仙女姐姐我想你啊~~~
咳咳,下面,让我来展示一下天干十玄兵所有咒语暨小小的剧透一下吧~~~
段无错:
兵器:天干十玄兵。(初形:星盘)
甲:东君圣临,孚甲开坼。(凿)
乙:罡元覆顶,屈轧伏灭。(锤)
丙:烈火于南,炳耀天下。(扇)
丁:物成形实,金石定之。(钉)
戊:蛟龙相拘,武霸八荒。(戟)
己:碎藏诎形,绞缠缚束。(锁链)
庚:诸气敛更,蕴强乃刚。(盾)
辛:天刑煞伤,万物见断。(斧)
壬:阴极阳生,龙战于野。(剑)
癸:四水流陷,万物闭藏。(无形吞灭)
当当当,所以现在大家知道本章最后,段师傅使用的是什么大招了吧~~~
哦哦哦,玄兵好给力~~~
PS:CP歌曲本章停播一次,原因是:何彩绫的主打歌曲要在下章放出才更带感哦~~~相信我~~~
总而言之,谢谢支持!!!
我……我……我遁~
正文 实力 [三]
定住四肢的长钉消失,褚闰生的身体沿着山壁滑落。他醒了醒神,御风而起,浮身站定。
段无错的咒语念罢,周遭忽起白雾,天地之间如挂上了重重纱帐,轻舞飘飏。不过片刻,千般景物皆成朦胧,万物之声俱被吞湮,旷然静寂,有如洪荒。
白雾,让褚闰生起了莫名的厌恶之情。凤麟洲上那袅袅白烟,至今纠缠在他梦境,挥之不去。只是,此刻的白雾并不完全相同。雾气温柔,缓缓沁进肌肤,带出舒适的凉,满身的伤痛似乎也因这雾气而缓和了起来。
这样的安宁平和,似曾相识。褚闰生蓦然想起,自己被困在中皇灵沙中时,也有这般的感受,如同回到了母胎一般……
癸——天干最后一位。从冬,属水,喻万物孕于土下之相。癸藏甲破,正是天干轮回。想来这件玄兵应该与三极吞虚阵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吞灭之术。
褚闰生思忖至此,抬手而挥,想要祛开白雾。
段无错的声音便在此刻想起,道:“不用白费力气了。‘癸’乃无形,它会将所有的力量化归为无……”
他说到此处,低头望去,方才被震飞出去的幻火金轮被白雾缠绕,轮身云篆闪烁,金光明灭,火焰灼灼,自金轮中溅出,又倏忽间被白雾吞灭。忽然,金轮猛地一震,骇人煞气瞬间铺开,但出人意料的是,随之出现的,并非是怨鬼精魂,而是三条巨蛇。白雾之中,金赤的蛇鳞暗淡无光,三蛇不再是首尾相衔之态,而是盘绕扭动。不断有蛇鳞脱落,如火星一般,消失在白雾之中。
段无错看着那三条巨蛇,道:“虽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术法,但力量被吞尽之后,一切禁锢都会解除……”
褚闰生亦看着这般景象,感觉着体内的力量一点点被白雾消融。但他丝毫没有惧色,反倒带着无奈和惋惜,笑了起来。
段无错见他如此,也不知是何因由。
这时,褚闰生打了个响指,对那三条巨蛇令道:“吞!”
巨蛇得令,虽然无力,却依旧仰起头来,大口吸气,将那白雾吞入口中。
段无错见状,道:“你吞不了我的玄兵。”
“这也难说。”褚闰生笑着,道,“段师傅,其实要释放魂魄,杀了我就行啊。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自陷败势罢了。”
段无错并不应答,只低低叹了一声。
“诚如你所说,我并不懂得什么是‘战’。而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凭实力赢你。”褚闰生的笑容渐收,语气低缓深沉,如坚冰之下涌动的流水,“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到极限……”他微微一顿,声音继而提高了几分,朗然坚定,“六易,就是你的极限。”
段无错微微皱眉,不置可否。
褚闰生抬手,抚触着那轻柔白雾,“你无法同时召唤七件兵器,所以才会在使出‘癸’之前收回所有玄兵。真可惜啊……”他缓缓道,“世间的事,果然在冥冥之中就有定数。因为仙子之故,你一直不愿修成正果。可今日,若你元神已成,就能同时使用十件玄兵,更没有‘极限’之说……”
“你说的不错。”段无错这才开口,应道,“我的确到了极限,但在那之前,我会把问题解决。”
“你解决不了的。”褚闰生说得平淡,语气却认真无比,“知道我们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他顿了顿,自答道,“我虽只拥有三分之二的元神,却能开启天知,闭去五感。战斗再久,我也不会累。纵然受了伤,痊愈的速度也百倍于常人。可你呢?若我没有记错,你只是将自己的法力存在星盘之中,在有需要时取用。你如今的模样,不过是法力充盈而暂时形成的假象罢了。星盘中的法力,迟早会用完,到了那时,你又能撑多久呢?”
段无错的脸上忽然绽了笑意,“也就是说,你一开始的策略,就是跟我耗?”
褚闰生的眼神并不闪避,他点了点头,用无比坦然的语气回答:“对。”
段无错闻言,并无气恼之色。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泰然颔首,道:“好。”
褚闰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现在是不是后悔刚才没杀我?”
段无错摇了摇头,“我若想杀你,就不会使出‘癸’……你不是早就料准这一点了么?”
褚闰生垂眸,默然不语。
这时,段无错的心口忽然一紧,一种莫名的虚脱之感油然而生。他低头,就见自己的手上,肌肤渐渐朽去,青筋浮现,如盘错的枯藤。他握起拳来,淡然一笑,朗声对褚闰生道:
“就看看你我谁能撑到最后吧。”
言罢,白雾愈浓,遮去了他二人的身形……
……
却说绛云正搜寻何彩绫,忽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她抬头,就见不远处的一座山峰被生生削断,岩石崩碎,轰然坠落。仔细看时,天宇之中竟有一把巨剑。巨剑劈斩削砍,威猛非凡。片刻之后,剑光之中,忽现金赤之火,一时间,精鬼悲号,阴煞骇人。
绛云知道这必是褚闰生和段无错斗法,心中不免焦急。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先阻止那二人才好呢?
她正想着,忽觉有人靠近。她顿生警惕,回头看时,却见来者是一众上清弟子,为首的,正是吴亨。
吴亨看到她,忙上前唤道:“绛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池玄呢?”
绛云闻言,便把言无铭遇害之事说了出来。
吴亨听罢,自是惊讶愤懑。他正要领着众弟子去顶宫,忽又想到什么,问道:“可知凶手是何人?”
绛云道:“应该是何彩绫,我正找她。”
“何彩绫?”吴亨一脸迷惑,继而否定道,“不可能。”
“哎?”绛云不解。
“她早就被困住了。”吴亨答道,接着便将护顶金光解除后的事细细告诉了绛云。
原来,先前段无错嘱托梁宜领众人抗敌,但不想梁宜不过敷衍。她领众人走了片刻,便吩咐众人自行躲避,切勿与太上圣盟的人动手,自己则不知去向。众人先时不解,后来一股莫明杀力自顶宫扩散出来,将所有上山来的太上圣盟之人尽数杀死。众人大骇,但见那杀力并未波及自身,才慢慢放下心啦。商议之后,众人决定一齐上顶宫觐见掌门。行至仙人洞口,却见到了何彩绫。众人心知她是敌非友,加之先前段无错也说过要她留在仙人洞内云云,于是,纵然实力悬殊,众人也一心想要阻止她的行动。何彩绫自然不会轻易就范,正当众人不敌之时,商无漏忽然现身,将何彩绫制住了。
“商无漏?”绛云听得这个陌生的名字,不免疑惑。
“绛云姑娘想来是没见过商高功的。他乃华阳观五位高功之一,道法出众。”吴亨解答道,“商高功本来奉了掌门之命下山辅佐唐室,今日回来真是万幸,否则我们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说到这里,转而道,“之后,商高功便先行觐见掌门,命我们小心看守何彩绫。方才杀气消失,山上异象频生,我等才想要去顶宫看看。但我还留了几名师弟看守,何彩绫不可能脱身的。”
绛云听罢,也生了满心疑惑。若不是何彩绫,又会是谁呢?莫非,是梁宜?可若是梁宜,她绝对不会不现身。到底还有什么人会对掌门出手?
这时,一名弟子开口,惊恐道:“师兄,那妖女法力高强,又能驱使二使符,说不定有什么变数……”
吴亨闻言,也生了担心。他稍加思忖,道:“你们先去顶宫,我和绛云姑娘回去看看。”
绛云见他如此安排,担忧地看了一眼天空。此刻,天色已经大暗,阴霾的天宇上,隐约浮着白雾。先前的种种打斗之象,似已停息,再不能察觉分毫。她思忖片刻,对吴亨道:“好,我随你去。”
两人行了片刻,便到了仙人洞前的空地。
正如吴亨先前说验,何彩绫的确被困在那里,另有三名弟子在旁看守。那三人见吴亨前来,皆有些惊讶,忙上前询问因由。
吴亨解释了一番,继而对绛云道:“绛云姑娘,看来是没问题了,我们赶快去顶宫吧。”
绛云正要答应,却又发现了一些异样。何彩绫的确是被困着,可那困住她的法术,未免有些奇怪。她走上前去,仔细察看了起来。
粗看之时,这似乎是普通的道坛。道坛呈八角之形,每一个角上都放着一页经文。书页上的文字如同活物,墨色溢出,字成符,句成链,将何彩绫困在了中央。
何彩绫安然跪坐,看到绛云近前,她抬眸一笑,道:“小狗儿来得正好,替我拿走这些经文可好?”
绛云皱眉,不悦道:“不准叫我小狗儿!”
何彩绫掩唇而笑,顺着她的话道:“好,还请绛云姑娘帮我拿走经文,可好?”
一旁的吴亨听得这话,疾步走到绛云身旁,道:“绛云姑娘,别听她的。我们走吧。”
绛云却摇了摇头,继而问吴亨道:“你刚才说,困住她的是上清的高功对吧?”
“嗯,是商高功。”吴亨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却依旧认真回答。
绛云皱着眉头,伸手指着那些经文,道:“我曾见过太上圣盟用这法术。”
吴亨一惊,“怎么会……”
“我不会认错的。”绛云想了想,道,“那一次,这样的经文更多,像鱼鳞一般,将一整座宅院覆盖,名字,好像叫无色什么的……”
“无色?莫非是‘无色/界’?听说引动此界神力,能克制仙家道法……”吴亨说到此处,望向了何彩绫,“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彩绫却只笑了笑,沉默不答。
“世上能发动无色/界神力的,也不只有太上圣盟。”
一旁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句话。吴亨认出了声音,忙转过身去,躬身行礼,道:“商高功。”
只见,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着一身黛色衣袍,袍上用金线绣着龟鹤花样,甚是富贵。他面白如玉,饱满富态。下巴蓄须,修剪精致。在绛云看来,修道之人大多清癯,但这位商高功却是一副发福之象。他肚腩微腆,步履缓慢,乍看来倒有些像富商大官。
商无漏一脸亲和笑容,对绛云道:“贫道博览群书,有幸学的此法,倒招了姑娘怀疑,真是冤枉啊。”他说罢,又望向了吴亨一行,眉头微皱,道,“我方才去见掌门,不想掌门竟被歹人偷袭,如今性命堪虞。我正要去追缉凶手,你且带着弟子前去保护掌门。”
吴亨闻言,点头称是,不在话下。他带着那三名弟子正要离开,绛云却开口,道:“不对,不是这样的。”
商无漏笑道:“姑娘不信贫道?”
以往看到的种种,如今已串联起来,让绛云心中有了分晓。她皱眉,对商无漏道:“你会不会无色/界法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些经文是李延绡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哦,这是贫道没来得及解释。贫道此次下山,遭遇过太上圣盟的袭击,这些经文,是从那些袭击者身上得来的。”商无漏答道。
“不可能。这些经文对李延绡很重要,为了得到经文,他什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这都是我亲眼见过的。我才不信你能从他手上拿到经文!”绛云反驳。
“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贫道都被你弄糊涂了。”商无漏摇了摇头,问道。
绛云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跟李延绡是一伙儿的!”
商无漏满脸惊讶,道:“姑娘这话过分了。贫道乃是上清高功,怎么会与太上圣盟扯上关系呢?”
绛云并不理会他的解释,继续道:“言无铭启动了北斗灭杀阵,茅山之上,除了上清派受过戒的弟子之外,都被此阵所杀。后来言无铭遭人偷袭,凶手不知所踪……”
商无漏道,“唉,贫道也在追查凶手下落。太上圣盟果然能人众多,竟有人能抵抗杀阵之威。”
“只有开启元神才能抵抗杀阵,太上圣盟里这样的人只有一个。”绛云指着何彩绫,“她已经被你困住了。”
商无漏笑了笑,道:“姑娘这么说,难道是怀疑贫道是凶手。”
“能够将踪迹完全掩藏,不让我找到的,一定不是寻常人。除了你还有谁?”绛云道。
“这不过是姑娘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休要冤枉好人啊。”商无漏道。
“冤不冤枉,跟我打过再说!”绛云不屑与他多言,二话不说,便亮出了利爪,狠狠挥了过去。
商无漏见状,慌忙退身闪避。但绛云速度极快,纵然他闪得极快,还是被她的利爪割开了衣襟。襟口一开,数页经文落出,散了一地。
“上清真经?”一旁的吴亨一眼认出那些经文,惊讶道。先前掌门遣所有弟子下山寻经,所得的经文,一直由掌门亲自保管,如今怎么会在商无漏的身上?吴亨想到此处,心生骇然,道,“商高功,你……”
商无漏看着地上的经文,幽幽一叹,道:“唉,看来是瞒不住了啊……”他抬眸,略带挑衅地望着绛云,道,“姑娘猜的不错,贫道的确是太上圣盟的人。”
听他如此说,吴亨已是愤怒难当,他上前一步,道:“商高功,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是个生意人,”商无漏答得轻巧,“从掌门派遣我等下山寻经之时,我便知道,他是让我等送死去呢。为了他所求的大业,门人的生死又算得上什么。这么不划算,我岂会照做?”
“所以你背叛师门,盗取经文,还出手行凶?”吴亨带着悲愤,质问道。
“话不能这么讲。”商无漏笑道,“言无铭罔顾门下弟子安危,又联合监院,一手遮天,多行不义。我身为高功,岂能让上清基业毁在他的手中?我蒙太上圣盟相助,如今又取得了上清真经,日后必定着力重整门派,复我上清往日荣光。”
“你……”吴亨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哼,少废话!”绛云早已不耐烦,她一跃而起,攻向了商无漏。
商无漏并不惊惧,只抬手轻轻一挥。满地的经文瞬间浮起,结成盾墙,挡下了绛云的攻击。
商无漏笑吟吟地望着绛云,道:“姑娘,你可真聪明。这使用经文的本事,的确是李盟主授予贫道。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用啊。”
绛云退开几步,咬牙皱眉,狠狠盯着那经文之墙。
商无漏转头,又望向了吴亨一行,“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上清弟子,我也十分欣赏。言无铭的所作所为你们也见过了,何不弃暗投明,归我座下。待日后上清重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未等他说完,吴亨便出声怒吼道:“住口!”他拔出佩剑,声色俱厉,“你这叛徒,还不束手就擒!”
商无漏依旧满脸堆笑,他搓了搓双手,叹道:“唉,无知小儿,连这笔帐都不会算。”他说罢,轻轻击掌,一方法印赫然出现,稳稳地托在了他的掌上。
眼见得商无漏欲行咒法,绛云却被经文之盾挡住,不可上前一步。她正焦急,忽然,山体震动愈强,脚下土石崩碎,乱了众人的站姿。
到了此刻,茅山之上的洞天灵气愈发紊乱,力量奔流,竟是肉眼可见。那灵气之力形成飓风,在山间呼啸狂飙。折木断水,削山裂石。
吴亨和另几名弟子道行尚浅,被这强大的灵气扰乱了内息。一时间,身子颓软,呼吸滞涩,竟是不能自持。
商无漏见状,收去法印,低低自语一句:“不划算哪……”他说罢,转而对何彩绫道,“仙子,快随贫道走吧。”
何彩绫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她轻轻掸去发丝上的雨水,曳了曳裙裾,幽幽道:“我哪儿也不会去。”
商无漏叹了口气,“仙子这又何必。盟主十分担心你,再三叮嘱贫道一定要将你安全带回去。为此,不惜将这宝贵经文相授。仙子一意孤行,岂不辜负了?”
“商无漏,我耐心有限。我念你是替延绡办事,才乖乖就范,不加以揭穿。如今你已暴露,我也不必忍气吞声了!”何彩绫说罢,肩上长绫飞舞,氤氲出一片五色光华,“你当真以为,区区八页‘度人经’奈何得了我?”
商无漏见她如此,忙赔笑道:“仙子稍安勿躁。你法力高强,应付这几页经文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仙子需得记住,强行破阵,经文势必损坏。这些经文对盟主有多重要,仙子应该比贫道更清楚吧。”
何彩绫眉头深锁,垂眸看着那八页经文,怔然出神。
“仙子啊,还是听贫道的劝,跟贫道一起回去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一时冲动,不划算啊。”商无漏含笑劝道。
一时沉默,周遭惟有灵风咆哮,山石碎裂之声。
忽然,何彩绫猛地一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惶然抬头,望向了天宇。只见天空之中,白雾愈浓,漫无边际。飒飒秋雨,一触及这白雾,竟都凌然冻结,化作翩翩雪花,如纱一般,轻轻垂下地来。
那一刻,何彩绫忽觉自己体内有一种温暖而亲切的联系缓缓断开,可偏偏那联系千丝万缕,每断一缕,便牵起一丝悸痛。不知从何而生的凄楚哀伤,萦绕胸间,压抑心口。
“无错……”她念出这个名字时,脑海中豁然开朗。她明白了什么,在不管旁事,出声令道:“中皇修德,轩辕纳化。丨物出形,万象吐生!”
随她话落,土石之下,一股刚强之力直冲而上,将那八页经文震了起来。经文之上虽附着着咒语,水火不侵。但受如此一击,那脆弱的书页还是裂了开来。困锁着她的经文骤然断开,化作一片墨色,散落无踪。
何彩绫再不管周遭的事物,纵身而起,飞入了那茫茫的白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写到这里,想必大家发现了吧~~~李延绡童鞋早已准备了完全之策啊~~~陛下V5~~~
话说,这么一来,大家也知道为什么商高功一直是“打一打就跑”的态度了吧~~~
嗯嗯嗯~~~
这里,要为大家解释一个美好的伏笔,那就是,老段的落败原因: [托付]
何彩绫望着他,道:“存在法宝里的法力,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你拿什么与我作战?”
“到时候再说。”段无错回答。
何彩绫道:“待法力用尽,你虚耗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你剩得日子不多了……”
啧啧,现在大家明白了吧~~~
说起来,如果这么看的话,何彩绫与其说是来自杀,不如说是来殉情啊~~~嗯嗯嗯~~~
下面,就隆重推出何彩绫的CP歌曲~~~
何彩绫:
演唱曲目:可惜不是你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
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那一段我们曾心贴着心
我想我更有权力关心你
可能你已走进别人风景
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温暖我胸口
[无错:……]
[闰生:^_^…… ]
[那只:我怎么觉得男主更加苦逼了呢?]
[狐狸:错觉!是错觉!]
[那只:……]
下章,请期待闰生弟弟的CP歌曲~~~嗯嗯,我会努力的!!!
正文 活着
天宇之中,诡异非常。森冷寒气,将漫天秋雨凝成了白雪。蛇口吞吸,雾中赫然出现了三个漩涡。白雪纷纷,亦往漩涡中陷去,倏忽之间,消弭无踪。与此同时,白雾愈浓,丝丝雾气竟如尖刀一般,弥漫之时,将巨蛇的金鳞片片削下。被削下的鳞片,瞬间湮去了光彩,枯朽成灰。
褚闰生看着眼前的景象,漠然伫立。不过片刻,白雪已覆满了他的眉发,他的衣衫。他已闭去了天知,复了五感。寒冷,沿着肌肤缓缓渗入,初时只是微微的凉。而后痛楚从骨髓之中透了出来,不由分说地蔓延。直到他的体温再无法将冰雪融化,可怕的痛楚,也被麻木取代。他深深呼吸,感觉着寒气涌入胸腔时引动的一阵战栗和悸痛。到了如今,这样的感觉,让他无比清晰地确认,他还活着……
褚闰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掸落身上的白雪,望向了段无错。白雾飘雪,都未能近他身畔,可霜色却染上了他的发鬓。那以法力恢复的少年之姿,始终只是幻象。黯然浑浊慢慢遮灭他眸中的粲然神采,岁月刻下的沟壑重又爬满肌肤。人寿有限,再强大也好,终究要屈膝在时间之前。
段无错轻轻叹了一声,开了口。
“还是失算了啊……”他的声音苍老低沉,隐着颓然无力。
褚闰生摇了摇头,“若你以全力击杀,我未必能挡下来。”
段无错笑了笑,道:“改命数容易,改心性却难。”他说到这里,神情中满是无奈,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安然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哪怕能让我回到从前,结果也是一样。我不可能杀死那个婴儿,也不可能抛弃师门和世俗之见跟她一起走……今日也是一样,我明知道她是来找我一决生死,却也不能眼见着师门覆灭,而不出手应战。”他抬眸看着褚闰生,笑道,“你方才说的不错,我若能炼化元神,臻至仙道,也不会落得如此。但你想过没有,我心如此,何以参悟大道?”
褚闰生听他如此说,惟有沉默以对。
“好徒儿,有件事为师一定要告诉你……”段无错笑得诚挚,道,“你先前说我是为了何彩绫才收你为徒,只对了一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死而复生,三魂聚合。若然如此,你必受梦识和幻识所扰,终有一日会失去本性。我想帮你。”
褚闰生望着他,微启了唇,犹豫了片刻,又轻轻抿起。他皱了眉,微微低下头去。
这时,三条巨蛇忽然都仰起了身来,金鳞绽彩,一如旭日东升。三蛇首尾相衔,形成了环形,旋转起来。蛇环愈旋愈快,愈缩愈小。周遭的雾气陡然凝聚,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被吞入了蛇环的中央。瞬间,金光炸裂,四溅而出,如万千流星,划破天宇。
段无错的身子猛地一震,颓然坠落。
“师……”褚闰生不自觉地追了上去,伸出了手,想要拉住他。他终于出口的呼唤尚未能传达,却见那翩翩的白雪中,升起了一片五彩光华。他的行动一顿,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那光华,自然是五行绫所生。何彩绫赶到之时,就见白雾收尽,金光飞溅,她愈觉不详。而后,她便看见了颓然坠下的段无错。她并不多想,飞身上前,接他在怀。她抱着他轻轻落地,这才急切道:“无错!你怎么样?”
此时,段无错早已无力言语。星盘中的法力一旦耗尽,动用玄兵,便是折损自己的命元。体内的真气涣散,流泄体外。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呼吸、心跳、血流……所有机能,都颓怠了下来,似在宣告终结。
等不到他的回应,何彩绫焦急难当。她握着他的肩头,声音微颤,道:“不会的……无错,天命注定,你我终有一战。在那之前,你不会有事的……不可能会这样的……”
段无错的眼神里,倏忽染上了凄凉。千种痛楚纠结于内,盘踞不散。眼前,那艳如桃李的少女竟如梦境一般,如此虚幻不实。为何紧紧相拥,依然遥不可及。天命……若是天命,何以如此?他想到这里,眼眶一热,缓缓浮了水色。
他缓缓抬眸,就见天空中,白雪纷飞,万点金辉散尽。那首尾相接的三蛇,已重新化为金轮,温驯地环绕在褚闰生的身侧。此刻,他忽然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魂魄微微蠢动,似要破体而出一般。
吞魂?那三条巨蛇,已吞下他的兵魂珠,如今难道连魂魄也……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什么。往昔的记忆,此刻竟如此清晰地重现在脑海之中。
犹记得,当他还是那未经世事的倔强少年时,她说,她跟他必有一战。他心中不悦,更有几分逆反之心,出口反驳她道:
“是‘天干玄兵’与‘地支使符’必有一战,不是你和我。”
她回答:“‘天干玄兵’和‘地支使符’皆是神器,神器通灵,自择其主。更随之生,随之灭。我的对手,岂有他人?”
岂有他人——这四个字,狠狠撞进了他心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满目的无奈惆怅。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臂,轻轻握上了何彩绫的手。
见他如此举动,何彩绫展颜一笑,柔声道:“你撑着,我一定能救你的……”
他却笑着,用微弱喑哑的嗓音对她说:
“原来……不是我……”
何彩绫不知他话中的意思,也无心去问,只是劝道:“别说话,守住真气。”
段无错摇了摇头,笑容愈发凄楚。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一年的春日,花开满山。一片山樱海棠的花雨中,她执伞而来,笑靥如花……
“无错……”
何彩绫看着他眸中的光彩渐暗,心中恐惧,前所未有。寿限已至,命元耗尽,她不知如何才能救他。她并非第一次遭遇离别,也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他重回地府,轮回转世……她明明知道,却忍不住心痛。她将他抱紧,试着留住他最后的体温。
忽然,点点青荧从他的体内透了出来,幽幽漂浮。
命魂……
何彩绫看着那青荧,愈发悲恸。然而,她很快便注意到了不同。不,不仅仅是命魂,连七魄也……怎么可能!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却已来不及。那数点青荧旋飞而上,如被牵引一般聚到了褚闰生的身旁。但见他身旁的幻火金轮辉光一闪,那青荧被刹那吞灭,再不见踪影。
何彩绫见状,心头痛楚,霎时化作悲愤。她放下了怀中的段无错,纵身飞起,站在了褚闰生的面前。她的肩头,长绫翩舞。光华五色,灼灼耀目。凛冽杀气,咄咄逼人。。
“还回来。”她望着褚闰生,冷声道。
褚闰生却一脸漠然,毫不言语。
“别让我说第二次!”何彩绫言罢,长绫一抖,化为锁链,缠住了他的脖子。
喉头的压迫感,让他忽然忆起了什么。他微微低头,就见下方真是一处山谷,谷中布满了尸体,正是那些死在北斗灭杀阵下的太上圣盟的门人。纷扬的白雪,从天而降,却埋不了血腥。
他抬眸,又望向了何彩绫。她神色冰冷,双眸之中恨意如刀,直刺向他来。
“早就该杀了你的,早就该杀了你的啊!”何彩绫见他迟迟未答,厉声怒道,“今日,我便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更毁你元神,灭你魂魄!”
她声音隐含悲怆,听来字字滴血,竟是绝望无比。一如,他梦中所见……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心生的苦涩染进笑意,为他的双眸镀上一层水亮。他抬手握住锁链,微哑的嗓音里透着残酷,“毁我元神?你连自己的都毁不掉啊,仙子……”
言罢,他手指微微用力,金赤火焰燎起,在锁链上蔓延。
幻焰真火。
何彩绫见状,手腕轻轻一抖,锁链瞬间收回,复又化作长绫,落在她的肩头。她咬牙怒目,正要再行攻击。忽然,几道光芒疾速飞来,环绕在她身周。还不等她反应,光芒收紧,缠上了她的身子。
“经文?”她看清那些光芒的真形,心上一怔。下一刻,经文启动,一股莫名之力冲入脑海,让她一下子晕了过去。便在她要倒下的那一刻,商无漏伸手,将她安稳接住。
褚闰生看着这般发展,轻蔑一笑,“原来是商高功啊……方才这些经文,我若没认错,应该是李盟主的吧。看来,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好说。”商无漏笑吟吟地道,“其实贫道无意与你作战,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商无漏说罢,脚踏禹步,御气疾飞,倏忽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褚闰生并不追赶,他目送他们离开,而后飞身落地,静静看着段无错的尸体。
这时,绛云的声音带着颤抖,在他背后响起:
“闰生……哥哥……”
褚闰生静默了片刻,缓缓转过了身来。
方才发生的一切,绛云都看在眼里,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早已分不清对错,更不知如何是好。回忆里过去,蓦然间变得无比遥远。就好似凤麟洲上永远不散的白烟一般,朦胧了视线,将所有熟悉的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看着眼前的人,诸多感情在心中翻覆,出口的,却只有一句:
“为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褚闰生笑了出来,他应道:“说了你也不懂啊。”
“不是的!你说了我就会懂!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能懂!”绛云喊出了声来。
一时间的沉默,让周遭又寂静了下来。此刻,那因寒气凝固的雪花又化回了雨水,飒飒地打下来,似要将一切洗去一般。那噪杂的声音,扰乱了心海,迟迟不肯平息。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么?”褚闰生开口,道。
“有!”绛云答得响亮。
褚闰生轻叹一声,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又跑回这乱世来,只为了问我‘为什么’?”
“那当然!”绛云上前几步,道,“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你不是说过么,等救回幻火,我们四个人一起回家去。那些话,不是骗人的,对不对?”
褚闰生闻言,抬起手来,轻轻点上了绛云的眉心。原本在哪里的一点朱砂,如今早已不见。他笑着,道:“狗就是狗……哪怕打折了它的腿,把它弃到远方,还是会自己找回来……”
冰冷,顺着他的手指传来,引出一丝战栗。绛云望着他,一时间,悲伤涌动,难以自抑,眼泪夺眶而出,混在雨水中滴落。
“我不是狗……”绛云微微哽咽,语调却坚定无比,“我不是狗!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这样说?我相信你啊……”她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里盈满了哀切,“我体内的元神本来就是你的,你拿走我也不生你的气……以前,有些人一心要害你,你不杀他们,自己就会受伤,我懂的……可是,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吞下雷将的魂魄?为什么杀死那几位高功?现在……为什么要杀段无错?你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你说了,我就相信……”
褚闰生微微怔忡,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绛云。她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却又如此切实地紧握着他的手腕。记忆里某个地方,忽然被牵动起来。他岂会忘记,她曾经亦是用这般坚定的语气,向他承诺: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犯错了……我会好好守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永远都不会……”
这份心意,并不曾作假……她的心,始终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阴霾,诚挚无邪,一如初见。
他暗暗咬了咬牙,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绛云一惊,一时手足无措。
“我还活着……”褚闰生轻轻开口,声音里的温柔,一如往昔。他带着笑意,在她耳畔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活着。”
绛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安稳的心跳。活着……他当然活着。
“跟师兄一起回大荒去吧……”褚闰生抱紧她一些,道,“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绛云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生出喜悦来。没错,他并不想伤害他们,只是为他们能在一起创造契机而已。她一下子高兴起来,刚要开口。这时,吴亨的声音远远传来:
“绛云姑娘!”
听到这个声音,褚闰生松开了怀抱,低声对绛云道:“听话。”
言罢,还不等绛云回应,他已腾身入空。幻火金轮默默停留了片刻,亦追随而去,消失在了秋雨之中。
吴亨和几名上清弟子疾奔而来,待看到段无错的尸体,众人惊骇难当,一时悲愤交加。而此时,绛云早已无心顾及他们,她望着那一片苍茫的秋雨,默然出神……
……
却说茅山之下,死寂一片。秋雨噪杂,却唤不起一丝生气。
梁宜背靠着山门,静静坐着,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瓷瓶。瓶中放着的,是长生之药……
“再不吃就来不及了哟。”
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个悠然的声音。
梁宜抬眸,就见阴气森森,吸引着周遭的黑暗聚往一处,凝化出了实体。
梁宜微微一笑,道:“别来无恙啊,鬼差大人……”
现身的,正是崔巡。他叹着气,无奈道:“其实我真不想见你。”
梁宜望着他,亦叹着气,道:“没想到,我死的时候,还要劳动地府鬼仙来收魂,真是受宠若惊哪。”
“那是自然。以你的定魂咒法,就算是死了,魂魄也不会那么老实的……”崔巡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白玉瓷瓶,道,“其实,你若真不想死,何不吃了那药。”
梁宜抬手,转了转瓷瓶,道:“谁要吃这种东西。”
“怎么,怕吃了之后想起前世的事么?”崔巡道,“你跟那妖精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其实你也不必……”
他话未说完,就被梁宜打断。
“前世的事,我早就想起来了。……那一次,我附魂在他身上,就全部知道了。”
崔巡微微皱眉,“那为什么?”
“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男人在想什么。附魂在他身上,通他心神,我才知道,原来什么每一世都会爱上他,都是谎话。”梁宜道,“他和阮湘只有一世的缘分,而我,是他找到的第一个转世……真是的,就算说出那样的谎话来,我也不可能爱上他的呀。”
“嗯。”崔巡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点了点头,草草应了一声。
“也许……是不甘心吧……”梁宜看着手中的瓷瓶,语气里带着凄凉,“那一世的缘分,实在太短了。人妖殊途,他深爱的人为了维护他,最终被视为妖物,拘禁至死。拼命地寻找她的转世,究竟是爱情所致,还是悔恨更多呢……”
“既然这么有感触,何不领了他的心意。”崔巡叹口气,说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吃啊。”梁宜道,“我不是阮湘,不是么。”
崔巡闻言,无奈愈盛。他走到梁宜面前,道:“不吃也罢。轮回一世,不过过眼云烟。待入了地府,重新转世就好了。”
“像我这样的人,肯定是要去地狱受刑的吧……”梁宜问道。
“自然。”崔巡点了点头,“放心,也不过百十年的功夫,一晃眼就结束了。你我相识一场,我会替你找一户好人家投胎……”
梁宜忽然笑了起来,“真想不到,鬼差也会安慰人。”
“因人而异。”崔巡答道,“总之,遇上我的确是你运气好。我生前是好人,死后是好鬼。”
“呵呵……”梁宜笑得愉悦,“可惜,我还不想去地府。”
崔巡皱眉,道:“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别闹了啊,别逼我来真的啊。”
梁宜笑着,抛下了瓷瓶,扶着山门,慢慢站起了起来。她站直身子,望向了天空。
只见漆黑的天宇之中,一点金红划落,火屑翩舞,弥漫在秋雨之中。梁宜和崔巡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环金轮。
崔巡见到此物,眉头一皱,继而就见褚闰生飞身落下,站在了二人中间。
“是你……”崔巡看着褚闰生,心中隐觉不详。
褚闰生并不理会他,转头望向了梁宜。
“你终于来了……看样子,我的魂魄对你来说果然很重要啊……”梁宜笑望着他,如是道。
崔巡听得此话,望着褚闰生,微怒道:“别开玩笑了!今日有我在此,你休想拘她魂魄!”
褚闰生开口,淡然道:“地府铁律,不可对活人出手……我说的没错吧。鬼差大人?”
崔巡一怔,无法反驳。
“我现在就杀了她,拘她魂魄,你能把我怎么样。”褚闰生笑得邪佞。
“你——”
不等崔巡说完,梁宜的声音含笑响起,道:
“褚师侄,不必如此麻烦。”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惊讶。
梁宜笑着,用尽力气迈步,向他走来。
“我附魂在你身上,便通晓你的心神……”梁宜的神情温和,语气亦匿去了锋芒。她轻轻吁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褚闰生望着她,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但很快,他的眉头松开,双眸水亮,隐含感激。他笑着,微微颔首,用无比诚恳的语气道:“多谢成全。”
梁宜轻轻一笑,望向了一旁的幻火金轮,道:“动手吧。”
金轮微微一颤,似是犹豫。而后,轮身上的云篆闪出耀目红光,一如血色。光辉化作火焰,瞬间包围了梁宜。
始于炽烈,终于寂静。火焰熄灭之时,梁宜的身体亦失去了生气,直直倒了下去。
眼见如此情状,崔巡闭目,重重一叹。许久,他睁开双眼,望着褚闰生,道:
“天道承负,终有偿还的一日……”
“嗯。”褚闰生点了点头。他扬眉一笑,答得云淡风轻,“我会活着,等那一天……”
言罢,金轮绽光,火色蔓延。他的身影随着火焰消失,再不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首先,我要控诉,JJ这个贱受!你审核我的文就算了,干嘛吞掉我的读者评论!!!明明显示是79条的,我都看不见啊,魂淡!!!
然后,我要为大家来进行剧情重温~~~
第一,老段所回忆的那段台词,请见,旧忆[二]
第二,闰生弟弟所看到的梦境,请见,脱困[一]
啧啧,其实,一切皆有伏笔有木有~~~收伏笔的感觉好爽啊~~~嗯嗯嗯~~~虐男主的感觉更爽啊~~~嗯嗯嗯~~~
咳咳,下面,有请我们男主演唱CP歌曲!!!
褚闰生
演唱曲目:儿女
梦半醒 我方知这样寒冷
何谓爱 无非凄风苦雨间
流着血 红着眼 就算多转几个弯
明日纵酒醒 宿醉未散
寻常一对到头来 毫无乐趣
然而呼喊痛哭拉扯可是对
为何烧到猛火里 我都不介意伴随
话我知 这生醒了又再醉
问苍天 有几多快活儿女
我颤抖 你的嘴带热还冷
沉下去 沉于枕边黑发间
明是错 无力挽 让爱主宰这瞬间
何用理悲欢哭笑聚散
寻常一对到头来 毫无乐趣
然而呼喊痛哭拉扯可是对
为何烧到猛火里 我都不介意伴随
话我知 这生醒了又再醉
问苍天 有几多快活儿女
[狐狸:啧啧,那句‘寻常一对到头来 毫无乐趣’,看来是指闰生弟弟终于放弃表妹了啊……]
[闰生:^_^###]
[那只:呃,我先去洗洗睡……8……]
[狐狸:=口=]
[闰生:^_^######## 姐姐,你前面是不是说虐男主很爽?]
[狐狸:=口=bbbbb]
正文 对策
秋夜,疾雨,茅山上下皆是一片空寂寒凉。绛云站在山谷中,依旧望着褚闰生离去的方向出神。这时,一旁的吴亨察觉了什么,起身看了看四下,道:“崩坏停了?”
绛云回过神来,抬眸四顾,果然,先前因为灵气所致的山体崩坏,此刻已经完全停止。更让人惊奇的是,山上枯水复流,草木再发,全然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绛云猛地想起了什么,二话不说,飞身往顶宫的方向飞去。吴亨一行见她如此,忙抬了段无错的尸体,紧跟而去。
绛云的速度极快,不消片刻,便到了先前与言无铭作战之处。此刻,那里聚满了惊愕茫然的上清弟子。但见人群之中,池玄正闭目打坐,言无铭就躺在他身旁,看来已是油尽灯枯。周遭弟子不知就里,虽有猜疑,却无人敢贸然上前。她飞身落地,冲进人群,急急唤道:“池玄!”
听到这声呼唤,池玄睁开双目,缓缓站起身来。然而,他尚未站直,脚下一个趔趄,软软往前倒去。绛云见状,疾步上前,接他在怀。池玄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将全身的重量托付给她。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低微,夹杂着断续的呼吸,“没事……就好……”
说完这一句,他倚着她的肩膀,沉沉睡去。
绛云慌了神,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只见山路之上,行来一人,正是徐秀白。原来,他本在山下躲避杀阵,待调息安稳,又查看了片刻,确定杀阵已收,便自行上了山来。
众人一见他,猜疑之心愈重。言无铭身死,众人不明真相,自然猜测是太上圣盟所为。如今见了徐秀白,众人也不多言,纷纷亮了兵器,似要动手。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吴亨赶来,历喝了一声:“住手!”
众人微惊,稍稍迟疑,终是收了兵器。
吴亨上前,看了看眼前的情势,沉重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家先疗伤休息。”
众人闻言,微有些不满,迟迟不愿举动。
“你们既然尊我一声大师兄,就听我一言。茅山遭遇此劫,已是元气大伤,若再有伤损,我如何对得起掌门和诸位高功。”吴亨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要问,先休息一夜,明日我自然会跟大家解释。”
听得这番话,众人虽有疑虑悲愤,却终究从了命。弟子们各自分工,默默地开始收拾周遭的狼籍。
吴亨松了口气,他走到绛云身旁,看了看池玄的情况,道:“绛云姑娘,我带你去客房休息。”他说罢,又望向了徐秀白,道,“徐公子也请一起来吧。”
徐秀白心中有些尴尬,但如今情势,他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思忖片刻,他点了点头,默然随行。
……
夜至四更,茅山之上才复了平静。秋雨渐停,云开月出,冷冷的月华铺了满山,更添寒意。
绛云坐在客房的门口,抱着膝盖出神。
这时,徐秀白走了过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绛云抬头望着他,应道:“我守门。”
徐秀白满脸无奈,在她身旁坐下,道:“进去守着岂不更好?”
绛云低了头,轻轻道:“我……我没脸见他……”
“又怎么了?”徐秀白问道。
绛云沉默了一会,才带着懊恼,低声道:“你们说的对,我真的又笨又傻……明明应该好好护着他的,可我却……他一个人对抗整个茅山的灵气,又被戒律所制,肯定一直都在硬撑。可我却还丢下他,去追什么凶手。言无铭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凶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为什么会那么蠢,为什么要离开他身边……”
徐秀白听她如此说,忙安慰道:“别瞎说了,我不是替他诊过脉了么,他是因为一时承受不了灵气之力,所以才会昏睡过去。不是因为你才……”
他正说着,却见绛云望着他,竟哭了起来。
“都是我不好……以前也是这样……”绛云边哭边道,“如果当初我守在主人身旁,主人也许就不会死。后来,我也答应过闰生哥哥要永远守着他的……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所以他才会被李延绡害成那样,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是池玄……我为什么会这么笨,我为什么老是犯同一个错……”
徐秀白见她哭得伤心,思忖了片刻,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你的错。”他柔声开口,劝慰道。
绛云哭得抽噎,哽咽着道:“是……是我的错……”
徐秀白闻言,皱起眉来,没好气地道:“杀你主人的是我前世,害褚闰生我也有份,你最初离开池玄身边是为了要送我下山。是我错,行了吧!”
绛云呆呆地望着他,听他的口气分明恼怒,可那话语却是实实在在的安慰。她的心中忽生暖意,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对哦……”
听得此话,徐秀白吼出了声来:“对你个鬼啊!”
绛云吓了一跳,忘了哭。
徐秀白狠狠瞪着她,道:“你这话是要找我报仇了?”
“我……我没……”绛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蠢材!”徐秀白怒而起身,“跟你说话,我也是蠢材!”
绛云也怒了,她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莫名其妙,干嘛骂我啊!”
徐秀白双手环胸,冷哼一声,侧过头去不回答。
“你——”
绛云愈发愤怒,她手指着他,正要反击。池玄的房门却忽然打了开来,绛云一惊,咽下了要说的话,慢慢转过头去。
开门的人,自然是池玄。他站在门口,看了看那二人,淡淡说出两个字来:“很吵。”
绛云顿时满心自责,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
徐秀白见状,又冷哼了一声,道:“我回去休息了。”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去。
“啊,不准走啊!”绛云心想追赶,但念及池玄,她终是站在了原地。她怯怯看了池玄一眼,心中的自责懊恼复又升起,她不敢再看他,低了头,沉默。
池玄见她如此,走近几步,伸手捧起她的脸,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他开口,问她。
他掌心的温暖,让她安心。心中的苦恼,也静静散去。她凝眸而笑,摇了摇头。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把他吵醒的事,又生出些许担忧来。
他显然是匆忙起身,身上只着了素色单衣,长发披散,垂落肩头。他的形容尚有些憔悴,双眸微黯,眉宇轻皱,似是困倦所致。
绛云察觉这些,忙收了心。她拉着他进屋,径直走到床边,扶着他上床,道:“你继续睡吧。”
“我不困。”池玄含笑,道。
绛云听他这么说,微有些怔忡。也是,他已得仙身,早已没有困倦之说。方才徐秀白也说过,他只是因为一时无法承受茅山灵气才会昏过去。她想了想,却还是将他摁在了床上,拉起被子替他盖着,道:“不困也躺着吧。”
池玄看了看身上盖的严严实实的被子,脸上忽生了无奈之色。他想了想,终究没有起身,只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起她的手,问道:“凶手,追到了么?”
被问起此事,绛云的神情黯然。她握着他的手,慢慢跪坐下来,道:“追是追上了……是上清的高功,叫商无漏……”
听到这个名字,池玄有些惊愕。
绛云便将商无漏勾结台上圣盟,乃至偷经杀人之事告诉了池玄,随之的,是一段凝重的沉默。
绛云犹豫许久,握着池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缓缓开口,道:“后来……后来,我见到闰生哥哥了。他……吞了段无错的魂魄…………”
池玄皱起眉来,却依旧沉默。
“即便是这样……对我来说,他还是闰生哥哥……”绛云说得极慢,却认真无比,“他叫我跟你一起回大荒……我觉得,他没想过要害我们。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只是我笨,他跟我解释不清楚,所以不告诉我……”
她说完,带着忐忑看着池玄,等他的反应。
池玄翻身侧躺,伸出了另一只手来,将她的手合握在掌中,应她道:“嗯。”
绛云听得这声回应,脸上笑意灿然。
“那我们再去找他,一起问清楚。”绛云笑道。
池玄浅浅笑着,点头道了一声:“嗯。”
只是这样简单的回答,却已让绛云完全放下了心。她笑着俯下身,半躺在了床上。她刚躺下,想了想,又往他身旁挪了挪,将脑袋枕上枕头,抵着他的额,轻轻蹭了蹭。
她这番举动,让池玄的笑意愈发深浓。青碧的双眸如雨后青空,道不尽的清澈温润。绛云看着他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心头平静踏实,难以言表。忽忆起当日初见,她第一次敞开心怀,接受他的罡气,好像也是这般感受啊……
绛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正愉悦感动,却听池玄道:“我暂时无法离开茅山,找褚师弟的事,稍等段时日可好?”
“哎?为什么?”
池玄轻叹一声,打哦:“掌门临死之前,将他所负的灵气转嫁给我。洞天灵气植根地脉,绝无法轻易转移。”
“也就是说,你被困在这里了?”绛云问道。
“嗯。”池玄道,“幸而掌门并非吸纳灵气,而是建立联系加以操纵。我可切断联系,将灵气归还,只是,需要些时日……”
绛云稍稍放下了心,点了点头。
“其实不还也没什么关系嘛。”
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绛云吓了一跳,忙起身望向声音来处。来者,竟是崔巡。她惊讶万分,指着他道:“你是鬼……鬼……”
“鬼差。”崔巡大叹一口气,替她说完。他笑吟吟地走过去,对池玄道,“灵气什么的不重要,反正你现在有仙道没仙籍,倒不如干脆做此地的土地。岂不好。”
池玄也不接他的话,只是问道:“有事?”
崔巡敛了笑意,斟酌了一下,道:“其实我是来找你们说褚闰生的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啊……”
绛云闻言,不解道:“闰生哥哥的事?”
崔巡神情略有些凝重,他点头,道:“他吞了梁宜的魂魄。”
此话一出,绛云和池玄皆是一惊。
“说来,倒也不是他的错。”崔巡看着那二人的表情,解释道,“梁宜虚耗日久,又被杀阵所伤,回天乏术。她也是自愿让褚闰生吞下她的魂魄。”
绛云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满心不解,“为什么小宜会这样做?”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来找你们了。”崔巡无奈,“实话实说吧,我虽然不满褚闰生拘魂索魄之举,但身为鬼差,也不好多做干涉。只是,若是梁宜的话,就有些……”他顿了顿,神色愈发苦恼无奈,“九层功力的定魂咒法啊,真是想想都头疼……”
“所以呢?”池玄打断他,问道。
崔巡笑了笑,“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我还是希望能将幻火金轮中所有的魂魄引渡。”
“你身为鬼差,不能对活人动手。所以找我们帮忙?”池玄道。
“仙君果然聪明,正是呢。”崔巡道,“仙君的罡气本就有净灵之效,加上天犬姑娘……”他望着绛云,点了点头,“虽然你的定魂咒法完全不够格,但若有我从旁相助,想必是没问题的。”
崔巡说完,正等那二人回应。却听那两人同时开口,道:
“池玄。”
“我叫绛云!”
崔巡一愣,随即满脸无奈,堆笑道:“啊,好……池玄公子,绛云姑娘,你们觉得如何?”
绛云稍加思忖,带着忧戚,问道:“可是,如果渡化所有魂魄,那幻火不就消失了么?”
崔巡听她这么问,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我也仔细想过。褚闰生今日吞下的魂魄中,有精通‘正身’之术的盛若空,再加上梁宜,我猜他会重塑幻火金轮的人身。”
“哎?”绛云微微惊讶。
“虽不知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但看他平日对幻火金轮的态度,应当是如此。”崔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若真如此,倒也是一桩好事。”
“有了人身,渡化魂魄就不会伤到幻火?”
“没错。他本来只是依靠一分元神而凝化的‘神识’,以定魂咒法锻生魂魄,再以正身之术塑成肉身,这样一来,他便是真正的‘活人’了,金轮中的魂魄生灭自然与他无关。”崔巡笑道,“不仅如此,到时就算拿出普煞仙君的那一分元神,也不会对他造成损伤。”
听到崔巡如此说,绛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那种感觉太过模糊,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崔巡看了看他二人的反应,笑道:“看二位的样子,应该算是答应了吧。”他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忖道,“不过,要渡化魂魄,首先还得解决那小子的雷法才行……啧,雷部可不好说话啊……”
“褚师弟尚是凡人之身,雷部不可能出手。”池玄道。
“正是呢!”崔巡叹道,“只有试着借几件法器看看了。唉,若是有与雷部相熟之人就好说话了……”
绛云听得此话,当即想到了什么,欢悦道:“这个我知道!”
……
片刻之后,正准备睡觉的徐秀白皱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绛云一行。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绛云便指着他道:“小白的师傅是雷将!”
“雷将?”崔巡上上下下打量了徐秀白一番,笑道,“莫非是商千华?”
徐秀白带着些许不满,开口问道:“是又如何?”
崔巡笑吟吟地把来意讲了一遍,道:“以前我就听说北斗征伐司的雷将商千华收了两个凡人做弟子,还以神器相赠。没想到,竟然是你。”
徐秀白垂眸,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也该知道,我虽师承雷将,但跟雷部并不相熟,你就算托我也没有任何用处……”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崔巡走上前去,拍了拍徐秀白的肩膀,道,“可你是商千华的徒儿,就令当别论了。”
徐秀白不解。
崔巡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现今统领北斗征伐司的,是破障雷公。而千华仙子,正是他唯一的弟子。”
徐秀白面露惊讶,隐带茫然。
崔巡见他如此,笑道:“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你师傅的事嘛。”
被他这么一说,徐秀白眉头一皱,似有不悦。但他终是压下了情绪,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跟你去雷部……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崔巡爽快道。
“我师傅的魂魄也被困在金轮之中,若能夺回。请你让我师傅返生。”徐秀白道。
“哇,这条件开的……”崔巡一脸无奈,“小哥,我只是值日,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厉害行不?放魂返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看崔巡正要长篇大论,他却忽然停顿了下来。他想了想,抬眸看着徐秀白,“你刚才说‘让你师傅返生’?”
“你这是嘲笑我么?”徐秀白忿然道。
崔巡忽然笑了出来,挥手道:“别开玩笑了,你师傅又没死,我怎么让她返生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徐秀白愣了片刻,猛地激动起来。他抓住崔巡的手臂,急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疼疼疼,放手。”崔巡拨开他的手,道,“看你也是修仙之人,没想到这么没常识啊。我问你,凡人的魂魄为何会归我地府?”
徐秀白按捺着心中的急躁,应他道:“人死之后,命魂离体。”
崔巡又问:“那人为何会死?”
徐秀白道:“命元耗尽。”
“正是呢。”崔巡打了个响指,笑道,“命元、气元、神元,合称‘真元’。通常来说,凡人只有命元和气元。命元耗尽,就是身亡。而修仙者,则三元齐具。神元,既是元神。一旦元神练成,便能护卫命元。除非元神毁灭,否则绝不会‘死’。但若元神真的损毁,则真元尽毁,魂魄俱灭。到时候连转世都不行,还谈什么回归地府啊。而你师傅的魂魄被金轮所困……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徐秀白的声音微带颤抖,问道:“你是说,我师傅的魂魄尚在,所以元神未毁……她还活着!”
“对。”崔巡道,“所以,只要将你师傅的魂魄从幻火金轮中释放出来,便能重生。”他想到什么,问了一句,“呃,对了,肉身没什么问题吧?要是没有了,也很难办的。”
“没问题!”徐秀白又惊又喜,“我很小心地收着。”
“啊,那就好。”崔巡看他如此高兴,也笑了起来,“我想你现在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我的吧?”
“要我做什么都行。”徐秀白答得爽快。
崔巡击掌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且休息几日,待我打点妥当,便同你一起去北斗征伐司。”
“为何不现在就出发?”徐秀白皱眉,问了一句。
崔巡上下看了看他,“看你五劳七伤的样子,我现在带你去有什么用?”
“可是……”徐秀白满心急切,正是一刻都不能等。
“不必着急。”崔巡说着,望向了绛云和池玄二人,“二位既担心幻火,就更需等待。在幻火肉身未成之前,不宜出手。而重塑人身,最快也要七七四十九日。有这段时间,仙……咳咳,池玄公子也能将灵气归还地脉。”
听得这个解释,徐秀白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眼看众人皆无异议,崔巡吁了口气,笑道:“那我就先行告辞,不打扰诸位了。”
言罢,他转身迈步,身影倏忽融化在阴影之中。
此刻,长夜已尽,清亮晨光透进窗棂,祛散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恭喜我们鬼差大叔加戏~~~
其实吧,我觉得,我们鬼差大叔木有出场的时候,本文的背景音乐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了得。大叔一出场,马上就出现了“动词大慈,动词大慈,黑喂狗……”的效果……= =
咳咳,下面,有两个问题要说一下,
第一是,我前面有数章,将“北斗征伐司”误写为“北帝征伐司”,汗,有读者大人也指出了。只是留言被淹没的太快,我没有及时回复,也一直忘记修改,我有罪……如今也不记得错了多少地方,各在哪里了,还请大家包涵。泪奔~~~
第二是,由于梁宜和商千华人气太高,便当取消。囧~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挺顺理成章的,我真聪明~~~
神奇的伏笔啊,下面为大家引用一下何彩绫MM的话:[托付]
“草木枯容、江河盈竭、星罡移转……”何彩绫笑了起来,继而神色一凛,厉声道,“这些与我何干?!要么永生于世,要么灰飞烟灭,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既然仙道如此,我为何不能成魔?!”
这里的“要么永生于世,要么灰飞烟灭”,就是指,开启元神之后,除非元神灭尽才能死亡。但一旦元神灭尽,魂魄也会跟着毁灭,就等于永远消失了,是没有转世资格的~~~
所以,很合理哦~
[那只:其实,你是因为写着写着发现了这个BUG,所以才临时改变心意让商千华复活的吧?]
[狐狸:= =||||||||]
[那只:很好,不用解释了。我懂。]
[狐狸:orz……]
总而言之,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最后要说,我承认这章是过渡……啊,不准打脸!
正文 理由
夜雨潇潇,更添寒凉。风声呜咽,如泣如诉。眼看天色渐白,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对于茅山山下的住民来说,昨夜并不平静。夜半之时,茅山之上金光火色,天象诡异。更有山崩地裂之响,甚是骇人。
凌霄站在花园廊下,静静眺望。花园之内,掬花正怒。花香,在雨中愈发清冽孤高。许久,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眸轻轻一叹。她拉紧了衣襟,正要回房,忽然,园中的菊香瞬间消失,瑞香之气取而代之,萦绕蔓延,馥郁清馨。
凌霄抬眸,就见褚闰生赫然站在园中。他发冠已散,一身衣衫也已残破。晨辉轻薄,渲染雨色,在他周身笼上一层雾霭,竟有几分飘渺不实。
凌霄福身行礼,道:“公子,您回来了。”
褚闰生并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继而举步,往廊下走去。他没走几步,脚下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晃,往下倒去。
凌霄见状,忙上前去,忽然,火光一闪,幻火现出身形,挡在了她之前。她微微惊愣,停了步子。
幻火眼见褚闰生摔倒,伸手想要搀扶,但他虚幻的双手早已无法触及任何东西。他眼见褚闰生穿过他的虚形,一时怔住了,脑海里空白一片。
眼看就要倒地,褚闰生伸手一撑,稳住了身形。他慢慢站起身,笑了起来,一边拍去手上的泥水,一边道:“作孽,怎么滑了一下。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就丢人了,呵呵。”
幻火看着他,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冷死人了,我得换下这身衣服才行。”褚闰生说完,径直往廊下去。
凌霄也不多言,紧跟上去,随侍左右。
幻火呆呆站在原地,许久,他抬手,摊开了掌心。寒凉雨滴,透掌而过。他忽觉心中空茫,伤感之情,久久不消。
凌霄随褚闰生回了房,吩咐下人在套间内备热水替他暖身。
热水倾倒之时,腾起水气如雾,氤氲在房中。看着那层层缭绕的白雾,褚闰生的思绪被莫明牵动,神识骤灭,他的眼前忽又出现了一片尸骸。路以白骨铺就,花以鲜血染成。尸骨之后,依旧站着那身形单薄的少年,手中,紧握着一环金轮。他的眼神一如刀锋,傲气逼人。
“仙道也好,魔道也罢,我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完成族人的遗志……”
空寂之中,有声音答道:“天地不仁,众生平等。你屠戮妖魔,亦是杀孽。天道承负,你终究要还!”
“什么众生平等!善恶不分,算什么天道!既然天地不仁,我就毁天灭地,取而代之!”
少年举起手中金轮,出口的话语如同誓言:“命数我掌,祸福我定。无人能敌,不失不悔。”
……
凌霄将热水备完,开口唤了褚闰生几声,却不见他回应。她犹豫着走上前去,轻轻握上他的手腕。他的肌肤冰冷,引得她缩了缩手。她微微皱着眉,又唤道:“公子?”
褚闰生的身子轻轻一震,似是反应了过来。他缓缓抬眸,望着眼前迷蒙的热气,笑了出来。初时,还只是寻常的笑声,但渐渐的,那笑声愈来愈猖狂,掺杂着莫明悲怆。他甩开凌霄的手,踉跄退了几步。
凌霄心上不解,更有几分畏惧。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只得静静看着他。
褚闰生依旧笑着,慢慢靠上了一旁的案台,台上正放着替换的衣裳。上好的绸缎,轻柔如云。他伸手抚上那叠衣裳,自语般道:“这样的衣裳,我怎么消受得起……”他说罢,一把将衣衫摔在地上,狠狠踩踏。
凌霄大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褚闰生又拂倒了一旁的香炉。青玉炉身瞬间碎裂,熏香洒落一地,微弱火星明灭,片刻湮灭。
“公子……”凌霄带着怯意,开口唤他。
他似乎并未听见,转身走进了正房之内。他看着房中典雅华丽的陈设,又笑了起来。他笑着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古琴,狠狠砸在了地上。琴毁弦断,震出刺耳声响。他的神色中现出一抹快意,又拿起了一旁的棋盒,砸向了书架。轰然一声,架倒书翻,黑白棋子跌落,激起一片叮铃之响。他似乎并不满足,又开始摧残房中的其他物什。直到再没有东西可砸,他俯身在地,在狼藉中寻找那些尚还完好的棋子,一颗颗碾碎。
眼见他如此,凌霄愈发惊怕。她靠在门口,直到他停下所有举动,才怯怯地开口,又唤道:“公子……”
长长的一段沉默之后,褚闰生开口,带着笑意自语般道:“我不会弹琴,不识下棋,不懂什么设计布局,武艺道法更是一窍不通……哈,为什么我又开始文绉绉地说话了……我家住华亭,农户出身,是送信的驿夫……我有爹有娘有表妹……”
听他如此语无伦次,凌霄微微皱了眉,走上前去。她跪下身来,带着忧色望着他。
褚闰生抬眸,看了她一眼,颓然一笑,道:“放心,我没疯……”他抽回手,捂着自己的太阳|茓,喃喃道,“我还不能疯……不能疯……”
此刻,他蜷着身子,似是在竭力抗拒什么。湿透的衣衫贴着他的身子,让他的身形多添了单薄。颤抖牵动他的呼吸,听来如此脆弱。
凌霄看着他,忽然露出了无奈笑意。她伸手,将他轻轻拥入了怀中。
“公子,何苦呢……”凌霄道,“你已有傲世法力,权财名利皆是唾手可得,何愁不能福泽父母亲眷。他日修炼精进,更能长生久视。世人所求之物,公子早已尽得。何苦要如此为难自己?”
她声音里的温柔如诱哄一般,萦绕在耳畔。他放下手臂,感觉她的体温透过衣衫,熨着他冰冷的肌骨。那一刻,他忽又想起了那骄狂佻达的仙子,想起她手抓着珍珠,垂眸笑说:
“世人所惑,不过声色。世人所逐,不过名利。可惜,世人求之不得,我却与生俱来。”
到了今日,他才真正懂了她这句话里的惆怅。家财万贯如何?法力通天如何?长生不老又如何?无论得到多少,心中依旧空寂。看不到尽头,找不到答案,回不到过去……
他慢慢平静了下来,伸手推开凌霄,站起了身来。
凌霄随之起身,柔柔靠上他,道:“我知道公子心中放不下一个人,可世间之事,最难莫过一个‘情’字。纵然倾尽全力,也是枉然……”
何其熟悉的话,他似乎也曾带着自嘲,这样说过:
……喜欢这种事,最不讲道理。不管你青梅竹马也好,认识在先也好,拼尽一切也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点办法也没有……
见他沉默,凌霄揽上他的腰,柔声道:“公子,奴虽不是冰清玉洁,姿容却不逊于任何人。奴愿一生侍奉公子左右,永不相离。”
永不相离。
听到这四个字,褚闰生低头,轻轻一笑。他轻轻拉开凌霄,双手捧起她的脸,凝眸看着她。凌霄望着他,含羞而笑。淡薄的晨光透窗而入,浅浅铺陈,衬得她的脸庞莹白如玉。
“我跟你不一样……”褚闰生开口,如是道。
凌霄不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着等他往下说。
“我并未奢想得不到的东西。”褚闰生笑道。
凌霄的心一沉,笑容渐黯。
褚闰生笑着,继续道:“兴许你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某个人。其实不是。我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这一点,倒是跟你一样。”他说着,放下了手,退开几步,“你也说了,世人所求之物,我早已尽有。我不需要额外的东西,你可以退下了。”
凌霄蹙着眉头,带着微微戚然,应他道:“是。”她低头行礼,转身出门。
“明日开始,我会闭关四十九日。你吩咐芙蓉和未央为我护法。”褚闰生开口,淡然道。
凌霄跨出门外,转身轻轻阖上门扉,垂眸应了一声:“是。”
待一切平静,褚闰生方才举步,带着漠然和疲惫慢慢走到了套间内。热水已凉,先前弥漫的热气,此刻尽已凝结成了水珠,附着在周围。
他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身上那藏青绸衣早以被雨水和血迹染污,诸番争斗,更留下多处残破。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时得到的评价:
“当真是人靠衣装,只差一副合衬的头冠。”
他想到这里,抬起手腕,深深一嗅。馥郁的花香,涌入心扉,缠绵不散。
“这‘瑞香’又号‘花贼’。其他香花若与它并置,皆会淡然失香,可谓‘夺百花之香者’。”
他不禁苦笑。为何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阖眸,低低对自己道:“很快就结束了……很快……”
……
却说此时,千里之外,长江之畔,有一片桃林。桃林之内,华宅赫然。宅中灯火通明,却无半分声响,平添诡异之气。
忽然,一声巨响从宅内传出。只见宅中一栋房屋轰然倒塌,散起浓浓烟尘。静谧的宅院如同苏醒过来了一般,脚步声重重响起。一群黑甲士兵从暗处出现,将那倒塌的房屋层层围起。
烟尘之中,响起了少女骄狂傲然的嗓音:“你们以为挡得了我?”
黑甲士兵之中,有了些许不安,但却没有一个人退去。
烟尘散尽,那站在残垣断壁中的少女,正是何彩绫。她长发披散,脸色苍白,五行绫的光辉映在她眸中,华美眩惑。
“我是为你好。”有人开口,如此说道。
黑甲士兵听得这个声音,让出了一条道。来者,是李延绡。他身披毛裘,手捧暖炉,缓缓而来。身旁,黑衣的未符恭谨地替他打着伞。
“用经文困住我,也称得上为我好?”何彩绫望着他,冷冷问道。
李延绡咳嗽了几声,道:“你先冷静下来。”
“我无需冷静。”何彩绫道,“我要杀了他,谁也休想阻止我。”
李延绡听她如此说,眉头紧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何彩绫望着他,脸上现出一抹轻蔑笑意,“哟,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杀他的么?怎么现在反倒‘从长计议’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有多强你也清楚,莽撞举动,只会伤了你自己。”李延绡道。
“那是我的事,不劳操心。”何彩绫道。
这样的回答,让李延绡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望着何彩绫,冷然道:“就算我让你离开,你扪心自问,你当真能杀他么?”
何彩绫闻言,皱眉沉默。
“下不了手,对不对?”李延绡目露不屑,声音愈发冷漠,“昔日他伤我黑甲精骑,你下不了手。后来他伤我盟友,毁我计划,你也下不了手。哪怕他毁你卯符,夺你金丹,你还是下不了手。而今,你不过一时激愤,待你真的有机会能杀他,你一样会犹豫,一样会不忍心。”
何彩绫静默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她长长一叹,道:“是,我是一直下不了手。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非杀他不可。黑甲精骑?那是你的手下,与我何干?你的盟友、计划,又关我什么事?卯符我可以复活,金丹我可以重炼,有何重要?”
听她如此说,李延绡微微怔忡,一时无语。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非我所愿。但现在不同……我一定能下得了手……”她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喃喃重复,“一定……”
“果然,是为了段无错……”李延绡道,“你我亲情,终究胜不过天干地支的夙世渊源,强不过一个‘恨’字。”
“恨……么?”何彩绫慢慢走向李延绡,道,“这一个‘恨’字,你不是比我更懂么?”她站在他面前,抬眸凝视着他,“你恨我,不是么?”
此话出口,静寂忽生。雨水飒飒,在冰冷刀戈上击出清越之响,一声声幽幽回荡,愈添冰冷空旷之意。
“你恨我啊……”何彩绫抬起手来,轻轻按上了李延绡的胸口。她低头,带着笑意,道,“我知道你是恨的,恨那些害死你娘的上清门人……但你最恨的,是那日见死不救的我……”何彩绫的叹息若有似无,“这些年来,我助你搜集道藏,为你铲除异己,我做的一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了亲情,还是为了赎罪……但对你来说,这就够了。看到我和上清派两败俱伤,这就够了……”
“……”李延绡看着她,沉默。
“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可我以为,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原来不行哪……”何彩绫收回了手,那骄狂之色又重回了她眉宇之间,“世间最烈之情,莫过悔恨。我曾为许多事后悔,却从未如此恨过……恨过,便知晓你的心情。原谅宽恕,皆是妄谈。要平息此恨,唯有血债血偿。”
“所以,你是要抛下我这包袱去报仇了?”李延绡开口,声音不冷不热。
何彩绫幽幽一笑,道:“道藏已齐,上清已毁,炼制数年的金丹也已失却。留我还有何用?”
李延绡开口,平静道:“你毁坏的经文又怎么算?”
何彩绫微微一怔,继而便笑了出来。她转身,走入废墟之中,轻轻挥手。无数纸片飞起,环绕在她身周,翩然如蛱蝶戏花,飘摇如飞蛾扑火。
“我会修复经文……”何彩绫掩唇而笑,声如银铃,“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而后,你我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好。”李延绡应了她一声,复又咳嗽了起来。他眉头紧皱,模样甚是辛苦。他一边咳着,一边转身,领着一众黑甲士兵离开。待走到稍远处,他努力平复下咳嗽,开口对左右道,“通知商高功,在经文修复完成之前找到褚闰生……”他又咳了几声,带着沙哑之音,冷冷道,“不论用什么方法,我要他死……”
左右恭谨领命,疾步离开。
李延绡满意一笑,刚走了几步,咳嗽又作。这一次,一发而不可收拾。猛烈的咳嗽下,他的胸腔被冲撞的气流震痛,连同双耳也嗡嗡作响起来。眼前,模糊一片,几乎无法视物。
他身旁的未符满脸忧色,伸手搀扶着他,关切问询。
他摇了摇头,断续道:“很快……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诚如大家所见,本章还是过渡章……
我错了,我有罪,我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12年之前能不能写完了……阿门,哈利路亚……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到结尾的地方,我越是墨迹。而且总觉得好像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表达出来的东西……囧~~~
不过,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要记着“不要着急”。在这样的收尾关头,要比前面更有耐心才行。所以,也希望大家给我一点耐心吧~~~
下章,请大家期待,囧囧有神的雷部之旅~~~谢谢支持!!!我遁~
正文 雷公
一番变故,休整了数日,上清派中才稍为安稳。吴亨虽将事实告诉了一众弟子,但其中猜疑误会仍在。有不少弟子甚至退出师门,返乡归家。眼见如此,吴亨也无力多做阻止,只得由他们去了。
为防太上圣盟再度袭击,池玄引动茅山灵气,张开了护顶金光。绛云自然伴随左右,不在话下。徐秀白亦留在茅山,虽然与上清立场不同,难免尴尬冲突,但他一心等待崔巡,大多忍耐。
五日之后,崔巡终于出现。
“啧啧,我绞尽脑汁、费尽口舌,终于被我说服了那几个顽固的大人,看看……”崔巡站在徐秀白等人的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一张黄纸,得意地甩动。但见纸上朱印赫赫,丝丝金光隐掩,想必不是凡物。
“这是什么?”绛云走上前去,好奇道。
“拜函!”崔巡看着那张纸,笑道,“有了这东西,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北斗征伐司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徐秀白几步走到崔巡身旁,急切道。
崔巡刚要回答,一看徐秀白的样子,却皱了眉头,道:“呃,我说,小哥你这样去,九死一生啊。”
徐秀白不解。
崔巡收起拜函,上下打量了徐秀白一番,道:“虽然我跟破障雷公不熟,但是他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开口第一句一定是‘渣滓’。”
徐秀白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身上的虽是旧衣,但尚算干净。连日来思绪纠结,未曾好好休息,莫非是形容憔悴之故?
他正茫然,崔巡叹道:“亏你是修仙之人。平日里就算是开坛科仪这等小事,也该要斋戒沐浴才是。如今去见雷公,你竟完全没上心么?”
“斋戒沐浴?”徐秀白皱眉,语气微微不满。
崔巡摸了摸额头,“这位小哥,你知不知道,若食荤腥,身上或多或少会有腥膻之气。凡人兴许无法察觉,但是那些九霄的神仙鼻子跟狗似的……”他说道这里,望了绛云一眼,道了一声,“姑娘你别多心,我不是影射你。”他说完,不顾一脸惊愕的绛云,继续对徐秀白道,“唉……九死一生啊!来来来,幸好我早有防备,”崔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玉英花蜜,你喝下去盖盖气味。”
徐秀白闻言,怒道:“什么叫盖盖气味?你当我是什么!”
“生什么气,我实话实说啊。”崔巡满脸无奈,他看看绛云,又看看池玄,道,“看看人家就不吃那些东西,干干净净的,多好。”
“你——”
徐秀白正要发作,崔巡却打断他,道:“不只是腥膻哦,小哥。”他笑吟吟地望着徐秀白,“你的身上还有血秽之气,怕是这玉英花蜜都盖不住呢。”
血秽?徐秀白忽然明白了过来。是指,杀孽么?
崔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没事没事,是我说的太严重了。你是凡人你最大,破障雷公顶多赶你走,不会打雷劈你的,啊哈哈哈。”
听他这么说,徐秀白愈发不满。但他隐隐觉得,崔巡话外有音,并非字面那么简单。他沉默了片刻,接过崔巡手中的玉英花蜜,一饮而尽。他轻轻拭了拭唇角,道:“这样行了吧?”
崔巡望着他,笑意欣然。他摊手,轻念了几句,瞬间,一个瓷坛出现在他掌中。他托着瓷坛,笑道,“我替你备了这些玉英花蜜,你留着用。”
徐秀白看着那一大坛花蜜,眉宇间又显出不满来。
崔巡却不再多做解释,转而对绛云道,“绛云姑娘,你跟我们一起来吧。我看这小哥道行不行,怕是飞不上九霄呢。”
绛云看了看池玄,而后点了头。
徐秀白心中虽有不满,但自身实力他也清楚。他皱着眉,终是咽下了抱怨,依言而行。
……
绛云化为兽形,载着徐秀白飞驰。天犬神速,追风掣电。徐秀白只觉耳畔风声呼啸,吞湮诸般声响。两旁景物飞速后退,竟无法看清。前方,是一片阴霾天宇。纵然如此神速之下,看来依旧遥不可及。层层阴云,厚重如幕,其后,是未知之地,让人心骇。
“小心,我要冲过云层了哦。”正当徐秀白思索之时,绛云开口,嘱了一句。
徐秀白点头,刚要答应。却见那原本遥远的云层竟已赫然眼前,层层云气,如絮纠缠。他来不及细看,就被淹没在了云中。湿气瞬间将他包围,引出刺骨寒冷。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忙运气调息,抵御寒气。眼前一片灰暗空蒙,不可视物,更添不安。
忽然,阴霾尽褪,刺眼光辉普照而下。他闭了闭眼,再看之时,就见一片碧蓝天空,澄澈无际。周遭安静无比,再不闻一分人世嘈杂。他低头,方才那层层阴云已被甩在下方,铺展延伸,如绒被一般。
一时间,他忽生一种无所适从之感。渺小二字,自此方知。
这时,一直在前方引路的崔巡停了下来,他浮身空中,取出拜函,轻轻往空中一抛,道:“鬼差崔巡谨叩天门。”
他话音一落,那黄纸拜函骤然绽光,纸上红印一一浮起。只听轰然一声,一扇朱漆大门赫然出现。大门高耸,不见其端。门上饰着黄铜|乳钉,两边以金色画日光之纹,威严逼人。崔巡笑吟吟地走上去,含笑一拜。
大门一震,吱呀呀地打了开来。门后,是一座玉砌长桥。桥上云气缭绕,微光烁烁。桥的尽头,宫宇巍峨,鳞次栉比。但见虹霓贯日,星月同辉。瑞鸟翩舞,花开似锦。绝是一副无上美景,九霄仙家,不同凡响。
待绛云化回人形,几人一同走上玉桥,就听大门在背后缓缓阖上。再看之时,来时之路,已然无踪。三人刚要前行,桥上忽然出现了一名黑衣女子。那女子约莫十五六的年纪,虽生得雪肤花容,却一脸冷冽之色。她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漠然道:“诸位请随我来。”
“有劳仙子。”崔巡客套了几句,示意徐秀白和绛云跟上。
徐秀白默默走着,心中却愈发忐忑。脚下,云气细腻,柔柔纠缠。脚步,轻得不可思议,似乎无需用半分力气,便能往前去。
行了片刻,众人走至一处。但见六根玉柱,巍然耸立。黑旗高挂,旗上各绣二字。依次望去,乃是“神霄”“北斗”“征伐”“破障”“雷公”“敕戒”。过玉柱,便见一座玉台,台上架着一面大鼓。约有一丈来高,鼓身普通至极,毫不出奇。唯鼓面之上,写着一个“靁”字,彰其不凡。想来,这便是神霄玉府三十六面雷鼓之一。
玉台之后,是一处府邸。大门敞开,似是迎客。三人走进门去,过了一片莲池,便到大堂。众人走进堂内,就见大堂两边聚满仙人。姝娃妖娆,郎君秀颀,皆出众不凡。见他三人进来,众仙皆有好奇,打量之余,更窃声笑语。
这时,为崔巡引路的那黑衣少女上前几步,对着堂上那空无一人的石榻恭敬道:“启禀雷公,人已带到。”
话音落定,石榻之上忽现一道金光。光辉之中,依稀有人影降下。定睛看时,那金光中的人影竟是一名男童。那童儿不过十岁,正闭目端坐在石榻之上。但见他短发黑衣,清秀之中透一丝凛然。身后一轮金光,为他笼上神圣威严。
童儿缓缓睁眼,淡淡扫了扫堂下之人,用与年龄不符的浑厚嗓音道:“来者何人?”
崔巡抱拳,躬身道:“卑职崔巡,见过破障雷公。”说罢,他轻声对绛云和徐秀白道,“自报家门啊,赶快。”
绛云看了看堂上之人,微微畏惧。她稍作思忖,道:“我乃西海凤麟洲普煞仙君座下天犬,绛云。”
破障稍稍打量了她一番,道:“原来是天犬。我听五方提起过你。”
绛云闻言,想起那日西海一战,最后引来雷将。那魁然威武的雷将曾报过名号,似乎便是“五方雷公”。
“你口中所言的普煞仙君早已殒命,提他名讳有何意义?”破障道。
绛云顿生不满,正要反驳。破障的目光却落到了徐秀白身上,他的眉头忽然一皱,眸中现出一丝轻蔑之意。
徐秀白见他看自己,抱拳道:“在下徐秀……”
不等他说完,破障冷哼了一声,说出两个字来:
“渣滓。”
徐秀白只觉那声音穿透耳膜,震进内心,那威严的压迫感引动本能的畏惧,淹没了不满和愤怒。他怔怔地看着那男童,竟觉双膝发软,几欲跪倒。
崔巡见状,摇头一叹,刚要说些什么。忽听绛云开口,惊讶地对他道:“好准啊!他真的说了‘渣滓’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堂中之人皆听得清楚。一时间,笑声窃窃,回荡四周。
破障见状,起身下榻。他俯视着那三人,神情之中满含不悦,道:“本座无暇与渣滓打交道,各位自便吧。”
崔巡又是无奈又是尴尬,只好赔笑道:“雷公莫急,至少听卑职说说来意……”
破障傲然一笑,道:“雷部之职,唯有降魔。除此之外,说也无益。”
此话自然是拒绝,徐秀白心中担忧,不免着急。竟顾不得畏惧,上前道:“难道说只要不是魔物,纵然杀生害命、涂炭生灵也无妨么?天地虽不仁,但也慈悲贵生,至少听一听因由啊!”
“渣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破障看着徐秀白,神色愈发轻蔑,“杀生害命、涂炭生灵?你有资格跟本座提这些么?你一身的腥膻血秽,不正是手染杀孽的证明么?”
徐秀白无言以对。
“天地不仁,你这种渣滓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妨告诉你,本座得道之前,乃是雉鸡。每次看到凡人杀鸡烫毛、割喉放血的时候,本座都恨不得打雷把凡人统统劈死。可是,‘天地不仁’……”破障的语气忽然肃穆起来,“我雷将神力,只为捍卫天地秩序,护佑循环自然。无偏颇,无恻隐,无私念。”他说到此处,睥睨道,“若非遵守‘天地不仁’四字,你这样的渣滓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徐秀白心上震撼,脑海中极乱,但如今,他岂能退却。他上前几步,道:“我知道自己浅薄狭隘,没有资格置喙天地,更不配站在此处跟您说话。可是,我今日是诚心诚意求雷部相助,请您至少听一听……”
“本座不听!要说几次才懂啊!”破障恼怒,抬手一挥。一道雷光乍然绽开,冲向了徐秀白而去。
这道雷光并无太大威力,不过威吓。但雷电速度极快,徐秀白已是无从躲闪。一旁的绛云见状,正要相助,却被崔巡一把拉住了。绛云正不解时,就见徐秀白身上光辉骤显,一方线轴浮现在他身前。细丝抽展,绵延交织,将那一道雷电挡了下来。
“网元天纲?”破障微惊。他伸手一招,那方线轴依令飞去,落在了他的掌心。
崔巡见此发展,笑容中生出一抹狡黠。他上前道:“总算Сhā得上话了,卑职一直都没机会告诉您,这位徐秀白徐公子正是千华仙子的弟子。”
破障抬眸,又望向了徐秀白。他沉默片刻,将网元天罡抛还给了徐秀白,继而走回石榻边坐下,这才道:“说吧,来意。”
崔巡抱拳一拜,继而将普煞仙君转世为褚闰生,幻火金轮拘魂锁魄之事去繁就简得告诉了破障,自然,也说及了商千华的遭遇。
破障听罢,眉头深锁,神色里染了哀伤。他看着徐秀白,道:“千华的尸身,如今何在?”
徐秀白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碧玉匣子来。他将玉匣放在地上,扣诀令道:“开。”
光辉一闪,玉匣骤然变大,竟成了一具棺椁。徐秀白抬手一指,棺盖缓缓揭开。棺中之人,正是商千华。虽历了一些时日,但毫无腐化的痕迹。入棺之时,她身上的衣裳都已换过,血迹也擦拭干净。看来依旧眉眼楚楚,安然美好,如沉睡一般。
破障并未起身,他坐在榻上,居高俯视着商千华的尸体。片刻之后,他开口道:“雷部之职,唯有降魔。那普煞仙君如今既是凡人,本座无能为力。诸位请回吧。”
徐秀白听他如此说,心中焦急又生。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崔巡拉住。崔巡望着他,轻轻一笑,继而又对破障道:“雷公不必着急拒绝。卑职今日前来,并非是求雷公出手,只是希望雷公将伏雷之法授予这位徐公子而已。”
徐秀白不禁惊愕,他看着崔巡,一脸的难以置信。
“雷部也好,地府也好,现在这种情况,都被铁律所限,无法作为。但若由凡人Сhā手凡人之事,便合情合理了。这位徐公子本就是千华仙子的弟子,传他雷法也是顺理成章,雷公觉得如何?”崔巡道。
破障站起身来,道:“不愧是地府之人,灵黠狡慧,名不虚传。本座明白了,你们自便吧。”说罢,金光闪耀,破障的身影消失无踪。
这番变化,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徐秀白茫然之时,先前那黑衣仙子又走了过来,对他道:“请随我去客房休息。”
徐秀白不明就里,转头望向了崔巡。
崔巡满脸愉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没事,雷公已经答应传你雷法了,好好学啊。”他说道这里,凑近了徐秀白,轻声道,“方才给你的那坛花蜜是你在这里唯一的食物。也不知你多久才能学会,也许不够,你多忍耐些吧。”
徐秀白心中顿生感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唯有道了声谢。
崔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对绛云道:“绛云姑娘,我们走吧。”
徐秀白有些忐忑,忙道:“你们不留下么?”
崔巡无奈地摇了摇头,“雷公方才叫我们‘自便’啊,我们怎好厚着脸皮留下。呵呵,你自己保重吧。”
说罢,他不再多言,拉着绛云走出了大殿。
待到殿外,绛云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崔巡道:“小白一个人留下真的没关系么?”
崔巡一脸放心,道:“都是自己人,自然是没关系的。姑娘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先想想自己。要在短期之内,让你的定魂咒法提升到九层境界,才是难事啊……”
绛云闻言,皱眉道:“我不会输给小白的!我一定比他先学会,然后来接他!”
崔巡笑了出来,道:“有志气,有前途啊。那就快走吧。”他说着,轻轻一挥手,脚下的云雾散开,显出了苍茫大地来。
绛云点了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继而飞身,往地下而去。
……
却说徐秀白跟着那黑衣仙子进了客房,就见那所谓客房清冷至极。除了房中央的一方石榻,别无他物。
为他带完路,那黑衣仙子便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莫明的孤独之感袭上心头。徐秀白看看自己脚下盘绕的云气,又看了看那冰冷坚实的石榻,竟是无所适从。
这里就是雷部,那个人的作息之地。
他想到这里,又取出了那小小玉匣,将商千华的尸体抱到了榻上。他跪坐在榻前,静静看着她。天地不仁。这个四个字,曾让他如何纠结痛心,又是如何怨恨着她。可今日破障雷公的一番话,让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立场。若非慈悲,当日她又岂会出手救了他兄妹二人,又何须时时告诫他不可杀生。而他一直以来怨恨的,正是她的慈悲,何其卑劣。他的心口痛楚又生,复又想起她身死的那一日。她逾越本职,为救人而战至力竭,不也正是因为那慈悲二字?
越是了解,越让他悔恨痛苦。他带着满目悲伤,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至少,让我说声对不起……”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破障带着赫然金光,出现在门外。
徐秀白愣在原地,惊讶地看着他。
破障也不招呼,径直走了进来,待看见徐秀白握着商千华的手,他冷然道:“渣滓,别用你的脏手碰本座的徒儿。”
徐秀白忙抽回手,站起身来,解释道:“我,我并非……”
破障看了他一眼,打断他道:“世人惑于皮相,最易生出妄念。本座劝你收起那些肮脏的念头,别污了本座的徒儿。”
徐秀白本一心忍耐,但听他如此说,也不禁暴躁了起来,“我的确仰慕她,但却绝无非分之想,怎能说是肮脏。”
破障的神色轻蔑,“仰慕?仰慕什么?她的姿容,还是她的法力?”
“我……”徐秀白一时无法回答。
“你认识她多久?又明白她什么?”破障走到石榻边,看着商千华,“你可知道她的梦想?她最喜欢的颜色,最厌恶的话语,拿手的咒法,出招的习惯……谁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她心中仰慕又是何人?这些,你可知道?”
徐秀白怔怔地答不上来。他蓦然发现,自己对她真的一无所知……
破障见他如此,道:“果然是惑于皮相。”
“不是……我……”徐秀白不知如何反驳,却不能不反驳。他无措地望向了商千华,眉头紧皱,满心混乱。
“你肉眼凡胎,也怪不得你。”破障道,“看来,你也不知道她的真身了。”
徐秀白一惊,看向了榻上的商千华。真身?难道说,她得道之前并非人类?
“千华的真身是玄鸟。”破障淡然道,“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那是一种难言的震撼,动摇内心。徐秀白的脑海愈发纷乱。他曾经是如何义正言辞地质问她为何能毫无感触地看着无辜者惨死,斥骂她冷血无情,若她并非人类,他所谓的正邪善恶,于她有何意义?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站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这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在一瞬间崩塌了一般。他的坚持和执着,蓦然间变得无比可笑。
破障看着他的反应,终是轻蔑一笑,转身离开。
“我明白。”徐秀白忽然开口,说出这三个字来。
破障止步,回头看着他。
“她的事我的确知道得不多。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人也好,玄鸟也好,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徐秀白顿了顿,语气之中满是怅然,“我前世,是西海龙王第九子螭吻,听说我曾为人类所伤,还带着水族一心报复。而今生,我是个大夫,为了救人,我杀过许许多多的珍奇异兽。一番轮回,我竟不知自己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害人者。所谓的世事无常,想必就是如此了。所以,我知道我所谓的正义善良,既狭隘又可笑。可我没办法跳脱自己的局限。我曾怨她无情冷漠,可我心里明白,她并没有错。只不过,我们所站的立场不同,所见的世界也不同。可即便如此……”徐秀白的语气忽而坚定起来,“即便如此,我的仰慕绝无半分虚假,更不肮脏。”
破障看着他,沉默不语。
徐秀白平复了激动,又道:“我知道,她心性正直,若我以旁门左道让她复活返生,无异折辱。可如今,她不过是魂魄被困。所以,我一定会让她醒过来。无论要我做什么,吃多少苦都可以。只有这份心意,请不要否定……”
徐秀白说完,低头沉默。
片刻之后,他听破障开口,道:“跟本座来。”他抬头,就见破障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的转角,他忙收了思绪,急急跟上。
一路沉默,徐秀白也不敢多问。他随着破障出了宫邸,绕过一片缭绕云霞,来到了一处空地。
说是空地,也许并不妥当。此处并无地面,唯有云气。云气之上,立有无数石柱。根根都有三人合抱之粗,高高耸立。隐隐雷声,从柱子上方传来,绵绵不绝。电光隐约,盘踞在那一方天宇,掩去群星之辉。
破障站在柱群之前,朗声道:“雷众何在!”
话音一落,无数黑衣仙家从柱子上飞落而下,先前那位黑衣仙子竟也在其中。待众仙家站定身姿,齐齐行礼,恭敬道:“参见雷公。”
破障示意众人免礼,又朗声道:“诸位为了晋升雷将,日夜在此地修炼,本座很是欣慰。但今日,有一凡人,自恃是本座爱徒的弟子,要本座破例传授伏雷之法。诸位以为如何?”
徐秀白闻言,愕然尴尬,也不知破障到底意欲何为。
那一众仙家亦是惊讶,待稍作商议,那位黑衣仙子上前几步,道:“如此狂妄大胆,若轻易应允,我等仙家颜面何存。望雷公准许我等考验此人,若他通过试炼,方有资格学习雷法。”
“好。那就老规矩办吧。”破障说出此话,众仙家齐声称是,继而又飞身而起,重回了柱顶。
破障看向了徐秀白,道:“你也听到了。可愿接受试炼?”
徐秀白不假思索,点了头。
“好。”破障抬手,指着一处,道,“你可看到那根金色的石柱?只要你能通过柱群,安然到达那里,本座就传你伏雷之法。”
徐秀白看着那遥远的一线金色,虽有担忧,却还是点头答应。
破障放下手臂,又道:“这一路之上,雷众会用雷法阻止你前进。看在千华的面子上,本座给你提个醒。”他的眼神望向别处,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若是不想死在雷电之下,可用网元天纲引雷,削弱其威力……可惜这里是天宫,若是人间,以一线接地,便可化去所有雷电之威。当然了,首先,也得你有本事捉住那些雷电才行……”
破障说完,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徐秀白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又细细想了想他的话,不禁笑了出来。他抱拳,对着破障的背影深深一拜。继而转身,取了网元天纲,毅然迈步,踏入了雷光灼烁的柱群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首先,我要负责任的说,本章旨在破坏世界观……
[小白:粉碎了……]
[狗狗:= =???]
[崔巡:……]
咳咳,然后我要说,师傅是LOLI,师公是正太,小白童鞋,你压力大不?
[小白:太坑爹了!]
[绛云:= =???]
[崔巡:……]
最后,我要告诉大家,其实关于真身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很纠结的。而我们都知道,如果能开启天知就能看到万物的真实姿态,所以一直以来,池玄童鞋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
商千华出现:
[路人:哇,美LOLI~~~]
[池玄:(一只鸟……)]
睚眦出现:
[路人:哇,妖娆少年~~~]
[池玄:(有怪兽……)]
崔巡出现:
[路人:哇,美大叔~~~]
[池玄:(骷髅啊……)]
姜希出现:
[路人:哇,美青年~~~]
[池玄:(气流???)]
柳未央和叶芙蓉出现:
[路人:哇!!!美女二人组!!!]
[池玄:(树花二物组!)]
狗狗出现:
[路人:美女!!!]
[池玄:(美女……)]
[那只:楼上你……]
[狐狸:= =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池玄:……]
[绛云:= =???]
正文 了解 [上]
离开北斗征伐司后,绛云随崔巡往东岳而去,待到鬼门关前,绛云止步,回头南眺。
“绛云姑娘,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崔巡见她止步,含笑而问。
绛云收了远眺的眼神,应道:“我第一次离开他这么远……”
崔巡听得她这般小儿女心思,不由笑道:“我只是带你修炼,又不是关你入牢笼。想见他就去。以你神速,来回也不过一刻功夫,耽误不了什么。”
“真的?”绛云欢悦,二话不说就要起身。
崔巡叫住她,无奈道:“慢着慢着,刚来就走也太不像话了。好歹先进了门再说。”
“进就进。”绛云略带不满,说完此话,举步就要往里走。
她刚踏出一步,却见阴气奔涌,卷地而来,鬼门关前,忽然出现了十八名凶恶鬼卒。鬼卒站定,齐声道:
“鬼门关前,生者止步。”
绛云退下几步,皱眉思索。记得昔日她来鬼门关时,也曾遇到过这十八位刑罚恶鬼。那日,全靠黑白童子,她才能顺利入关。她想到此处,回头看着崔巡。
崔巡冲她笑笑,“连门都进不了么?”
绛云听他话中有话,想来是要试她的能耐。她又看了那十八名鬼卒一眼,皱眉道:“我的法术对他们无用。”
崔巡走上前来,双手环胸,笑道:“一般的法术自然无效,但定魂咒法就不一样了。”
“定魂咒法?”绛云想了想,指着那些恶鬼,道,“你要我毁魂灭魄么?”
崔巡摇了摇头,道:“别开玩笑了,要是让你毁魂灭魄,我还能继续在地府混么。”他无奈一笑,“看来你的确是学艺未精啊。定魂咒法的使用千变万化,我所见过的,就有‘定’‘引’‘移’‘灭’。对付这些鬼卒,‘定’应该就够了。”
“定?”绛云仔细想了想,肯定道,“不会。”
崔巡闻言,愈发无奈,“‘定’是最初级的,你想必是会的,只是从来未曾认真用过。”
“你这么清楚,你教我。”绛云道。
崔巡笑答:“我不会怎么教你。你且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遇到过魂魄险些离体,然后又被你自己定在肉身的情况。”
绛云听得此话,细细一想。犹记得当日褚闰生将她体内的一分普煞仙君元神取出,她命元受损,险些丧命。当时,所幸有定魂咒法在身,将她的魂魄固在肉体之上,才免她一死。不过,当时定魂咒法是如何发动,又是如何定魂的,她一无所知。她带着忧虑,对崔巡道:“有是有,只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既然曾经有过这般经历,仔细回想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窍门了。”崔巡叹了口气,“昔日梁宜在你体内,却不曾细细地从头教你,真是误人子弟。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且自行领悟吧。”
绛云心头有些沉重,她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宜她不会有事吧?”
崔巡眉头一皱,顿生出满脸无奈之色。他略做思忖,对绛云道:“其实我没告诉你,梁宜是自愿被拘入幻火金轮之中,而且还说什么会帮褚闰生的忙。想来她也有盘算,料必无事。”
帮忙?绛云听得这两个字,心中感触莫名。梁宜曾附魂在褚闰生身上,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见她想得纠结,崔巡笑道:“别想太多了。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够了。我呢,就去探查褚闰生的下落,要不然以后连人都找不到,丢人现眼啊。”
绛云闻言,道:“这简单,用七曜昭明镜就行了。”
“以前兴许可以,现在就不一定了。”崔巡笑道,“他吞下了盛若空和梁宜,为幻火打造人身,这期间不可被任何人打扰。我猜他一定会设下屏障,隐去自己的踪迹。若是如此,任何法术都难以探知他的下落,还是得亲身去找才行。”崔巡说到此处,又大叹一口气,“劳苦活啊……可怜鬼卒不能在人间活动太久,看来要等冬至之日了……”
“冬至?”绛云不解。
崔巡笑着摇了摇头,“待到那日,世人祭祖荐亡,两界交通,鬼卒行动也方便一些。”
“原来如此……”
“不说了,我先去安排查探之事,你就想办法进门吧。若是进不去,可不准回茅山哦。”崔巡说完,转身离开,又背对着绛云挥了挥手。
绛云顿生不满,刚要抱怨,却见他腾身飞天,倏忽间消失无影。她皱眉,哼了一声。她复又望向了那群守门的恶鬼,她慢慢凝神,细细回忆起来……
……
时光安然,最是易过。
却说宋军行船,节节南下。占铜陵,克芜湖,更在采石矶一带挫败唐军,驻军该地,假设浮桥。唐室人心惶惶。昔日,唐室曾派使者上茅山寻得道高人相佐,亦有传言说,茅山曾派出精英弟子往长江阻截宋军战船。但后来,却再无半点消息。茅山又遭遇一场变故,门派凋零。一时间,众人都说,上清一派怕是气数已尽。虽是如此,但茅山一带依旧平静,百姓也尚且安详。
转眼之间,已是冬至。
褚闰生的宅子便在茅山脚下,他闭关专心为幻火炼制人身,更令花妖叶芙蓉和柳精柳未央为他护法,空闲下凌霄一人。是日,凌霄便领了四个侍女,备了一顶小轿往城隍处祈福。待到入夜,才悠悠回返。
茅山脚下,修道者众,此刻家家烧库焚纸,祭祀斋戒,倒也热闹。
凌霄坐在轿中,挑帘而看,眉目间笑意温润,灯火映在她眸中,烁烁动人。片刻之后,一行人拐进小路,灯火渐远,明月当空,皎然相照,四周愈发幽静。
凌霄放下轿帘,正要闭目小憩,却忽然察觉了什么,她皱眉,朗声道:“停轿。”
轿夫从命,缓缓放下了小轿。凌霄从轿中走了出来,望着明月,幽幽道:“月色正好,我们便在这儿赏月吧。”
侍女闻言,福身称是,着手布置起来。
便在这时,摇晃的树影中走出一个人来,笑道:“如此风雅,也算上贫道一份吧。”
来者是个中年男子,身材富态,腆着肚腩。他一身宝蓝衣袍,披白氅,月色之下,愈显贵气。
凌霄稍稍打量他一番,先前听他自称“贫道”,想必来者不善。她想了想,行了万福,柔声道:“想必阁下是上清派高人罢,不知如何称呼?”
“好说。贫道商无漏。”
听得这个名字,凌霄暗暗一惊。上清派的排辈,她也略有所知。她小心看了看四下,继而问道:“不知商高功有何指教?”
“其实,贫道在找一个人。说不定姑娘能为贫道引路。”商无漏满脸和善,如是说道。
凌霄的眉头微皱,脸色泛白,已然生了惧意。她强作镇定,笑问:“不知高功所寻何人?”
商无漏叹道:“凌霄姑娘,你还要跟贫道打哑谜么?”他说罢,扣青灵诀,轻轻一挥。刹时间,站在凌霄身旁的轿夫和侍女皆化作花叶片片,飘散无踪。
“呵呵,早就听闻你与花妖柳精为伍,祸害世人。没想到,你服下仙子的金丹,脱胎换骨之后,竟是这般倾国之貌,也难怪了。唉,天下男子皆是一样,所求之物,不过权财美人。看来褚闰生也不例外……”商无漏的声音里带着淡淡讥谑,“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这名字当真是有些讲究。不过,你以为依附现在这个男人就能永享安乐了么?你吞下金丹的时候,就断了自己的后路,不划算哪。”
凌霄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李延绡的人,脸色愈发苍白。月色清寒,冷风飒飒,更显得她单薄柔弱,楚楚可怜。
“凌霄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那褚闰生是盟主的眼中钉,你若能替贫道引路,到时盟主心悦,说不定会放你一条生路。”商无漏道。
凌霄沉默片刻,将衣襟拉紧了一些,道:“高功说得对,奴家一介弱女子,只能依附他人而生。实不相瞒,奴家性命已与褚公子相系,早已没有退路了。以太上圣盟的人力物力,要找到褚公子也不是难事。高功何苦为难奴家……”
“说来惭愧,贫道的查探到了他的宅子,但却找不到路径入内,想必是设下了了不得的屏障。贫道正苦恼之时,姑娘恰好回返。所以特来请姑娘帮个忙……”商无漏说到此处,笑望着凌霄,无奈道,“唉,可惜听姑娘方才所言,的确是不方便帮忙啊。这笔生意真难做……看来只有出下策了。”
商无漏说完,伸手令道:“兵魂招来!”
一颗明珠烁然而现,浮在了商无漏的掌上。明珠绽光,瞬间化作了一方法印。他执印在手,道:“三元大帝,地官赦罪。护佑我身,除祟解祸。清虚大帝,请。”
令罢,鬼气阴森,自地下溢出。树影摇晃之间,周遭忽然出现了无数狰狞鬼物,可怖无比。
“今日冬至,贫道恰好可差遣阴鬼。凌霄姑娘,死在阴鬼利爪之下可是相当痛苦的哟,以贫道拙见,你还是找人来救救你比较好。”商无漏搓着手,笑眯眯地说道。
凌霄看着那一众可怖阴鬼,神色凝重非常。那些阴鬼双目赤红,獠牙森白,一副凶煞之相,似乎随时都会将她撕裂一般。她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明月,忽然展眉一笑。
“九音招来。”
话音一落,一把琵琶赫然而现。她将琵琶抱在怀中,柔声笑道:“请高功赐教。”
“九音琵琶?”商无漏的眉宇间生出不悦之色,“那小子竟然把道行分给了你……莫非,杀死尤从之的人是你?”
凌霄颔首,“是我。”
商无漏摇头叹道:“最毒妇人心。就看看你今日能不能杀贫道吧!”
商无漏说罢,抬手一挥。众阴鬼得令,嘶吼着扑向了凌霄。
凌霄稍退几步,扣弦念道:“性火而烈,声雄以明。徵音!”只听琵琶弦响,音鸣雄壮,灼灼火焰喷薄,将那一众阴鬼吞没。凌霄停弦,看了一眼那些四散飘零的火星,轻轻一笑。火光之下,她的笑容带着妖娆的暖色,媚态万千。
商无漏的神情中透出厌恶之情,他执印而盖,红篆乍现,数百阴鬼随令出现,盘踞四周。森浓阴气遮去皎洁月色,将周遭化入了朦胧。
“今日冬至,我可召阴鬼无数。凌霄姑娘,你又能杀多少?”商无漏冷冷问道。
凌霄抬手慢条斯理地调了调琴弦,先前的恐惧如今已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平静。她拨弦,款款而弹,道:“性土而均,声漫而缓。宫音。”
但听那琵琶之声,缓如秋水凝江,漫如霖雨绵绵。音动之时,盾墙无形,层层展开。一众阴鬼皆退了数步,似是畏惧。
“奴家的确没有力量杀光这些鬼物,但要坚持一晚,还是做得到的。”凌霄边弹边道,“商高功,其实,奴家并不笨。褚公子的法力,远在你之上。若正面交锋,你根本毫无胜算。”
商无漏闻言,笑了笑道:“若贫道没猜错,褚闰生如今如此小心隐藏行踪,应该是在为幻火金轮炼制人身。此术凶险,不可有半分疏失。他岂能与贫道正面交锋?”
“没错。褚公子的确在闭关。”凌霄颔首应道,“不过,今晚是最后一夜。”
听得此话,商无漏神色微变,他略微思忖,道:“炼制人身,少说也要四十九日。自茅山一战,到今日也不过四十一天,你骗不了贫道的。”
“褚公子乃仙人托身,又身负无边法力,提前出关,有何奇怪。高功若是不信,何不与奴家一起等天亮呢?”
商无漏皱眉,看着凌霄身周无形的屏障。一众阴鬼早已躁狂,却依旧无法突破障壁。商无漏看了看天色,又道:“凌霄姑娘,现在才一更天,你当真有自信能弹到天亮?”
凌霄垂眸,笑道:“别的事奴家不敢说,但弹琴,奴家最是自信。”她的语气蓦然间变得遥远空渺,手指拨弦的动作如此熟练却又麻木,“奴家自幼贫寒,身无长技,自十岁充入教坊,所学之事,便是如何侍奉男人。还记得第一次侍宴,便是寒冬,天降大雪。而奴家只着罗纱,弹了一夜的琵琶。而后历黄巢之乱,颠沛流离,奴家与芙蓉未央相依为命,以颜色侍人。奴家曾以为,这一生都只能如此悲惨度过……依附他人,强颜欢笑。”
“姑娘说得这么凄惨,倒让贫道有些不忍心了……”商无漏笑着,如是道。
凌霄并不理会他的讥谑,依旧柔声道:“商高功会投效李盟主,一点儿也不奇怪。奴家第一次见到盟主时,也一心想要依附于他,寻得依靠。奴家也知道,既然寄人篱下,自然要有所付出。不久之后,李盟主便命奴家下毒,谋害褚公子。兴许你们不信,奴家心中并不愿意。可奴家又能如何?”
商无漏已露出了厌烦之色,却也不打断。凌霄的声音和着琵琶之乐,听来如此空灵飘渺。
“褚公子出手报复奴家之时,奴家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奴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金丹相赠。他又要奴家做什么?”凌霄的眉宇间笑意温柔,“奴家本以为,他与李盟主是一类人,于是便替他杀了尤从之。可他却并不高兴……又或者,他是看中奴家的姿色?可惜,也不是……”凌霄轻轻一叹,又是无奈又是惆怅,“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她的自称改变的那一刻,眸中忽然浮现出难言的神采,明丽动人。
“可不论理由如何,我已经得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凌霄笑道,“我活着,而且不必违背心意做不愿意做的事……所谓‘自由’,便是如此吧。”
商无漏摆手,不耐烦地打断她:“凌霄姑娘,你说这些,到底有何意义?”
凌霄沉默片刻,笑意温柔,语气却坚定无比。她一字字,咬得无比清晰,道:
“即使我撑不到天亮,也绝对不会背叛褚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喜欢洗白,大家都懂的~~~
下面,奉上凌霄奶奶的角色歌曲~~~
凌霄
演唱曲目:红颜美人多薄命
倾城的笑容 倾国的娇艳
仿若桃花开千年
盈盈双眼是秋天的湖水
浅浅笑是是弯明月
哪个男子不留恋她身边
哪个不多怜一些
谁又爱了谁 谁又负了谁
怎么算能算得清
人总说红颜美人哪个不薄命
这样一生谁又会愿意
来来去去的爱恨红尘
翻翻滚滚空余恨
人总说红颜美人哪个不薄命
这样一生谁又会愿意
天长地久死生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只:这年龄暴露得让人内牛满面啊……]
[狐狸: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样……]
[那只:……]
[狐狸:……]
正文 了解 [下]
一夜漫长,琵琶却声声不绝。寒风渐冷,阴鬼切齿,对奏者却无半分影响。她眉睫低垂,安然拨弦。琴声柔柔切切,暗藏着百转千回的缠绵之意。仿若引人回到昔日那繁华宫闱,道不尽一片声□浓,醉生梦死。
商无漏手执法印,静静看着凌霄。他并未再召阴鬼,也不出其他招数,只是如此看着。
眼见得夜色渐褪,晨光微露。冬雾初起,薄薄地贴着地,如烟氤氲。凌霄望向商无漏,幽幽道:“商高功看来是想与褚公子堂堂正正一决高下了。”
商无漏皱了皱眉头,并不言语。天色渐白,雾气更浓,阴鬼之流皆露怯意,低低悲号。
“唉,看来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商无漏摇了摇头,说出这句话来。他挥手,遣散众鬼。继而看了凌霄一眼,冷声道,“姑娘迟早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
言罢,他收起法印,带着愠色,转身离去。
凌霄见他离开,含笑道:“高功好走。”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中,凌霄才停了弦。她的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她紧紧抱着琵琶,微微喘息。雾气冰冷,随着呼吸涌入肺腑,让她不禁颤抖起来。她的样子疲惫不堪,但神色中却带着欣然笑意,染得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待气息平复,她收去琵琶,站起身来,小心地看了看四下。待确定绝无旁人,她疾步而行,往宅院的方向去。随她脚步,雾气散开,现出一片桃林。如今冬日,桃叶皆落,唯余下光秃枝干,清冷萧索。
凌霄走入林中,抬手轻轻一挥。霎时,满枝花开,一片浅碧深红。骤然之间,花瓣离枝,漫天飞舞。繁华散去,一座宅院赫然眼前。
凌霄带着笑意走上前去,正要叩门时,忽然起了犹豫。她回头,看着那一片朦胧的雾。四周如此安宁,听不到一丝异样的声响。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不安愈重。她放下了抬起的手,打消自己敲门的念头,转身跑回了桃林之中。便是她离开的那一刻,桃花复开,将那座宅院又遮蔽了起来。
凌霄跑出了桃林,却没有停步。她忽然有种预感,自己兴许永远都不能再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这时,锐器破空之音叫嚣而来。她尚来不及反应,就觉左腿一阵锐痛。她身子一晃,跌倒在地。待她看时,自己的左腿已被利箭贯穿,鲜血汩汩,染透衣衫。她忍着入骨的疼痛,正要唤出九音琵琶,又一枝利箭射来,狠狠刺穿了她的右手。
她狠狠咬牙,咽下了呼喊。她勉强抬起身来,望向了利箭的来处。
雾色之中,现出黑影重重。细看时,那竟是一众黑甲士兵,策马满弓。弓上的利箭,她曾在太上圣盟中见过。箭杆之上镌着咒语,一般的法术屏障无法阻挡。
“没想到凌霄姑娘还挺警觉的么。贫道真是小看你了。不过,计谋策略就太肤浅了一些……”
听到这个声音,凌霄已知了八九。但见商无漏一脸笑意,从黑甲士兵中缓缓走了出来。他望着凌霄,眼神中依旧带着那一抹讥谑之色。
“不知姑娘愿不愿意为贫道再敲一次门呢?”商无漏俯视着她,如此问道。
凌霄的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汗水满布。一夜弹奏,她早已疲惫,此刻,又岂能再作挣扎。但她却望着商无漏,一笑嫣然。
“不愿意。”她笑着回答,语气中并无半分动摇。
商无漏含笑劝道:“姑娘,贫道是个生意人。折扣价钱都好谈。姑娘何不再考虑考虑?”
凌霄并不言语,只是拼尽了力气站起身来。她咬牙,拔出了右手上的利箭。
商无漏见她此举,道:“凌霄姑娘,别不自量力了。贫道这次可是没耐性跟你耗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