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龙之狱,毁天灭圣,「天之赦」竟然被破,善法天子一退十步,黑色巨龙尤不肯甘休,张开血盆大口直噬人灵。
千钧一发之际,昏暗的战场忽闻一声轻叹。一道身影乘风而降,化出万丈金光。每一点光芒开作一朵优钵罗,缔结的法印,挡住狱龙凶猛的攻势。
弥天的黑雾被圣光划开,一身素白的佛者落在魔的眼前,宁然站立在他的对面,守护在万圣岩僧众的身前。
点点金光,跳耀在那双温善的眉眼、柔美的唇鼻、洁白的衣裳上,整个人是那么的温暖明亮,圣洁从容。比任何时候都更能安定人心,比任何时候都更能刺伤魔心。
果然,所有人都比他重要;果然,他只是不必要的存在!果然,整个世间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唔!」宏大的佛力震伤了袭灭天来的胸口,喉咙一股腥味涌出,未及溢出嘴角,便被他咽了回去。
与生俱来的骄傲,使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心痛。半步不让地扬起染血的念珠,指向了与自己颜色相反的半身:「一步莲华,你终于肯露面了吗?」
「袭灭天来,此非吾所愿。」
为什么变数永远不及预料,为什么佛心会有那么多无奈。殷红的天池之水映照着悲伤的目光,视线的尽头是袭灭天来恨火幽深的血眸,一步莲华明白,任何言语皆已徒劳。
飞扬在风中的三千银发愈见苍白,那被神佛祝福的朗朗夜空,也黯淡得没有一颗星辰的照耀。
圣印与狱龙分庭抗衡,黑与白的身影,在此岸与彼岸遥遥相对。
莲台座上,菩提天池,过往的每瞬,全都历历在目。
所有的苦心期愿,都在此刻划上了句号;所有的奢望渴求,都在此刻彻底了断。
袭灭天来冷漠的笑起来,其实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在那半身的眼里究竟是什么?可是现在,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袭灭天来就是袭灭天来。
不顺天理应生的造物,注定要逆天而行。无论多么艰辛孤独为世不容,那都是他自己的道路。
邪气与高傲,让袭灭天来血色的暗瞳放出绚烂的光彩,就在狱龙与圣印撞个粉碎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魔者削长的身影化作一团漩涡,借助极招冲击的后力,遁入黑暗的空间。只留下一口触目的鲜血,洒在琉璃园金色的土地上,那满腔的恨怨,也永永远远地扎根于此。
「万圣岩,这口血吾誓讨回!到那一天,当吾从地狱尽头返回之时,…一步…莲华……」
且恨且狂的声音,在冷风中回响不绝,黑色的身影,却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消失无踪。
由于结界的关系,任何瞬移的法力在万圣岩均无法施展。然而袭灭天来却办到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破解的。但是看的出,此乃预先便安排好的退路。这正是恶体半身的恐怖之处——与本体一样杰出到无以复加,却注定背道而驰。
逃遁中的魔屏蔽了心识,一步莲华无法感应到半身的气息,纵然与善法天子锲而不舍地追踪了千里,仍然让百年后的噩梦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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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那日他为何没有以吾之性命,交换一个安全离开的条件。」
「……」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这是一步莲华对茫然的众人仅有的说明。
一念之差,以致两极局面。
一步之遥,终成不可抗拒的宿命。
他看着袭灭天来离去,就像看见最后一线光明被黑暗吞噬;他说过绝不会放弃,却没有捉住他的手。
「吾要闭关。」
回转大日殿后,一步莲华作出指示。
「这恐怕……」
光明与无垢为难地抬起头,支吾了半天又把「不妥当」三字咽了回去。因为有兜帽这道屏障,他们谁也没看到一步莲华的表情,只是那淡色的唇边,已没有拈花的微笑。
「唉,此次擒杀恶体,是吾等太过鲁莽。」
「起因在吾,众人无过。」一步莲华将语调放温和,以慰两位尊者的不安,众人本意是为他分忧,而自己尚未上任,此事便算不得越权。
见他未有怪责,光明与无垢心下微宽,眉头却半点也没有舒展。眼下是什么情形,各殿都在盯着大日殿,盯着一步莲华看他如何做出解释。远的不说,就说近旁这位站了许久却一言不发的善法天子,就够他们一把一把冷汗往下掉的了。
想到这里,无垢硬着头皮请示道:「尊者闭关之前,是否应该先回应执戒殿的要求?」
「不用了,吾此次闭关不过月许。至于执戒殿,就让他们等等吧。」
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威严,光明与无垢垂手领旨,心下不约而同地叫苦:不会吧,就这样把整副烂摊子丢给他们了,简直是变相的惩罚。应付执戒殿可不是一般的头痛,善法天子的脸色他们压根不敢去看。
这一天,依然是夏日晴朗的天气,大日殿却似乎特别的冷。善法天子望着一步莲华转过身,那么漠然地走过自己的身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交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注视彼此;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结起了寒霜日渐冰冻。
善法天子闭上了眼:一步莲华,你吾同修多年,为何会是……愈发的隔阂……
无声的轻叹,再度睁开眼时,想到的仍然是自己的责任。于是所有的苦,只能埋向更深的心底。天子执起拂尘,对愁眉不展的二位尊者道:
「无需担心,执戒殿方面吾会尽量说项。啊……」
话语落处,竟是一口粘稠的血丝。
「天子!」光明与无垢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袭灭天来的狱龙之招,不仅霸道且后劲十足。善法天子一声不吭地连日奔波,谁也不知他伤得这么严重。无垢探过脉象,当下往殿外奔去。
「万万不可!」
身形未及化光即被善法天子喝住。
「可是……」
视线里,善法天子耳、鼻、口三窍沁血,显然已伤入内腑。就连为其运功疗伤的光明尊者都是冷汗涔涔,十分的吃力。无垢看了满心忧急,直骂自己刚才干吗要停下来,这时却见善法天子撑开眼皮道:
「无垢,此伤吾自能应付,不要向一步莲华提起,影响他闭关。」
那声音虚弱得很,却蕴含着不由人违抗的力量。无垢发觉自己只能鼻子酸酸地颔下首:「天子,你的身体也要当心啊。」
「嗯……」
善法天子合上眼,不支地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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