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小六站在厨房外头,看着小三和里头的小丫头一来一往好多话说。
突然,小三对小丫头的一个小小笑颜让小五心里酸酸的。
自从发生了马车里那件事,这阵子师兄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他有些后悔那时没控制住,就那样轻薄了师兄,可是又想若不是那个老天给的机会,他这辈子也许连师兄的脸颊都碰不到了──更何况是师兄的舌头。
小五脸上有些发烫,结论是,那日抢了先机是对的。
小六双手环胸站着,对小三被个小姑娘霸占了的事显得异常烦躁。
小六说道:「师兄怎么能同那丫头讲话讲这么久?还和颜悦色给那丫头看?我们在将军楼里看师兄骂厨子骂哭多少次了,怎么对这丫头师兄就不来劲了。真是讨厌!师兄是我们的又不是那丫头的,她凭什么占师兄占那么久!」
小六话才说完,小三就转头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那似笑非笑的容貌和嘴唇微微勾起的模样,与面对小丫头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若对丫头是和煦春风,对他们就是隆冬冰雪了。
小三又和小姑娘说了些话,才缓缓从厨房往外走。
小五、小六见小三回来,立刻站得直挺挺的,嘴巴闭得连铁锹都撬不开。
小三一往前头大堂去,两人也跟着走,黏小三黏得紧紧的。
☆☆☆
岳老头给小三安排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三间,万分尊重这个恩人。
可惜一开口便给小六阻止了,他说:「三间房很贵,一路走来我们都习惯睡一间的!」
小三瞥了一眼。「给你的银子都花光了?」
小六煞有其事地点头说道:「花光了花光了!」
岳老头立即说:「不收钱的,三爷是贵客,与我父女俩有再造之恩,老头子怎么可能拿任何一位爷的钱呢!」
他们在说,聂夙三人却仔细听着。
「小五,我知道你那里肯定还有银票,咱出门不让人占便宜,更是不许自己占人便宜。该给多少就给多少,这事你办。」
「我明白,师兄先行休息去吧!」小五答道。
之后小五便把岳老头堵在楼梯口,拿着几锭银子就往岳老头怀里塞。小五塞了,老头说着:「不行、不行!」又把银子还回去。
结果两人一来一往,一个说:「你也听见了是我师兄交代的,不收才是不行。」
可岳老头就是不收,看起来和蔼的老人家,固执起来却如倔牛。
而当他们占着整个楼梯口把银锭推来推去时,也吃饱了准备上楼休息的聂夙三人却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
「……」聂大总管那脸色像墨汁一样黑。
苏三到底凭什么?
明明性格差、脾气火爆、蛮横不讲理、骂人能把将军楼里的厨子骂到哭骂到信心尽失躲在家里半个月没脸出门、一点礼数都不懂。可无论到哪,却都有人仰慕尊敬于他。或许小三真有收服人心的本事,但就这点,聂夙自认做得比小三还出色。
他待人有礼、进退得宜,甚至连苏远远第一眼看见他便非他不嫁了。
然而这些却只停留到小三进京之后。
当这人入了将军楼,所有的厨子对他便只有四个字:「服服贴贴」,京里的王宫贵族更是千盼万盼,就想他与苏远远斗菜时那几道无懈可击的珍馐美馔再现。
聂夙深深感觉小三威胁到了他的存在。
如今连苏远远都与小三越走越近。
这可是他的危机。
毕竟他是因苏远远的因素才让苏谨华另眼相看,要是此行出了差错没能拿到金玉馔,回京后苏远远又和苏三更加亲近。那么,他要一展抱负,站到最高处的心愿便会被阻挠了。
然,幸好小三不在场,就算在场也听不见聂夙心里这些话。不然他肯定会说:「苏远远那是眼睛被屎糊了才会看上你。」
三爷从来真言真语。
☆☆☆
待小五把岳老头解决,将马车上小三用得到的零碎细物拿上楼后,一入厢房,便见小六苦着张脸把从别间拿的被褥铺在地上,摊得整整齐齐的。
小五一看便知小三不想同他们两人挤一床了,于是将那本厚重的药膳食谱交到小三手上。小三身子一歪躺平,翘起二郎腿在床上直接看起书来。
小五接手过小六的活,而后要他再去拿两床棉被过来。
在岳家村已能感受到北方寒冷的气息,不盖被子万一病了,可会给师兄带来麻烦的。
小五把一些小东西都放到桌子上,其中还有两颗绵苹果。
小五把它递给小三,然后听小三惬意地大口大口咬绵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听起来叫小五心情舒畅。
小三不是会记着那些琐碎之事的人,他心眼小,可只小在该小的地方,对自己人是不太记仇的。
小五松了一口气,那叹息似的声音惹得小三瞟了他一眼。
小六这时也抱着棉被回来了,兄弟俩铺好被子就钻进里头去。
外头的天虽还没暗,但两人一路由京城轮留驾车至此,坐在木板上的ρi股也累坏了,所以盖上棉被随即困了起来。
临睡前小六说道:「师兄,我瞧你和掌柜的还有他女儿似乎挺熟的模样?你以前来过这里对吧?」
小三轻声骂道:「这点早在老子教训那土匪头子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那条路直直通往岳家村,没有别的岔路,你这么晚才想到此事,老子回去绝对一天一颗猪头,连炖一个月给你,以形补形,看会不会让你的脑袋聪明些。」
小六哈哈笑了两声。「向来都是哥出主意的嘛,哪用得着我的脑子。」
「要是有一天你哥娶妻生子,无法再在你身边与你同进出了呢?」小三道。
「那我就搬到哥家里去住啊!」小六想了想,又道:「不对,应该是叫他老婆搬进神仙谷住才是。」
「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块乌木令才能平安行走谷内谷外,师父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沉木能雕刻了。」小五说。
「既然如此,师兄,我看哥也别娶妻了。看,就连乌木令都没有,将来很麻烦的。况且我们三个在一起就好啦,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娶妻生子干什么呢,挺无聊,还是跟着师兄比较好。」小六说这话倒还真拿出了一点脑子。
他继续说道:「而且老婆、儿子也没有师兄这么好,跟着师兄有吃有喝有玩还能帮忙花银子,跟着老婆要努力照顾老婆辛苦教养孩子,肯定没法子这般逍遥自在。」
小三抓抓脸,心想,『老子也想逍遥自在过日子,娶妻生子安家立业,这才是正途啊……百里小五你怎么教你弟弟的?看,都把人给教歪了!』
小五顿了顿,道:「我们看得出来师兄来过这里,聂夙那伙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们说不定已经起了疑心,接下来可不知会怎样。那个叫武临的汉子武功挺高,笑得一脸呆样的姚光其实也是个深藏不漏的,师兄怎么想?」
小三说道:「老子坦荡荡,就算他们知道老子来过这里甚至去过将军冢……的外头又如何?他们要怎么想就让他们怎么想,干老子屁事。」
接着小六又将话锋往回带,问道:「师兄和这岳家父女是不是很熟啊?我见他们看到你都双眼放光,你和他们说话也没发过脾气。」
「岳老头和他女儿小饺子为人良善,老子没事同他们发脾气,吃饱撑着吗?」小三说。
「师兄如何认识他们的?」这会儿小五、小六同时出声了。这点很重要,能让师兄与之和颜悦色的家伙不可不防,尤其是那个菜做的不好,却让师兄手把手教过一遍的小姑娘。
小三想了想,将脑海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起来,这才道:「这座村子在两座高山之间,山里住了只吊睛白额虎,老是两处跑来跑去。靠山吃山,这里的猎户或小孩子只能吃山里的东西,要活命不饿肚子只得上山。
每年都有不少人被白额虎所伤,小饺子的腿就是和他爹去采蘑菇野菜时为了救她爹没了的。我那时刚好经过,于是顺道收拾了老虎,后来教小饺子熬汤包饺,然后便去办自己的事了。就这样。」
应该是挺笼长的事情,却被小三三言两语说完,小五、小六互看一眼也无不满。
在江湖上救了人,尤其是女人,很多都要以身相许以还君恩的。师兄救了人但没让人以身相许,真是太好了!
夜里,突然间冷了起来,小五醒了过来,瞧床上的人把棉被拉得老高,几乎整颗头都给盖住了,他拿了自己的棉被走到床边,把小三的被子拉了下来,直到盖着颈部以下,仅让小三露出下巴。
小五这一动,小三就醒了。
小三眼睛瞇瞇的还睁不太开,嗓音沙哑中带着软软的音调,说道:「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呢……」
小五听着这语调,骨头都快酥了,但他还是强加忍耐,把自己的被子迭到小三的被子上,说道:「北方夜里太冷了,师兄得盖两层被子才好。」
「……唔……」小三打了个呵欠,又清醒了几分。「被子给了我,那你呢?」
「我和小六盖一张便成。」
「行了,去睡吧!明日还得去早市买些东西,吃的喝的补够了就该走了。」
小五又仔细看了看棉被有没有盖好,四个被角都拽了拽,这才安心了些。
小五对小三这般悉心照料,小三也是感觉得到的。可他还是不明白。「那天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路还没给你好脸色看,怎么你还能对我好?」
小五淡淡笑着,说:「有种感情,叫心甘情愿。我对你好,那是我心甘情愿。」
「……」小三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得说道:「小五……外头漂亮的姑娘很多,长得好的男子也多,你怎么就不去找他们,非要找我不可呢?师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能让你像看着金子一样盯着我不放。」
「师兄的好,世间没有任何言词能形容。你从小到大都替我们想,外头漂亮的姑娘做不到;你才与我们相处几日就挡在我们前头与药彘相斗险失性命,外头漂亮的男子也做不到。这样的事多到不胜枚举,怎么数也数不完,师兄你说,你有什么不好,能让我舍你去就他人?」小五说道。
「……」小三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眼前这小子真是倔啊,和他一样认定了的事情撞南墙都不回。
小五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呢……
小三无奈地想,应该就是随了自己的吧……
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啊……
小五见小三没再说话,心想小三累了,说了声:「师兄好眠」后,就钻进小六的被子里,同盖一张。
小三真就睡了。
只是睡到一半又突然惊醒,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向和小五睡得正香的小六,心道:『哥哥是这样,弟弟不会也这样吧……毕竟两个都是老子教出来的啊!』
而后的大半夜,三爷突然了无睡意,失眠了。
他脑袋里一直转着,为什么男子可以喜欢男子,为什么师弟要喜欢师兄?
他上辈子都在打仗固守疆土,从来就没碰过这等事情,怎么醒来重新活过一遍后,身边的男人都变得喜欢男人了……
小三接着又想起那条皇帝密道。
是什么样深厚的君臣之情,才会让苏家一将一厨死后,惹得皇帝秘密开了条通道直至将军冢内,只为多看开国之初助他称帝的第一名将与第一御厨一眼。
小三突然打了个寒颤……
别是他想的那样……其实先祖皇帝与苏家那二位之间,有着不能说的秘密吧……
唉呀,三爷觉得,他的脑袋好晕……
都是小春把他心肝带回谷里秀恩爱啦!
不然怎么惹得每个人都开了窍?
他甚至都要怀疑二师兄对师父也有什么了……
不然二师兄能每回师父在躺椅上晒太阳晒得睡死过去的时候,撑着把伞静静不动几个时辰,只为给师父遮遮阳,直到师父醒来吗?
☆☆☆
离了岳家村,距极北之地越近也就越冷。
这日下车,小三他们已经换好冬衣,暗银色的棉袄看起来像小三常穿的灰色旧衣,边上滚着淡灰色的兔毛摸起来毛绒绒也暖呼。
外头罩着暗红色的火狐皮裘,脚上踏着月白长靴。
这一身远看起来并不怎样,但只稍靠近细看、摸摸料子,便能知道小三、小五、小六这身衣着是多少银两都衡量不来的。光那三件一模一样的火狐裘就千金难得了。据说当朝摄政王敬王花了不少时间,也才得了一件而已。
这些事是小五处理的,小三也不晓得衣服有多好,只觉得穿起来暖和罢了。
但三个人穿一模一样的样式是怎样?怕人家不知道他们三个是师兄弟吗?
聂夙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三人窃窃私语偶尔将目光投向小三,眼里带着探究。
小三这人根本是个谜,任他们怎么看也看不透。
苏家的探子还停留在小三由北下京城这事上,此外便没有任何关于小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