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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半欢半爱 > 23章正文:

23章正文:

要如何面对这个与自己分享过最亲密无间时刻的男人?炎凉早已没了主意。

彼此的关系算……恋人?

可他甚至没有正经向她表白过。

比起感情问题来,工作上的事则简单直接的多,炎凉宁愿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感情问题,不如压到下次这个男人再来找她时再去处理——

情场虽失意,工作方面倒是值得得意了,“雅颜”前期的广告投放和邀请名人背书的效果如今显现,销量与口碑都一路稳步提升。

相较于“雅颜”,“secret”的处境可谓糟糕透顶,丽铂和secret的创意撞车、产品雷同事件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业内皆知,炎凉都听闻父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气到再度住院,徐氏的股票也受牵连,连日大跌。

梁姨劝炎凉去医院看看,炎凉借口忙,推了几次都没去,不孝就不孝吧,实在是对着自己的这个至亲,炎凉早就已经无话可说。

听说徐子青正在彻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secret的整个研发部门现在也集体放假,就因为丽铂比secret早了三分钟发布高清底妆,如今的舆论导向和事态发展都对丽铂完全有利,而因为对secret的资金投入巨大,此事的危机公关对徐氏来说,几乎可以说是背水一战。

因为雅颜和明庭集团的合作渐上正轨,不少媒体甚至会在炎凉去明庭开会途中堵她。

炎凉被堵了几次都是一言不发,最后实在是烦了,第五次被记者们拦在明庭大楼下时,她不得不当众发声明:“雅颜和secret虽同属徐氏旗下,但一直界限明确,互不影响。”

炎凉说完就走。

这次她和明庭广场的负责人约了10点开会,现在都已经九点五十五分,她可不想因为这些记者而迟到。

可记者好不容易逮到她肯发声的这次机会,当然想要挖更多的八卦,更不肯放她进明庭大楼了:“炎小姐炎小姐,听说因为这次的secret事件,丽铂打算控告你们剽窃等数项罪名,北美的销售商强尼韦尔也打算撤出合作案……”

炎凉看一眼手表,神­色­已颇为难看:“都说了secret与雅颜无关,我对secret的运作一概不知。谢谢。”

她最后一点耐心都被用尽了,沉着脸闷头就往里走,数十家媒体的阵仗可不小,牢牢堵着她前路,炎凉的助理想要替她开路,无奈身形比炎凉一个女人都高大不了多少,助理开路到最后,都快要被记者的长枪短炮淹没:

“听闻徐董事长因为这事对家姐十分失望,甚至还气到住院,我们有同仁拍到徐氏的御用律师前两天频繁出入医院,这是不是徐董事长先生改设遗嘱的征兆?”

炎凉听了,心里蓦地“咯噔”一声,脚下也不由一顿,可终究是头都没抬,重新加快步子要冲破人群。

边走边听到自己助理不堪重负的声音:“麻烦各位媒体朋友让一让!让一让!”

记者们非但不让,手里的收音筒们都几乎伸到了炎凉鼻子底下,炎凉不耐烦地挥手挡开,当即听到“砰”的一声,同时,炎凉感到一阵闷痛,条件反­射­地捂住额头——

不知哪家的摄像机狠狠碰在了她额角上。着实是痛,炎凉当即脚步都错乱了,退后半步的空档,突然有人接住了她的后腰,阻止了她的节节溃败。

捂着半边额头的炎凉透过指缝望出去,什么都没看清,就感觉到托住她后腰的那只手引着她向前走,那人的另一只手则护住了她的脑袋。

炎凉被如此严密的保护着,自然错过了众多记者被蛮横驱散的一幕,直到走进明庭大楼,那双手松开了她,她才看清面前的路征。

相对她的一脸杀气,路征只笑笑:“现在的正规媒体也跟八卦小报一样没了节­操­。”

炎凉这才记起要回头看看。

隔着一道玻璃门,只见外头的记者即使被保安拦下,仍旧对着玻璃门这边猛拍,仿佛炎凉和路征只要站在一块儿就已经是大独家、大头条。

炎凉正想对路征说赶紧上楼,路征已先行开口:“上楼吧,再站下去,怕是你我都要被乱写一通。”

炎凉点了点头,径直大步朝大堂深处走去。

炎凉迟了五分钟才到达会议室,可一走进,她还是傻眼了——

会议室里竟然空无一人。

会议桌上虽摆放了文件和茶水,却不见与会众人。炎凉一路看着这奇怪一景一路走到自己座位。

正纳闷着,身后传来开门声。炎凉扭头看去,见到的却不是明庭广场的负责人,而是刚与她在电梯那儿分道扬镳的路征。

“路总?”

路征也扫了一眼再无他人的会议室,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直到走到了炎凉面前,才把一袋药放上桌,说道:“我让他们把会议再推迟十分钟。”

炎凉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见这情况就要站起来,却被路征按了按肩。

她只能坐回去。

路征则随意地往桌边一靠,拆开药盒拿出一小罐止痛喷雾,凑过来就要帮她。炎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路征见状,下意识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以他们的关系,此举算是轻浮了,路征估计意识到这点,几乎下一秒就放开了她的下巴。但似乎他真的不打算让她自己动手,虽然不碰她,但仍旧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闭上眼,

炎凉在各种自己该有的反应里犹豫了片刻,还是选了最给对方面子的那种反应,配合的闭上眼。

清凉和刺痛同时作用于伤口,炎凉倒抽了口凉气才忍住没龇牙咧嘴,可她自认为平静的表情还是逗笑了路征。笑声听得炎凉当即睁开眼。

他就在她面前,且距离更近了。

这不欺然的对视令炎凉别开了脸,这角度正方便了路征随后帮她贴上ok绷。

“你倒是挺能忍的,额头都肿成这样还跟没事人似的。”

炎凉全当这是夸奖了,他还是那样靠在桌边,双腿刚好挨着炎凉曲着的膝盖,炎凉稍稍转了下椅子,避开了这若有似无的触碰。

既然会议推迟了,炎凉总得找些别的来问,以打发这独处的时间,看了看桌上的药袋,问:“你怎么会有这些药?”

“刚让助理去买的。”

他倒是细心。炎凉只能在心里这么夸了,明面上则真的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路征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这样沉默着,突然他的手机就响了。

炎凉虽全程都没抬头直视,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一点不落地听路征讲电话——

虽然他也就说了个“嗯”字。

路征很快挂上电话,用手机浏览网页,炎凉正看着会议桌中央摆放的那株盆栽,忽的听到路征冷自言自语道:“效率还挺快。”

“什么?”

炎凉刚抬头这么问,就看见了路征嘴角那抹冷笑。

路征也不解释,只看看她,再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待炎凉看清了网页上的内容,同样止不住的冷笑一声。

路征护着她穿过记者围堵的照片,已经上了某门户网站的商业版、娱乐版的双版新闻,照片的角度抓得很贼,一个简单的护卫动作都被拍的暧昧无比。

不仅把她拍丑了,还配上了毫无节­操­的标题——

《徐氏陷入危机后的最后一搏:继承人搭上明庭公子》

***

这次开会,和明庭签署了明庭、“雅颜”、和“雅颜”的各省市经销商的三方合同,之后炎凉就忙着在各地出差。

可就算远离了是非地,她和路征的绯闻却是如影随形,无论炎凉到哪儿,都能引来当地媒体的偷Pāi、明拍……各种滋扰。

一张照片而已,一个耸动的标题而已,至于为何会掀起轩然大波,且许多看客已深信不疑?炎凉绝不会承认是因为照片上路征的目光和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紧张她。

梁姨也时不时打电话给她:“老爷子让你出差回来之后立刻来见他。”

炎凉的置气全用不屑和嘲弄的口吻宣泄了出来:“怎么?他从来对我不管不问的,别告诉我他现在突然想念起我来了。”

“二小姐啊,看在老爷子身体状况这么不好的份上,你尽快回来吧,你和路家公子的事要是真的,没准这能帮到……”

还没说完就被炎凉打断:“告诉他,休想!他想卖女儿,我可不想被他卖。”

就这样,炎凉出差之中接了许许多多不愿接的电话。可她想要接到的电话却是一通都没有打过来。

好在她很忙,往往到了晚上已是累的回到酒店便倒头就睡,一个星期下来,空闲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个小时。

这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全被她耗在了从手机通讯录里调出号码、看着“蒋彧南”三字犹豫许久、一咬牙拨出电话、没接通就急急挂断——这一个反复的动作里。

忙完了出差这阵后,炎凉终于可以回家休假,回趟家都不得安生,得事先透了风声给记者,报个假的航班号,再换乘别的班次回来,这才没被记者在机场逮着,轻轻松松地回了家——

或许也不是那么轻松,起码她额头上的伤越发重了。

也不知路征给她用的是什么喷雾,炎凉的额头越来越肿,幸好她这段时间放假,能跑一趟医院。

炎凉避开了父亲住院的那家,选了另一家医院就医。

就医结果很快出来,倒不是路征的药有什么问题,而是她最近熬夜、作息不规律,伤口又不注重保护,自然好得慢。

炎凉遵医嘱开了新药,这就准备离开医院,却在穿过走廊、即将走到大堂时,发现往对面走廊走去的一人——

那人步伐很大,背影看得炎凉一愣。

蒋彧南?

炎凉有点不能确定,当即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地跟了许久,两次都险些跟丢,可最后炎凉还是跟上了他,远远地目送他进了一间病房。

这是一间特殊护理病房,一个楼层总共才三间,价格自然不菲,走道装修的也犹如五星酒店,可浓厚的消毒水气味时刻提醒着,这是医院。

炎凉犹豫着走到那间门外,从病房门上的视窗朝里望,只能看见里面的客厅。

炎凉握上门把,正考虑是否要推门而去,却在这时看到悬挂在左下方的医属牌。

上面镶了患者的名字——

江世军。

丽铂集团总裁……

江、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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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江、世、军……

炎凉握在门把上的手生生僵住。

脑袋一片空白地呆愣在那儿半晌,终是没压住自己的意气用事,猛地推门就要进去。

门却在这时自里打开,炎凉一愣,再抬头时,只见那豁然拉大的门缝里逐渐显现蒋彧南的身形与脸孔。

沉着脸孔的蒋彧南见到门外的炎凉,眸­色­忽的一紧。

四目相对间,蒋彧南先一步反应过来,­阴­霾天气里乍现暖阳一般,略显突兀地微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炎凉的眉心紧蹙如刀刻,语气却比眉心的刻痕还要锋利:“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这般质问令蒋彧南的面­色­忽的一沉,蒋彧南挑起一边眉梢审视她,明显已十分不悦,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拽起炎凉就往病房里走。

穿过会客室与走道,炎凉转眼已身处病床前。百合花香与原木的家私相得益彰,给人平和之感,但坐靠在床头的江世军见到炎凉,却是当即一脸冷­色­。

江世军一时之间表情几遍,但始终不发一言,目光在蒋彧南拽住炎凉胳膊的那只手上停留片刻,直到蒋彧南开口:“江总,我还是那个意思,徐氏和丽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secret和丽铂创意撞车事件如今也成了罗生门,谁也拿不出证据是对方抄袭。为了两家公司的声誉,我们大可各退一步。”

江世军沉眸思索片刻,因低着头,谁也没看见他表情的变换,重新抬起头来时,依旧是那副病容也掩盖不了的傲慢:“我们丽铂快你们几分钟发布新品,舆论导向明显对我更有利,我凭什么要退一步?”

蒋彧南沉默片刻,似在思考应对之法,炎凉的目光在蒋彧南与江世军之间徘徊了一轮,尤其是江世军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实在令人生厌,令炎凉张嘴就是十分蛮横的语气:“江总,既然你不愿各退一步,那就只好鱼死网破了,我们大可以在调查出真相前,向相关部门申请禁止上市令,既然secret的完美底妆没法上市,我们索­性­就闹到丽铂的高清底妆也无限期搁置。我们徐氏起码还有雅颜撑着国内的新市场,丽铂耗不耗得过我们,真的很难说。”

江世军那不可一世的笑容僵住片刻,转眼又笑起来,看向炎凉的目光带着点另类的同类之感:“一个商界新人想的招数怎么能这么­阴­损?”再看向蒋彧南,仿佛在寻求男人间的认同,“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蒋彧南的手稍稍按了按炎凉的肩,似乎在让她收起锋芒,炎凉偏眼看看他,下一秒已习惯成自然般交出了话语权,只听蒋彧南继续道:“江总一向顾全大局,相信您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鱼死网破的境地吧?”

初听蒋彧南此话,只觉得异常的谦和,可再一细品,又不难品出其中的威胁意味,闻言,江世军微一敛眸,被人揪中了命脉般没了气焰,一声不吭。

蒋彧南似乎也无意久留,悠悠走向床头柜,“知道江总正值病中,冒昧打搅您了,希望您仔细考量过之后能够联系我。”说着把自己的名片往那株百合花中一Сhā。

***

蒋彧南、炎凉二人一同离开。一走到病房外、房门还没关严实,炎凉就长舒一口气看向蒋彧南:“我原本还以为……”

蒋彧南当即反问:“以为什么?”

这个男人明知故问的姿态摆出来,越发令炎凉觉得抱歉,思来想去只能生硬的转了话题:“江世军得了什么病?看起来挺严重的。”

“他得什么病我一点都不关心,倒是要关心关心你,”蒋彧南这才得空好好看看她,从头盯到脚,又从脚看上去,左边眉梢又挑了起来,那是他表达小情绪时的特有表情:“来医院做什么?”

“关心?”不提还不气,一提,炎凉就变了脸­色­,由原本的抱歉变为十足的不满,“真关心我的话,可不会一个多星期一通电话都没有。”

蒋彧南一愣,随即皱着眉头笑了:“你和路大少打得火热,我一高级打工仔怕占了路大少的线。”

很明显是打趣的口吻,炎凉的埋怨没法抒发,只得跟他较起劲来,也是微微嘲弄的调调:“那倒也是,现在全世界都当我是未来的路太,连我爸都打起路家的主意来了,我还真不好意思接别的男人的电话。”

蒋彧南脸­色­一变。

炎凉爱极了这个男人难得的喜怒形于­色­,言笑晏晏地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我跟你站这儿聊天的画面被媒体拍到可就不好了。再会。”

在他捉住她之前,炎凉赶紧撤回了拍他肩的那只手,欢快地踩着小高跟扭头就走。

蒋彧南站在原地,见这女人走到半途毫无征兆地回眸一笑,那得意的孩子气犹如温泉洗刷过眼眸,令一切该有的冷硬都不经意的柔软起来——

心动。

千不该万不该的……砰然……心动……

炎凉错过了这个男人眼中闪现出的那抹从未有过的惊恐,她只顾着得意的往前走,自然,她也没能得意多久,因为很快就被蒋彧南逮住了。

搂着她腰身的手轻巧地往里一带,炎凉就被拢在了他怀中。

“未来路太?”他挑着眉反问。

炎凉点头:“嗯哼……唔……”——被堵住嘴了。

大庭广众下吻了足有半分钟,蒋彧南才满意地抬头,补充道:“明明是我的女人。”

***

未来路太在蒋先生家的床上醒来时,已是凌晨。

虽洗过了澡,但折腾了一晚,炎凉浑身的疲累是一点都没被洗掉,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通过背上的肌肤感觉到蒋彧南稍稍离开了她片刻之后重新睡回来,搂紧了她。

清凉的夜以及,身后这个恒温般暖和的男人。

蒋彧南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另一手把手机搁回床头柜上:“吵醒你了?”

炎凉往后瞟了一眼,正瞧见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这才确定自己刚才在迷迷糊糊间听见的手机铃声确实存在,而非梦境。

她不由得揉了揉惺忪睡眼:“这么晚了,谁打电话你?”

“公事,急着问我意见。”

炎凉想要翻个身正对他,但被他搂得很紧,只能继续以背脊贴着他的胸膛:“解决了?”

“嗯,”蒋彧南顺势吻了吻女人柔软细­嫩­的耳垂,“睡吧。”

微弱的地灯是暧昧的橘­色­。

地毯上散落的衣物是ji情的证明。

薄被下赤`­祼­相拥的男女,一个困意满满地阖上了眼,另一个,原本就深沉的眸­色­,此刻更是被周围黑暗的吞没的一点光都不剩。

炎凉几乎又要睡着了,听见他在自己耳畔说:“搬来一起住。”

非疑问句,但也不是寻常的命令口吻,就仿佛正说着一件水到渠成的事。炎凉把脑袋往他肩上一搁,糯糯地问:“以什么身份?”

“……”

“……”

“女主人。”

随着他的话语,炎凉的心口流淌过柔柔的蜜意。

蜜意伴随着困意,一层一层的荡漾开来,但又带着一丝迟疑和明灭不定,就犹如她身后不远处床头柜上的那支手机,屏幕的闪烁明灭不定,直到最后这通来电彻底停了,“徐子青”三字才从屏幕上彻底消失……

25第25章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可围绕在炎凉身边的烦恼却还是那么几样:雅颜的销售情况,secret的官非,摆脱不掉的徐子青,忽冷忽热的蒋彧南……

如今又多了一项烦恼:模凌两可的路征。

这本该是个难得清闲的周末——当然是指她接到母亲的电话之前。

她在蒋彧南的家中醒来,昨晚虽折腾了一夜,但难得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时伸个懒腰,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偏头看到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炎凉心不由得一紧。昨晚丢弃在床下的衣物已没了踪影,应该是有人收拾了卧室。炎凉只能裹着被子下床,在衣柜里拿了件衬衫穿上,趿上拖鞋出去。

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对面的开放式厨房里的蒋彧南。他正背对着她忙碌着,炎凉再走近才发现他正在煮东西,汤锅里“滋滋”地冒着热气,蒋彧南则一手拿着勺子,另一手夹着一支烟,姿态十分有趣。

炎凉顿生歹意,脱了拖鞋,蹑着脚悄无声息的过去,来到他身后,他还没察觉。

炎凉抬手正准备狠狠地吓他一回,却在刚准备抬手环住他腰身时,这男人敏捷地回过身来,逮了她个正着。

原本一脸警惕的蒋彧南下一秒看清是她,表情瞬间柔和下去,原本是要反折她双臂的动作也在顷刻间变成了虚虚的一揽,转眼就把这女人搂到了胸前。

“煮什么?”

“通心粉。”

炎凉想起上次他给她做的也是通心粉,狐疑起来,戳戳他胸口:“你该不会只会做通心粉吧?”

蒋彧南捉住她的指尖,“别小看我。”说着便朝斜后方的餐桌抬抬下巴。

炎凉循着他的示意回头看去,她刚才只顾着吓他,竟错过了一桌早餐。

拌好的蔬菜沙拉,煎得恰到好处的培根­肉­,土司烤的微焦,煎蛋和烤肠泛着一层诱人的油光……在炎凉看得连连诧异时,蒋先生微一扬嘴角:“我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床的新时代好男人。”

炎凉完全没有立场批评他的言论,因为只一看满桌的早餐,她就已是胃口大开。至于他这是不是真的厨技比床技好,炎凉已经没工夫去探讨了,蒋彧南一说完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走向餐桌:“不打搅你做菜,我先吃点……”

可惜走了两步就被他捞回来:“你好像忘了什么。”

“嗯?”

“早安吻。”

说着就要俯身。却遭到炎凉的行动抗议。她直接捂住嘴,瓮声瓮气地说:“我没刷牙。”

“我不介意。”

他也以行动证明自己的话,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她嘴上掰开,目光和动作一样,慢条斯理却又志在必得。

眼看自己节节败退,炎凉索­性­把头一低,靠在他肩膀上死活不抬头:“不行不行我得先洗漱……”

回答她的,是“啪”的一声关火声。随后炎凉就感觉到身体一轻——

蒋彧南就这样抱起了她,让她双腿夹在他腰上。

树袋熊一般的姿势令炎凉嚯地瞪起了眼,这样貌可谓是凶神恶煞,蒋彧南却毫不忌惮,单臂抱牢她,另一手把她的双手牵到自己脖子上,让她搂紧。

“昨天折腾那么久,我也没正经洗漱下。正好一起。”

“我……”

“抗议无效。”

可是……

有这么刷牙的吗?

炎凉站在洗手台前,嘴里叼着牙刷,蒋彧南则从后边抱着她,她满嘴泡沫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他犯得着这么盯着看?

炎凉忍不住回头瞪他,他就作势要低头吻她,硬逼得炎凉不得不收回视线,安心刷牙。

在这古怪的监视下洗漱完毕,炎凉内心大呼解脱,转身就要推开他一些:“好了,吃饭去……”

蒋彧南没接腔,环在她腰上的手稍一回转,就把她转身抱上了洗手台。

炎凉感觉到双脚离地的瞬间已经急得用双手抵住他肩膀,以防他更近一步:“你­干­嘛?”

“昨晚在浴室,不够尽兴。”

蒋先生恬不知耻地解释道。

一想到昨晚在浴室里发生的一切,炎凉就觉得浑身发抖。

浴缸、洗手台、花洒下……似乎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这个男人纵`欲的痕迹,炎凉如今身处其中,仿佛都能感觉到昨晚那般的胸闷气短:“你……”

可惜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吻住。

等蒋彧南吻得尽兴了放开她,炎凉大气都来不及喘,得以重新开口:“你这……”

又被他给吻住了。

三番两次下来,炎凉腿都软了,心里想着:任由他去吧。

或许把难得的闲暇时光耗在这无止境的吻里,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炎凉抻臂环住他的脖颈,回吻他的同时,这个男人却离开了她的­唇­,顺着她的身体向下游走。

因为错失了这个吻,炎凉­干­渴地闭着眼舔着嘴­唇­,不过他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炎凉很快感受到胸前的含`吮,瞬间酥麻感直入心尖,令她不由得抬起了身体。

蒋彧南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搂回来,不愿多分开半分,他自己也很快重新欺身上来,缠绵地吻她的­唇­,同时用膝盖挨开她的双腿。

炎凉本就只穿着他的衬衫,衫下不着一物,如今衬衫堆在她腰间,这个男人的手指进入她的身体,提前感知那儿的温暖与湿润。

炎凉紧闭上双眼,心跳如雷。

直到那里因为他指尖的抚慰而变得滑腻如油,他才肯放过,抬眸看看这个女人,看看她眼里的意乱情迷。随后,稍稍托起她的臀。

这是一个准备动作,预示着猎人将要开始享用猎物的鲜美……

却在这时,二人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手机铃声。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确定是否要让ji情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直到最后炎凉用力晃晃脑袋,推开他跳下洗手台。

她忙着把衬衫穿上,“我,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已跑了出去。

蒋彧南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她那衬衫一角掀起的余风。他站在原地,看着大敞开的浴室门,表情是焦渴难耐,亦或是冷静沉着?教人分辨不清。

炎凉跑到床边的衣帽架那儿拿下自己的包,翻出手机接听。

可她不仅身体还陷在方才的ji情中,神智连神智似乎都丢在了浴室里,直到听到手机那端的母亲疑惑地问第三遍:“炎凉?炎凉你在听吗?”她才醒过神来。

“我在听。您说。”炎凉忙接话。

“我都已经说了三遍了,”炎母十分无语,不甘不愿地说出第四遍,“今天中午回家吃饭。”

“不回。”

炎母似乎早就想到会遭到女儿的当即回绝,立刻就搬出长辈姿态:“你在外面住了都快小半年了我都没说什么,已经够由着你了,不过这次你得听我的,你爸这次住院你也没去看过他,他今天出院,你就回来吃顿饭吧,不会少掉你一块­肉­。”

炎凉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看浴室与卧室的交界处——蒋彧南并没有尾随她走出浴室。也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别的情绪,炎凉有点不愿再与母亲周旋:“我吃完就走。”

“随你。”

炎凉无声的叹着气挂上电话。

她起身要回浴室,没成想正碰上蒋彧南优哉游哉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此时此刻的这个男人身上又包裹上了一层冷硬,全然不似刚才那个主导情`欲的他,这令炎凉陡升生疏之感。

也确实,她与他之间似乎除了身体上的关系之外,她甚至不能称得上对他足够了解。

“我要回大宅一趟。”她的语气也不由得生疏了,“我的衣服在哪儿?”

蒋彧南没说什么,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之后,朝门边走去,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

炎凉坐在床边听他讲电话:似乎是让­干­洗店把东西送过来。

很快蒋彧南就挂了电话,朝她走来,炎凉也在这时起身,她自认有必要说些什么:缅怀一下方才戛然而止的ji情?亦或遗憾一下她没能享用的丰盛早餐?

可在她的想法成言之前,蒋彧南已率先开口:“给我你家的钥匙。”

炎凉一愣:“嗯?”

“你没空搬行李,我让人替你搬,你晚上直接过来就行。”

他的话,这么简单直接、不容回绝——何况炎凉本就无心拒绝,因此当蒋彧南直接去她的包里翻钥匙时,炎凉也只是沉默的看着,权当是默许了。

***

炎凉回到大宅时的模样着实惊到了梁姨。

这位徐家二小姐哪次回到大宅不是板着张脸,没有半点笑容?

这次竟然是带着浅淡的笑意进门的。

梁姨对此很是费解,可又不敢询问个中缘由。

而炎凉震惊了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惊到了:

徐子青和……周程结伴回来吃午饭?

此情此景就在自己眼前上演,炎凉不由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周程:“你们……”

炎凉努力斟酌着措辞:和好如初了?做回朋友了?还是更进一步了?

似乎这些字眼都不能准确形容徐子青与周程的纷乱关系。

于是只好沉默如初。

周程也只是对炎凉笑笑,似乎也不知如何解释。

就这样,所有人带着各自的疑问迎来午饭时间。

炎凉与母亲坐一边,徐子青与周程父亲坐在上座,气­色­不好,对炎凉却是少有的亲和,见炎凉坐在那儿不耐烦地看着手表,竟然破天荒的向女儿解释:“再等等,有一位客人没到。”

炎凉一顿。抬头看看父亲,眼里藏着一丝不可思议。

对面的徐子青和周程似乎也对“客人”一说颇感惊讶。

炎凉很久不曾跟父亲以平和的姿态说话,一时之间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好在坐在她对面的徐子青很快替她问了:“爸,你请谁来家里吃饭?”

徐子青话音一落,还没得到徐晋夫的回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还有一句意气风发的抱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炎凉脑中一根弦就这样被狠狠拨动。

僵住的这三秒时间里,炎凉看见了母亲讳莫如深的微笑,看见了父亲和蔼可亲的样子,自然也看清了徐子青那副比她还要震惊的表情。

之后她才认命地循声望去。

只见衣着考究的路征由梁姨带着路,来到餐桌边,抱歉地朝在座其他人颔首。

26第26章

炎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把位置让给路征,当下心里那番滋味着实是不好形容。

路征也没推辞,朝炎母点头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了炎凉身边,随后也朝炎凉笑了笑。

相比之下,炎凉本就难看的脸­色­被反衬的更加­阴­沉。

徐晋夫当即吩咐梁姨,“开饭吧。”又对路征说,“都是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路征还是那样微笑:“我没什么忌口的。”

这位路大少在热情与疏离之间把握着极好的度,一桌人都是其乐融融的样子,炎凉忍着心里的翻江倒海,配合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可姿态还是有些勉强。

母亲一直朝炎凉递眼­色­,几次都被炎凉彻底忽略之后,索­性­直接拿手肘撞撞炎凉:“在座的就你和路征接触最多,怎么现在反倒是你一言不发了?”

炎凉抬头看看母亲,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夹起一块红烧仔排放到母亲碗里,驴头不对马嘴地说:“妈你多吃点。”

炎母被自己女儿的此番举动噎得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炎凉得了清净,重新低下头,努力做到非`礼勿视。

徐晋夫的声音却适时地响起,搅了她的清净:“路征,原来你也喜欢西湖醋鱼?这可是我们家炎凉最爱的一道菜了。”

路征此时正欲朝那盘西湖醋鱼第三次伸筷子,闻言微微把筷子一搁:“是……”

话一出口就被炎凉打断——

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撂下了。声音很响,惊了一桌的人。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目视着炎凉起身:“我吃饱了。”

炎凉绕过餐桌直接向楼梯走去,身后是徐晋夫薄怒的声音:“炎凉!”

炎凉不仅没被叫住,反而脚步更快了。

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狠狠把门一甩,把自己丢进沙发里,扯过抱枕,死死抓着泄愤。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炎凉也颇有些后悔。她明明可以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不把姿态摆的这么难看就把事情处理好,在这点上,她百分之百佩服徐子青。而她……

终究还是那个任意妄为、控制不住情绪的她——

就在炎凉仰着头靠着沙发做着自我悔过时,她的房门被推开。

炎凉立刻坐直了身体。

可惜一抬头就看到了徐子青。

炎凉自然是重新懒懒地靠回沙发。徐子青上楼来的目的无非是那几个,炎凉早就习惯了——

果然,徐子青一坐进另一边的单人沙发里,就开口道:“你不是总说我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么?我今天才发现,跟你比,我可差远了。”

“过奖。”

“……”

“……”

许久没能等到徐子青尖酸的话,炎凉倒是真不太适应了,终于睁开眼正视她:“你上楼来不会就为夸我这两句吧?”

“我跟爸说要上来劝劝你。”

炎凉当即冷笑一声:“猜到了……”

或许这世界上最了解徐子青的,就是她了吧……

对此炎凉不知该哭该笑。但显然,徐子青已经有点猜不透如今的炎凉了:“我想不明白,蒋彧南和路征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炎凉被问的一愣。

她也想了想,同样没有结论:“就像我也一直没想明白过,周程为什么要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周程?”徐子青好歹是寻回了一些趾高气昂,“他……”

可惜还没说完就被耐心已耗尽的炎凉打断:“你现在有空跟我纠结男人的问题么?不是该好好把­精­力放在secret这个烂摊子上?”

炎凉很确定secret如今是徐子青的死­茓­,话音一落,脸­色­一变。

这番无谓的谈话也该彻底结束了吧……

炎凉满心期待着,想看到徐子青起身离去。哪料到她一点要走的一丝都没有:幽幽地往扶手上一靠:“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操­心。”

说这话时,徐子青的表情丝丝缕缕的、很是耐人寻味:一丝希望、一丝迫切、一丝焦急、一丝胸有成竹……

炎凉可没工夫细品这复杂表情背后隐藏的深意,她已经要忍不住下逐客令了。

徐子青却自顾自的转移话题道:“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你妈知道寄希望在你身上没用,已经想找好买家把你脱手,真是可……”

恰巧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屋内坐着两个­精­明女人,自然没放过,徐子青当下就噤了声,炎凉立即喝道:“谁?”

虚掩的房门应声而开。

炎凉最先看到的是握在门把上的那只手,法式衬衫的双叠袖和上头的­精­致袖扣怎么看怎么眼熟,提醒着炎凉门外人是谁。

果然,随后走进房间的身影,正是路征。

“不好意思,打搅了——”

路征依旧是那副浓纤合度的样子,这样的男人就算真的偷听,或许也教人气不起来吧,更何况此人还顶着一个不能得罪的身份,徐子青立即笑起来:“路先生怎么也上来了?”

“给女士们送点餐后水果。”

不等炎凉邀请,路征已经把端着的小型果盘放在了茶几上,转身坐到炎凉身边。

炎凉的抵触情绪全写在脸上,路征倒是不为所动,很郑重地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单独谈谈。”

“……”

炎凉对此还没有任何反应,徐子青已经十分客气地起了身:“那你们谈,我先出去了。”

都走到门口了,还不忘以姐姐的身份提醒炎凉:“炎凉,怎么说路先生也是客人,别太任­性­。”

炎凉连扯嘴角都懒得扯了……

房门合上的声音。

只留下两个人的房间,谁也没急着先开口。

直到路征拿小叉子挑了块苹果送到她面前——

炎凉看看苹果,再看看他,抗拒的神­色­明显:“你听到了多少?”

“不多。”路征见她不动,竟直接把苹果送回自个儿嘴里,边嚼边说,“但也不少。”

“堂堂路大少怎么也学会偷听这招了?”

“你觉得如果我不想的话,会被你们这么轻易发现?”

炎凉被他的反问镇住了,只能听他继续解释道:“我在门外听你语气,估计已经不想跟她聊了,我选在这个时候闹出点动静,让她识相离开,也算帮了你个小忙。”

炎凉没工夫去分辨此番言论的真假,思索片刻,她突然说:“你真打算帮我忙的话,就和我们家划清界限。”

路征或许从没见过有人求饶时态度还能如此强势,略感荒谬地笑了:“理由。”

“远离徐家就是远离麻烦。”

相对于她的紧张兮兮,路征反倒是越来越惬意,又吃块哈密瓜才慢悠悠道:“正好,我最擅长解决麻烦。”

“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她皱眉的样子看得路征直笑:“看来你和你姐姐有着同样的疑问。”

炎凉听后,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说这话,不就意味着他听到了徐子青那句“我想不明白,蒋彧南和路征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她现在终于开始好奇这个男人到底听到了多少她和徐子青的谈话内容。

在炎凉沉默不语间,路征娓娓道来:“你应该不知道,其实我父亲也有私生子。”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性­子别这么急,先听我说完。”

炎凉识相地收了声,撇撇嘴示意他继续。

“当然,我父亲虽强势,但我母亲更强势,只要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敢踏进国内半步,那他绝对一分钱遗产都得不到。所以只好乖乖躲在国外,不来扰我清净。”

他应该是说完了,可炎凉——“你该不会是可怜我,想要替我做救世主吧?”

她嘲笑的样子非但没有激怒路征,反倒令他笑得更和煦:“这只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原因之一。更多的则是……”

他幽幽地一顿,卖了个关子,炎凉心里急得要死,却偏偏要装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直到他自己如实招来:“我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会获得蒋彧南的青睐。”

这个答案……

炎凉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心里是各种复杂的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莫非路总想在争女人方面和蒋总来个一较高下?”

路征位置可否,继续自顾自的陈述:“你或许还不太清楚‘蒋彧南’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我父亲曾评价过,说他是国内这二十年来最出­色­的职业经理人,没有之一。”

“……”

“要知道我父亲曾经花大价钱想要挖角蒋彧南出任明庭的ceo,年薪和股份加起来,市值是你父亲出价的3倍有余,可还是遭到了蒋彧南的断然拒绝。我们都以为他这次是要出来单­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跳槽到了徐氏。”

路征这样的天之骄子竟把个从底层一级一级爬上来的打工仔奉若神祗?炎凉自己也纳闷了,自己竟不觉的此话听来可笑……

可变扭的­性­格仍令炎凉不咸不淡地打趣道:“如果路总是要表达对蒋彧南的钦佩的话,我可以替你代为转达。”

路征可不跟她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总结道:“很显然,蒋彧南接手徐氏,一定另有所图。”

说着,路征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炎凉,分明在暗示这个所谓的“另有所图”,就是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炎凉不喜欢他此刻物化女人一般的目光,语气更冷了:“或许蒋彧南只是觉得接手徐氏的烂摊子将更有挑战­性­。”

路征笑得无奈,说到这里,已经无意再解释些什么,只半真半假地了结这个话题:“一个有点能力但脾气极差的女人,除了漂亮这一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魅力?希望跟你再深入接触些之后,能让我获得答案。”

***

我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会获得蒋彧南的青睐……

……

很显然,蒋彧南接手徐氏,一定另有所图……

……

一顿本就糟糕透顶的午饭,因为路先生奇葩的言论而显得更加糟糕。

徐晋夫原本有意在下午邀路征钓鱼,却被家庭医生阻止:“老爷子你刚出院,最需要的是休息,就别到处乱走了吧。”

徐晋夫忖度片刻之后,直接吩咐炎凉:“那你跟路征一起去钓鱼吧。”

破天荒的,炎凉竟没有当场反对。

她总算没再在父母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可待炎凉跟着路征走出大宅、去车库取车,情况却变了。路征已经为她拉开车门,她却在门边停住了:“路总不介意的话,我就在此告别了。”

“刚才你答应去钓鱼,只是为了在你父母面前做做样子?”

他这算明知故问了,炎凉只朝他抱歉地笑了笑,转身就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片刻后炎凉已开着车从还驻足在车门边的路征面前驶过。这个男人的身影渐渐从她的倒后镜中消失,竟显得有些落寞:估计这是这位天之骄子人生中第一次受挫……

炎凉直接驾车去了蒋彧南那儿。

车子在路边的停车格内停了许久,思考不出任何头绪,只能默默下车。

蒋彧南给了她门禁卡,不久后炎凉已站在了他的家门外。

按响这个门铃之后,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大不相同。未来……恋情……对炎凉来说都是极其渺茫的字眼。

炎凉的手还悬在门上不知该不该按下电铃,而就在她迟疑之际,门突然“嚯”地拉开——

门里的蒋彧南顶着一副已恭候她多时的样子,直看得炎凉一愣。

“你……”

还不等她问出口,蒋彧南已回身指一指对面的落地窗:“早就看到你的车了。”

随后进屋的炎凉稍微歪了歪头,避过蒋彧南的身影望进客厅,就看到了自己的行李。

蒋彧南已经亲昵地揽过她,往里走。

炎凉偏头看看他,这是她熟悉的侧脸。

可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

蒋彧南似乎感受到了她别样的目光,不多时微低下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皱一皱眉,无声地询问着她。

炎凉在这般凝视下禁不住咬了咬牙,其实从她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格里时就已经在思考该不该问出口——

“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明庭的挖角?”

蒋彧南搁在她腰上的手明显一僵。

片刻的沉静之后——

他忽然危险地微眯起了眼:“你又和路征见面了?”

27第27章

炎凉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色­厉内荏的模样格外瘆人,短短一句话就令她莫名其妙的问心有愧起来。)

蒋彧南不给她回旋余地,即刻又问:“你中午回家,该不会是去赴你父亲设的招婿宴吧?”

她可什么讯息都没透露,这个男人竟就这样猜着了?炎凉都快要开始怀疑他雇了私家侦探跟踪自己。但显然,炎凉目前最大的疑问并非这个,而是——

“蒋彧南。”

她突然严肃地直呼名讳,令蒋彧南不由得眼底一凛。

炎凉咬了咬牙:“你看上我什么?”

事实证明她的迟疑是有绝对道理的,因为她把此话问出口的当下,就引出蒋彧南的一声失措的笑。

好在蒋彧南很快敛去了笑,正了正脸­色­,这副模样看起来格外真挚,炎凉以为他这是要说什么令人动容的情话了,屏住呼吸等着……

却只等到他的一句:“看上你筋开腰软会旋转。”

一秒,两秒……炎凉足足愣了三秒有余,才艰难的忍住了想要在这个男人严肃的脸上狠狠扇一巴掌的冲动。

蒋彧南却是莞尔一笑,似乎对他自己这番登徒浪子般的回答十分满意,继而才敛了笑意,真正的正­色­而言:“我当初拒绝明庭的原因很简单,明庭已经具备十分完善的管理系统,挑战­性­远比不上替徐氏收拾烂摊子,而我又正好是个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人。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

他刻意地一顿,随后目光便牵引到了炎凉身上。

炎凉依稀能在他的目光里读到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果然在这道已有所指的目光后,跟了这样一句话:“……我在回国的飞机上遇上了秀­色­可餐的徐家二小姐。利用工作之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在我看来,这绝对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炎凉只觉得心中顿时五味陈杂,是该庆幸听到了这番令人动容的话,还是该为他一贯这么模棱两可的戏谑态度而叹气?

几种情绪交织到最后,炎凉也模棱两可地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诧异道:“原来蒋总是这样一个公私不分的人。”

蒋彧南微笑着接受了她的谴责。

炎凉装得越发惊讶:“边工作边想着泡妞,有没有一个职业经理人该有的­操­守?”

她话音一落,就遭到蒋彧南猛地一揽,炎凉被他拥的几乎只有脚尖着地,整个身子都被迫紧贴着他的,看他在她极近处似真似假的眯眼笑起来:“这就叫公私不分了?看来你还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公、私、不、分……”

很快炎凉就明白了这个男人说此话时,眼中为何会出现一丝近乎­阴­险的光——

隔日便是周一,蒋彧南没有安排司机,自然就由他亲自担负起司机的职务,开车送炎小姐上班。

路上堵得厉害,司机先生趁着停车的空档急急忙忙吃早餐,炎凉倒是第一回见这男人如此大快朵颐的吃东西,实在是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叫公司那帮唯蒋彧南马首是瞻的高层们看看他此刻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反差一定很是强烈——

正大快朵颐着的蒋彧南却在这时忽的抬起头来。

正偷窥着炎凉碰撞上他的目光,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

“­干­嘛这样看着我?”蒋彧南十分警觉。

炎凉支吾了片刻,脑中灵光一闪,直接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其实……”炎凉险险憋住笑,“……你是属猪的吧?”

成功看他脸­色­微变,炎凉幽幽地把头转向车窗,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而这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炎小姐呢,倒是吃得慢条斯理的,离公司还有半条街的距离时,她刚好吃完,拿餐巾印一印嘴角,悠悠地一吩咐:“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蒋彧南并未应声停车,只投过来询问的一瞥,听她随后解释道:“我待会儿直接走过去,被同事看见我从你车上下来的话,不知道又要被传的多难听。”

但显然,蒋彧南并未让她如愿——

车子快要行驶到下一个路口时,蒋彧南明显把车速放缓,眼看就要在路口停下,可就在炎凉要伸手拉开车门时,此人却忽的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加速横穿这个路口。

炎凉当即惊呼:“你!”

蒋彧南却只是微抬头,透过后照镜朝她微微一笑:“这已经是一只猪开车的最高水平了,见谅。”

把车开得这么横冲直撞,果然是报复心强烈的人种……气急了的炎凉双手环胸猛地往靠背上一靠。

很快车子就驶进了徐氏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通行卡在司机那儿,蒋彧南开的又是自己的私车,保安没认出,一时没有放行。蒋彧南只得降下车窗——

保安见到降下的车窗里现出蒋彧南的侧脸,当即一愣,随后恭敬地叫了声:“蒋总!”

炎凉心里七上八下,只得偏过头去用手挡住侧脸,以免被发现。

蒋彧南很快被放行,停好车之后,炎凉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三两下就已经下车、绕到了车前。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胳膊横伸过来,那只胳膊往里那么一带,炎凉就跌靠在了车前盖上。

炎凉顺着这只胳膊向上看——蒋彧南。

炎凉都来不及感叹此人逮人的速度未免太快,蒋彧南已稍稍跨前一步,双手往车前盖上一撑,转眼就与她整个人面对面。

他朝着她微一俯身,就逼得炎凉不得后仰着避开。可惜后腰有车前盖顶着,炎凉退无可退,只能看着他贴的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又忘了件事。”

听他这么说,炎凉不由皱起眉头——并非因为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反而是因为太了解他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果然,在她拒绝之前,他已轻轻松松地吻上她的­唇­。

炎凉嚯地瞪大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这是在停!车!场!

耳边很快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炎凉一边承受着­唇­上的撕磨,一边越过蒋彧南的肩头望过去,只见一辆车刚驶进他们对面的停车格,很快,那辆车上走下一个人——

那人下车后,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对面呈现的这香艳一景,吓得炎凉慌忙去推蒋彧南的肩。

蒋彧南分明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身后看着,却不愿结束似的,只是按低了她的头,将她整个人藏于自己身前,明目张胆地继续着。

很快那人便识趣地离开,许久之后,蒋彧南才放开怀中这女人。

炎凉狠狠剜他一眼,绕到车身侧边去照了后照镜之后,又忍不住抬眼剜他:“我的口红全被你吃了!”

蒋彧南意犹未尽地一抹嘴­唇­,平静的表情下是放肆的暗涌:“还请炎小姐慢慢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公私不分’……”

28第28章

“还请炎小姐慢慢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公私不分’……”

***

言犹在耳,以至于炎凉早上参加例会,看到所有人到齐之后这位蒋总才姗姗来迟的入座,她的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别扭。

炎凉只得不动声­色­地低头翻看文件。幸而例会很快开始,蒋彧南至始至终都是那样一副冷静自若的样子坐在主席位上,显然开启了工作模式,这令炎凉打心里舒了一口气。

最近公司的焦点都集中在“雅颜”和“secret”身上,而与“雅颜”一路飘红的进程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随后代表secret发言的徐子青。

不过似乎,徐子青这回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经过和江世军的多次接洽,丽铂已经答应和我们私下和解。”

完美底妆延迟上市,连徐氏的股价都被波及,连续跌停了几日,现在股价虽已稳定,但这次惨败已经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蒋彧南表情严肃:“和解进程如何?”

徐子青当即面露尴尬,迟疑了一下才说:“江世军开出的条件是,丽铂买断‘完美底妆’的创意,以平息这件事。”

炎凉听了,险些要拍桌子,答应江世军的买断要求,岂不是等于默认了徐氏抄袭丽铂的创意?可下一秒炎凉就忍住了,只默默捏着拳头坐在那儿:这是secret的事,与她无关。

蒋彧南一时也没发表意见,徐子青看了蒋彧南脸­色­,赶紧解释:“我还没有答应江世军的这个提议,接下来继续和解的话,相信会有更有利于我们的解决办法。”

蒋彧南神­色­紧绷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发言权交到炎凉手里。

炎凉报告了“雅颜”这一期的销售情况之后,提出追加广告投放量和聘请分系列代言人的要求。

在得到了众高层的认可后,炎凉的助理替她把预算表和同意书交到蒋彧南手里。蒋彧南看过预算表后,直接在同意书上签字,炎凉则继续解说道:“新季度广告出来之后,各省级经销商都会配合我们展开新一轮广告攻势,相应的,我们也会在各大电视台和各大城市的明庭广场滚动播出新广告。”

同意书很快被交还到炎凉手中,炎凉也已发言完毕,轮到各部门主管汇报,她正好抽空翻开文件夹查看蒋彧南的签名。然后她就愣住了——

同意书中竟夹带了一张字条:“12点,对面餐厅,2号包厢。”

力透纸背的字迹。

炎凉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夹,低着头酝酿了许久,才成功以一副面无表情的态度抬头,看向主席座。

主席座上的那位,正支着下巴微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部门主管的汇报,眉宇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以至于炎凉几乎要以为那张字条其实是她臆想出来的。

可当她中午十二点半来到对面大厦顶楼的餐厅,推开2号包厢的门,果然看见蒋彧南坐在空荡荡的圆桌后,正皱着眉头看手表。

听见开门声他才抬头,略显不悦:“迟了半小时。”

炎凉撇撇嘴,对自己的迟到没有丝毫歉意,扯过椅子就坐下,蒋彧南似乎拿她没法子,扭头对随后跟进门来的服务生说:“上菜。”

服务生答应之后很快退出包厢,炎凉随意地翻了翻搁在一旁的菜谱:“点了些什么?”

蒋彧南对此不置可否,倒是突然仔细地打量起她来,炎凉感受到他的目光,却硬是咬着牙继续翻菜谱,没抬起头来。

直到蒋彧南起身来到她座椅边,单手托起她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炎凉避无可避,只得抬头迎视,却依旧睁眼说瞎话:“什么什么事?”

蒋彧南的手心托着这个女人线条略显冷硬的下巴,一如她此刻的表情:表面冷硬但暗藏汹涌:“你的表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说吧。”

说着便放开了她的下巴,给出一个安全的、适宜倾诉和聆听的距离。看着他此番无害表情,炎凉的思绪不由得被扯回半小时前——

她本来是可以在12点整之前赶到餐厅的。

却很不巧的在公司楼下碰到了徐子青。

准确来说,是碰到从江世军的车上走下的徐子青。

炎凉当时站得离马路有一些距离,但仍能窥见坐在车后座的江世军正朝徐子青微笑。

徐子青则微微俯身,似乎在对车里的江世军说些什么。之后徐子青就要转身离开,但被江世军捉住了手腕,徐子青不得不重新俯身、半个身子探进车后座。

炎凉的目光被徐子青的背影挡住,可依徐子青的姿势和江世军的坐姿角度判断,应该是徐子青给予了对方一个离别的贴面礼。

这不是在国外,徐子青不是洋派作风的人,江世军更不是和她交情好到需要动用贴面礼的男人……

炎凉当即愣住。

随后转身朝徐氏大楼走来的徐子青亦是一愣——她也看见了炎凉。

彼此呆立了足有一分钟,停在徐子青身后的江世军的车并未开走,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流光,就如静待好戏的看客。

炎凉仿佛都能看见落在那黑­色­车窗上的、江世军那不动声­色­的侧脸。

江世军的车子随后才驶离,而几乎与此同时,徐子青重新迈步朝大楼走来,与炎凉擦身而过时也不没有多做半分的停留。

炎凉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大楼前,脑中一直闪回徐子青与江世军的亲昵举止,又不期然的,回想起徐子青在例会上说的那句:“经过和江世军的多次接洽,丽铂已经答应和我们私下和解……”

……

……

炎凉的思绪很快回到此时此刻的餐厅包厢。再抬头看看好整以暇的蒋彧南。

她低了低眸,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清冷的模样,将一丝戒备藏在眼后:“没事。”

“你……”

蒋彧南正要开口,但被随后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蒋彧南一时禁言,服务生这时已推门而入,一一为他们上菜。

空荡荡的餐桌转眼被美食占据,炎凉似是真的饿了,端起碗就盛汤喝。蒋彧南看着这样的她,眼里闪过一丝迟疑,欲言又止许久,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她的碗,为炎凉盛汤。

29第29章

吃了午饭回到公司,炎凉在自己办公室坐了许久,终是按捺不住,什么也不带的离开了办公室。而不久之后,她已身处财务经理的办公室。

看着办公室门上写着“周程”二字的名卡,炎凉犹豫了半晌之后才敲响。

很快,办公室里传出她熟悉的一声:“请进。”

炎凉一咬牙,就这么猛地推门进去。门已推开,她就看见周程坐在办公桌后,一边工作一边吃着盒饭。

周程急匆匆从文件中抬头看了眼门边,忽的愣了愣,这才放下筷子热络地招呼她:“你怎么来了?”

周程整一副工作狂的样子,看得炎凉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没办法,最近特别忙。”

周程边说边耸耸肩。

财务总监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整个财务部门实际上已经是由周程在撑着,月底又最是忙碌,他自然不得清闲。

招呼炎凉坐下后,周程便再度低头处理文件,只是偶尔抬抬头与炎凉这位稀客聊两句,“昨天你回大宅吃饭,我们都没时间好好聊聊,老爷子就把你推给了路征,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吧?当时脸臭的……”

炎凉尴尬地笑笑。

见他这么忙,炎凉坐在客座上沉默了半晌,终于心一横,直接说道:“我今天中午看见徐子青了,她和江世军在一起。”

话音一落,炎凉分明看见周程拿钢笔的手狠狠一僵。但很快他的手就恢复了在文件上勾划的动作。

周程甚至连头都没抬……

这令炎凉越发狐疑了:“怎么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似的。”

周程的手再度僵住。

顿了顿之后,他放下了笔,抬头看向对面的炎凉,表情是藏也藏不住的落寞,话却说得云淡风轻:“子青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我……尊重她的决定。”

说完又继续埋头看文件。仿佛要以行动证明他那所谓的“尊重”。

炎凉当即忍不住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重复一遍他的话,“你尊重她的决定……”忽的就怒了,霍然站起,倾身过去扯掉他的钢笔和文件,一撒手就扔到了桌边,“你喜欢的女人要不折手段的爬上一个老男人的床了,你尊重她的决定???”

周程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可他一贯的隐忍自制令那抹怒意很快烟消云散,对着炎凉,依旧是好言相劝:“子青只是在利用江世军对她的好感去办成一些事情,没你说的这么不堪。”

“那你以为江世军那只老狐狸会心甘情愿做冤大头?想要从他身上捞好处,付出的一定比得到的多。徐子青斗不过他的……”

“……”

“……”

周程再无从辩驳。

此情此景看得炎凉频频摇头,办公桌被她弄得一片混乱,她看着桌面上散落的文件,顿觉颓败,失笑着转身离开。

已快步走到了门口,炎凉又猛地一顿,回过头去看这个可怜的男人,问出一句注定得不到答案的话:“为什么你对她的爱可以这么卑微?”

***

一个月后,走势低迷的徐氏终于打了个翻身仗:secret的负责人徐子青与丽伯集团总裁江世军达成协议,共享“完美底妆”创意,各自发展欧洲、北美市场,互不越界。

secret因风波延迟了近两个月才正式推出市场,已令公司损失千万,也使得外界对徐子青的质疑声越来越大,可渐渐的,质疑声被一一平息,传媒对这位徐家大小姐的嘲讽之声也逐渐消停,原因很简单:徐子青与江世军不止一次被拍到共同出入公共场所,两人异口同声咬定彼此是忘年之交,碍于丽铂的面子,媒体们不管是针对这段关系、亦或是针对徐小姐本人,都得留点口德。

炎凉是从母亲那里得知父亲对这段绯闻的态度的,听说父亲把徐子青叫回家中,关着门在书房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终究是相安无事。

母亲猜不到徐子青是如何为自己开脱的,炎凉更是没兴趣去猜——secret的咸鱼翻身意味着雅颜的优势岌岌可危,炎凉的危机感令她顾及不了那么多。

她又过起了忙得不着家的日子。

原来炎凉是自己独住,夜夜加班,把办公室当家也没人会说个“不”字,如今状况却不同了,她的手机时不时会收到不满,就比如此刻,她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了——

凌晨一点,谁还会往她办公室打电话?炎凉接起电话后,一时狐疑地不开腔。直到对方以一副了然的语气开口:“你果然在公司。”

炎凉一愣。

这才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把电话线牵长一些以便她靠向座椅舒舒筋骨,特别是发酸的后颈:“你不是出差么?什么时候回国的?”

“一个半小时前。”蒋彧南的声音透着一丝倦意,“回到家见你不在,就猜你又在公司。”

“没办法,打算明年开拓雅颜的药妆领域,就等方案出来之后拿去批,时间紧迫。”

“我出差的时候你在加班,我都已经出差回来了,你还在加班,看来年底我一定要以私人名义补发你一个全勤奖才行。”

这个男人的声音到底有什么魅力,能令她的疲惫瞬间被一扫而光?炎凉不想被他听见笑声,只是无声地漾起嘴角。随后就听见他不着边际地问:“你怎么把你部门的大门锁了?”

炎凉一愣:“恩?”

“……”

“你……该不会……”

还不等炎凉问完,蒋彧南已经截断她的话:“出来替我开门。”

他的声音,透过遥遥的电波,一丝丝的撩进炎凉的耳膜,令炎凉拿着听筒在座椅上直直坐着,愣了足有三秒才猛地搁下听筒,起身朝门边跑去。

跑到一半才想起感应卡还在桌上,又急匆匆回身去取。

以最快速度出了办公室,穿过空无一人的格子间来到部门的大门边。

玻璃门外,回了趟家却来不及换衣服、依旧西装笔挺的蒋彧南,已恭候多时。

炎凉刷了感应卡,大门开启,还不等炎凉跨出去,蒋彧南已上前一步一把搂住她——甚至不等感应门全部打开。

蒋先生出差七天有余,如今思念全融在了绵长的吻里。因格子间里没有亮灯,蒋彧南身后的电梯间传来唯一的光源,昏暗中的吻,隐秘而动情,炎凉觉得本就酸涩的脖颈如今仰得更酸,却不愿结束这腻人的­唇­舌厮磨。

却在这时,突然一道强光照在她的眼皮上。蒋彧南应该也感受到了什么,动作一僵。炎凉睁开眼,依稀能看见站在蒋彧南身后不远处的保安,正一脸疑问地拿着手电筒照着他俩。

炎凉下意识地要分开,可退后了半步就被蒋彧南搂了回来。

蒋彧南把她牢牢护着,微侧过半边脸去,表情冷硬,随后传来保安哆哆嗦嗦的声音:“蒋……蒋总?”

蒋彧南语气低沉地命令着:“你可以走了。”

巡楼的保安连忙称是,关了手电筒调头走了,炎凉听见越行越远的脚步声,长舒一口气就要从他怀里出来,可转眼又被他搂紧。蒋彧南贴着她柔软的耳垂曼声提醒:“他还在回头看。”

唬得炎凉赶紧铁牢他的胸膛,不敢挪动。

随即炎凉就感受到这个男人胸腔微微起伏,同时耳边传来他低柔的笑声。炎凉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骗,猛地推开他,往电梯间那边望去,保安早不见了踪影,哪还会回头偷看?

30第30章

炎凉一气之下头也不回的回了办公室,虽姿态决绝,但其实一直都在侧耳听着他是否跟在自己身后。回到办公室,炎凉二话不说就要反手关上门,在她预料之中——下一秒门就被人从外头轻松地格住。

门外的蒋彧南一脸坦然:“不会真生气了吧?”

“……”

“就因为一个保安?”蒋彧南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炎凉看看这样的他,咬了咬牙略显迟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在乎些:“蒋总这么忙,出差这么久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现在我也挺忙的,还请蒋总别打搅。”

再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她语气里的嗔意,这样的口是心非看得蒋彧南不由自主的眯起眼微微一笑:“这不是一回国就飞奔来找你了么?”

炎凉不由回忆起方才在感应门外看见他突然出现时、她那急速跳跃的心跳——显然这个以行动证明的答案,还是挺令她满意的。

她抵住门板的力气稍减,蒋彧南已顺势闪身进来,手在她腰间一揽,二人便胸膛紧贴,炎凉意思意思地挣了挣,便也沉默的就范,听他问:“还有多久才能走?”

炎凉回头看看满桌文件,估算下:“大概一个小时。”

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一副舟车劳顿的样子,语气里难得的温柔估计也是因为过于疲惫,可又抱得她极紧,炎凉在他的桎梏下艰难的仰头,看看他:“要不你先回家?”

他蹭着她的额角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迷恋着不愿分开似的,又抱了会儿才撒手:“我在沙发上睡会儿,忙完了记得叫醒我。”

说着真就转身走向角落的沙发。

180几公分的个子往那长沙发上一躺,半点余裕都不剩,蒋彧南只能微微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就像只大型但温顺的犬类,给人一种想要呵护但又心存忌惮的感觉,炎凉见他沉沉的闭上眼,这才收心回到办公桌……

墙角的时钟无声的走着。

办公室始终亮如白昼。散落而下的光线映着伏案忙碌的炎凉,在办公桌上拉出一道妙然剪影。

窗外的夜­色­由浅转深,深到极致又渐渐透出曙光——

天亮了。

终于忙完了的炎凉长舒一口气合上电脑,捏着眉心闭着眼养了养神,突然就动作一滞——这才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人。

睁眼望向沙发,蒋彧南还睡在那儿,依稀可见睡梦中也严肃的蹙着的眉心,炎凉顺眼看看钟——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五个小时。

炎凉伸个懒腰,轻手轻脚的起身过去,想要拍他的肩叫醒他,心念一动间却改了主意,改而蹲在沙发旁,细细地观察他。

炎凉似乎从没见过他的睡容,他几乎每一次都比她先醒。他的这副样子对炎凉来说极其陌生,以至于她看着看着,已经忍不住倾身过去,想要以吻抚平他眉心的戾气。

双­唇­一碰上他的眉心,蒋彧南就霍然睁开眼睛。

即使是梦里也这般警觉——

炎凉不期然间对上那双满是戒备的眼,忽的竟有些慌了,她支起身体,转眼就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蒋彧南此时也已恢复那浅浅笑容,抬手摸摸眉心,略显失落的说:“早知道我就装睡了。”

见炎凉没有搭腔,他穿好西服外套直接来到她面前,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一手撩起她的下巴:“怎么又摆起一副臭脸?”

炎凉看着面前这张温柔的脸,脑中却是他方才那双霍然睁开的满是戒备的眼,女人特有的第六感

令她实在笑不出,只眼一低,问:“我们现在……到底算个什么关系?”

蒋彧南一愣。

迟迟没得到回答的炎凉抬头看他,这个男人的这副样子看得她心中蓦地一紧,顿了顿,试探地问:“床伴?”

她话音一落就看见蒋彧南的眉心狠狠一皱。

炎凉完全猜不透这副表情背后隐藏的深意了,只见他看了看她,继而十分严肃的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床伴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担心你和别的男人有染,由着你发脾气,听你一遍一遍的抱怨,讨好你的父亲,应付你的姐姐,大晚上的跑来接你?”

“……”

炎凉不是没见过他暴怒的样子,却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历来没有事情能够将其难倒的蒋彧南,似乎败在了女人的患得患失之下。

“还是我应该理解成,陷入热恋的女人都会这样患得患失?”蒋彧南低声说。

这回,换炎凉愣住。

“我……”

炎凉不知如何说下去,张了张嘴又索­性­收声,起身去拿了自己的包,这就朝门边走去:“走吧!”

蒋彧南看着她背影,眸光几度闪烁。他并没有急着跟上,而是给李秘书打了个电话,边嘱咐李秘书做件事,边抬步走向门边。

此时已是清晨,蒋彧南负责开车,炎凉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

若回去补眠,也只能睡一个多小时,炎凉估摸着回家洗漱一下再吃个早餐之后就可以直接回来上班了。

迷迷糊糊的快要陷入浅眠时,炎凉被手机铃声吵醒,惊醒过来才听出这并非她的手机铃声,眯开眼瞧瞧身旁——蒋彧南正挂上蓝牙,接听手机。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蒋彧南只颐指气使的“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急转弯就将车拐到了反向车道。

这突然变了方向的行驶令炎凉好半天都没摸出个所以然:“不回家了?”

蒋彧南的声线略显紧绷:“先去个地方。”

炎凉直觉的联想到他刚才接听的电话,不由问:“刚谁打来的?”

“李秘书。”

他这般严肃的模样令炎凉顿时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致,悠悠的侧靠回窗边,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知何时,车子猛地一刹住。

半睡半醒间的炎凉好不容易蓄满了的睡意一下子就被车身的颠簸给震散,她睁开眼下意识的看看窗外。

路边行人稀少,车也不多,临街的店铺也都门闸紧关——

也并非所有店铺都关着,有一家店铺的门闸刚刚被服务生打开,已徐缓的升起了一半。

这边厢,蒋彧南提醒道:“下车。”

那家店铺的服务生还在焦急的等着门闸全部升起,炎凉已经被蒋彧南拉了过去。

服务员看见他俩,立即叫了声:“蒋先生?”

炎凉在看清店铺的招牌时,彻底的醒了。

也彻底的糊涂了。

这是一家以婚戒定制而闻名的珠宝店。非营业时间里,服务员急急忙忙的开门营业,且只专门接待这对男女。

炎凉惊讶的目光在店铺招牌与蒋彧南一脸的笃定表情之间徘徊又徘徊,在她还没理清头绪、更没来得及说半个字之前,蒋彧南已将她拉进店里。

身后的服务员赶紧小跑着赶超这二人,开启成排的展柜灯。另一个尾随在蒋彧南与炎凉身后的服务生则柔声解释道:“由于李先生是临时告知,两克拉以上的,我们同事已经去保险库那儿取了,还请您再等一刻钟。”

炎凉站在璀璨夺目的展柜前,脑中一片空白,那边厢,蒋彧南已经挑了两款戒指,由服务生拿出展柜。

蒋彧南拿起其中一枚,看了看之后似乎挺满意,目光便转向了炎凉。

炎凉皱着眉看看被递到自己眼皮底下的那枚戒指,又抬头看看蒋彧南——

她看到蒋彧南薄­唇­微启,徐徐的说出三个字。

***

炎凉确实在等这个男人对自己说三个字。

可是——绝非他此时此刻脱口而出的这三个:

“订婚吧。”

31第31章

“订婚吧。”

***

见她没有反对,蒋彧南一手取出戒指,另一手执起她的,这就要为她戴上。

炎凉炎凉心下一片慌乱,低头看着戒圈一点一点地套上自己的手指,忽然就把手收了回来。蒋彧南手心一空,再看这女人——她已经把手捏成了拳头,藏放在身侧。

他不由皱起眉头。

看着这个男人紧蹙的眉心和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炎凉心中又是猛地一颤,语气也显得十分急切:“我……”

蒋彧南表情一顿。

他脸上的寒意一点一点瓦解,这令炎凉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六神无主间,什么事都是不确定的,唯一确定的,或许就是他此刻的目光正静待着她的答案。

炎凉终是咬了咬牙:“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

“……”

***

半个月后,炎凉迎来她回国后的第一场雪,预示着整个城市一脚迈入沉缓的冬季。

大雪初霁的那天,周一,例行会议上,徐氏原cfo宣布提前退休,周程被提为新一任财务总监。

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头一片白茫的屋顶,玻璃上胡着一片融雪后余留下的雾气,外头气温已是零下,大楼里却依旧保持20c的恒温,蒋彧南亲自宣读新一任财务总监的名字后,炎凉不由看向斜对面的周程——

周程穿着与这大雪天气不太相配的三件式西装,难免显得单薄,但不妨碍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显现的难得的意气风发。

散会后,周程起身接受在座同事的恭贺。炎凉起身,走向周程,正欲说声恭喜,却见徐子青斜刺里走来,先她一步来到周程跟前:“恭喜啊!”

周程回视徐子青,眼中藏着一丝小心翼翼:“谢谢。”

此情此景在前,看得炎凉脚下一顿。她想了想,直接转身,朝着大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炎凉就来到电梯间,看到不远处、电梯门前的那几个人,炎凉当下一愣。

蒋彧南,李秘书,和两个经理都站在那儿,还是李秘书最先发现她,微微一点头:“炎小姐。”

李秘书话音刚落,就看到站在最前方的蒋彧南回过头来。

这种场面炎凉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看到蒋彧南十分客气而疏离地朝自己点了点头,炎凉还是有点不适应。

直到进了电梯,炎凉也没什么笑容。

炎凉逼自己尽量不要把目光投向蒋彧南那片区域,正抬头看着提示板上变换着的楼层数,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炎凉摸出手机一看,“嚯”地一僵。是一条短信。发自——

明明与她正身处同一部电梯的蒋彧南。

***

炎凉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往自己这边稍微侧了侧,这才点开短信:“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临时加了行程。”

她想了想,正要回个“哦”,蒋彧南却先她一步,又发来一条短信。

“他升职,你该替他高兴才对,怎么这么不开心?”

炎凉甚是诧异。

开会途中,这男人可是一眼都没朝她这边看,开完会他又最先走了,他是何时何地又是哪只眼睛看出了她的不开心?

炎凉摸摸自己的脸,得不出头绪,索­性­什么都不回,直接把手机丢回包里。

电梯一一抵达各自楼层,转眼电梯间就只剩蒋彧南、李秘书与炎凉,抵达64层后,蒋彧南也要离开,站在炎凉斜前方的李秘书已率先走出电梯,同时,炎凉也往旁挪了半步,给身后的蒋彧南让出路来。

蒋彧南走向电梯门,与炎凉擦身而过时,手臂自后将她的腰一揽。

炎凉当即瞪大了眼,偏头看去的瞬间,正巧与他虚位以待的双­唇­相碰。炎凉吓得直接往后一缩——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炎凉还没缓过神来,面前的蒋彧南已是微微一笑,随后敛去任何表情,若无其事地整了整领口,从炎凉身旁走过,出了电梯。

留炎凉一人,愣愣看着电梯门随后关上,才回过神来,抬手碰了碰­唇­瓣,失笑。

***

她早上没有其他的事要忙,与其呆在办公室,不如去天台透透气,可炎凉到了顶楼才发现因为大雪,保安已把通往天台的大门锁死。

炎凉坐在台阶上,思绪混乱。

看看手边,现在是早上10点50分,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14天13个小时10分钟。

她向这个男人要了一个月的时间,以为足够自己深思熟虑了,哪料到时间又是过得这么飞快的事物,转眼已是半个月后。

之前的无数次试探,无非是想要这个男人给自己安全感。可,婚姻——这才是令炎凉最最最没有安全感的东西。

半个月的时间里,她都深思熟虑了些什么?没有,全部时间都在寄情于工作,彼此都忙得连轴转,他不问,她便不想。

此刻的炎凉坐在台阶上,刚打算好好的想一想,她的手机就响了——

助理来电:“药妆的批文提前下来了。设计部刚送来两款备选设计图。”

炎凉叹了口气:“我马上回来。”说完挂机,拍拍脸颊起身。

片刻后回到办公室的炎凉,俨然又恢复成了那个除了工作、其他都抛到脑后的工作狂:“设计图呢?”

侯在她办公室的设计师助理当即把设计图交到炎凉手中,炎凉一边把厚的大外套搁在沙发上,一边翻看:“立体效果出来没有?”

设计师亲自把移动硬盘递给炎凉:“在这里面。”

“行,我们现在就去会议室。”炎凉对设计师说完,立刻调头朝办公室门外走去,一边吩咐尾随着她们的、自己的助理,“让人把会议室的投影机调试好。”

“……”

就这样,炎凉又是连着加班了一星期。整个人熬得十分憔悴,却十分满足——当然,只限于工作上。

凌晨一点,炎凉穿好大衣与围巾离开公司,打算请一同加班的同事吃宵夜。一行人下到一楼,已经有同事的车侯在路边,炎凉正要和同事们鱼贯上车,突然听到身后的下属疑惑的“咦?”了一声。

炎凉刚准备弯身进车里,闻言不由得又直起身子,回头看看下属。这时,又听下属问:“那不是周总监么?”

炎凉一怔,顺着下属的目光望向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停车格。周程与一众财务部门的员工,也正准备坐进车里。

周程也发现了他们,很快走到炎凉身前:“你们也刚加完班?”说话时,呵出一阵一阵的白气,温润如初。

雅颜团队和财务部的同事一合计,决定同吃宵夜。

炎凉自然坐上了周程的车。

暖气十足,炎凉终于可以把厚重的围巾摘掉,对着手心呵一口气,终于不打寒颤了。周程透过后照镜瞄她:“几天不见,怎么觉得你老了起码几岁?”

炎凉也瞅瞅他,“你也好不到哪去。”

“没办法,我都连续加了三天班了。”

一路上这么聊聊,气氛本该很融洽的,可炎凉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只因周程的手机时不时地震动一回,他却始终不接听。

***

第一次听到震动声,炎凉还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震了第二次、第三次……炎凉终于确定震动声传自周程搁在后座的公事包里。

炎凉颇为尴尬,最终没忍住,问他:“怎么不接?”

她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又震动起来。

炎凉看看他的表情,又见他一动不动,只得帮他把包从后座拿过来,送到他手边。周程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这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却是直接挂断。

把手机调成静音后,直接揣兜里去。

炎凉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你……”

周程扭开收音机,调大音量,极少有的烦躁的样子,逼得炎凉终是忍住了,没问出口。

车速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提快了,就在两人的沉默中,车前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车子随之猛地一震。周程急急刹住车。

车子在路面压过两道深深的车辙后,终于歪停下。

“怎么回事?”炎凉边问边降下车窗探出头去看。

周程已经打开了车门:“我下去看看。”

车门一开,冷风就灌进,炎凉缩缩脖子,刚把自己这边车窗升上去,周程已经返回:“路面结冰,铲雪车估计没把路面铲平,把我车胎给划了。”

“那……”

“你坐车里,就别下来了,我一个人能搞定。”

说着已半个身子探进车厢,悉心地替她调大暖气,之后就站在车外,顺手把车门带上。

车窗上雾气极重,炎凉倾身过去,拿袖子擦掉掉驾驶室这边窗上的水汽,看周程在酷寒下忙碌。

就在这时,炎凉余光感受到驾驶座有闪烁的亮光。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卡在座椅里的手机——

周程的手机掉在了车上。屏幕持续闪烁着亮光。炎凉又看一眼窗外,见周程正在车后取备胎,她又低头看一眼手机。

脑中闪回周程一直一直不接电话的画面,炎凉犹豫着拿起了他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十七通未接来电,以及最后的一条短信:

“周程,求你了,你不帮我我就完了!!”

发信人:徐子青。

32第32章

炎凉全身都僵住,尤其是拿着手机的指尖。

也不知僵在那儿、脑袋空白了多久,炎凉耳边响起“啪嗒”一声开门声。炎凉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揣回自己兜里。

下一秒,驾驶室的门霍然拉开——

短短时间,周程的双­唇­已冻得发白,他很快坐进车里,一边朝手心呵着气,一边打算启动车子。

炎凉甚至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偏偏还要心平气和的问他:“这么快就弄好了?”

周程笑笑:“别忘了我爸当了一辈子的司机,我从小不知道帮他换过多少个轮胎,当然熟能生巧了。”

脸都被冻得僵硬的周程吹了会儿暖气才缓过来,车子重新发动,沿着茫茫寒霜天前行。窗外能见度很低,雾气重重,一如炎凉此刻的脑子,迷雾漫布。

***

这是吃火锅的绝佳天气,周程的车最后一个驶进这家连锁火锅店的停车场,放眼望去周围停了不少车,可见大晚上的火锅店生意依旧很好,周程一眼就认出了同事们的车,便随后驶进一旁的空位。

周程熄火准备下车,却见旁坐的炎凉一声不吭的像在走神,只得把手伸到炎凉眼前,打了个响指:“下车了!”

炎凉被惊回了神智,解了安全带随后下车。跟在周程身后走进火锅店,顿时,带着火锅特有的热辣的香料味伴着热气,和食客们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一道,朝炎凉扑面而来。

身后是极冷的天,身前是热闹温暖的场面,炎凉不由自主地停在这个临界点上,难以前行,直到前方的周程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

“……”

炎凉终是冷冷的抬头回视:“徐子青到底捅了娄子?”

炎凉很确定,周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现在是周程僵在原地,而炎凉慢慢朝他走去。炎凉就站在他面前,很容易就看透他眼中藏着的挣扎,炎凉压下不忍,心一横,说:“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迟早能查到,到时候可别怪我在她落难的时候再补上一脚。”

周程闻言,分明有半刻的惊慌,可是顿了顿之后,他了然地失笑:“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不会这么狠的。”

炎凉也不由得失笑,但转眼又敛去了笑容,从自己兜里摸出手机,还给周程,之后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半点也不留恋。

炎凉进了二楼的包厢,久等了的同事们赶紧招呼她过去:“炎总!这里!”

而当炎凉刚入座,包厢的门再度被打开,姗姗来迟的周程一出现,财务部一­干­人等也热情的招呼周程过去:“总监!坐这儿坐这儿!”

周程循声一看,整张桌子只剩下炎凉身旁的那一个空位,他犹豫了一下,这才朝炎凉走过去。炎凉把头一偏,直接和坐在另一边的部下闲聊。

周程看看她的侧脸,脸上藏着欲言又止,随后才转移了注意力,微笑着接过旁人递来的碗筷。

等到烫菜都已经熟了,周程转头看看,炎凉竟还在与部下谈话,周程思忖片刻,拿出手机发短信。

随即炎凉就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炎凉这才中断谈话,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页面上显示的短信,她的表情就顿住:

“待会儿吃完宵夜我们单独谈谈。”

信息来自:周程。

***

周程掌心还握着手机,见她低头查看了短信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把手机调成静音后丢回包里,心里已是一紧。

同事们吃得正欢,包厢里热气蒸腾,模糊了这二人各怀鬼胎的面目。终于等到炎凉的强颜欢笑用尽,她起身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之后便离了包厢。

顺手带上包厢门后,炎凉并未去洗手间,而是在走廊,查看手机通讯录。

徐子青发给周程的那条模棱两可的求救短信,包含了众多可能的含义,炎凉觉得有必要查到徐子青的财务状况、情感状况甚至是最近发生在徐子青身上的意外事件……

该找谁去查探这些?该给谁打这个电话?炎凉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她第二遍翻看通讯录时,突然一只手无声的伸了过来,抽走她的手机。

炎凉一惊,回头就看见跟出包厢来的周程。

“看你把包都拿出来了,就猜到你不是去洗手间。”

炎凉没接话,直觉的要夺回自己的手机。

无奈被周程按住了手。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只会更麻烦,相信我,我会处理好。”

炎凉听了,忍不住冷笑:“周程,你一生中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包庇徐子青,和替她善后。”

她说着就要夺回手机,却被周程避开,历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周程如今也急了,“可你现在Сhā进来一脚,只会让这一切变得更乱!”

炎凉停下动作,看看他的薄怒,再看看被紧捏在他手心的手机——炎凉终是哼出一声冷笑,手机索­性­也不要了,也不用回包厢了,直接绕过他调头就走。

周程急得要叫住她:“炎……”

她却已笃定了心思,头也不回。

***

这顿宵夜炎凉什么也没吃,就喝了两杯酒以及生了一肚子气。

回到家时已近一点,炎凉踢了鞋子赤脚踩进客厅,烦躁地把包往茶几上一丢,随后把自己丢进沙发。

这时,炎凉余光瞥见一旁的电话机上亮着的提示灯。

她搬来蒋彧南这儿之后办了呼叫转移业务,她公寓的电话都会被转接到这儿来。

炎凉倾身过去按下答录键,周程的声音立即响起:“炎凉,别意气用事。我们需要认真谈一……”

炎凉立马把电话线都扯了,周程的劝道戛然而止。室内再度恢复死寂。炎凉在一片安静中长长的叹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还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玄关那儿突然传来开门声。待炎凉循声看去时,大门已经打开——

随后就看见了蒋彧南的身影。

蒋彧南见她在家,也颇为诧异。他换了拖鞋走近,扫一眼还穿着大外套的她,以及被她丢在茶几上的包,不由问:“刚回来?”

炎凉点点头。

蒋彧南一看便也是几近疲累,他坐到她一旁,闭着眼捏着眉心,炎凉习惯成自然的把冰冷的脚搁到他腿上。

脚还没捂热,炎凉已经忍不住问:“怎样才能查到一个人近期的一切财务情况?”

话音一落她就感觉到蒋彧南身体一僵。

随后这个警觉的男人便睁眼坐直了起来,严肃的询问:“出什么事了?”

33第33章

“出什么事了?”

有这样一个警觉­性­极高的恋人,有时也是件极恐怖的事,与其冒着被揭穿的危险扯谎,不如……“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蒋彧南起身朝书房走去,片刻后回来,给了炎凉一张名片:“这表面上是家财务公司,但……绝对能帮到你。”

炎凉仔细看了看这张名片,默默的收下。脑子里乱的很,一点困意都没有,而蒋彧南坐在她身旁微合着眼不说话,室内的安静更加令炎凉的思绪飘远——飘到曾经,回味周程无数次对徐子青的袒护。

周程如此对待徐子青,炎凉曾是嫉妒与怨恨,如今嫉妒少了,怨恨不减,羡慕却是与日俱增。再偏头看看身旁这位几乎睡着的蒋先生。

他即使这么困,也愿意陪她在客厅沉默不语地坐着,可就算如此,炎凉却不知自己的哪一种第六感在作祟,总令她觉得这个男人危险、且未知。

心念所动间,炎凉屈膝在沙发上坐起,继而朝蒋彧南跨膝过去,转眼就跨坐在了他身上。经她这么一闹,蒋彧南自然是醒了。

眼中很快扫去睡意,清冽地看着她。炎凉俯身亲了他一下,抬头看看他的反应,又低头亲一下。这一来二去,把蒋彧南逗笑了:“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她不答反问:“你累了?”

“有点。”

炎凉的兴致随着他的话冷却了大半,双腿一收身子一侧,下一刻已从沙发上站起,手伸向蒋彧南,要拉他起来,“那赶紧洗漱了就睡吧。这都……”炎凉瞄一眼不远处的挂钟,“……一点三……”

还未说完蒋彧南就反向一拉,炎凉没把他拉起来,倒被他拽得跌坐回沙发。

沙发都还没坐稳,蒋彧南已经将她放倒在他腿上。炎凉后脑勺枕着他的腿,看着他弯腰拉近彼此间距离,直到极近处,都看得到彼此瞳孔中倒影的自己了,蒋彧南才慢条斯理地说:“炎小姐难得的这么有雅兴,蒋某再累也要奉陪的。”

冬天的衣服那么多,要一件件除去甚是繁琐,沙发旁铺的地毯一角几乎都快堆满了衣物,蒋彧南一边吻着她的锁骨一边解开她的内衣,炎凉配合的抬起胳膊,方便他帮她褪下肩带——

可这一抬胳膊,炎凉就彻底不愿动了。

忙碌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切身体会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感受到这女人开始拒绝回应他的吻,蒋彧南不由停了,随即欺身而上,询问地看着她。

炎凉嘟了嘟嘴,难得的撒起娇来:“不想做了。累。”

蒋彧南趴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不舍地起身,随意地将衬衫穿上。

大半衣扣都敞开着,他边系纽扣边偏头看去,只见炎凉还躺在那儿,一手遮着眼睛,一手压着虚挂在胸前的内衣,一动不动的样子看上去还挺滑稽。

蒋彧南无声的失笑,兀自摇摇头,打横将她抱起。

炎凉环搂住他的颈部,心安理得地被他搬运进卧室,她是连牙都不想刷了,沾着床就把被子一裹,就准备这么睡。

蒋彧南坐在床沿,伸手把被子从她头上扯开些,这女人忙得连妆都没化,素净的脸,袒`露着的疲惫。

“你又要挑逗,到头来又说不做。真是难伺候。”

炎凉不回答,又把被子扯上,蒙住脸。蒋彧南拿她没办法,自行起身去浴室洗漱。炎凉只听见他离开的动静,很快就彻底睡死过去,再醒来时,迷迷糊糊地根本不知道此时几点几分,唯一确定的,是环在她腰上的那只胳膊。

炎凉回过头去就看到了熟睡中的蒋彧南。

这个男人,五官生的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俊朗以及严肃,静静聆听,她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鼻息。

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上,有句话,此刻的炎凉突然想起来: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而是通过与她共眠的欲望体现出来的。

炎凉侧回身去,重新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想要全身的细胞都体会一下此刻的宁静。

烦心事?暂缓吧……

可需要处置的事情,迟早要花心思去处置——

不到一周时间,财务公司已经传给炎凉一份详细的报告。这段时间里,徐子青名下的资金流动量确实很大,多是流入了一些私人名义的投资项目,但收支基本保持平衡,并没有太大异常。

这份报告不仅没有打消炎凉的疑虑,反而令她更困惑。徐子青什么时候爱上了投资?而且是十分大手笔的投入,风险之高可以想象。

财务公司继续往下查,炎凉的疑惑渐渐被解开。这些项目多是与丽铂集团有关,估计徐子青是在和江世军共同投资,有了江世军的内幕消息,不怕到时候财源滚滚进。

可这些都是炎凉的猜测,财务公司只能帮她到这里,炎凉思来想去,终是拿着这些报告去了趟财务部。

正值上班时间,财务部处处透着忙碌,炎凉一路直朝财务总监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炎凉直接推门而入,坐在办公桌后的周程正低头飞快的阅览着文件,下属则站在一旁等候。听见动静,下属率先回头朝门边看过去。

见到炎凉,下属一怔,正要开口向炎凉打招呼,炎凉已不动声­色­地走向办公桌。

周程忙着看文件,丝毫没察觉,直到另一叠文件被递到他面前——周程习惯­性­地接过,正要把刚送来的这叠文件先放到一边,突然就惊住——

“嚯”的把那份文件拿回。

只看了两行之后周程就脸­色­一白,抬头就见炎凉站在他面前。

周程顿了顿,对下属说:“你先出去。”

下属领命离开办公室,为他们带上门。

周程沉默地看着炎凉,紧紧捏着炎凉带来的这份文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半晌,周程忽的把手一松,顶着一副修饰好的表情,把文件还给炎凉。

炎凉并没有接过,“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怎么查到这些的?”

“老爷子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子青和江世军共同投资的事,你也查到了,资金数目可不小。老爷子似乎和江世军有些过往恩怨,子青这次的所作所为令他很失望。子青想让我替她求情。”

炎凉之前隐隐有过类似的猜测,难道……真被她猜着了?

她不由得失笑。

却不敢相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你不可能这么怕我去查这件事。”

“还有……”周程语气一顿,看向炎凉的目光,瞬间复杂了好几分。

炎凉一副冷硬不催的样子,静待他继续,周程见状,终于沉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老爷子已经请万律师拟定新的遗嘱,想要增加子青所得的份额,可出了这件事之后……”

炎凉这回是真的想笑了。

可这回,也是真的再也笑不出了。

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却始终被蒙在鼓里……

原来……

她才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局外人……

“……”

“……”

不知沉默了多久,“周程,你之所以不让我查,该不会是怕……在知道了我爸把本该我获得的遗产分割给徐子青之后,我会伤心吧?”

周程并没有承认。

当然,也没有否认。

34第34章

炎凉仔细一想,又笑了,这笑容,比落地窗外颓丧的冬景还要惨淡,几近凄零:“又或者,你怕我知道这件事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会真的狠下心来整死徐子青。”

周程仿佛被她戳中了一般,看向她的目光忽露一丝惊惶。这才是他真正的担忧吧……炎凉了然地点点头,她感到喉咙间快要溢出一丝哽咽了,为了止住这丝哽咽,炎凉逼自己把笑容展得更开,甚至要笑出声音来:“也对,我怎么敢奢望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周程愣住片刻之后,急切地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她身边,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徒劳的想要安慰,“炎凉,你……”

炎凉敛去笑,冷冷地拨开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冷的:“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我是怎样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从她手里一样、一样夺回来的。”

她说的那样决绝,一字一句都狠下了心似的,看得周程太阳­茓­突突直跳,“炎凉,你……别这样……”

周程这句话,曾牵动过炎凉的无数柔思,如今,她却只是嘲讽地笑笑,从桌上拿回文件之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不屑于再多看他一眼。

离开财务部后炎凉并没有回办公室,直接离开公司,驱车前往万律师所有的万康年律师事务所。

万律师不仅是徐氏的代表律师,还担任了多年徐家的私人律师,负责徐家一切法律事务。

万律师并不在国内,这对于炎凉来说倒是极好的,事务所的另一个合伙人高律师负责接待炎凉。

炎凉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查一查我外公当年公开的遗嘱内容。”

高律师与这位炎小姐这几年难得见过几面,对于她的突然来访,以及她此刻提出的要求,高律师都颇为好奇:“方不方便告知原因?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个?”

炎凉只是事务­性­地笑笑,一副不愿作答的样子,这位大律师绝对尊重顾客的意愿,便也不多问,直接领着炎凉走了趟档案室。

由于是早已公开宣读过的遗嘱,炎凉无需权限便可查看文件,她接过原件,纸张已有一些年头,边缘已有些泛黄。

外公去世时她才刚学会走路,对于文件最后的签名,她也极其陌生,但她这些年,不止一次听过其中涉及到她的条款——对于这些条款,她可一点也不陌生。

她如今亲自前来核对,遗嘱的内容与她所听闻到的并无太大差别。

炎凉仔细阅读后,抬头看向高律师:“我外公在世时拥有的那部分徐氏股份,指定由我来继承,但是必须在我结婚后,继承权才生效——是指只要我一领证结婚,这部分股份就自动归入我名下?”

“对。”

“这种硬­性­规定能起什么作用?”

在她的追问下,高律师略有些迟疑,思考思考之后挑了委婉的字眼说:“这样可以避免股份流入——你外公不喜欢的人手里。”

“不喜欢的人……我父亲?”

高律师一愣。对这个年轻女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见到高律师那透着深意的微笑,炎凉知道自己猜对了,反复琢磨此话,继续小心的揣测着:“意思是……如果把股份交给我母亲,等于要被我父亲分走一半,最后到我手里的只会更少。而规定我结婚之后才能获得股份,是因为觉得既然我都已经到了结婚年纪,肯定不会被我父亲­操­控,把股份交给我,就不用担心外流。”

炎凉说完,征询似的看了眼高律师,后者依旧不点破,只讳莫如深地笑。炎凉把文件交回,“谢谢。”

“还有别的需要么?”

“不用了。”

炎凉离开律师事务所,站在事务所所在的大厦楼下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拨号。

蒋彧南的私人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炎凉只得转拨他的另一部手机。

去电由李秘书代为接听。

“炎小姐?”

李秘书有几次因公事去蒋彧南的住所时,都与炎凉打过照面,对炎凉与蒋彧南的关系估计早已讳莫如深,但炎凉一时之间听见听筒里传来的是李秘书的声音,还是难免尴尬,顿了顿,调整情绪后才开口:“蒋总呢?”

“我们正在和药监局的领导吃饭。”

炎凉抬腕看一眼手表,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午餐时间。

“我想和蒋总单独见面谈些事情,能不能帮我安排下?”

“很急么?”

“对。”

“蒋总的行程已经排到了下下周,估计……”李秘书似乎在查行程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如果蒋总今晚不加班,9点就能结束工作,炎小姐可以等蒋总回家再和他谈。”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炎凉叹着气挂上电话,取了车打算回公司。

车子行驶到半途,炎凉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注意着前方路况一边挂上蓝牙接听,“喂?”

对方的回答十分的言简意赅,就两个字:“在哪?”

***

炎凉一愣。

随后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在跟药监局的人吃饭?”

蒋彧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反问她:“你不是说有急事?”

“……”

“……”

沉默间,炎凉一直紧咬着牙齿,终究是把车暂时停在了路边,深呼吸一口之后才说:“我需要和你见面谈。”

那边也沉默了稍许,“你现在哪儿?我去接你。”

“你接下来的行程不是很满?有空?”

“你更重要。”蒋彧南随口应道。

你……

更重要……

这个男人以多么轻松自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仿佛在寻常不过。

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给了炎凉心口狠狠一击。以至于炎凉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不用了,我有开车,我去接你。”

蒋彧南报上了饭店的地址,炎凉挂了电话之后直接调头,加速行驶。

正是车辆高峰时间,堵车严重,炎凉足足花了半小时才到达饭店所在的街道,她拨电话给蒋彧南:“我到了。”

炎凉挂了电话之后驶进饭店的前庭,车还没停下,就远远看见了蒋彧南从饭店大门出来。

他也看见了她的车,迎风朝她这边走来。这个男人,大冬天的穿得未免单薄了点,西装外只加了件呢大衣,与鞋子同­色­的皮手套是唯一保暖用品。

他一上车,几乎把寒意都带上了车,炎凉只得把暖气调大。

蒋彧南之前的脸­色­可与车窗外的寒冬匹敌,见到她之后,明显暖化了不少:“说吧。”

倒是炎凉,如今手都是冰的,暂时不知如何开口的她直接发动车子,解释道:“先去个地方。”

她不回答。蒋彧南也不勉强。

车子一路行去,炎凉握方向盘的手都是僵硬的,蒋彧南扫了她一眼:“冷?”

“有点。”

蒋彧南只得再把暖气调大。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炎凉的车一直在平稳行驶,炎凉也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虽依旧正视着前方,但她的话,却是对着一旁的蒋彧南说的:“我不想订婚了。”

她没看向他,自然不能获知他听她这么说之后,会是何种反应。

但炎凉分明感觉到,已经上调到30摄氏度的车厢几乎在瞬间就冷到了冰点。

半晌——

“理由。”蒋彧南严肃的问,声音十分低沉。

蒋彧南话音刚落,炎凉的车就拐进了一条小道,不多时,炎凉已把车停了下来。蒋彧南看一眼窗外,忽的一愣。

皱起的眉头里藏着种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的目光还未从车窗外那道写着“民政局”三字的牌匾上收回,已听见身后的炎凉说:

“直接……结婚吧。”

35第35章

炎凉这一生都没试过像现在这么紧张。)

她的眼睛不肯错过面前这个男人的任何表情变化,只见他紧皱着的眉心没有丝毫松动,反而连眸光都被浸染上一层不可名状的暗­色­。

炎凉实在担心他突然丢出一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若是那样,她就真的要哑口无言了。

这个男人的情绪复杂到炎凉一点儿也读不懂,在紧张?在期待?在怀疑?在抉择?炎凉无法分辨。

彼此都沉默了许久,炎凉就像一个即将面临最终审判的犯人,仿佛连发丝到脚尖都是僵硬的,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小心翼翼。终于,蒋彧南舒展了眉心,展颜笑开:“你在……向我求婚?”

“……”

“……”

“那……”炎凉深呼吸以调整心跳的频率,“……蒋先生,你愿意吗?”

“……”

“……”

“当然。”

他轻轻巧巧的两个字就令炎凉如蒙大赦,整个人都得以轻松下来,可炎凉表面上却要强撑着不动声­色­,只微微的扬起一记甜笑,就怕被这个男人嗅出什么端倪。

这场婚姻,始于她对遗产的算计,若被这个男人知道此番真相——

炎凉没有勇气继续往下想。

彼此都穿上大衣下车,还没关上车门,炎凉的头发就已经被大风吹乱,她拨一拨头发,仰头看看这天——寒冬气候,乌云压境,似乎预示着今天并不是个吉利日子。

炎凉偏头看看另一边车门外的蒋彧南,这个男人有着风也撼动不了的挺拔身姿,一切的不确定就这样在顷刻间瓦解,炎凉呼一口气,往民政局的大门走去。

正是午休时间,婚姻登记处暂时还不受理业务,炎凉与蒋彧南就站在走廊,趁着等候的时间,各自打电话让人把所需证件送来。

替蒋彧南送东西来的是李秘书,就算李秘书对此情此景感到荒谬,但他也很好的把情绪隐藏在了良好的职业态度后:“恭喜。”

替炎凉送东西来的梁姨却是把惊讶全写在脸上,把户口簿交给炎凉,在炎凉接过之前又忽的缩手,十分不确定地回头瞄一眼等在一旁的蒋彧南,又回过头来看看炎凉:“二小姐……你……太太她还不知道……”

炎凉已十分笃定:“我会自己跟她说。”

“……”

“……”

梁姨终究是拗不过,把户口簿交给炎凉。

***

等到了上班时间,二人就和其他情侣一样排队、填表、拍照、按指印、签字、盖章,不算繁琐的程序后,结婚到手,炎凉却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蒋彧南伸臂搂她,惊得她肩膀一缩。她的反应可不像是欣喜,握住她的手时才发现她满手冷汗,蒋彧南不解:“怎么了?”

“感觉……不真实。”

蒋彧南无语的摇头,失笑着,把三度低下头查看结婚证的炎凉的下巴扳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啄吻了一记。

其他几对还在排队的情侣看着蒋彧南与炎凉,反应各异,有看向另一半、感同身受地微笑的;有停下紧张的整理着领带的动作、改而拉过女朋友的手紧紧握着的……

短暂的吻结束,蒋彧南并未放开她,依旧抱着,下巴贴着她的额角,一阵阵的柔声传进她的耳朵:“现在感觉真实了吗?”

起码他的胸膛是真实的温暖着。炎凉终于得以大舒一口气——

她微挣开蒋彧南的怀抱,换了一种她习惯的方式,把手伸向他:“新婚愉快。”

这个女人的微笑以及姿态,仿佛是谈定了契约后对合作方说着“合作愉快”,蒋彧南笑了笑,握住她递过来的手:“愉快。”

彼此手心相应。

只愿这契约横亘一世。

***

虽然炎凉特地嘱咐了梁姨,但炎凉还是在傍晚还没下班时,就在会议室遭遇了母亲的破门而入。炎凉正在和同事们针对设计部送来的第三套设计进行表决,她一边听着产品总监做的陈述,一边低头看着设计稿。就在这全神贯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这砰的一声开门巨响惊着了。

炎凉拿笔的手一震,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一道声音厉声呵斥道:"胡闹!"

这声音

会议室里近十个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门边。

只见一向以优雅著称的炎老太太一脸愠怒的站在门边。

炎凉自然也接收到了母亲的怒意,稍一回想,炎凉已经了然个中原因,不由得头皮发麻,再看看同事们略显惊慌的样子,炎凉心中默默叹气,尽量以寻常语气说道:"你们先出去。"

同事们面面相觑片刻,默契的各自收拾好东西,带着各自的会议文件鱼贯离开。

与杵在门边的炎老太太擦身而过时,全都紧张的缩着肩低着头,非礼勿视。

"妈,你怎么来了?"

炎凉的明知故问丝毫没起作用,老太太迈着薄怒的步伐走近,母女二人的脸都被一旁的投影屏幕晕上一层蓝­色­的冷光。

"要不是我今天取消了美容疗程提前回了家,刚好碰见梁姨把户口本放回书房,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女儿结婚的消息?"

""

"你太冲动了,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

炎凉早料到老太太会是这种反应,不动声­色­的听完,郑重其事的解释:"妈,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更何况不是连你都一直对蒋彧南赞不绝口么?"

老太太听了此番言论,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赞不绝口,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是因为他能帮徐氏赚钱!可论到结婚对象,路征才是最合适你的!他才能帮你在徐氏站稳脚跟!"

炎凉快要忍不住冷笑了。

可实际上,她依旧是保持着对母亲的好言相劝,"如果我嫁的人是路征,我只会成为我丈夫的附属品,以我对路征的了解,他根本不屑于徐氏这个烂摊子,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把心思花在一个烂摊子上?"

""

"而且,大概很多人都知道吧,路明庭明确规定过,对未来儿媳­妇­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过问男人生意上的事。"

老太太眉头一皱,明显是迟疑了一下。

显然也是听过这段传言的。

炎凉说服母亲的把握又添了几分,不给母亲过多思考的时间,炎凉很快继续道:"如果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每个月给我一大笔生活费去挥霍的丈夫,那路征绝对是我最好的选择。"

""

"可我要的是徐氏,我要的是自己的帝国,而不是像妈你一样,做个阔太太而已,把全部的幸福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老太太目光一顿,那丝隐秘的痛楚被残忍的勾出。

全部的幸福

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是横亘在这个女人三十年婚姻生活中,最大的痛。

***

母亲沉默的样子,凄切到炎凉不忍直视。

炎凉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顿了顿,换了副情绪道:"妈,总之我有分寸的,和蒋彧南结婚,我就能拿到外公遗嘱里划给我的那部分股份,加上蒋彧南深得董事们的信赖,只要获得董事局半数以上的支持,我入主公司,那是迟早的事。"

老太太许久不能成言,在投影屏幕持续不断散出的蓝光的投­射­下,这张曾经也明艳动人、如今也因保养得当而几乎看不到皱纹的脸,终究恢复平静,把一切可怜与悲戚都隐藏。

或许这才是一个母亲的私心:

"炎凉,把婚姻当做筹码,你会过得很累,妈当初要把你和路征凑成一对,也是想你若是哪天累了想要离开徐氏,跟路征一起,你会过得很安稳。"

""

""

这段婚姻,是筹码,却不仅仅是筹码,起码他们彼此相爱。

炎凉想到这一点,终于能够坦然面对母亲的担忧,足够有底气的说:"我要的是成功,不是安稳。"

……

……

我要的是成功,不是安稳

虚掩的会议室门外。蒋彧南无声冷笑。再无停留,调头就走。

一贯雷厉风行的脚步,此时此刻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冽。

一路离开,直到走进电梯。他面无表情的拨通李秘书的电话。

"蒋总??"

接到他的电话,李秘书万分诧异。

他冷声说:"和吴会长的见面约在几点?"

李秘书反应不及:"您之前不是说,把今明两天的行程都推掉,您要空出时间和炎"

李秘书还未说完已被打断:"几、点?"

李秘书深谙他这样可以放慢的,带着­阴­恻恻的腔调的语气意味着什么。顿了顿,忙不迭的说:"四点半。"

36第36章

炎凉送走母亲之后,这才让助理把同事都叫回来,会议继续。

又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针锋相对,团队最终决定使用第三套设计方案,样品效果出来之后,雅颜的药妆新品“草本集”就能正式投入生产,造势活动随后也将启动。

除了这个会议,炎凉今天再没别的事要忙,她特地提前下班,把婚姻材料带到律师事务所,依旧是高律师亲自接待她。

高律师对这个女人真的要刮目相看了,倒不是钦佩,而是觉得——疯狂。

股权明天一早就能正式过户,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炎凉驾车离开,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她下午从婚姻登记处出来时已和蒋彧南约好,双双提前下班,新婚的第一个夜晚,就算没有旅行和蜜月,也总不能在没完没了的加班中度过。

行驶到中途,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炎凉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刘秘书”是三字,一愣。这虽是父亲曾经的首席秘书刘秘书的号码,但如今这个工作号码,是徐晋夫的新任秘书在使用。

刘秘书因帮助炎凉母亲召集了那次股东大会,已经被迫提前退休。多年的主雇之宜已被徐晋夫一招摧毁。

炎凉本想直接挂断来电,但转念一想,还是接听了。听筒里传来炎凉所陌生的声音:“炎小姐。”

“你好。”

“您父亲刚接到律……”

炎凉已无须再听下去,直接打断她:“如果我父亲想针对我的婚事发表些什么观点,那请我替我转告他,这是我的私事,无需他­操­心;如果他只是舍不得那些股权,那我只能说,没有我外公就没有如今的徐氏,我外公是不会允许公司落在一个野种的手里的。”

电话那端的新任秘书被炎凉的坚决态度堵得连连语塞,不知何时电话已经交到了徐晋夫手里,炎凉就这样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听着父亲的怒喝:“子青是你姐姐,你怎么能一口一个‘野种’的这么叫她??”

炎凉不答话,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心中也再没半点波澜。因为她的沉默,徐晋夫的怒意几乎快要扯断这无形的手机电波:“我徐晋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有教养、还心地毒辣的女儿!!!”

炎凉无声地笑着挂上电话。将父亲接下来的话彻底隔绝。

还没把蓝牙耳机扯下,她的手机又响了,看来父亲还没骂够她,炎凉索­性­直接挂断。

原本炎凉还在犹豫该不该做某件事,如今,是真的被自己父亲逼急了,索­性­真的歹毒一回——

她打电话给助理,直接吩咐道:“放消息给各大媒体,就说徐氏千金徐子青与家族的死对头——丽铂集团总裁江世军关系苟且,如今更是不顾家族颜面,与江世军共谋私利,此举彻底激怒了徐氏的高层,纷纷要求徐晋夫严惩爱女。”

助理不明就里:“炎总,这……”

“按我说的去做。”

炎凉说完就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明天的腥风血雨,明日再议。她回到家时,还不到6点。手机关了机,她直接用家里的座机给蒋彧南打电话。

他的私人手机很快打通,接电话的……却是李秘书。

“开会?”炎凉诧异的反问。

李秘书答道:“对。”

“今天原本的行程不是都取消了么?”

“不好意思炎……蒋太太,这个会议很重要,蒋总推辞不了。”

蒋太太这个称谓对炎凉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但听来却觉得分外悦耳,她是微笑但不自知,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那替我转告他,让他开完会之后直接回家,今天不去外面吃,我亲自做晚饭。”

“好的。”

挂了电话之后,炎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夸下了何等海口。

亲自下厨?她绝不是这块料。

两个工作狂的家里,冰箱自然是空空如也,她垮上包穿上外套,去附近超市采购。

一边推着超市的推车一边用手机查看菜谱。兜兜转转买了不少食材,光是看着就觉得满足。

可是,真要在厨房又洗又切,炎凉却没了满足,只余手足无措。

牛排煎焦了,倒掉,鱼炸坏了,倒掉……炎凉天昏地暗的忙碌着,丝毫不比加班轻松,意识到时间不早,她抬头看向墙边的钟,已经8点。

而她,才刚做好一道番茄炒蛋。

看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再看一眼堆得慢慢的垃圾桶,炎凉气的直接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搁。扶着额头站在料理台边——终究是叹着气放弃,调头回到客厅,拨打餐厅的外送电话。

半个小时后,餐桌上已摆放满了佳肴。炎凉送走外卖员,回来看着餐桌,抱着双臂满足的笑了。再看一眼手表,快9点了……

他也该开完会了吧……

炎凉回沙发上坐着等候。

9点……

10点……

……

……

开门声终将打着瞌睡的她惊醒。

炎凉从沙发上抬起半个身子,朝玄关望去——蒋彧南终于回来。

凌晨一点——炎凉看着座钟上显示的时间,脸­色­可不好。

“还没吃饭?”蒋彧南很是惊讶。

炎凉以沉默表达不满。

蒋彧南走近看了看那桌早已凉透的佳肴,随后才折回来,也坐进沙发,朝着炎凉十分抱歉的笑着:“新婚之夜让妻子一个人饿着肚子在家,我有罪。”

炎凉挑眉觑他:“怎么谢罪?”

“……”

“……”

“罚我把那桌冷菜全部吃光?”

这是个好主意,炎凉摆起架子,手指悠悠地撩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表,示意蒋彧南:“限定半小时内,全部吃光。”

没料到她真的会答应似的,蒋彧南皱着眉笑一笑,最终智能认命:“遵命。”

半小时后,一分一秒都不差,炎凉掐表算着时间,到点了就直接走到餐桌前检查——

竟真的全部吃光。

完全看不出吃撑了的蒋彧南优雅地拿餐巾擦拭着嘴角,浅淡的笑里有显而易见的夸赞:“原来我老婆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想到早已被丢进垃圾桶的外卖餐盒,炎凉违心的笑起来。

她的笑容还没收起,就听蒋彧南意有所指的补充道:“都可以跟对面那家餐厅的大厨匹敌了……”

炎凉的笑——

僵住。

蒋彧南则依旧微笑无虞,起身来到她身后,自后搂住炎凉,将她的披着的长发拨到另一边,露出这个女人形状美好的颈项。

而蒋彧南,下巴搁在她肩头,带着明显的暗示的手,慢慢伸进她家居服的下摆,说:“我饱了,现在轮到我喂饱你了……”

***

很饱。

被喂的……很饱。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床边早没了蒋彧南的身影。

他留了张纸条,压在床头柜上的闹钟下。

“老公上班赚钱。”

炎凉收好纸条之后才顾得上看一眼时间,这一看,就吓得她彻底醒了过来——

竟已经过了十点。

炎凉赶紧起身穿衣,另一边忙着去找自己的手机,昨天关了机,她现在才重新开机——

她手机上的闹钟设定被人关了。

丈夫的这个行为,该说是很贴心呢?还是太不贴心了呢?

炎凉急急忙忙洗漱,偶尔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颊泛着微微的红晕,­唇­瓣也是殷红的,像是被滋润极了的花朵。

失笑着摇摇头,把昨晚香`艳的画面摒除出脑海。

洗漱完之后,炎凉刚走出浴室,就听到手机响。

是助理的来电。

她昨天让助理透风声给媒体,想必今天消息就能见报,也注定了,今天会是不安宁的一天。

估计助理是来汇报结果的,炎凉赶紧接听。

“炎总,不好了!”助理惊慌失措的声音立即传进炎凉耳朵。

炎凉一愣。

“雅颜……出大事了!”

37第37章

“出什么事了?”

炎凉声线紧绷地问。

助理显得十分手足无措,声音也颤巍巍的像悬在那欲断未断的琴弦上:“有顾客在……使用了雅颜的面霜之后,引、引起了皮肤过敏。她们决定联名控告我们,今天一早各大媒体都大篇幅报道了这件事,律师信就在刚才寄到了……寄到了您的办公室。”

噩耗有如醍醐灌顶,使得炎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

呆了不知多久,直到抬眼看到对面那道以镜子装饰的背景墙上的自己——那脸­色­惨白、满目无措的自己,炎凉才从愣怔中猛地惊醒过来。

炎凉快步走进衣物间,迅速扯下衣架上的物品,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空出双手换下家居服,同时大脑飞快的运转,思考着挽救方法:

“让公关部联络各大媒体的负责人,尽量压下这篇新闻;以最快方法找到那些参与联名控告的顾客,让我们的人和她们谈,只要能私下解决,多少钱不是问题。”

炎凉一边换上职业套装,一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助理在电话那头连声称是,炎凉则继续吩咐道:“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是哪个批次的面霜出了问题,是哪个生产环节出了问题;查查近一年来我们收到的关于面霜过敏的投诉……”

说到这里,炎凉系衬衫纽扣的手一顿——

因为回想起了某些事情。

面霜……过敏……投诉……

近一年前,徐子青把本属于雅颜的生产线拨给其他当家产品使用,雅颜被迫外包给其他的代工工厂生产,那时候就出现过类似的皮肤过敏投诉……

这两件事是否相关?

炎凉不敢多做揣测,就怕自乱阵脚,她挂断电话,直接拎着大衣和皮包跑出衣帽间,直至奔出家门。

公寓大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合上,通往电梯间的走道里,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越走越急,越行越远……

炎凉一路飞车驶向公司,期间接了四通电话,打出七通,拒接三通,依序处理好了下属的汇报、朋友的关切和媒体的滋扰。

徐晋夫的来电炎凉自然也是要拒接的,而当她挂断这通电话之后抬眼一看——自己已经驶进了徐氏大楼前的减速道。

更糟的情况随后降临——

看清大楼前堵着的那一众记者模样的人,炎凉顿时头皮发麻。

守在大楼下的众多记者之中,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炎凉的车,转眼间就架着器材朝这边狂奔而来。

其他记者纷纷效仿,转眼间炎凉的车前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车子再难前行,炎凉不下车,记者就拿着相机对着车窗一阵猛拍,噼里啪啦闪烁着的闪关灯隔着车窗上贴着的黑­色­保护屏,都能刺痛炎凉的双眼。

大楼里的保安后知后觉地冲出来维持秩序,她的车是不可能开进去了,眼看车外的保安艰难的控制住了场面,炎凉索­性­就地熄火下车。

她后脚还在车上,没来得及跨下,记者们的声音就如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炎小姐,势头正劲的雅颜突然曝出质量问题,是否会牵连到相关责任人……”

“听说徐氏的公关部已经在封锁消息,这是……”

“炎小姐,你姐姐和江世军的关系,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

“徐子青真的因为和江世军的关系被逐出了徐氏的决策层么?”

“我们刚收到消息,说你父亲今天下午会亲自召开媒体见面会。选在这个时间会见媒体,是为了平息雅颜的风波,还是为了给你姐姐辟谣?”

“炎小姐,有消息称徐氏董事会将面临巨大变动,各大股东所持的股份份额也将做出相应改变,这个传言是否属实?”

“刚刚靠雅颜起死回生的徐氏,在同一天遭受到两个重大打击,你们有没有什么相应的应对方案?”

问题一个赛一个的尖锐,炎凉却始终一言不发,在保安的开路下穿过这层人潮,终于成功躲进徐氏大楼。

经过方才的推搡,炎凉已是一身狼狈,她拢一拢头发,重拾迅疾的脚步,快速走进电梯。

助理一路小跑地跟着,气喘吁吁的向炎凉汇报:“股东们收到消息之后都赶了过来,现在就聚集在董事长的办公室,说是一定要董事长亲自过来一趟,针对今天的事端给股东们个说法。”

炎凉一边焦急地看着楼层显示器上持续上跳的数字,一边问助理:“蒋总人呢?”

“正在董事长的办公室,安抚股东的情绪。”

“他有没有下达什么指令?”

“蒋总下达的指令跟您之前在电话里吩咐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大致相同,另外,等董事长来了之后,蒋总就要抽身去忙别的了,尤其是要去游说董事会成员以外的那些股东,劝他们不要抛售徐氏的股票。)”

炎凉光听这些都已觉得头痛万分。昨晚她还想,等忙过这阵之后就和蒋彧南补办婚宴,现在看来,那简直是奢望。

这一问一答间,电梯已经抵达,炎凉快步走出电梯,一路朝办公室走去。助理还在继续着:“本来我按您的要求,把徐子青的丑闻整理成新闻稿,发给相熟的记者,当时还没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可好死不死……雅颜的过敏事件随后就被曝出,今天开市后不久我们的股票就已经跌停了。”

炎凉止不住的叹气。

想来真是无奈,她只歹毒了这么一回,竟这么快就遭到了报应。如果两段丑闻曝出的时间不这么凑巧,如今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明天开市之前这两段丑闻、尤其是过敏事件还没有被解决,股价肯定会跌得更惨。到时候就怕引起非董事会成员的股东的恐慌,引起他们的不理­性­抛售。”

她一说完,助理就问道:“炎总,您想怎么做?”

炎凉摇摇头。这不是她权限范围所能管的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处理好雅颜的问题。

***

或许是越想要挽回,事情就会变得越糟?

联名控告徐氏的消费者全部拒绝私下了断,即便炎凉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

不仅司法部门介入了此事,质检、工商等部门长官的电话都直接打到了炎凉这里,语气强硬的要求她尽快解决此事,否则就要不顾颜面,按照一般程序严厉查处。

媒体的爆料也是越来越辛辣,连一年前徐子青擅自挪用雅颜生产线的往事都挖了出来。

炎凉也几乎是在同时,得知了这次事端产生的原因:“那些联名控告徐氏的消费者,使用的就是一年前在徐子青手底下出了问题的那个批次。”

“那批次的产品我们早就已经收回了,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市面上流通?”

“这个……我们目前还没查到。”

“那就继续往下查!!!”

炎凉几乎是对着听筒怒吼,之后直接“啪”的撂下听筒。

***

还没到午饭时间,炎凉已经收到消息:不少销售渠道上的雅颜产品遭遇到了下架处理。炎凉获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联络分管明庭广场的总经理。

明庭的经理也很为难,与炎凉周旋到了最后,只能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其实我们也很为难。要不这样吧,炎小姐您亲自和路总说。路总答应您的话,我们一定照办。”

炎凉这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几乎没给自己迟疑的时间,这边厢刚挂断明庭广场总经理的电话,那边就拨通了路征的电话。

可惜电话是由路征的秘书代为接听的:“实在对不起,路总正在国外度假。休假期间不处理公司事务。”

炎凉听到如此托词,心已是凉了大半。

仰着头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还没清净一会儿,助理就敲门进来:“一级代理商的电话——您要接听吗?”

炎凉只得重新睁开眼,“帮我先安抚他们。”

这是一场硬仗。而她的对手是谁,炎凉至今都没看清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奢望身在国外的路征的私人电话能够打通。

炎凉拨出号码,屏住呼吸听着等候音。

等候音响了三声,竟然……接通了。

“喂?”

谢天谢地这是路征的声音。

炎凉立即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体,把一切糟糕的情绪都整理好、隐藏好,之后她才开口:“路总,是我,炎凉。”

“哦?”虽然只是短短一个字,但已透露出了路征的惊讶。惊讶中似乎还透着一丝——惊喜?

炎凉没工夫揣测他的反应,毕恭毕敬地说:“冒昧打搅您了。”

听炎凉这么说,路征明显一顿。

再开口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着语气,这语气在炎凉听来,难免显得公式化:“炎小姐找我,是为了公事?”

电话这边,炎凉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才重拾勇气开口:“是这样的……”

……

……

简单的把事情原委陈述了一遍之后,炎凉豁出去一般的把要求晾了出来:“我希望路总看在我们这段时间合作相当愉快的份上,答应我,暂时别把雅颜专柜上的产品下架。”

“……”

“……”

听着路征那该死的沉默,炎凉下意识的提着电话在办公桌前来回踱着步,焦急万分。

“这……”路征突然开口。

炎凉仿佛能从他的语气中嗅出他接下来会说出口的拒绝,急得她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承诺在最快时间内平息雅颜的丑闻——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如果我没能做到我的承诺,到时候你要让我们下架,甚至是撤柜,我们都没有怨言。”

“……”

“……”

“好吧,”路征终于决断道,“就三天。”

***

暂时保住了明庭广场的销售渠道,炎凉也算能对一级经销商们有个交代。

刚挂断路征的电话,助理又敲门进来,“周程,周总监的电话……您,接吗?”

炎凉无力地摆摆手,转念一想,她又叫住准备关门的助理:“股东们现在还在董事长办公室?”

“对。您父亲也在。”

炎凉想也不想的起身,直接离开办公室,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办公室外空无一人,董事长专属接待员也没有坐在入口的办公桌上,炎凉一路毫不受阻地来到办公室门外。

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一个股东说:“……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个人站出来,把责任揽上身,背下这个黑锅。”

另一人问:“谁肯背?这么大的责任……”

还不等这人说完,炎凉已敲了敲门。

“叩叩”两声一响起,在座的所有人都警觉的望了过来。

坐在主席座上的徐晋夫当即皱起眉头。

两位世伯也惊诧地唤了声:“炎凉?”

炎凉这才举步走近,边走边说:“各位长辈应该收到了消息,雅颜出现问题的批次,和我姐姐脱不了关系吧?”

“……”

“……”

看在座众人的反应,炎凉已心知肚明:叔伯们应该是知道的。

徐晋夫当即断喝:“炎凉,你先出去。”

炎凉对此置若未闻:“陈叔叔说的没错,现在想要遏制住颓势,只能壮士断腕了,既然需要一个人把责任揽上身,我倒有个人选,世伯们看看合不合适——”

徐晋夫预见到了些什么,已经愤怒地站了起来,直接抬手朝门边一指:“炎凉!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滚出去!”

滚……

这个字可真是刺耳。

炎凉皱起眉笑了笑,酸水对父亲的回答,而后继续道:“这个人就是——徐子青。”

38第38章

在座所有人都愣住。除了徐晋夫,他一早料到炎凉会这么说似的,待炎凉话音一落,徐晋夫当即扭头对站在一旁的秘书喝道:“把保安叫进来。”又怒目指向炎凉,“把她给我撵出去!”

徐晋夫这次是真的气急了,脸­色­都是一片铁青,秘书担忧他旧疾发作,正左右为难着,是该去叫保安?还是先安抚徐晋夫的脾气?

秘书犹豫间,徐晋夫立即劈头盖脸地责骂:“你也要造反是不是?”

吓得秘书赶紧拿出手机拨打保安处的电话。而就在这时,气急败坏的站着的徐晋夫突然呼吸不顺似的,整个人一趔趄,转眼就跌要坐回座椅上。

秘书见状,慌得赶紧放下手机,空出手来扶住徐晋夫,待徐晋夫气喘吁吁地安坐回椅中,秘书当即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炎凉自然也没错过这一幕,本是心下一紧,但很快见徐晋夫脸­色­没那么难看了,虽仍旧气若游丝,但好歹是又有力气差使秘书了:“还不快叫保安?”

炎凉听徐晋夫这么说,心中十分矛盾,一半的自己默默松了口气,另一半的自己,却鄙视着那个为徐晋夫担忧的她。见秘书犹豫着重新拿起手机,炎凉当即回过神来,对秘书说:“去给董事长的药拿来。”

徐晋夫当即对秘书重申:“去叫保……”

可徐晋夫那虚弱的音量很快就被炎凉盖过:“董事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失业外加吃官司吧!”

秘书终究被炎凉的严正声明给吓唬住了,一路小跑着奔出门去。

秘书前脚刚离开,炎凉就开口说道:“既然叔伯门暂时还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就采取举手表决的方式,决定是否需要徐子青出面揽下所有责任。”

在座的其他股东无一不是一脸铁青。此刻的徐晋夫虽身体欠佳,连话都说得吃力,但威严犹在,股东们不好真的撕破脸。

可就算不能撕破脸,股东的不满还是需要发泄的:“老徐,说实话,我们对子青真的非常失望。”

“……”

一向站在炎凉母亲这边的陈叔自然要帮腔道:“子青和江世军的关系我暂且不说,单就她之前对雅颜做的那些事,那都是十分不妥的,如果不是这次事情败露了,估计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甚至把公司的未来都交到她手里。”

“……”

另一股东也按捺不住了,无不叹惋的说:“老徐,你护女心切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可是……子青真的要受点教训才行。”

徐晋夫沉默了半晌,终于又聚起一丝力气,他扫视一眼在座的大股东,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因而改口道:“那好,既然炎凉提出了这么个法子,那我姑且依她的,我们现在就举手表决。”

徐晋夫虽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都在住院,很少在管高层内部的派系之争,但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哪些股东站在自己这边,哪些股东一直在暗地里帮助炎家母女,老头子其实一直心知肚明。

徐晋夫下了这样的命令,很快,举手表决的结果出炉,如徐晋夫之前的估算的那样:一半赞成对一半反对。

按惯例,只有超过半数的赞成票,决议才成立——此时此刻的徐晋夫看向炎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倒像在看一个落败的对手。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大门被推开,徐晋夫的秘书不仅带回了药,还带来了四名保安。秘书走向徐晋夫,而那四名保安则径直走向炎凉。

炎凉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有一条短信进来——

炎凉她低头查看一眼手机,再抬头看看自己身旁的这四个身形高大的保安。

他们若是要强行带走她,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可炎凉的脸上丝毫没有怯意,也没有怨愤,反倒藏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傲气。她淡淡地朝徐晋夫笑笑,下一瞬则脸­色­一冷,对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位没有举手的股东说:

“廖董事,您可能还不知道,我昨天刚解冻了我外公留给我的徐氏股份,加上我母亲刚才授权给我的她的那部分股权,我现在名下的股份已经超过您,也就是说——”

炎凉刻意一顿,君临天下般的目光在场内扫视了一轮,最终才回到廖董事身上:“——您的董事会席位已经被自动解除了。”

炎凉话音刚落,在座各位长辈的表情变化可真是­精­彩,其中情绪最糟糕的,不是听闻此噩耗的廖董事,而是刚服下药片的徐晋夫。

炎凉的目光只在自己父亲身上停留了半秒不到,随后,扬着优雅的微笑补充道:“而我的决议是……”

炎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举起手来。

***

转瞬之间结果已是大不相同,徐子青背黑锅已成定局,徐晋夫陷入彻底的沉默,而成功演绎了一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炎凉,径直走到徐晋夫座位边,做一副惋惜的模样:“爸,我已经让人把姐姐叫过来了,这次临时会议的表决结果,您亲自跟她说吧。”

徐晋夫颓丧地坐在那儿,抬头看向炎凉,那末日般的目光里,几乎透着恨了:“这一切是不是你布的局?”

炎凉一愣。

徐晋夫不可思议的摇着头,片刻后又突然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嘴边还带着讽刺的微笑:“果然是我徐晋夫的女儿,­奸­商的这一套玩得比我更好,也比我更狠……”

徐晋夫口中的“这一切”……

指的是她­操­纵股权的行为,今早被曝出的这两桩丑闻,以及她现在的逼宫?

炎凉很快缓过神来,心中最后一丝亲情的温暖也随着徐晋夫的怀疑而瞬间消弭殆尽。

她只朝着徐晋夫不置可否的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把手机直接放到了徐晋夫面前,之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徐晋夫低头看着炎凉的手机。

在商场上身经百战的他,竟被自己的女儿惊出了一手的冷汗,而当徐晋夫看清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时,手心的冷瞬间透过血脉,直击心脏——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炎凉母亲刚才发来的内容:“授权已签,你放手去­干­吧。”

放手去­干­吧……去毁了你父亲留给那个野种的一切吧……

炎凉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带着胜利者特有的意气风发,一路走进电梯,走过走廊,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围再没有一个人,她也无需再伪装些什么,关上门的瞬间,炎凉便身体一软,不由自主地靠着门板。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她终于成功了一回,可心里怎么会这么空?

前所未有的空……

炎凉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走到办公桌边抓起电话听筒,手指慌乱的按下一串号码。

此时此刻,她需要有个人与她分享。分享她的喜悦,分享她的……无助。

***

电话响了三声,对方就接听了。

炎凉当即控制不住地叫了声:“蒋彧南!”

“……”

“……”

“蒋总他……正在和股东赖正年面谈。”

李秘书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朝着炎凉当头浇下,几乎是残酷了。炎凉顿时语塞。

在此番危急情况下,为了稳住徐氏的股价,阻止股东的恶意抛售,持有相当可观的徐氏股份的赖正年,自然是蒋彧南第一个要面谈的对象。

炎凉顿了顿,才紧捏着眉心找回一贯的公式化语气:“那请蒋总忙完了之后回个电话给我。”

“好的。”

炎凉挂了电话。

没有听到蒋彧南特有的具备着疗伤作用的沉静嗓音,她难免失落,可是,知道有他在为她努力着,她的心,终于不再空荡的可怕。

她向着窗外。

看向那仿佛持续了一整个冬天的­阴­霾。

***

同一片­阴­霾天空下。

赖正年办公室门外。

李秘书收起手机,举步返回。刚回到赖正年的办公室门口,耳边就传来赖正年笃定的声音:“蒋先生你大可以放心,我对徐老先生和蒋先生你都很有信心,不会受今天的丑闻影响而抛售股票的。”

回应赖正年的,是一抹低沉的、模棱两可的笑声。

但很快这笑声就消失殆尽了,只留下一丝冷酷的余音。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中透着运筹帷幄的声音:“赖先生,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这次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劝你抛售掉你手中所有的徐氏股份。”

39第39章

原定于2点半举行的媒体见面会,推迟到下午4点才开始。可容纳一百人的媒体厅内座无虚席,炎凉推门进去,放眼望去,全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但仍然寸步不离的驻守着的记者。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炎凉只站在位于媒体厅最后边的出口,并没有进去。因为之前已经收到消息:徐晋夫与徐子青在总裁室单独谈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共同前往媒体厅。

果然不一会儿,炎凉就看见徐氏的新闻发言人从后台走上前台。

刹那间镁光灯闪个不停,劈啪作响的快门声响彻整个空间。

按照之前股东举手表决的结果,发言人做了简短的声明之后,徐子青就会出现,揽下所有责任。

实际情况却教她失望了:发言人宣读了一番发言稿之后,徐步走上台来的,并非徐子青——

徐晋夫亲自拄着拐杖走上台来。

即使拄着拐杖,依然感受得到徐晋夫的步伐迟缓。昔日的­精­英此刻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长者,但威严仍在,他缓缓走上台的这一分钟,厅内静得如无人之境。

徐晋夫扫视了一眼台下,顿了顿才开口:“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这话与之前发言人的开场白如出一辙,记者们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听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辞,自然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记者们表情各异,有急迫,有嘲讽,有严正以待,相较之下,台上的徐晋夫却是始终如一的淡定自若:“关于中伤爱女徐子青的丑闻,那实在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在此予以严厉驳斥。”

一名记者已经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守在一旁的保安见状,这就要上前把这位记者按回椅中。徐晋夫却摇摇头示意保安别轻举妄动。

而当保安退回原位的同时,记者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关于雅颜的丑闻呢?受害者已经把材料提交司法机关,证据都已经公布了出来,这总不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传闻了吧?”

徐晋夫似乎早已料到记者会这么问,很快说出早已深思熟虑过的答案:“此事还需彻底调查之后,我们才能得出结论,在此之前,我不会对雅颜过敏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也敬请各位媒体界的朋友,不要随意揣测。相信很快我们就会给社会各界一个满意的答复。”

徐晋夫这死不承认的无赖之姿,其实已经把徐氏的脸面都被丢光了。炎凉站在门边——这个可以置身事外的位置,如看着一场笑话,而自己的父亲,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丑。

就算他是董事长,可他身为股东利益的代表,此时此刻的一举一动却违背了股东们的意愿,如让股东们彻底失望,他这个董事长的位置,又保的了多久?

为了徐子青,值得么?

炎凉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十分平静的接受自己父亲对徐子青的这丝毫没有底线的偏袒。

台上,徐晋夫的声音继续着:“对于受害者,我在此代表徐氏表达深切的抱歉。我们将尽一切努力弥补她们的损失。”

话音落下后不久,突然炎凉身后走来一行人——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炎凉的存在一般,与炎凉擦身而过,炎凉却不得不注意他们,只因这几人连脚步都透着愤怒。

炎凉警惕地皱起眉,看着这几个人快步直朝台上走去。而此时的台上,在徐晋夫的示意下,助手上前接过徐晋夫的拐杖,徐晋夫站直了身体,深深的鞠下一躬:“对不起——”

徐晋夫话音一落,就听“泼——”的一声。

片刻前与炎凉擦身而过的那几人,将小半桶粘稠的白­色­液体泼在了还保持着鞠躬姿势的徐晋夫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是面上一惊。

鸦雀无声之中,只听到那个拿着塑料桶的男人愤怒的说:“我老婆的脸被你们毁了,我现在把你们的产品泼到你脸上,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轻松的说出‘对不起’!!!”

随即——

此起彼伏的快门声,盖过了男子的歇斯底里,众多记者苦等了这么久,能拍下这么一张照片,绝对物超所值。

保安后知后觉地上前驱赶闹事者,场面越是混乱不堪,快门声就响得越欢,在一切变得失控之前,徐晋夫被搀扶回了后台——

炎凉却依旧站在门边,看着通往后台的大门轰然关上,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炎凉只是淡淡一笑,

为了保住徐子青的名声,历来最重面子的徐晋夫竟宁愿赔上整个他自己的声誉……

炎凉转身离去,笑容终究是随着迅速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隐去。

***

显然下午的媒体见面会,虽保住了徐子青的名声,却让总体情况变得更糟。

许多记者在徐氏大楼下一守就是一整天,炎凉最后是从消防出口离开,也没法去停车场取车,只能打车回家。

在家里也无所事事,炎凉很有想给自己放个短假的念头:想不出彻底的解决办法,一切忙碌都将是无用功。

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几乎是每换两个台就能看到一则关于徐氏的新闻。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炎凉抬头看看钟,已近8点。

炎凉想了想,倾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

她为了图清净,从下午开始就把手机静音了,助理那边若有什么新进展,或者要通知她什么事,都会直接打家里的座机。

此刻,炎凉翻一遍未接来电,近一百个……独缺蒋彧南的来电。

炎凉想了想,皱着眉按下蒋彧南的手机号码——

而就在她按完这串数字之后、欲按下拨出键的前一瞬,电视机中突然响起主持人的声音:“现在Сhā播一条新闻:丽铂集团总裁江……”

炎凉拨号的手指一僵。

她愣了半秒,“嚯”地转头看向电视机,拿过遥控器,调大音量。

“……下面是本台记者从现场传回的报道……”

炎凉听主持人说到这里,拿遥控器的手一僵,身子也挺直了,双目直直地看着屏幕,一瞬不瞬。

看到电视画面上出现江世军的脸,炎凉只想到四个字:道貌岸然。

老狐狸这是坐不住了,亲自现身,就为了澄清和徐子青的关系?

说来也是,和对头公司的千金、一个年龄上可以做自己女儿的人传出恋情,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待炎凉听清江世军说的是什么,顿时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本人将于明年中旬提前退休,关于继任者,我已经有了人选。她就是——”

“……”

“——徐子青。”

40第40章

“本人将于明年中旬提前退休,关于继任者,我已经有了人选。她就是——”

“……”

“——徐子青。”

江世军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画面切到记者席,在座的各界媒体无一不是诧异的张着嘴,面面相觑间,无不是目露惊讶。画面切回台上,江世军的脸在无数镁光灯的映照下,面目几乎已模糊不清,更叫人参不透他嘴角那抹微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电视机前的炎凉,紧蹙的眉心再无法展开。

直到耳边传来开门声——

炎凉一愣,这才清醒过来,此时此刻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晚间广告——她一直盯着电视机走神,丝毫没有发觉江世军的临时记者会早已结束。

她凛一凛神智,这才扭头看向门边。

刚换好拖鞋的蒋彧南恰在此时抬头,正对上炎凉的目光。

这个点她竟然在家,对此,蒋彧南似乎颇感意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炎凉如今是打不起半点­精­神来,手撑着额头,连叹气都不愿叹了:“现在这种状况,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什么都别管了,反正也轮不到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蒋彧南一愣,走到了她身边,习惯­性­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受什么刺激了,突然变得这么消极?”

炎凉还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就双臂一合,紧紧抱住蒋彧南的腰。

她侧着头靠在他的腰上。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只是抱着他,紧紧的抱着。如今,只有他是她的依靠了……

蒋彧南似从未处理过这种状况,腰身明显的有一些僵硬,但顿了顿之后,蒋彧南恢复了一贯的处变不惊,抬手抚摸她的头发。

炎凉这才振作起­精­神,问他:“和赖正年那些人谈的怎么样了?”

***

徐氏如今面临如此动荡的情况,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军心。显然蒋彧南也深谙此点,似乎今天他亲自出面游说,效果颇丰,因而回答的十分轻松:“搞定了。”

想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尤其是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卓尔不群的队友,她终于能够放开无助的双手,双臂抱着膝盖坐回沙发一角。

之前被这女人这么牢牢的抱着,蒋彧南腰侧都已有些发麻。此刻才得以脱下大衣,坐到她身旁,听她语气平静地说:“丽铂集团刚结束临时记者会,江世军准备把徐子青培养成继承人。”

“哦?是么?”蒋彧南的语气同样平静。

这不痛不痒的反问落进炎凉耳中,反倒有些刺耳了,她原本微合着的眼睛蓦地睁开,不得其解的样子:“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他依旧是淡定自若的语气:“我在回来的车上已经收到了消息。”

炎凉紧绷的肩膀倏然松懈下去,是啊,全世界都在看着徐家闹出的这场笑话,瞒都瞒不住。但炎凉还是免不了一番心有戚戚,无奈的耸一耸肩,稍一侧头就靠在了蒋彧南肩上:“我不明白。”

这男人绝对是个绝佳的老师,以平和的语气,为她解答:“你爸虽然偏袒徐子青,但他绝对还没有老糊涂,即便他这次力保你姐姐,但经过这次事件,你父亲是不可能再重用徐子青了。在这一点上,这场仗,你胜得不费吹灰之力。徐子青自然也明白她在徐氏是不可能再往上爬的了,你应该很了解你姐姐的作风,亲情、爱情、男人、父亲……这些对她来说,敌不过一个‘利’字,徐氏没了指望,她自然而然要去寻找别的靠山。而江世军,他可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至于他到底图徐子青些什么……”

蒋彧南话到此处,毫无预料的戛然而止,为这个无解的论题画一个饱含深意的句号。

老狐狸图徐子青些什么?

年轻貌美?

还是从徐子青利益至上的理念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炎凉百思不得其解,失语的摇摇头。

当她还在继续深掘着其他的可能­性­时,蒋彧南轻巧的捏抬起她的下巴,就这样阻了她的思绪——

“与其费尽心思去钻研这些你注定想不通的东西,不如去帮你丈夫放缸洗澡水。”蒋彧南在与她相隔一个眼帘的距离之外,朝她微笑,“你觉得呢?”

***

看完丽铂集团临时记者会的新闻后,坐在电视机前久久发着呆的,远不止炎凉一个。

周程的公寓内——

没有开灯的客厅,只有电视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周程就坐在那里,对耳边响着的电视广告的声音充耳未闻。俊朗的面目被电视机投映出的光线衬得一片斑驳。

周程就这样落寞而呆愣地坐了半晌,直到他的手机响起铃声,才将他从那混沌的愣怔中扯了回来。

他拿过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子青”二字,前所未有的无措。

犹豫着犹豫着,直到手机屏幕即将暗下去、来电即将被截停的刹那,周程慌忙接听。

电话通了,双方却默契的沉默着,谁也不想先打破此刻的无言以对。

可最终,还是要有人先打破这一切:“见一面吧?”徐子青说。

相对于徐子青的淡然,周程的失措简直是场笑话,他失笑着说:“我今天打了不下20通电话给你,你一个都没接。”

徐子青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刻意略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说:“老地方见。”

说完便挂断。徒留周程一人,拿着手机,听着随后响起的忙音,心里也是一片凄茫。

***

这是一间营业至凌晨一点的书吧。

读书期间,周程常与一个女孩来此,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百叶窗外透进一丝丝夕阳的余晖,他也不愿离开,只因为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孩,还在低着头钻研那本晦涩的外文书。

如今,书吧依旧,靠窗的位置依旧,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却再已失了他年少时爱恋的模样。

周程在书吧门口呆立了许久,终是举步靠近。

听见脚步声的徐子青回头看过来,目视着他坐到了她对面的座位。

“我听了江世军在记者会上发表的声明。”

徐子青只是看着他,听着他刻意伪装过的、平静的嗓音,而她——始终不说话。

“你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满足你一切野心的男人,恭喜你。”周程微笑起来,笑容是极尽苦涩的,比徐子青提前为他点好的这杯黑咖啡,还要苦涩。

徐子青似有动容,却强行压抑住了这抹不舍,只是应和着的苦笑着,直视着狼狈的他:“我爸已经明确和我说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帮我。不能成为徐氏的主人,那我不如去争取成为丽铂的未来女主人……”

周程只是笑。

明明笑得平静,可却让人觉得满目凄厉。

徐子青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态度明确而决绝:“江世军现在是我唯一的一靠了。周程,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

“……”

“……”

沉默间,徐子青一口饮尽杯中所剩的最后那点咖啡。最苦的一口……她喝完,却笑了起来。

徐子青从包中拿出皮夹,取出几张钞票压在桌边的账单下,随后便站了起来:“我之前投资失败,不得已挪用了secret的项目资金,谢谢你帮我掩盖了这件事,甚至还为此骗了炎凉。谢谢你。”

“……”

“……”

“亏空的这笔钱,我已经补上了,你放心吧。”

周程本能的一惊:“你怎么突然就能拿出这么大笔钱?”

徐子青却已经转身离开。

背影作为回答。

周程目送过她无数次的离开,这次……注定是最后一次了吧。

明天过后,对这个女人来说,他再没有利用价值,也就……再没有见面的必要。

***

新婚第一天,炎凉在记者的围追堵截下­精­疲力竭。

新婚第二天,炎凉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时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经过昨日的糟糕透顶,今天再不会有更糟糕的事了吧?

就在这时,炎凉身后传来一句:“一大早的,发什么呆?”

炎凉扭头一看,蒋彧南早已醒了,正神­色­清明地瞅着她。

“早。”她边说边凑过去吻吻他的­唇­。

此举引得蒋彧南轻声一笑。

这个历来行事雷厉风行的男人,从没有赖床的习惯,之所以醒了却还不起床洗漱,就是为了等这个早安吻。

此刻既然已经等到了早安吻,蒋彧南自然再不耽搁片刻,径直起身下床,进洗手间洗漱。

都已经走到洗手间的门边了,蒋彧南突然想起件事,回头对炎凉说:“刚才有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找你的。”

炎凉“哦”了一声,她把座机的号码留给了助理小梁,这么早就打电话来,估计是有重要的事要向她汇报。

“小梁打来的?”炎凉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神情也紧绷起来,“她说了什么?”

蒋彧南的眉目间藏了什么,因为距离有些远,炎凉没看清,但她听清了蒋彧南随后说的那三个字:“是路征。”

41第41章

“是路征。”

***

炎凉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能从这个男人无比淡然的语气里读出一丝­阴­狠,这种近似错觉的感受攫住了她几秒,直到看见蒋彧南若无其事的转身就要走进洗手间,炎凉才回过神来,赶紧叫住他:“他都说了些什么?”

蒋彧南闻言,不由顿住脚步。

低眸似是回想了一番,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他带着嘲讽的一扬嘴角,说:“说是特地为了炎小姐赶回国,想和炎小姐见面详谈一次。”

可当炎凉定睛细看,这个男人嘴角的那抹嘲弄早已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炎凉没工夫再管这些,虽然昨晚口口声声说了不再费心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但如今,炎凉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路征的三日之约——口是心非的炎小姐当即下床朝卧房门口走去,都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就这么赤着脚跑到客厅,拿起沙发旁、矮几上的座机,调出路征的来电记录,回拨过去。

去电一被接通,对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急切万分的炎凉已经先一步自报家门:“路总,我是炎凉。”

路征似早已料到她会打电话过来,没有丝毫的诧异,听她这么谦卑又急切的语气,他也十分果决,直接说:“我现在还在高速上,大约二十分钟后能到市区。”

机场高速?

炎凉倒是没料到,此人难道是刚下飞机就打电话过来了?

想来真是可笑又无奈,甚至还有些可耻:她之前可是给足了这位路公子冷脸看,尤其是徐晋夫邀请路征赴徐家的家宴那次。如今风水轮流转,是她有求于人,她倒巴不得这位路公子的态度再殷勤一点了,而炎凉自己,自然是要多恳切,有多恳切:“我现在就去明庭总部等您。”

炎凉说着就要挂断,却在这时听见路征说:“我还没吃早饭。会所见。”

“哪家会所?”

路征话音一顿,似乎联想到了一些趣事,听筒那端随即传来路征的轻笑:“炎小姐之前雇人跟踪过我的行程,应该知道我最喜欢哪家会所的早餐。”

说完便挂了电话,留炎凉站在沙发旁回想了两秒,当即恍悟过来,立即奔回卧室。

以最快速度洗漱过后的炎凉径直冲进衣帽间换衣,蒋彧南正站在半面墙壁高的镜子前系领带,听见动静,回头淡淡的瞅了炎凉一眼,失笑道:“是谁昨天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想管了的?”

***

炎凉刚换好呢子裙,正踮着脚尖在整排的鞋柜中找着高跟鞋:“这是我们徐家三代人的心血,不是想放就能放掉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炎凉已找到了鞋子,她一手拎着鞋,一手拽过衣架上的大衣,二话不说直接朝衣帽间门边跑。

跑了两步才想起还有事情没做,于是又急急地折回来,冲回蒋彧南面前,拽过他的领带,垫起脚,拉近了彼此距离之后当即在他­唇­上印上响亮的一吻:“老公加油!”

蒋彧南一愣。一笑:“老婆加油。”

很快蒋彧南就目送着这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他也很快系好了领带,西装外套都挂在他左手边的衣柜里,眸光微寒的蒋彧南在这成排的西装外套间,若无其事的挑选着。可就在这时……

寂静无声的衣帽间,就这样迎来这个男人毫无征兆的爆发——

“砰——!”

连续的乒乓作响间,这个男人手边的西装几乎一大半都被他扫落在地。紧随而起的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蒋彧南的拳头砸在镜子上,那样狠,那样决绝,简直不留半点余地。镜面碎裂的同时,疼痛透过这个男人流血的手背侵袭进每一道血管,最终直抵心脏,无孔不入。

每一道碎片上都倒映着一个他。

一个支离破碎的、无可遁形的他……

***

炎凉来到明庭旗下的这间会所,服务生应该早已接到了通知,道一声:“炎小姐,早。”之后便领她到了桌边。

看着递到自己手边的菜单,炎凉摆摆手:“等路总来了我再点单。”

服务生笑道:“路总说了,炎小姐可以先用餐。”

炎凉心急,随便点了杯喝的,之后就把菜单交回给服务生,咖啡端上桌之后她也看都没看一眼,只顾着频频抬腕看手表上的时间。

十余分钟后,路征终于姗姗来迟。

路征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正低头看着手表的女人,脚下一顿之后,便加快了步伐走近。

炎凉随即也发现了路征,立即朝他微微一欠身。

“久等。”路征边落座边说,“我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应该没迟太多吧。”

这是个十分注重自己外貌的男人,炎凉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肯和自己见面,自己已经要感激涕零了,哪敢责怪?

炎凉不由自主的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之后,直接起身,对着路征九十度鞠躬:“雅颜的事闹得太大,已经跳脱了我的掌控,我之前说三天时间能搞定,显然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形势,对不起。”

炎凉说到这里,刻意顿住,等待路征发表看法。或取笑她,或愤然离席,或犹豫着该不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显然路征更想听她说,于是一直继续沉默。炎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这次失败了,可我想请路总再宽限一段时间,再给雅颜一次机会……”

“谁说你失败了?”路征突然打断她。

炎凉一愣。

她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余光竟看见路征站了起来。

他不止站了起来,甚至还替炎凉拿起了她挂在椅背后的大衣。炎凉嚯地直起身体,不明所以地看向路征。

路征把大衣递还给她,朝会所的出口抬了抬下巴,示意炎凉跟他走。

炎凉更疑惑了:“去哪?”

“吃brunch。”

路征也不多做解释,说完之后便率先举步朝出口走去。

一头雾水的炎凉眼看他越行越远,只能快步跟上。

不久之后炎凉就与路征一同到了一家供应城中最地道的brunch的餐厅。

这间餐厅离明庭的会所不到5分钟的步行路程,以自助形式的早午餐闻名。城中不少权贵爱来此处消费,食物的美味自是其中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很有可能在觥筹交错间就谈成一笔大生意——

服务生见到他们,立即说:“路先生。”

炎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深谙来此用餐则意味着无限商机的道理。她看看路征,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带她来这儿的目的。

路征则回眸看向炎凉,一边把胳膊微微弯了起来,这是一个无声的示意——炎凉看懂了,犹豫了半晌,才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相携着走进餐厅。

***

二人一进门就引来不少的侧目。

原本还在愉快的交谈着人们顷刻间都安静了下来似的。所有人脸上都仿佛写着同一句疑问:和路征一同出现的竟是……如今丑闻缠身、空前落魄的徐家二小姐?

炎凉扫视一眼场内,看见不少熟人,其中离她和路征最近的那个男人,便是国内最大的化妆品零售商丁晨海。

光丁晨海遍布全国的店铺,这次就下架了雅颜价值千余万元的货品。

此时此刻炎凉所看到的一切,都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牢牢挽住路征的胳膊,可当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去演一出好戏时,路征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在赌上我路家的威望帮你反败为胜之前,我想先问一件私事。”他说。

炎凉的心情早已不能用忐忑来形容。和路征一同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则意味着向商场上的所有朋友和敌人表明:徐氏不会垮,起码在有明庭做后盾的今时今日,还垮不了。

也因此,对于路征此刻提出的这个唐突问题,炎凉很是心不在焉,只随口问了句:“什么?”

路征表情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很快就恢复一派稀松平常的样子:“你和蒋彧南的关系,似乎比我之前猜想的还要亲密……”

炎凉一惊。

终于抽回了神智,偏头看向路征。

看着这个女人的这番表情,路征隐隐已有了答案,静默中互相看着的一秒——两秒——三秒

——

三秒过后,路征忽的笑道:“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炎凉想了想,说:“我……”

路征立即打断她:“你若说了,我怕是会忍不住,立即调头离开。”

这个警告很有效,炎凉当下就彻底噤了声。

路征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反应,朝她笑笑之后,便挽着她迎向正朝他们走来的丁晨海。

丁晨海热络地打着招呼:“早啊路总!早啊……”意有所指的停顿和意有所指的目光都投向了路征身旁的这个女人,“……炎小姐。”

42第42章

丁晨海热络地打着招呼:“早啊路总!早啊……”意有所指的停顿和意有所指的目光都投向了路征身旁的这个女人,“……炎小姐。”

“原来你们认识?”路征所表现出的惊诧实在是天衣无缝。

炎凉自然也要极尽全力的配合了,对着丁晨海莞尔一笑。还不等炎凉向路征解释,丁晨海已经替她说了:“我公司旗下的化妆品店铺上个月还进过一大批雅颜的商品,我和炎小姐怎么着也该算是半个朋友了吧。”

丁晨海一边说着,一边引炎凉和路征往里走。

餐厅中,依序排列的长桌上供应着各式点心,骨瓷的餐具很是优雅­精­致,用餐区的每一张圆桌上都放着一大簇新鲜的无香玫瑰,一些人选择坐着,更多的人则直接站在长桌边,一边把点心夹进盘中,一边与朋友闲谈,用餐的气氛十分轻松惬意。

炎凉也很快走进他们当中,这些看客们,全都很快就掩盖掉了见到她时的惊讶,对路征与他带来的这位女伴颔首致意。

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都与这里无关。

炎凉也尽量全身心的融入这场虚与委蛇的较量,她刚夹了些花蟹意面放进盘里,丁晨海已经按捺不住的试探了:“我还以为炎小姐最近会很忙呢,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一提到这件事炎凉就万分头疼,可偏偏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朝丁晨海无谓的笑笑:“我们徐氏内部其实还是一切照常的,只是媒体把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而已。”

路征一边绊了些沙拉给炎凉,一边接过话题,带点无奈、似乎还带着点宠溺地向丁晨海数落她:“她啊,天生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相关政府部门的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炉,就已经有不少商家贸然给‘雅颜’来了个下架处理,她倒是无所谓,还有空来陪我吃早午餐。”

路征这番恍若无意的话语似乎在丁晨海那儿激起了千层浪,丁晨海本来已经夹了份柠檬塔要放进盘中的,这会儿,硬是把柠檬塔放回了远处,低眉思忖了好一会儿之后问路征:“这么说来……雅颜在明庭广场设的专柜还在正常营业?”

眼看这位丁先生要上钩了,炎凉心中一喜,立即接话道:“其实雅颜……”

却在这时,路征默默地朝她递来一个眼­色­,炎凉语速一顿,配合的把话语权交给路征,由他来说:“那个批次的问题产品早就被徐氏收回了,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产品重新流入了一些低端市场,这才引发了这次的过敏事件。按理来说从正常渠道进货的销售商根本不可能会受到波及的,晨海,你说呢?”

丁晨海只是笑笑。

丁晨海的态度是不明确的,但胃口突然变差了倒是真的,炎凉在长桌前慢慢挑选着,回头就见丁晨海空空落落的盘子,“丁先生,怎么好像没什么胃口?”

丁晨海这才回神,微蹙的眉头勉强一松,对炎凉和路征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有个紧急电话要打,先失陪一下。”

丁晨海的这部分,算是挽回了?炎凉不确定自己能否暂时先松口气。

路征的声音悠悠的在耳畔响起:“猜他是不是去打电话撤销雅颜下架的命令?”

炎凉循声看向路征,无奈的耸耸肩:“希望如此。”

短短半小时间,路征已为她引荐了不少人,终于能够清闲下来时,炎凉第一反应就是想躲开场内这些人的那些带着探究的窥视,以至于草草对路征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离了席。

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终于耳根清净了,炎凉坐在马桶盖上,用手机查看了徐氏今天的股价,竟然没有跌停?炎凉很是惊讶。

甚至还有一小段时间的反跌为升。查看一下反跌为升的时间,似乎就是她和路征同时在餐厅现身后不久……炎凉现在只希望这不是巧合。

儿当炎凉刚把手机放回包里,起身准备拉开门栓,隔间外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炎凉的手僵在门栓上,神情严肃的立在那里。

不久后就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谈:“今天股市一开盘,徐氏又是大跌,她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来这儿吃早午餐?”

“这徐家的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眼看姐姐勾搭上了丽铂集团的老头子,妹妹也按捺不住,要对路家出手了呗。”

“说来也真是可怜,堂堂的千金小姐,现在要沦落到卖`身求荣的地步……”

“什么叫沦落到,说不定人家炎小姐正巴不得呢!”

炎凉默默地听着,转身就要坐回马桶盖上,可转念一想,她又改了主意,拉开门栓,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在洗手台前站着的两人从镜中看到炎凉,惊得双双瞪大了眼。炎凉倒是一脸淡然,径直走过去洗手。

两个女人打招呼也不是,视而不见也不是,炎凉所表现出的淡定,不像是听见了她们之前的对话,其中一个试探着对炎凉笑笑。

炎凉也朝她笑笑,边笑边说:“有个宗教里说,爱嚼舌根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割舌头。希望你信的不是那个教。”

看着对方笑容一点一点僵硬僵硬,炎凉轻巧地一挑眉,转身离开洗手间。

***

洗手间的门在炎凉身后合上,背地里的嘲讽被她关在了里头,炎凉站在那儿,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回到餐厅去面对那些明面上的好意。

远远就看到路征,已整理好情绪的炎凉走回他身边。

路征打量打量正板着张脸孔的炎凉,沉默的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个笑脸。

炎凉虽不甘不愿的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按他的指示,重新笑起来。

各怀心思的二人一前一后朝另一边的长桌走去,当炎凉路过坐在其中一张圆桌上的一个男人时,那个男人正看着当天的报纸,偶尔从报纸上抬起目光,就正巧看见了炎凉。

男人先是一惊,目光微转,又看到了炎凉身旁的路征,此男子随后便完美的粉饰了惊讶,折上报纸,起身走来:“路先生?”

炎凉瞥一眼那份报纸——

徐晋夫在昨天的记者会上被当众泼脏物的照片刊登的很大,就算这男人刻意把报纸折上了,依旧能教人窥见小半张照片。

“你不是在国外度假吗?”那人问。

炎凉一时没认出此人,路征却与此人交情颇好的样子,直接答道:“家里出了点事,就提前回来了。”

家里?

路家最近可是风平浪静得很,那他口中的这个“家”指的是……

陌生男人那道了然的目光轻巧地落在了炎凉身上。

显然这女人已经被路大少归类为了“家人”,路征对此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这才开始为炎凉和这男人互相介绍:“这是方大证券的林瑞。这是徐氏的……”

不等路征说完——

“我知道,徐家千金嘛,”林瑞已经把手递向了炎凉,“炎小姐,久仰大名。”

炎凉看看持鼓励态度的路征,毫不犹豫地朝林瑞递出了手。

在这位国内颇具实力的券商面前演这场亲密戏码,路征此番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她只要配合就好。

***

路征中途离开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要把正和林瑞相谈甚欢的炎凉带走:“不好意思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林瑞微笑着点点头:“那我们下次再聊。”

炎凉跟着路征出了餐厅才问:“去哪儿?”

“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还在修建中的明庭世贸?”

说实话炎凉倒是更愿意呆在餐厅和林瑞继续聊下去,光林瑞手头的大客户,每个人分出一点点投资基金来购入徐氏股票,都够她翻盘了。只要徐氏的股价能坚持一天,再加上路征为她造的这番声势,雅颜应该还有救。

“去那儿­干­嘛?”炎凉有点留恋地回头瞅瞅餐厅入口,一边问道。

“换个地方,再演一遍。”路征意有所指地说。

***

明庭世贸将是明庭集团迄今为止最大投入的一个项目,也已被政府定为重点工作项目。建成后将成为本市最大的cbd综合区。

现在虽仍在建设当中,但休闲购物中心、写字楼与半封闭型的步行街已初具规模。

炎凉下车之后就由路征亲自带进工地,看到有记者在场,炎凉扭头看看自己身旁路征,顿时已心知肚明。

路征由负责人带领着视察购物中心,记者一路跟着,对炎凉和路征的互动自是非常好奇:“路总,您和炎小姐……的关系……”

路征的助手当即要打断记者的提问,但见路征似乎并没有生气,便默默退到了一边,而路征,脚下步伐未停,一边走着,一边说:“隶属于雅颜的药妆品牌“草本集”的第一家专柜,将会设在这里。今天正好有空,就带她来看看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路征的脚步也停了,扭头看看身旁的炎凉,指向不远处的空地:“就是那个区域……留给‘草本集’的,位置最好。”

不仅记者惊讶,连炎凉都愣得说不出话来,路征却只对她微笑,讳莫如深的样子。

“咔嚓”一声,记者的相机永久记录下了这一幕,这个男人的宠,这个女人的不知所措。

***

炎凉何止是不知所措。

这位路先生玩得未免太大了。

回到车上的炎凉实在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路征低头看着手机,看完了门户网站上刚新鲜出炉的新闻,才抬起头来,看看她,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说:“这记者不错,把我拍的比上次那个财经杂志的封面要好看。”

炎凉瞥一眼他的手机,刚才那个记者的报道竟然这么快就刊登了出来?

她收回诧异也、收回目光,不为所动:“为什么?”

显然,他转移话题的水平还不够搪塞这女人。

对于她的二次提问,路征似乎没有听见,沉了沉眸子,说:“既然挽回不了过去的错误,不如­干­脆许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合作伙伴们看到越多的希望,他们就会越坚定的支持你。”

显然,他的避重就轻还是没能拗过这个女人的执着,他不回答,她就再重申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

路征似是仔细思考了一番,失笑着回答:“或许是因为我爱上了……”

“……”

“……”

路征这刻意的一顿,瞬间就领炎凉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路征却只是一笑,缓缓地补充道:“爱上了做救世主的感觉。”

说完,也不看她是什么反应,重新低头看手机,阅览他和她的合照。

***

同一时间里,阅览这张照片的可不止路征一个人——

有人敲门,蒋彧南这才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重拾一贯的淡漠目光看向门边。

可李秘书一进门,还是发现了异样。毕竟是跟在蒋彧南身边时间最长的亲信,自然嗅到了这平静目光下的一丝不寻常。

以至于李秘书顿了顿才说:“江世军先生已经到了。”

“请他进来。”蒋彧南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关掉网页。

新闻所配的那张照片里的那对无论长相、气度、仪态都十分相称的男女,瞬间消隐在屏幕上……

43第43章

炎凉与路征告别后回到家时,还不到下午三点,股市还没收盘,令人欣慰的是徐氏的股价竟然真的保持住了止跌为升的势头,直到最后的收盘时刻——

总算能给股东们一个暂时的交代了。

徐晋夫因为违逆了股东们的决议,一意孤行保下徐子青,令徐家在董事局的信誉荡然无存,和父亲关系已僵至冰点的母亲只得亲自出面,去游说当年因和外公一家关系甚笃而入股的那几位股东,以保住徐家那岌岌可危的威信度。

想来真是可笑,这一切等于说是整个徐家、包括炎凉都在为徐子青的一念之差承担责任。甚至必须为此赔上不少代价。

雅颜和secret所需的后续资金的下拨,如果股东们执意不批……炎凉不敢再往下细想,毕竟她要烦心的事可不止这么一件。

她这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虽然躲过了驻守在徐氏大厦下的记者,但关于她的八卦,却是怎么躲也躲不掉。

门户网站上刊登的她和路征的新闻,几乎在一下午间就几乎被转载至各大网络媒介,连纸媒都也有报道,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这在帮助了雅颜的同时,却毁了她——炎凉看了几条紧接在消息后面的网友评论,似乎都没有什么正面评价,她也就没继续往下看,直接缩小了页面。

蒋彧南受到这些消息后是不是也会和网友们观点一致?炎凉想想就笑不出来了。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开始响铃,听得还端坐在电脑前的炎凉一惊。莫非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拿过手机,发现不是蒋彧南的来电,心里的滋味起伏很是一番波折。

炎凉接起电话来,对方却似乎有所迟疑一直没先开口,炎凉只得反问:“梁姨?”

“二小姐,你能不能……”梁姨似有要求,但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心一横说道,“……回家看看你爸爸?”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和太太大吵了一架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刚才才出来,让我把你叫回家一趟。”

炎凉支着额头,手肘撑在书桌上,对于梁姨的要求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我跟他无话可说。”

梁姨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拿出苦口婆心那套用惯了的老招对付她:“还是回来一趟吧,毕竟是父女,虽然他……”

“您把徐子青叫回去吧。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女。”

说这话时,炎凉不经意的抬起头来,语气便蓦地一滞,目光也怔住了:斜倚在书房门旁的蒋彧南并不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致歉,只仪态轻松地放开原本抱着的双臂,朝她晃了晃手指,也算沉默地打了个招呼。

炎凉也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自己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虽说他作为徐家的女婿,按道理来说也算是半个徐家人,可炎凉还是怕被这男人看了笑话。

又硬着头皮和梁姨周旋了一会儿,炎凉终于把电话给挂了,自始至终也没答应回大宅。见她把手机放回桌上,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的蒋彧南才抬步走近。

炎凉坐那儿朝他笑笑,笑容勉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吭一声……”

“见你在打电话,就没打搅你。”

蒋彧南说着已走到了炎凉身旁,炎凉抬眸看看他,又看看没关的电脑,手不由自主的就伸向了鼠标。

他手刚放到鼠标上还没来得及移动,就听蒋彧南沉沉地说:“不用关了,新闻我早看过了。”

炎凉闻言,蓦地抬起头来。

蒋彧南却只是一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回视着她。原来在她动了要关掉页面的心思的同时,就被这个眼尖的男人逮了个正着。

炎凉有点看不懂他对此事的反应了,百般思量间,炎凉能说的话似乎只剩下一句:“sorry……”

仔细观察蒋彧南,倒是没嗅到什么怒意,但炎凉也算是见识过好几次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难免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可是蒋彧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道歉,矮身接过炎凉手中的鼠标,替她关掉了网页。

“我们都是拿了结婚证的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记者的捕风捉影?”

看他的表情,再看他的眼睛,炎凉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

但他紧随其后的一个转折,却又令她肩膀一紧:“不过……”

蒋彧南的一只胳膊正环搂着她,自然感受到了她肩膀的瞬间绷紧,因着他俯着身体的姿态,此刻的二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连他说的话,也是直接晕热她的双­唇­:“……作为补偿,今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你是不是该心无旁骛的好好陪陪我?”

彼此之间本就只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蒋彧南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悄然地靠近了一分,看样子像是要吻她,这个节骨眼上、尤其是接了梁姨的电话之后,炎凉实在是没心思接这个吻,心里正打算着:是不是要迎合着来个草草了事……

蒋彧南竟然就在这将吻不吻的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出人意料地说了句:“我饿了,做饭去。”

炎凉一愣。

蒋彧南的手则从她肩头滑下至她的腰身,轻轻松松就把她从椅子里带了起来,而他,转眼就接替而上、坐进了椅子里,现在换他仰头看着她了:“我忙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饭。”

“……”

“……”

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这个男人,仿佛能看到他掩藏的很好的疲惫,想来他是要比她忙得多,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他自然也比她更累。

“好吧。”

炎凉应道,绕过书桌往门边走,走到一半又听见他说:“不准像上次那样偷懒、直接叫外卖打发我。”

炎凉停下脚步,无奈地想:这果然是个记仇的男人……

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也拖长了音调,以表示自己的决心:“遵——命——!”

蒋彧南微笑着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房门口。

笑容随即隐没。

电脑上的网页虽然已全部被关掉,但股票软件还在运行。蒋彧南将软件最大化,一片红绿数据立刻显现在整个屏幕上。

徐氏的股票在经历了几番大跌和反弹之后,停在了一个还不算太令人绝望的指数上。

这回,蒋彧南关掉股票软件,连电脑也一并关掉了。很快黑下去的电脑屏幕上,折­射­着这个男人的脸。

冰冷的屏幕目睹着这个一脸冰冷的男人,是如何一点一点重新展开笑容的。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这个笑容似乎带了一丝……嘲讽。

***

一顿晚饭花去蒋太太一个小时的时间,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蒋先生坐在餐桌旁目睹全过程,早已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柔声问自己太太:“要不……还是叫外卖吧?”

炎凉用锅铲把锅里那已炒焦的食材拨进垃圾桶,这才回头瞪一眼坐在那儿、一派悠哉的蒋彧南:“我都已经做好两个菜了,你现在才跟我说要叫外卖?”

这女人语气里的咬牙切齿令一贯高高在上的蒋先生乖乖噤了声,他低眸看一眼桌上那两盘所谓的“菜”: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水果沙拉。

蒋彧南犹豫了一下,为她着想,也为自己的胃着想,他终于起身走向料理台。在这个女人第三次尝试做糖醋鱼之前,从她手中接过锅铲:“算了,还是我来做吧。”

炎凉挑眉看看他,原本严肃的表情,在确定他真的要替她下厨之后,立刻就变为开怀一笑。

终于得解放的炎凉三下五除二就把围裙摘了,把位子让给蒋彧南,自己快步走到餐桌边,大松一口气地坐了下去,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吩咐道:“我饿了,再做两个菜就好。”

说完之后就见背对着她的蒋彧南默默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至极的样子。炎凉倒一点也不自责,吃点沙拉填填肚子。

不久之后厨房里就飘起了阵阵鱼香。

而窗外,早已是夜幕降临。饿着肚子等晚餐的炎凉丝毫没有察觉,黑暗早将这栋公寓楼层层包裹……

……

……

而就在这栋公寓楼不远的餐厅中,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徐晋夫一人。

这已经是前来赴约的徐晋夫第六次抬腕看表了。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徐晋夫听见动静,端坐着抬起头来:“怎么回事,迟到这么久?”

一贯的训斥女儿的口吻在抬头看见来人的长相时,蓦地一顿。徐晋夫疑惑的思索了两秒,而后眉头皱的更深:“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不欢迎?”

徐晋夫没说话,他的一脸冷意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来人却不顾徐晋夫明显的蔑视,随意地拉开最近的一张椅子,径直坐下:“我来这儿呢,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随此人走进包厢的,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候命。

徐晋夫并未接腔,直接拿出手机拨号码,系统却提示对方已关机,徐晋夫脑中已在尽力思考,面上僵硬的一笑:“丽铂从来都是我的死对头,我还能从江总口中听到这么好消息?”

他说的话极其在理,江世军回以嗤鼻一笑。

见徐晋夫警惕地不再多发一言,江世军悠哉地往椅背上一靠,与徐晋夫的神经紧绷形成鲜明对比,江世军并未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他的助理,十分恭敬地对徐晋夫说:“徐总,我们此次前来,是特地提前来通知您:丽铂集团打算正式收购你徐氏。”

***

这个笑话终于逗笑了历来不苟言笑的徐晋夫。

江世军并未直视徐晋夫的笑容,垂着头不发一言,一派安然自得的样子,只微微一挑眉稍,助理得了命令,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一叠文件,送到徐晋夫面前:

“这是我们目前和徐氏的几位股东所签署的非流通股股权让渡书,以及,我们所购买的徐氏在市场上的流通股的资本证明。”

徐晋夫原本那觉得荒唐的笑容,僵在脸上。江世军这才缓慢的抬起头来,好好欣赏一番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商界前辈的错愕。

徐晋夫不止表情僵硬了,手也有些不受控,伸向那些文件时,腕子轻微的一抖,虽然很快被他克制住,但这一幕仍没逃过对面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江世军笑容更深地看着徐晋夫慢慢拿起文件翻阅。

一一翻阅,一一查看在让渡书上签字的股东名单,徐晋夫仿佛嗅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阴­谋,可越是如此,越要表现出镇定,以至于徐晋夫只看到一半,就没有再看,抬眼冷哼道:“这些股份加起来才只有多少?你想光凭这些就从我手中夺走徐氏的控制权,那也太天真了。”

江世军啧啧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

对于江世军的揶揄,徐晋夫警惕地皱起了眉,流转的目光泄露了他正在回想自己之前还曾有过什么疏忽。

很可惜,徐晋夫再努力回想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江世军冷冷一笑,提醒道:“你难道真的忘了,你在任命这一任的ceo时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条件,其中就包括——给出一部分股份?”

一语正中靶心。

徐晋夫脸­色­一白。

长久的静默后:“你是蒋彧南的……幕后老板?”

这回,江世军是真的忍不住耻笑出声了,摇摇头,做一副可惜的模样道:“你未免也太小瞧这些个年轻人了……”

“……”

“是你二女儿发信息约你来这儿谈事情的,结果我却出现了……”江世军一点一点的将话题引至悬崖,“……徐总,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精­心织就的这张网,终于迎来了徐晋夫的后知后觉。徐晋夫的脸­色­从苍白至惨白,最终,脸上已毫无血­色­地他痛苦地一捂心口——

江世军亲眼看着徐晋夫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化着,心情大好地笑起来。

见江世军起身,助理自动退后半步让出路来,并看着江世军踱步来到僵坐在那儿的徐晋夫身旁。

看着徐晋夫不堪重负的样子,江世军自是不吝于给他最后一击的。他慢条斯理地从徐晋夫没有查看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直接送到了徐晋夫手里。

“而且……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最疼爱的大女儿,也把她手头的股权抵押给了我。”

徐晋夫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看到文件最后一页上的签名,熟悉的字迹……徐晋夫浑身一痉挛,文件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

江世军低头欣赏一番文件上写着的“徐子青”三字,再挂上微笑,抬头:“徐总,你聪明一世,却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笨女儿?投资失败了,就只知道挪用公款填补,我只是帮忙把她公款还上了,就真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只是苦了周程那小伙子,替她掩盖这么多……”

徐晋夫双眼早已血丝满布,怒斥着要打断他,却呼吸不畅到声音都再难发出来,江世军却依旧是那把张弛有度的嗓子,一切的恶意经他的口说出,几乎都已包裹上一层优雅:“我掌握的证据只能送一个人坐牢,你是舍得你大女儿去吃牢饭呢?还是­干­脆让周程帮忙帮到底,揽下全部商业罪证呢?”

江世军的演说终于结束,如今的他抱着双臂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徐晋夫颤抖着双手,艰难的从怀里掏出药瓶,打开了盖子,手却已经拿不稳这小巧的瓶身,一抖,药瓶就应声落地——

白­色­药片纷纷散落在地,在猩红­色­的地毯映衬下白得格外刺目。

徐晋夫的脸­色­却比药片还要苍白,­唇­­色­却是发紫的,他艰难地弯腰试图捡起药瓶,终究却只是重重一跌,整个人双膝跪在了地毯上,佝偻着背。

以江世军站立的角度看,他此番跪着的姿势,就如同乞求赦免罪孽的忏悔者。

眼看徐晋夫就要够着离他最近的那没药片,江世军随后也蹲下了身体,先徐晋夫一步捡起了那枚药片。

却不是送到徐晋夫嘴边,而是抬起手来,迎着光仔细观察这枚药片。

苟延残喘的徐晋夫晃悠悠地把手伸向他,如同乞讨。

乞求他的心慈手软。

换回的却是江世军一抹更深的微笑。

未免徐晋夫痛得神志不清而遗漏了自己的话,江世军刻意凑近徐晋夫的耳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说:“目前我所持有的股份还不能与你抗衡,可明天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就像你……活不活的到明天,也要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说完,江世军象征­性­地拍了拍徐晋夫的肩膀,冠冕堂皇的样子就仿佛在说:徐总,你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江世军就这样保持着笑容起身,理了理衣领:“不好意思,隔壁包厢还有我的饭局,您这儿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决绝的脚步踏碎那救命的药片……

……

……

糖醋鱼,宫保­鸡­丁,油淋青菜,两份沙拉,一一摆盘后,炎凉抬头看看自己家的这位大厨,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碗米饭,埋头开吃。

蒋彧南则默默坐到另一边,等着她对他的手艺发表些看法,无奈她估计是真的饿了,没有丝毫要抬头的意愿。

无奈,只能他主动开口询问了:“味道怎么样?”

炎凉这才暂时放下碗,空出一只手来,只来得及竖了竖大拇指而来不及说话,同时,另一手的筷子已经夹回一片鱼­肉­,正要送到自己嘴里,却顿时手一抖……

刚准备拿起筷子的蒋彧南听见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一愣,抬头就见脸­色­微变的炎凉正捂着胸口。

“怎么了?”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好点没有?”

炎凉皱着眉头,掌心按了按胸口,并没有再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抬眸朝蒋彧南点点头。

大快朵颐之后炎凉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蒋彧南收拾好餐桌,也坐了过来。

这似乎是婚后二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独处,没有加班的困扰,没有记者的烦忧,但显然,彼此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闲暇,蒋彧南搂着她看电视,不说话,炎凉也有些没有主意,看下挂钟,9点都还没到,只能扭过头去问他:“今晚打算怎么过?”

“看看电视,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肯定又有的忙了。”蒋彧南边说边换台。显然他们都是不善于谈恋爱的人,炎凉对这索然无趣的电视节目没有一点兴致,列数一下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似乎……他们都没做过。

“我们似乎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蒋彧南表示同意,把频道调到新闻台,随口应道:“嗯。”

“没有一起旅行过。”

“纽约。”

他的答案当即遭到炎凉的否定:“出差的不算。”

“好吧。”

炎凉继续列举:“我们也没有见过彼此家长,也没有举办婚礼。”

“我见过你的家长。”蒋彧南立即予以反驳。

炎凉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感叹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才能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蜜月旅行。”

蒋彧南一直看着电视屏幕,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在说什么,可突然之间他就沉默地把电视给关了。毫无征兆炎凉还没反应过来,疑问的“嗯?”了一声,询问地看向他,就听他说:“那先把看电影这个给解决了。”

蒋彧南已经起了身,也要把炎凉从沙发上拉起来。炎凉不愿动,看一眼窗外,除了黑暗,看不到别的:“外面好冷,不想出去。”

“那就在家里看。”

炎凉被他带着,急忙趿上拖鞋,一边跟着他的脚步走向那从未使用过的家庭影院,一边听他说:“朋友送过我一些电影胶片,我之前都没看过。”

设计师当初就是照着迷你影院的设计,开辟了这个家庭影院的空间,可面对放映机,蒋彧南绝对是外行。

他参照说明安装胶片,炎凉拿了瓶红酒,倒拎着两个酒杯回到家庭影院,短短时间里蒋彧南已经装好了胶片,正在调试。

“这么快?”炎凉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头一回欣赏到蒋先生的手忙脚乱。

虽然已经算上手很快,蒋彧南还是朝炎凉无奈的耸耸肩:“弄得这么繁琐,不如直接去电影院看了。”

炎凉边倒酒边驳斥:“这叫情调。”看来她是十分欣赏家装设计师对于家庭影院的这个小巧思。

蒋彧南也不知自己装的是哪部电影,直到放映的字幕打了出来——

是一部十分出名的讲述父爱的旧电影。

讲述了意大利一对犹太父子被送进纳粹集中营,父亲不忍年仅五岁的儿子饱受惊恐,利用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扯谎说他们正身处一个游戏当中,必须接受集中营中种种规矩以换得分数赢取最后大奖。

看了让人感慨。

炎凉感慨的同时,更多的是唏嘘,尤其是看到屏幕上伟大却也渺小的父爱——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直安静观赏的炎凉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父母是怎样的人?”

蒋彧南看着屏幕,炎凉看不出他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还是陷进了剧情中没有回神。时间久到炎凉都要怀疑他是真的没听见,因为忍不住再问一遍——

蒋彧南却在这时突然站了起来,“这瓶酒味道有点不对,我去拿过一瓶,你想喝哪种?”

炎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拿过酒杯品一口,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倒是蒋彧南,已经询问道:“拉斐?”

很快蒋彧南就从炎凉面前走了过去,眼看他都已经拉开放映室的门了,炎凉只能说:“好吧。”

电影正进行到第二幕的­精­彩之处,炎凉独自坐在宽大的椅背中,听着原声发音的意大利语,她很早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如今重新再看一遍,却觉得更加震撼。

蒋彧南什么时候回来到放映厅的,她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开口叫她:“炎凉。”

炎凉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蒋彧南就站在半敞开的门边。

他的背后是光亮,身前却是黑暗,就这样站在这样一个交汇处,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电话,找你的。”

炎凉回到客厅接电话。

“二小姐……”是梁姨的声音。

“梁……”炎凉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只因为电话那端的梁姨突然小声地哽咽了起来。

这令炎凉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声线绷得紧紧的,“怎么了?”

梁姨一时之间没有接话,炎凉在电话这边等的心率骤乱,而这时,梁姨的电话似乎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炎凉耳边随后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爸爸他……”

有什么东西,沉默的,醍醐灌顶而来,几乎要淹没掉炎凉的听力。她呆立在电话机旁,手指僵硬的拿着听筒,但似乎再也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直到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听筒,炎凉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正常的体温令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是有多么冰凉。

看到她这副愣怔的样子,蒋彧南难免有些担忧:“怎么了?”

炎凉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蒋彧南只得把听筒放到耳边:“喂?”

这一声“喂”如一把利刃,狠狠劈开炎凉恍惚的神智,也彻底惊醒了她。

炎凉的听觉神经仿佛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刚才她听到的那些话:医院,医院……炎凉想也没想,脑子一片空白的冲向玄关。扯下挂在装饰柜上的车钥匙,就这样夺门而出。

她飞车到达母亲告诉她的医院,所有人都站在病房门外,听见走廊不远处传来的慌乱的跑步声,才齐齐看了过来:

满头冷汗,单薄的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拖鞋的炎凉,就站在他们视线的焦点。

有梁姨,有周叔叔,有周程,有徐子青母女……炎凉回应着他们的目光,突然之间,只觉得之前的一切激烈都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炎凉安静的听着自己逐渐恢复平静的心跳声。不久之后,炎凉就看到母亲从病房里走出来。

一向保养得当的母亲,似乎一夜之间已两鬓发白,炎凉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走向母亲,听清了母亲对梁姨说的:“准备丧事吧。”

母亲语气只是很淡而已,并没有哽咽,梁姨点头称是,母亲又转头看看炎凉:“跟子青一起进去,看你爸爸最后一眼。”

炎凉和徐子青一同走进病房。

这或许是这两个女人这一生的所有单独相处时间里,第一次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冷言冷语。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看着病床上白布遮身的场景,炎凉呆立在门边,没有勇气靠近半步。她看着徐子青快步走到病床边,当即双腿失力地跌在了地上。

徐子青伏在那里,双目无神,极致的悲伤,以至于呈现一幅哭不出来的样子。

许久,炎凉才也走到病床边。

徐子青仰头看着她,炎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蹲下`身去将徐子青搀扶起来。

徐子青终于得到了支撑,抱着她,失声痛哭。

炎凉站在那里,感受着徐子青的眼泪流进她的衣领的炎凉,瞬间迷失了方向:

她该不该哭?

她又该找谁去哭?

***

徐晋夫去世的消息一出。

股市连续三天跌停。

炎凉连续三天呆在大宅,蒋彧南则呆在公司,所有人都猜测徐氏这艘大船即将沉没,蒋彧南除了为此善后,也无力回天。

蒋彧南再度在徐家见到炎凉,这女人是一张素净的脸,没什么表情,“这里交给我,你回家睡会儿吧。”

炎凉摆摆手,拒绝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按照老家的习俗守灵而已。”

蒋彧南跟着炎凉走到了室外,大宅的两处花园都摆放了藤椅,现在连这室外的藤椅都被遮上了一块白布。

炎凉心中堵着什么无法纾解,看到这白布,心中一酸,直接把白布掀开丢到草地上,这才坐进椅子里。

蒋彧南并未坐到另一边,只是站在她身旁,她一歪头就能靠在他的腰侧。

这个冬天是炎凉度过的最难熬的冬天,不止因为寒冷……

炎凉也不知道能怎么问,只能说:“公司没什么事吧?”

“有点糟。”

蒋彧南的这番回答,炎凉其实都猜得到。试问情况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只是没想到,蒋彧南紧接着会说:“我们遭到了恶意收购。”

炎凉蓦地僵直了身体。

“你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蒋彧南的手按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好让你做好打算。”

44第44章

“我们遭到了恶意收购。)”

“……”

“你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蒋彧南的手按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好让你做好打算。”

炎凉霍然站起。

愣愣的看了蒋彧南半晌,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听。

她的神智还停留在恶意收购的噩耗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打算?”实则脑中一片空白。

在蒋彧南沉默的凝视中,炎凉好歹是理清了一些头绪:“收购的消息是从哪儿泄露出来的?”

“流通股市场一直有资金在趁低买进徐氏的股票,数额越来越大,相关部门发现了不对劲,顺藤摸瓜的往下查,才发现……”蒋彧南噤声瞥她一眼之后,继续道,“……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炎凉当即心中一凉。

一千种思绪如今全糅杂在了一起,快要堵得她没办法呼吸,耳边则一直回响着蒋彧南的声音: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

糟?能有多糟?炎凉迟疑了半晌,终于问:“收购方已经在对股东下手了?”

蒋彧南看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个瞬间,炎凉只觉得眼前似有短暂的发黑,噩耗一个接一个,早已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以至于她跌坐回椅子里,沉默了许久才又抬头问道:“有没有查到是谁在幕后运作?”

蒋彧南摇头:“目前只查到一家挂名的空壳公司。”

“……”

“别太担心,我已经启动了反收购的应急方案。你母亲决定出资回购股票,相关手续也都已经签好。应该还为时不晚。”

虽听他这么说,炎凉提着的心却没能有半点松懈,恶意收购一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徐氏,想必收购方现在手头所持徐氏股票的份额已经相当可观,炎凉已经没有勇气再往下推测,宁愿由面前这个男人来告诉她更糟的现状:“哪些股东已经出售了所持股票?”

“目前获知的名单包括赖正年,刘军。”

蒋彧南此时此刻的表情,预示着事态是何等严重,炎凉已经不忍直视,只低下头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周成宽,我们也已经在和周成宽接洽,看能否挽回。”

寒风将被丢落在草地上的白布掀起一角,看着正凄凉地翻飞着的那一角,炎凉低垂的目光正落在那上头。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其实就像那白布,面对强势的外力,毫无反抗能力。

而后一只手捡起了那块白布,把它重新搁回桌上。

炎凉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看到蒋彧南的脸。

“别发呆了,看你,手都冻僵了。”蒋彧南边说边执起她的双手,把它们捂在他的掌心,呵着热气,“进屋吧。”

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暖,炎凉的身体终于有所回温。这个男人临危不乱的样子总能把人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

炎凉点了点头,他便牵起她往回走,悬在天边的那整片­阴­霾终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一走进室内,炎凉就看到远远朝自己小跑而来的梁姨,寻见他俩之后,梁姨先是朝蒋彧南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后才转向炎凉:“万律师到了,太太让你赶紧去书房,马上就要宣读遗嘱了。”

蒋彧南对炎凉笑笑,“我在这儿等你。”

虽已是徐家的女婿,但在遗产分割一事上,他仍是十足的外人。)炎凉点了点头之后便随梁姨上了楼。

周程站在书房外的走廊抽烟,炎凉一上楼就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炎凉,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可就算是这样微笑着,炎凉在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忧愁。

“你不是早就把戒烟了?”

那已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了,徐子青抱怨了一次他屋里的烟味,不出一个月,他就把烟给戒了。

可此时此刻的周程听炎凉这么问,却是慢慢的又深吸了一口烟,只朝炎凉无言地笑一笑。

炎凉自知没有资格当场摘掉他的烟,只是五味陈杂地看着他的侧脸,终是什么也没说,调头走向书房。

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炎凉推门进去。

徐晋夫在世时,若无事在家,最常呆的地方就是这间书房,从家具的选择到摆放,都是按照徐晋夫的意思来办,如今徐子青母女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中等待,炎凉从沙发上收回目光,无意间一瞥,就瞥见了挂在书桌后方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

那似乎是五年前拍的照片。上边的炎凉板着脸孔,徐子青笑容明媚,徐晋夫­精­神矍铄地端坐在正中央。

那是一个私底下分裂,但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完满无缺的家庭。不像如今,连明面上的团结都不需要再去维系……

在炎凉发呆的当下,房门再度被推开,炎母与万律师随后进来。

“炎凉?”

炎凉的神智这才被母亲唤回,从全家福上收回目光。

看到了母亲和万律师,炎凉也很快整理好情绪,坐到了远离徐子青母女的另一边沙发中。

此次宣读的待分割的遗产,包括徐晋夫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

因为徐子青之前的所作所为,除了她之前所获得的徐氏股份,徐晋夫没有再在遗嘱中划分股份给徐子青,而是全权交由炎母打理。

徐晋夫这样的决定,等同于间接声明:徐氏将由炎凉继承。

而其余的大部分不动产,则归徐子青和她母亲继承。

除股票和不动产外,其余的遗产都由专门的信托基金管理,所有人都将受益,炎凉母女和徐子青母女分别按4:6比例分配。

她们此刻身处的徐家大宅,当年建成时就是炎母与徐晋夫的联名财产,徐子青母女当下就可以搬离大宅,住到刚被分配给徐子青母亲的那栋城区别墅中去。

所有人对遗产的分配都没有异议,签字,离开……何谓“人走茶凉”?或许就是炎凉坐在那儿,看着徐子青母女相携着离开,而她,竟然很想对这些她怨恨了许多年的人说一句:再见……

又或者,再也不见……

就在炎凉艰难的从那两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上时,已走到门边的徐子青却在徐母眼神的示意下,去而复返,来到炎母跟前,说:“大妈妈,我们走了。”

炎母点了点头。可转念想到了什么,炎母又开口叫住了准备再度离开的徐子青:“子青!”

徐子青疑惑地回过头来。

书房里的所有人都听清了炎母接下来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徐子青脸­色­一变。

见她迟迟不说话,炎母猜她应该是为难,语气尽量和缓一些:“你考虑下。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徐子青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

终于离开……

是的,终于……

徐子青与母亲同车离开,母亲在旁无声的啜泣,徐子青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耳边是母亲那断断续续的、隐忍的呜咽声,脑中回响的,却是炎母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妈。”徐子青突然说。

母亲一愣,赶紧拭了拭泪,调整好了声音才应声道:“怎么了?”

“……”徐子青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没什么。”

车子一路行去,终于离开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宅。一路上虽没说几句话,徐子青心思却是前所未有的乱。

终于,她警醒一般回过头来,对司机说:“下个路口放我下车,你送太太先过去。”

“你要去哪?”

徐子青勉强笑了笑:“有点事情。”

司机停在了下个路口,徐子青立即开门下车。很快就打到了出租车,直奔丽铂集团。

外界如今都将她视为未来的江夫人,她出入丽铂自然畅通无阻,徐子青一路勉强的应和着旁人的招呼,一路直达江世军专属的办公区。

秘书见到她,立即起身要去向总裁通报,徐子青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徐子青就这样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办公区里很宽敞,外间用来招待客人,还摆放着小型的室内高尔夫,内间才是办公室,徐子青走到办公室门口,正欲推开虚掩的房门,里头突然传出一句:“彧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为你父亲扫墓?”

45第45章

“彧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为你父亲扫墓?”

对方似乎是在室外,沉静的语调伴随着类似寒风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过段时间吧。”

“那明天我自己单独去一次,”江世军拄着头,与十分熟悉的人谈话,姿态自然而然显得惬意,“等你有空了,上次送去的花都要烂成花泥了。”

彼此都没再多说什么,对方就此挂断电话,江世军则把电话切到了秘书那儿,悠悠的,一边摸了摸手旁那壶早已冷掉的茶,一边吩咐秘书:“沏壶茶进来。”

“好的。”

江世军一向不喜欢久等,因此训练了秘书十分迅速的办事能力,不一会儿门就被敲响,江世军抬头:“进来。”

闻声推门进来的,却不是秘书,而是……

江世军一愣,狐疑的一眯眼,但很快就展颜笑开:“你怎么来了?”

徐子青端着沏好的茶,笑吟吟地走进来:“怎么?不想看到我?”

徐子青已经走到了办公桌边,一整套颇具古风的茶具她用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将杯盏送到江世军手里。

江世军接过,却没喝,只问:“不是说今天律师会到你家公布遗嘱?”

“结束之后我就过来了。”

“结果如何?”他紧接着又问,似乎比徐子青本人还要急切。

徐子青直接做一番苦笑:“预料之中,我爸把徐氏交给了我妹妹。”说着也为她自己倒了一盏茶。

如此泰然的样子令江世军不由得再度眯起了眼打量她:“我还以为你对这个结果会很不满。”

在他预料之外的,徐子青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徐氏现在这么动荡,她接手的等于是个烂摊子,连蒋彧南这么个能人也有些回天乏术的架势了,我也想通了,与其在商界冲锋陷阵,不如,好好做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徐子青一边喝着茶,一边隐秘的观察这个男人对自己这番见解的反应,结果他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徐子青也不清楚面对对方这样的反应,她该不该松口气……

忽略掉内心的翻涌,徐子青坐在椅子扶手上,瞅了瞅这个男人微微发白的鬓角,又是一番权衡后,才懒洋洋地把脑袋贴了过去:“你呢?你待会儿还有什么事要忙么?”

“没什么事,很快就能走了。走吧,正好一起去吃晚餐。”

江世军说着已站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地往门边走,江世军从立架上拿下外套,正穿着,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徐子青,则轻巧地将手伸进包里摸到手机——

按下一个键之后,手机立即响起了铃声。

江世军刚穿好衣服,听闻铃声立即回过头来,只见徐子青接起电话来就说:“妈?”

“……”

“我在外面啊。”徐子青抬眼看了看江世军,顿了顿才继续道,“怎么了?”

“……”

“好的,我马上回去。”

徐子青挂了电话之后,立即抱歉地看向江世军,目光楚楚:“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家里有事找你?”

徐子青点了点头。

“……”

“……”

“那好吧,改天。”

江世军很爽快就答应了,徐子青笑着快步走到他身边,吻了吻他的脸颊:“下次我请你。”说完便一路小跑着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后。

徐子青一路都是这样奔跑着,一贯的优雅早已不见踪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电梯,下了楼离开了丽铂,直到最后坐进出租车里。司机驾车绝尘而去,徐子青终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透过车窗看一眼后头那栋越来越渺小的丽铂大楼,总觉得顶楼的某一个落地窗后,一双眼睛正狠狠的盯着她。

惊得徐子青立即收回目光,迟疑着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后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对方很快接通,徐子青也不等他说话,就直接问出了口:“周程你在哪儿?”

“……”

周程还没回答,她又说:“我立刻、马上要见到你!”

***

炎凉又在徐家大宅住了将近三天,才被蒋彧南半强迫的带走。

下周一就要举办葬礼,母亲很忙,炎凉却被蒋彧南这么带离了家里,难免颇有微词——

还在和蒋彧南一同离开徐家大宅的车上,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表对这个男人的不满:“你不该拉我走的,让我妈一个人住在那么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有点不放心。”

“是你母亲要我带你走的。”

听着蒋彧南这样的解释,炎凉抬了抬眉,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扭头看窗外,但很快一只手就把她的肩扣了过去,她和蒋彧南之间未免显得有些生疏的距离,此刻被他打破——

“你几天没合眼了?黑眼圈重得吓人。”

炎凉靠过去,枕着他的肩膀,语速因缓慢而显得疲惫:“就在昨天,一些叔叔伯伯门都来家里看望了我们。包括刘军。我就纳闷了,刘军都已经把股票转卖给了别人,怎么还有脸来,说出‘节哀’两个字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

“果真是……世态炎凉。”炎凉仔仔细细咀嚼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字眼,仿佛能嚼出一股宿命的味道。

蒋彧南只是将他揽着她的那只手揽得更紧,“别想那么多……”

“怎么能不想?我爸死了,恶意收购方如果成功的话,我家的产业就等于毁在了我手里,那……”炎凉有些说不下去,转念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别的,“我在想,回购股票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要重新制定新的股份计划,赋予我妈妈亲信一方的股东以特定的优先股利?如果还是没办法阻止恶意收购,那就­干­脆鱼死网破,在迫不得已的关头,可以选择提前偿还未到期的债务,给收购者在收购成功后造成巨额的财务危机。”

“……”

“……”

“对了,还有一种办法……如果揪出了恶意收购方的幕后老板,我们其实也可以寻找一个友好的支持者,作为收购人,与恶意收购者相竞争,刻意抬高收购价。甚至可以通过锁位选择权,直接把……”

之前一直侧耳聆听的蒋彧南忽的打断了她:“你如果真这样做,还没击退恶意收购方,说不定你就已经先破产了。”

炎凉一愣。

意气用事之后再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对……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和那背地里的敌人这么拼命。

“那……”

炎凉欲脱口而出的询问被当下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这个新的手机号只有至亲和下属知道,屏蔽了媒体等无聊人士的滋扰。每一次响铃,都有可能意味着另一个噩耗。因而她没有拖延半秒,几乎只响了一声半的铃声,她就已经接起。

是周程的来电。

“周……”

只说了一个字的炎凉就被周程打断了:“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

炎凉一愣。

周程的这种语气令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我需要你现在过来一趟——你原来住的公寓这边。”

蒋彧南投来目光的同时,炎凉听见周程问说:“别问为什么,现在过来就是了。”

“……”

“……”

炎凉无奈了:“千万别告诉我又是因为徐子青。”

“……”

“……”

周程的沉默像极了默认,炎凉已经是万般无奈了,却只能说:“好吧。”

炎凉挂了电话,实在无法解答蒋彧南问出口的那句:“怎么回事?”

显然电话那头周程那急切的声音,蒋彧南也听到了一些,自然也没漏掉炎凉那句已经说烂了的:别告诉我又是因为徐子青………

于是也不用等炎凉编些什么说辞,蒋彧南直接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直接打车过去。你先回家吧。”

蒋彧南也没再强求,让司机停了车,目送她打到了出租之后,才吩咐司机开车。

蒋彧南的车与出租车很快分道行驶而去,最终互不相视。

十余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炎凉曾居住的公寓楼下。

炎凉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停车格里,倚着车身而立的周程,再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徐子青的身影。

炎凉才拎着包下了出租,周程也很快看见了她。

待炎凉走到车边,周程也只说了一句:“走吧。”

“去哪儿?”

周程决绝的坐进驾驶座的模样仿佛在告诉炎凉,他这回是铁了心不解答她的疑问了。

“你刚被蒋彧南从大宅里接出来?”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怪异,但他的这个问题,炎凉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寒暄话,于是她也没再追问。

直到车子朝着郊外的方向越行越远,直到车子驶进了一座墓园——

炎凉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这趟怪异至极的行程了。

周程下了车,领着炎凉沿着石阶上山,炎凉不得不停在石阶下,提醒周程:“你来错地方了,我爸的墓地选在了另一家墓园。”

她不走,周程索­性­伸手来拉她。

炎凉只能态度勉强地重新跟上。

周程最后停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墓碑前。

炎凉随后也停下。她看着墓碑上那张似乎尘封了多时的照片,以及旁边两束还算新鲜的花束,实在忍不住开口打破此时此刻的沉默:“他是……?”

46第46章

"他是?"

周程不言语,只沉默地看着炎凉,目光几乎是怜悯。

这令炎凉不由得浑身一冷。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牵引得炎凉不受控制地偏头再看一眼那墓碑上的遗照,周程的沉默及山边凛冽的风交织成一张网,被困其中的炎凉,声线紧得几欲绷断:"他到底是"

"前天江世军来探望了他。"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炎凉的话——

炎凉蓦的循声回头,只见正拾阶而上的徐子青。

原本堵在炎凉胸腔中的那抹莫名的警惕,在看到徐子青站到自己面前后,顷刻间被荒唐至极所替代。

"江世军的朋友关我什么事?犯得着要周程把我骗过来么?"

炎凉说着,目光不由瞥向一旁的周程,周程却只是沉默的低下了头。目睹此情此景,炎凉连笑都懒得笑了,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围着徐子青在公转,她炎凉还能指望他些什么?

如今也无需再多言了,炎凉调头就走,可她的脚步,在下一刻就被徐子青轻巧地钉在了原地——

"你没有发现,他的眉眼"徐子青抬起下巴点了点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很像一个人?"

""

"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

出租车刚险险地刹住,炎凉就塞了车资给司机,下一秒已夺门而出,从徐家大门外一路奔跑,穿过前庭花园,直直冲进家门,刚送走丧葬公司员工的梁姨刚回门,就被急吼吼的炎凉撞了个正着。

梁姨好不容易站稳,看到几小时前刚离开的炎凉,诧异道:“怎么又回来了?”

炎凉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来不及回答,直接绕过梁姨,朝楼梯跑去。很快她就来到了二楼的书房,早前在这儿齐聚了宣听遗嘱的一家人,此刻书房却是空无一人,炎凉凭着记忆找到书桌下放置着的保险箱,蹲在那儿对着密码锁愣了愣,炎凉忽的起身跑到书房门口,对着楼下喊:“梁姨!把我妈叫过来……”

话音刚落,炎凉就看到了已经走到楼梯半中央的母亲。满身疲惫的炎母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走廊上,满脸急切的女儿。

“梁姨跟我说你回来了……”炎母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炎凉来不及多做解释,直接问:“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没有得到解答的炎母直到最后替炎凉打开了保险箱,看着炎凉慌忙地把保险箱中的文件全部端出来,终于忍不住要问:“你要找什么?”

炎凉把文件一股脑地搬上了桌,低头胡乱地翻看,对每一份文件的内容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专注地翻到最后一页查看文件最后的签名,可半晌过去,炎凉都没找到她想找的。

书桌上早已散落了数以十计的合同,炎凉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意思,一边忙着埋首继续翻找,一边问:“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宋锦鹏的人?”

“宋锦鹏?”炎母皱着眉回响半晌,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炎凉脑中闪过墓志铭上刻着的“宋锦鹏”三字,忽然觉得头疼,以至于顿了顿之后,才重新翻看下一份文件:“我记得我好像在爸这里看过这个名字……爸的那些文件原始文本,是不是都收在了这个保险箱里?”

“怎么不去公司的档案室查?应该都有电子复刻本。”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那个年代公司还没有实行电子档案。”

炎母想要帮忙却是有心无力,“公司的事我一向不Сhā手的,”

炎母帮着找了两份文件,也没有寻找到“宋锦鹏”的名讳,这时候才突然恍悟过来,放下文件道:“你不妨去问问刘秘书,她替你爸爸工作了几十年,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刘秘书?

直到翻看到了最后一份合同,炎凉仍旧毫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看着这摊了一桌的文件,炎凉连叹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重整旗鼓,直接拿出手机查找刘秘书的号码。

刘秘书自从被徐晋夫提前解雇之后,只留给了炎凉一个私人号码以供联络,炎凉打过去,却被刘秘书的儿子告知,老人家回老家探亲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

刘秘书的儿子的语气明显的不善,此刻更是不愿搭理般沉默着,炎凉顿了顿,只能压下急切的心情,尽力换个更和缓的问法:“或者……你能给我个能立刻联系到你母亲的号码么?”

那端忽的传来一声冷笑,继而响起的,是不咸不淡中藏匿着嘲讽的声音:“我妈为你们徐家服务了一辈子,你们却是说解雇就解雇,一点情面都不讲。现在你们这么急着找她……很抱歉,我不想你们打搅她老人家的生活。”

“实在不好意思,可我现在真的是有急事要……”

对方却是“啪”的一声,直接把电话给撂下了。

****

终于查到刘秘书的行踪,是两天之后。

这两天里,炎凉依旧住在徐家大宅,她态度坚决:要陪陪母亲……蒋彧南也就不再强求。

而这一天,也正是徐晋夫下葬的日子。

炎凉站在母亲身旁,面对着宾客一句又一句的“节哀”,炎凉不愿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走着神的她,突然余光瞥见李秘书的身影,蓦地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李秘书的方向,自然而然看到了蒋彧南的身影。

毕竟炎凉还没公开他们的婚事,蒋彧南一现身,其他宾客权当他是作为公司ceo前来探望董事长一家,丧葬公司的员工也当他是宾客,递给蒋彧南一支白菊,同时提醒蒋彧南,待会儿下葬时,需要宾客们依序将白菊放置到棺木上。

蒋彧南也并未解释,手拿白菊的他径自走向炎凉。

蒋彧南对炎母微微颔首,炎母则是抱歉一笑:“彧南,毕竟你们还没有举办婚礼,考虑到我们老家的规矩,就没让你披麻戴孝。”

“不要紧。”

蒋彧南表现的十分大度,炎母对他此番表现十分满意的样子,见炎凉直直盯着丈夫,炎母抬眼看看远处那几位正在入口处签名的熟人,便说:“我过去一下,你们聊。”就此离开,给予这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炎凉看着蒋彧南的眉眼,走神了几秒才猛地发觉母亲已走远——

炎凉这才警醒过来,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低了低眉,片刻后才重新抬起眸来,丢过去一个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用以掩饰情绪的问题:“公司这两天的情况如何?”

蒋彧南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炎凉已经料到,毕竟在这两天里,她借母亲之名请了几位股东来徐家大宅,这几位历来坚决拥护徐家的股东之中,如今也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更何况其他那些一贯保持中立的股东?

母亲见她发愁,还问过她:要不要把彧南叫过来?

炎凉当时只是沉着眸摇头,把股东请到徐家大宅里来,而不是大大方方的请去公司开股东大会,不就是为了……

母亲自然也问了她:你和彧南的婚礼肯定是要无限期押后了,­干­脆葬礼那天你们夫妻一起招呼宾客,也好让亲戚朋友们心里有个数。

见她拒绝采用这个建议又苦于不知如何向蒋彧南解释,母亲也很配合地搬出了所谓的“老家的规矩”……

“这几天都没睡好吧?”蒋彧南抬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看你,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炎凉回过神来,对着面前的蒋彧南尽力保持着笑容,即便已经笑得十分勉强。直到她的视线不期然的越过蒋彧南的肩,撞上站在不远处、不知已看了她多久的徐子青的目光……

我听到江世军打电话约蒋彧南一同来扫墓……

江世军约蒋彧南一同来……

扫墓……

脑中蓦地翻涌出徐子青两天之前的那番话,炎凉的笑容就这样顷刻间瓦解。

幸好在此时,二人耳边突然响起了阵阵电话铃声,炎凉嘴角僵硬下去的同时,借着这道铃声低头,在发丝的掩映下,隐秘地过渡了表情,之后才从兜里摸出手机。

炎凉指一指手机,示意要接电话,就这样走到离蒋彧南几步之遥的树荫下。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炎凉接起来:“喂?”

对方则以一贯的称谓称呼她:“二小姐。”

炎凉猛地一顿:“刘秘书?”

47第47章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炎凉接起来:“喂?”

对方则以一贯的称谓称呼她:“二小姐。”

炎凉猛地一顿:“刘秘书?”

***

炎凉猛地从梦里惊醒。

面前的天花板上,裂着一道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

这道月光,将户外融雪时散出的寒意狠狠地烙进本该温暖的室内,令炎凉还没从梦魇中回过神志来,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她按着抽筋式阵痛的太阳­茓­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没有任何其他举动,耳边就传来一声带着担忧的问话:“睡得不好?”

炎凉全身一僵,缓过来之后偏过头去看,只见蒋彧南也醒了,正微靠着床头看着她。

蒋彧南是睡眠极其浅淡的人,她只发出了这么点动静,就把他给闹醒了。

炎凉讪笑着摇一摇头作为回答,这就捏着被角睡了回去,刚躺回床上,蒋彧南就伸臂将她搂了过去。相拥入眠的姿势令炎凉一时无法抬起头来,只能低着眸侧靠在他胸前,听他说:“怎么?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噩梦,”黑暗的房间里,谁也看不见一个女人撒谎的嘴脸,“只是想到了白天葬礼时的情景。”

“难怪……”蒋彧南叹着气似的说道,顺势把她搂得更紧。

“难怪什么?”

“之前我醒了一次,见你虽然睡着了,却时不时的皱一皱眉头。”这个男人的声音是何等的温柔,如一个称职的开导师,劝她说,“熬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炎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是一个只需一眼就令人有翩若惊鸿之感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安静的,温柔的,散漫的,与世无争的,可就算这样,却能一直在不经意间从眉宇中散发出英气和威慑力……炎凉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读懂了他。

炎凉闭上眼睛,想要结束谈话,想要就此睡去,迷迷糊糊地带着睡意的嗓音,在温暖的卧室里悠悠的散开:“你不懂……没有过至亲去世的经验,是不会理解这种痛能有多痛的。”

就算她恨自己的父亲恨了数十年,可毕竟……

炎凉转了个身,十分安静,连鼻息都渐渐和缓下去,像是真的睡着了,实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只是眸光中空白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

蒋彧南看着这个女人侧着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在手指快要碰到她肩头的时候停了下来,犹豫间,沉默地收回了手,就这样仰面躺着,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睁着眼直到天亮。

寒冷的阳光斩破云端的­阴­霾,那一刻,无眠之夜就此结束。蒋彧南偏头看了看这一整夜都保持着侧卧的睡姿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起身。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蒋彧南与平常一样洗漱,换衣,衣帽间里,之前被打破的那面穿衣镜早已经换上了一面全新的、毫无裂痕的镜面。

蒋彧南早已习惯了一边站在镜子前打领带,一边在心中提醒自己:蒋彧南,你不爱她……不爱……

不爱……

这几乎已成为一个魔咒,蒋彧南打好领带回到卧房,始终面无表情,却在看到床上还在沉睡着的女人时,眸光微恸而不自知。

他回到床边,俯下`身。

谁又会知道吻在眉心的意思其实是……

对不起。

***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炎凉才睁开眼睛,而几乎是睁开眼睛的同时,炎凉就听见了玄关大门轻声合上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期,市区的交通十分拥堵,炎凉的车却因为是往郊外行驶,并没有遇上拥堵,十分顺利地来到了墓园。

昨天的葬礼过后,她孤身一人去见了刚回到市里的刘秘书,都没顾得上看一眼这全新的墓碑。

墓志铭下的落款写着:妻,炎蕊云,赵清芳;女,炎凉,徐子青。

炎凉突然觉得,炎蕊云、赵清芳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刺眼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炎凉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可再荒唐,也抵不过“逝者已矣”这四个字。

炎凉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已有了些年代,边角难免有些泛黄,黑白的影像下,站着笑着的,是那帮徐氏最初的员工。在那个年代,那个相对封闭的大环境下创业的一帮年轻人,包括当年还年纪轻轻的刘秘书,包括那个叫做宋锦鹏的男人,自然也包括炎凉的父亲。

照片上的徐晋夫是那样年轻,与墓碑上镶嵌的这张相比,眉眼是一致的,只是期间横亘了几十年的岁月沉淀。

此时此刻,手拿照片的炎凉安静地站在徐晋夫的墓碑前,看着墓碑照片上两鬓斑白的父亲,脑中回响着的,却是刘秘书的声音——

二小姐,你、你从哪儿听来宋锦鹏这个人的……

这些往事你其实没必要知道的……

二小姐,不是我不想说,可实在是……

……

……

他是……雅颜的配方创始人。也是你父亲当年的合伙人……

公司刚成立不久的时候就遇到了资金问题,眼看快要运营不下去,宋锦鹏想和你父亲拆伙,有意把雅颜的配方卖给国外的化妆品公司,可你父亲这边,却很快凭借宋锦鹏手里的雅颜配方拉到了你外公的投资。因为我们这边的雅颜先一步上市了,那间国外化妆品公司损失巨大,于是向宋锦鹏索要巨额赔偿金。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宋锦鹏……

宋锦鹏的家人?二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我真的是不太清楚……

……

……

这张照片是公司刚刚开业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在公司门前拍的合照,你看,那时候我们还在租用别人的格子店铺,规模这么小,大家也都这么年轻,我一直以为这张照片会伴着我进棺材的……

炎凉低头看看照片上的这些人,他们的笑容那样清晰,显得尤其意气风发,有些东西,太清晰的话就显得残酷了,炎凉的视线从手中的黑白照片中抬起,转而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一字、一顿地说:“可能我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孽,这辈子才会成为你的女儿。不过你放心,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把徐家欺负的这么惨的。”

炎凉站在那里,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毫无表情地撕碎手中的照片,稍一摊开手心,照片便被寒风一一吹散,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而她,无言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女人的高跟鞋踏在下山的石板路上,不疾不徐更不见一点慌乱,伴随着这种仿佛是无声的宣誓的脚步声,炎凉拨通了徐子青的电话。

电话通了。

很显然徐子青知道是她,于是习惯­性­的默不作声。

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炎凉发现这真的是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讲电话:“徐子青,我突然发现,我们这样斗得你死我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了暗处的敌人以可乘之机,最终只会让整个徐家彻底完蛋。”

“……”

“……”

“你想这么做?”徐子青了然地问她。

48第48章

炎凉低头看看照片上的这些人,他们的笑容那样清晰,显得尤其意气风发,有些东西,太清晰的话就显得残酷了,炎凉的视线从手中的黑白照片中抬起,转而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一字、一顿地说:“可能我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孽,这辈子才会成为你的女儿。不过你放心,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把徐家欺负的这么惨的。”

炎凉站在那里,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毫无表情地撕碎手中的照片,稍一摊开手心,照片便被寒风一一吹散,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而她,无言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女人的高跟鞋踏在下山的石板路上,不疾不徐更不见一点慌乱,伴随着这种仿佛是无声的宣誓的脚步声,炎凉拨通了徐子青的电话。

电话通了。

很显然徐子青知道是她,于是习惯­性­的默不作声。

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炎凉发现这真的是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讲电话:“徐子青,我突然发现,我们这样斗得你死我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了暗处的敌人以可乘之机,最终只会让整个徐家彻底完蛋。”

“……”

“……”

“你想这么做?”徐子青了然地问她。

炎凉被短暂的问住了。

是啊,她想怎么做?

她又能怎么做?

寒风冷冽,身后一整片墓地透着的凉意几乎凄厉入骨,炎凉打着寒战醒过神来:“首先,我得确定爸给你的那些股份,现在都还在你名下,没被江世军吞了。”

徐子青一顿。

她此番突然的静默令炎凉的心猛地一悬,声音也发慌了:“你该不会……?”

好在徐子青立即解释道:“这点你放心。”

炎凉不由得松了口气,继续拾阶而下,一边说:“江世军、宋锦鹏、蒋彧南……我也相信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假设恶意收购徐氏的那间空壳公司mt,他们的幕后老板真的是江世军……”

“不用假设了,”当即打断她,“江世军正在在他的私人会所里,和mt的总经理喝上午茶。”

“你撞见他们了?”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撞见了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地跟你讲电话么?”徐子青的语气是万般无奈、百般自嘲,“我在江世军的车上装了偷听器。”

这仿佛是一线生机,轻巧的飘进炎凉耳中,不知不觉已走到自己车边的炎凉猛地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去,急切地发动车子,语气却比动作还要急切:“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他的车太多了,今天刚好用了装着窃听器的那辆,除了约mt的总经理喝早茶,没什么别的有效信息。”

炎凉垂了垂眸,略去那一丝失望,握着方向盘拐出停车区,“mt发出的公告显示,他们已经从市场上购买到了徐氏5(百分号)的股份,我这边已经稳住了大股东,他们在大股东们这里碰了壁,肯定会把目标转向其他中小股东,如果被他弄到了中小股东手里的投票委托书,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糟,所以……”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炎凉觉得自己和徐子青其实是十分默契的,就比如此刻,她语气一顿,徐子青已经意会:“江世军现在对我还没有设防,我应该能弄到他们正在接洽和试图接洽的中小股东名单。”

为什么她提到江世军这三个字时,能不带一点埋怨?不带一点爱极生恨的情绪?

全然不像自己,恨不得把那个叫做蒋彧南的男人,那个欺骗利用了自己的男人,一片一片撕碎;甚至是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就如同被美工刀一道一道地划……

徐子青话音刚落就听见炎凉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徐子青有些不悦。

“只是突然想到,我得开始学习怎么去算计自己的丈夫。就像……”

……他算计我的那样……

炎凉说着又是微微一笑,只不过目光比侧窗上凝着的那层冰雾还要冷硬,前话还没说完已改口道:“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炎凉再回到家时已是凌晨,累得连鞋都不愿脱,直接踩着高跟走到客厅,“嚯”的一下躺在沙发上,再也不起。

周围安静极了,她闭着眼睛听座钟的滴答声,昏昏欲睡。她这一整天都在外奔波,至今滴水未进,困得要命却根本睡不着,脑子一团乱。

反收购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增持股份,这需要一大笔资金,即使变卖了徐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怕也敌不过这次蓄谋已久的鲸吞蚕食。彻底解决资金问题的唯一方法,或许就只剩下寻找第三方公司充当外援。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财力雄厚的财团?这一切都还得瞒着徐氏的ceo,悄悄进行……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炎凉的思绪。

炎凉抬着手臂遮着眼睛,耳边除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剩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有人蹲在了沙发旁——

对方的手顺着炎凉的膝盖向下略去,为她脱去高跟鞋。

炎凉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是啊,怎么能不叹气呢?演得如此辛苦。

她在心里笑着的同时,对方拿开了她挡着眼睛的手臂。

触碰之间炎凉藏不住地一颤。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一顿。肯定已经被发现,炎凉只得睁开眼睛。

对上的是一双担忧的眼睛。

面对着这么完美的、静心修饰过的神情,炎凉几乎要有一瞬间的信以为真。“在这儿睡多久了?怎么不进屋?”

蒋彧南穿着浴袍,手里拿着毛巾,头发还是湿的,但一身的疲惫似乎还没被洗净,炎凉笑一笑:“这么晚了,还没睡?”

“刚忙完回来,洗了个澡。”蒋彧南伸手拨了拨她的睫毛,“你在大宅陪了你妈妈一整天,也很累了吧?”

“还好。”炎凉勉强一笑,动了动酸涩的肩膀,起身朝卧室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也去冲个澡。”

直到进了浴室锁上门,炎凉无力地倚着门背,对面就是镜子,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那已经不像她……

洗完澡,吹­干­了头发,炎凉赤着脚回到卧室,蒋彧南已经入睡,炎凉无声地来到他那一侧的床边。

居高临下的审视。人的眼睛有亿像素,却终究是看不透人心……

炎凉坐在床边,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这坚硬的骨骼、皮肤下,那颗心是不是还包裹着一层硬铁?

她的手指缓慢地顺着那壁垒分明的身体向上抚触而去,最后停在这个男人的颈项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只要像这样掐住他的脖子,用力……

在一切都还没有付诸行动之前,这个男人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来。一个手臂的距离,昏暗中也看得见他的戒备。

炎凉的身体比思想快了一步,几乎是凭着本能俯身吻住他。这个男人眼里的戒备被倾涌而来的诧异冲刷的一丝不剩,在自己妻子好无理数、毫无节奏的深吻之下愣了片刻之后,紧随其后的,是他更加凶猛的回应……

……

炎凉躺在那儿,终于是失了力气,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什么也不愿看什么也不愿想,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体上忙碌,火热的吻烙在她的皮肤上,带着被她撩拨起来的、燎原般再难控制的欲望。

他埋首在她胸口,牙齿咬合带来一丝的刺痛,如同一场蝴蝶效应,那丝刺痛迅速渗进皮肤直抵心脏,引发那被深深压抑在最底层的……痛不欲生。

第一声哭声冲出喉咙的那一刻,呆住的不止蒋彧南。

温暖的口腔、凌厉的厮磨离开了她的胸口,炎凉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哭声。

蒋彧南欺身上来,焦急的捧起她的脸,目光闪烁着不确定:“炎凉?”

炎凉悄然格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终究只是抱歉地笑了笑,侧过身去背对他,说:“我困了,睡吧。”

沉默片刻蒋彧南却执意将她扳回,面对面地看着她:“炎凉……”

这么温柔的声音……

这么,美丽的幻象……

炎凉看着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静置的一秒……两秒……

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仿佛压抑了多时,这个女人终于偿还了自己一场淋漓尽致的宣泄。

一床的凌乱。

一室的撕心裂肺。

一个哭得蜷成了一团的她。

谁又能听到,紧紧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他的心,其实也在滴血?

***

远离卧室的客厅里隐隐回荡着近乎是悲鸣的哭声,长久不息。

一只女包放在茶几旁,包中的手机无声地进了数条短信。手机已加密,短信三秒后即被隐藏。

城市另一端的明庭大厦顶楼,路征站在窗边,凌晨的夜空被霓虹映照得如黎明乍现,cbd区的繁华,静静地流淌在清寒的月光中。

路征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发出的那两条短信,俊朗的侧脸被窗外斑驳的光线切割出锋利的棱角。

“炎小姐,你下午找我谈的事,我考虑到刚才。我处理过很多比这更棘手的生意,但这次,我不打算以一贯的商业价值来评估合作可能。”

“不如你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帮你?”

49第49章

炎凉这次突然的情绪崩溃,以父亲的去世为掩护,之后,则是依旧每天早晨起来与丈夫互道早安,依旧在出门前给予彼此甜蜜的早安吻,只不过,表面的新婚燕尔下,藏着的是道貌岸然的两个人。

反收购战则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响——

炎凉并不清楚徐子青是怎样挖到那些商业机密的,但起码这些消息能替她原本毫无章法的应对之路上树了一盏明灯。徐子青带来的消息帮了炎凉很多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现在能够和路征详谈自己的部署了:“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mt用于收购的资金在45-50亿美元之间,我现在要跟他硬碰硬,方法只有两个字:拼钱。短期内我能筹到的资金有限,经过估算之后,大概有7-10亿美元左右的资金缺口,我向你借的这笔钱,可以用我所持有的徐氏股份做担保。”

除此之外,炎凉并没有过多的向路征透露,mt的幕后老板是谁,她更不敢现在就抖搂出来。连这次她约路征见面的地点,都选在了这间相对隐蔽的高尔夫球中心。

这个寒冷但晴朗的早晨,炎凉站在一旁,一边看着路征挥杆,一边井井有条地阐述着,路征猛地一挥杆,高尔夫球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十足的力道向远方飞去。

和高尔夫球那孤注一掷的前进势头不同的是,路征显得有些不确定,又或是有些迟疑,他放下球杆,转头对炎凉说:“昨晚……不对,确切来说是今天凌晨,我发给你的短信你收到了么?”

炎凉心中一“咯噔”,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路征低眉略一思考,失笑道,“你把徐氏的股份拿给我作担保——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说服我帮你的理由?”

炎凉心中默默沉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视他。这个男人的眼神一览无余,分明在提醒炎凉: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可她除了像现在这样装傻充愣,还能做些什么?谁让她早已自认聪明、实则糊涂透顶的把自己给嫁了?如今她就算想要拿自己当筹码来跟面前这个男人做交易,都不能了……

路征仿佛看穿了她的这番心思,不忍逼迫,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些暗示有违于他历来受过的高等教育,总之他很快收回视线,再看向炎凉时,又是那副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样子,替炎凉分析道:“可你要知道,你拼赢了那自然最好,那样既保住了徐氏,又能给对手一记重击,还可以避免对方卷土重来。可是你万一拼输了,结果就不止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你欠我的这些债务,会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炎凉不由得沉默下去。孤注一掷的后果,到底是赢得漂亮,还是输得彻底……确实难以预料。可她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徐氏改朝换代?

不行,绝对不行。

她咬牙不语间,路征眸中似闪过一丝动容,原本虚握着球杆的手都隐隐开始用劲:“徐氏现在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有人要收购,你大可以把公司卖个好价钱,这笔钱足够你去开创自己的事业。”

“徐氏就是我想要做一辈子的事业。”炎凉断定。

对于这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女人,路征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练习场因单独为路征开放,难免显得有些门庭冷落,炎凉心下焦急,见他这样不疾不徐,只能强压下焦急,陪在一旁看他打球,她有求于人,自然要低声下气。球童已经摆好了球,路征重新将注意力从炎凉身上转移,站定,挥杆,又一个漂亮的弧度。炎凉的目光追随着那小小的白球跃起,就在这时候,听见路征说:“可据我所知,你的兴趣是设计高跟鞋,而不是企业管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炎凉却因惊诧而瞬间僵在了原地。

路征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改口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劝你了,三天后来我公司签约。”

炎凉还未来得及从前一个错愕中回过神来,他如此果断的答应,令忽的又陷进另一个错愕的漩涡。

三天……

就算路征有再果决的执行力,三天之后就能签约,炎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毕竟他要说服明庭的董事局,让他们答应投钱——光这一点,肯定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炎凉只得拼力扯回神志,忍着内心一切激动的翻涌,沉声对路征说:“好的,我现在就回去让人起草合同,今晚之前就能把合同发到你那边,你确定了合同没有异议之后,三天后签约。)”

说完一席话,炎凉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时间不等人,见他点头应允,炎凉这就转身离开。路征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走过空旷的练习场,不料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路征都看得到她的犹豫,只见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问了:“我在国外那段不务正业的历史,连我妈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路征笑了笑:“这应该算是私人问题吧?我是不是可以选择不回答?”

这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在穿堂的微风下,带着一丝令炎凉不解的情愫。

***

炎凉带着满心的不解离开高尔夫球中心,同一时间里,徐子青却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我已经把欠你们的钱还上了,为什么我抵押在你们这儿的股份还不能解冻?”

“这……”

徐子青嚯的站起,已无心与对方理论:“叫stive郭过来,我的事情都是他在帮我办,流程他最清楚。”

对方颇为尴尬地站起:“您先等等,我请郭总过来。”

见对方迅速地消失在门边,徐子青只能无力地坐回去,直到片刻后,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徐子青听见动静,静敏地回过头去:“stive……”

她的声音狠狠地被震惊所掐断——

推门进来的,不是stive郭。

而是江世军。

***

徐子青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笑容虚浮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江世军微笑地看着她,慢慢踱步而来,悠悠然伸手将徐子青按回座椅中,拨开遮挡在她惊恐双眼前的一缕碎发,动作亲昵,却令徐子青瞬间连肩膀都僵住。

“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江世军柔声问。

徐子青被钉在了座椅上似的,身体、脑子都有片刻的无法反应,听他继续道:“有这么一个蠢女人,前段时间以为从别人那里探听到了内幕消息,能够在股票投资上大赚一笔,结果呢,却是栽了个大跟头,大量投资被套牢,其中还包括她挪用的公款,一个做了她一辈子走狗的男人为她掩盖了这件事,她也算幸运,在最后期限内,拿自己所持有的徐氏股票做担保,借了债解了套,把公款也还上了。”

“……”

“为什么说这个女人蠢呢?那是因为挪用公款、内线交易……她犯了这些罪,还天真的以为能掩人耳目。实际上,早被人抓住了把柄!”

徐子青被人掐住喉咙般无法成言,嘴­唇­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再强大的内心,也要在这个男人节节进逼之下溃败。江世军却还是那样微笑,温柔地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当然,她被发现的,还有这个——”

话音刚落,江世军便是嚯的脸­色­一凛,劈手就把一样东西甩到了徐子青面前。

徐子青低下头去定睛一看,几乎在同一秒间已惶恐的瞪直了眼——

被甩在她面前的,是她偷偷装在江世军车上的窃听器……

***

相对于她无以复加的震惊,江世军的面目却是一瞬几变,最终定格在一个微微皱眉的表情,就仿佛他是一个受到了欺骗的受害者那般无辜:“你那么想知道真相,大可以光明正大来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你误会了,我……”

在高超的说谎技巧,也抵不过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危险——即便他的动作依旧十分优雅。江世军扯过旁边那张椅子,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慵懒的入座,真就要把一切都娓娓道来似的:“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

“你应该查到了,‘雅颜’这个产品就是宋锦鹏以他妻子、也就是彧南的妈妈廖雅颜的名字命名的吧?”

蒋……彧……南……徐子青心中默默复述着这个名字,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寒。

“世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徐子青想要试着笑出来,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到微笑的弧度。

这个女人原形毕露的扯着谎,仿佛受她的影响,江世军的微笑也彻底的隐去了:“可你应该还不知道,廖雅颜……”

江世军深深的吸了口气,几乎是那瞬间,语气忽变得低柔,缓慢揭开一个疼痛、但依旧令他甘之如饴的过去:“……也是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江世军将这个年轻女人现在的这副模样,解读成了对他这番表白的震惊,故而珍重地重申一遍:“是的,一辈子。”

“……”

“当年的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觉得宋锦鹏才是那个能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可是我的退出换来的,却是……”徐子青以为这是个从来没有悲伤情绪的男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是语带哽咽,闭着眼睛,任由悲伤流淌,“……她的病逝。”

“……”

“宋锦鹏那么正直的一个人,要不是为了救人,也不会把雅颜的配方卖给外国人,本来他得到的钱足够支付移植的费用,可徐晋夫不仅独吞了雅颜的配方,还把宋锦鹏给告了……”

话到此处,江世军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徐子青,眼中弥漫着蚀骨的恨意。揭开往事的疮疤能有多疼,他就有多恨——

“不是因为徐晋夫的自私,雅颜就不会死。”

徐子青赶忙低着头,徒劳的想要把慌乱全隐藏在发丝下,却已是于事无补,江世军真就再无隐瞒,大大方方继续道:“我们布局了那么多年,眼看就要收网,可惜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彧南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心软了。”

这是多么的可笑,江世军光是想到这一点,便频频失笑着摇头:“他觉得既然徐晋夫已经死了,那就是一命换一命、恩怨两清——只要他瞒得住你妹妹一辈子。”

“……”

“可那怎么可能?要知道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他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下不了狠手,我不怪他,毕竟雅颜死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甚至还没有什么仇恨的概念,可我不一样,雅颜下葬的那天,雨下得有多大,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江世军的声音是低沉的,却也是咬牙切齿的,徐子青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出于自保的本能,徐子青嚯的起身要走,可刚往门边迈了半步,就被他后续的话无形地捆住了双脚似的,再难前行——

“在亲眼看到你们徐家倾家荡产的那一幕出现之前,我是不会收手的。”

50第50章

被压制到了极点,往往意味着不顾一切的反击——

徐子青便是如此,被人这样逼到了生死边缘,一切惊恐早已烟消云散,困兽犹斗的气势直冲头顶,令她再也不急着仓惶逃离,而是猛地回头,嘲讽的看向江世军:“谢谢江总告诉我这些,比我用窃听器听到的信息有用多了。”

徐子青说着已拿出包中的手机,当着江世军的面作势要拨号:“相信我妹妹听到这些消息后会比我还要感激江总。到时候徐氏成功击退了敌人,我们等于欠了江总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惜她的这番话并没有击碎面前这个男人的自信,他仿佛对她的这番话没有半分忌惮,徐子青想要解读他嘴角那抹有恃无恐的微笑,可惜一头雾水,她警惕地上下扫了眼江世军,继而失笑:“这是公众地方,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灭口?”

江世军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那儿,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他的这番表情令徐子青皱眉的同时,江世军悠悠地说:“内线交易、挪用公款……你觉得我把这些罪证交给警方之后,你会做几年牢?”

徐子青拨号码的手指刹那间僵住。

“还有,你不会真以为我用来收购徐氏的资金只有45-50亿吧?”

仿佛被利器瞬间刺中要害,徐子青的双眸嚯地圆睁,满眼的不可思议。

那不可置信的样子,那如受惊小动物似的惶恐地闪烁着的瞳孔……江世军极其享受地一一审视过后,又说:“我早就发现了你的窃听器,你觉得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揭穿?我放给你的那些假消息,能够一步一步地引诱你妹妹赌上一切资本去翻盘,只可惜这会是个无底洞,只要你妹妹一天不放弃,那么不久之后她就会失去徐氏,并且债台高筑。”

“……”

“无论你们做什么去挽回,结局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江世军的语气刻意一顿,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了令他十分满意的濒死般的表情后,才慢条斯理地落下最后一记重击,“——破产。”

***

所有的反击都被这个强大的敌人的三言两语给攻破。

周围突然安静极了。

徐子青许久之后才彻底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已不是惊恐,而是一片绝望——比起害怕,绝望才是最可怕的。

这个时候,江世军终于站了起来,踱着步子走到徐子青身旁:“要知道你爸爸已经把徐氏交给了炎凉,这里面根本没你什么事,如果不是你硬要Сhā手进来,我其实是可以放你一马的。”

江世军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看着这个年轻女人的脸,最终抬起手来,怜爱地抚了抚她僵硬的侧脸。随即而起的劝慰的笑容,比他的这番动作更加虚伪:“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妹妹,她就算倾家荡产也会继续守着徐氏。你呢?难道也愿意陪着她倾家荡产?”

“……”

“你妈妈可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小老婆,才好不容易替你、替她自己争得了那么点遗产。”

徐子青心中某根弦顿时被残忍的拨动,她机械地转头看他,一片空白的眼睛里,悠悠地滋生出了一道正中下怀的光,这自然没能逃过江世军的眼睛。此刻的江世军,就像个劝人向善的过来人,拍一拍徐子青的肩:“你虽然愚蠢,但是你起码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自私。你大可以把我告诉你的这些转告炎凉,只要你不怕坐牢出来之后,你会变得一贫如洗。”

“……”

“要是我是你,我就拿着我得到的这些遗产,到国外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不趟这淌浑水。”

语毕,幕落,江世军收起那一脸的劝慰,也收回了放在徐子青肩膀上的手,带着满心满眼的冷然离开。留徐子青一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面上毫无表情,心中那根弦却是直到许久之后,才重新恢复平静。

徐子青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那一串没来得及拨全的号码,摇摇头,似乎想要挥去某种可怕的想法。她继续拨号,动作却是一点一点缓慢下去,直到最后,彻底停下。

明明是安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的办公室,徐子青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回荡:

你大可以把我告诉你的这些转告炎凉,只要你不怕坐牢出来之后,你会变得一贫如洗……

一贫……

如洗……

***

三天后。

炎凉起了个大早。

这段时间都是蒋彧南负责做早餐,这一天炎凉却破天荒的打算勤快一回。

蒋彧南则是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噩梦之后,从梦境中惊醒。相同的梦在这段时间里频频上演,以至于蒋彧南也早有准备,猛地睁开的眼睛的同时,已成功的令自己的神智从梦境中抽离。

只可惜在看到见空无一人的床边时,不起然地又堕入某种惶恐。

空落的床,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这一幕,和噩梦的开头何其相似……

就在这时候,门边突然出现一抹身影。蒋彧南循声看去。目光是半秒的板滞,半秒后,已将一切粉饰:“起这么早?”

他笑问。

炎凉也是回以一丝甜笑:“快起来,再煎个蛋早餐就算完成了。”

蒋彧南有点不置信,可见她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只得已最快速度洗漱完毕、来到饭厅。果然有一桌卖相不怎么样、但看了却让他食指大动的早餐。

见他站在餐桌边一动不动,炎凉踮起脚尖自后搂住他的脖子:“愣着­干­嘛?”

蒋彧南那复杂隐忍的目光在扭过头去回视自己妻子的那一刻,已经被一派的轻松惬意所替代:“如果我说,这是我十多年来头一次吃到别人为我做的早餐,你是不是能允许我不忍心把它们吃了?”

炎凉眸光一怔。

但很快她就带着埋怨地笑开:“谁信?堂堂蒋彧南,多得是女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怕我做的难吃,还找这么个理由。”

说着已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把他按坐进餐椅里:“我现在命令你,全部吃光。”

蒋彧南也没再解释,她手又环上他的脖颈,半趴在他身上,等着他吃第一口后发表些意见。蒋彧南却只是笑着,切了片培根,回身送到她嘴边:“你今天还回徐家大宅陪你妈妈?”

“是啊。”炎凉面带担忧,“我妈妈最近心情不好,身体似乎也比以前差了。我想多陪陪她。”

***

说完此话的半小时后,炎凉坐上了前往明庭集团的车。

51第51章

除了原定的合同之外,双方还签署了保密条款,资金到位之后,他增持徐氏股票的进度也将随之加快,徐子青交给她的中小股东名单,她也要加快步伐、逐个攻破了——

炎凉还没走出会议室,已经在心里默默部署,可就在助理替她拉开会议室的门、炎凉大步朝外走时,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叫住她:“炎小姐。”

炎凉闻言回头,正瞧见路征从主席位上站起。

路征没继续说下去,倒是路征的秘书做了传声筒:“炎小姐请留步,我们路总想与您谈谈。”

炎凉点点头,吩咐自己的助理:“先去停车场等我。”

助理领命离开,路征的秘书也随后出去,顺手带上门。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这俩人。

路征伸手示意了一下他旁边的座椅,炎凉也配合的坐了过去。

“刚才有外人在场,有些话我不方便问。”

炎凉立即正襟危坐起来。路征似乎也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才继续道:“我们现在合同都已经签了,你是不是能够卸下心房,告诉我mt的幕后老板是谁?”

炎凉当即被问得一噎。

在他审慎的目光下,炎凉犹豫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终究是仰起头来朝路征抱歉一笑:“有了明庭的资金介入,我的反收购行动也隐藏不了多久,到时候mt的幕后老板肯定会坐不住,被逼的主动现身。”

路征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很不信任我。”

炎凉以为他会继续追问,可路大少似乎并无意于此,转念即说:“那……这个周末晚上我想约你吃饭,你总能赏脸了吧?”

这似乎是一个交换条件,他可以不追问,但她必须答应这个晚餐邀约。

炎凉没有过多犹豫,很快点头答应下来。约好了时间和餐厅之后,炎凉当即道别离开。她没有工夫再耽搁,离开明庭大楼之后,直接驱车赶往徐家大宅——

几位被江世军列入游说名单的股东今天要去探望她母亲。

想来也是讽刺,她堂堂徐家二小姐想要约见股东,还得这么偷偷摸摸,还得借着丧父的名头。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稳住了大股东们,按照徐子青提供的消息,江世军已经被迫把目标转向中小股东,只要她这次抢先一步获得半数以上小股东的支持,她就能就此止住颓势。

她回购市场上流通股的行为会抬高股价,股价涨到一定程度肯定会引起江世军的注意,到那时,某些人的真面目估计就再也藏不住了。

***

炎凉的车子驶进徐宅的大门,正朝车库方向而去,炎凉余光瞥见前方停着的那辆颇为熟悉的轿车,惊得猛地刹住了车——

那辆明明是,蒋彧南的车。

炎凉不得不降下车窗探出头去仔细看,那确实是蒋彧南的车。

她坐在自己的车子里思来想去,心尖越悬越高,她现在不敢贸然进家门,只好先拨打家里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耳机里响起梁姨的声音:“二小姐?”

知道反收购行动的,目前只有炎凉和她的几位得力属下、刘秘书、炎母以及徐子青,连梁姨都被蒙在鼓里,炎凉目光紧盯停在前头不远处的那辆车,面对梁姨,却只是问:“蒋彧南来看我妈了?”

“是啊,蒋先生说是来和太太谈些事情。不过事情好像已经谈完了,蒋先生刚……”

梁姨的话还没说完,炎凉耳边突然传来敲车窗的声音。

炎凉一惊。偏头看向车窗,蒋彧南就站在她的车边。

同一时间,耳机里传来梁姨的后半句话:“……蒋先生刚离开,估计还没走远。”

炎凉没来得及给梁姨任何回应,已经本能的挂了电话,降下车窗。

在缓慢下降着的玻璃上,炎凉看到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粉饰好表情的,当车窗全部降下,她已经是一副惊喜的模样:“你怎么在这儿?”

蒋彧南的目光有些莫名,在她脸上逡巡了一轮之后才接话:“我来和你母亲谈一下我们对外宣布婚讯的事。”

炎凉的脸­色­隐隐的僵住。

这个历来能读懂人心的男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这番反常的反应,只继续道:“我们领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对外宣布婚讯,我想……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炎凉沉默了许久,完全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面前的他。思来想去最终只能问:“我妈怎么说?”

“她尊重我们的意见。”

炎凉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实则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只有满心的慌乱,蒋彧南看看她,又抬腕看看表,“你先进去吧,我晚上来接你。”

说着便俯身而来。

蒋彧南的手臂伸进车厢,微托起炎凉的后颈,炎凉被迫仰头的同时,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他随后直起身体,道别后就要朝自己的车走去,

可没走几步,蒋彧南就又停下了。炎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刚撤下那伪装的笑容,就看到蒋彧南回过头来看向自己。

炎凉短暂地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笑问:“怎么了?”

”突然想起某件事,“蒋彧南只是淡淡地说,“我来这儿的时候碰见徐子青了。她妈妈最近身体很不好,似乎是旧疾复发,徐子青这段时间要陪她妈出国治疗,来向你们道别。”

“哦……”

终于,炎凉目送着他坐进前方的车里,继而驾车离开。

炎凉手肘搁在窗棱上,透过倒后镜,看着他的那辆车越行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徐宅的大门外。

婚讯……

一想到这两个字,除了满腔自嘲,炎凉什么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

什么时候对外宣布婚讯才最合时宜?

在炎凉有模有样地扮演着正在为此事发愁的节骨眼上,万恶的媒体已经悄无声息地替她踢爆了一切……

这一天早晨,炎凉照旧和蒋彧南一起出门,迎接他们的,不仅是这个冬天以来最好的一个阳光天气。

记者们手上的闪光灯可比阳光要刺眼百倍。

刚走出公寓楼的炎凉完全没有料到迎接自己的是这么大的阵仗,当即瞪大了眼。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有记者闹嚷开来:“炎小姐……不对,应该说是蒋太太……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一个站在稍后方记者要把长柄话筒强行塞过来,差点撞到炎凉,紧要关头,一双手及时地扣住炎凉的额角,按低了她的头,炎凉这才幸免被撞——

而蒋彧南所作的这一系列保护她的动作,不仅没逃过记者们敏锐的目光,也没逃过那此起彼伏闪着闪光灯的相机:

“难怪我们之前在你的单身公寓外守了那么久都一直没看见你,原来你早就已经搬来和你丈夫同住……”

“为什么结婚了却要秘而不宣?”

“听说是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泄露了消息,你们会不会控告她呢?”

炎凉低着头,想要在眼前无数双记者的鞋子中找到哪怕一丝缝隙,以便自己突围出去,可有这么多记者堵在门口,她想要前进半步都是奢望。

因她低着头,错过了许多,但是仍旧能感受到蒋彧南一直护着她,沉默但强势地替她开路,一直按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终于将她领进了车厢里,炎凉这才抬起头来。正巧看见还站在车外头的蒋彧南猛地关上门。

蒋彧南则很快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将一众记者甩到了后头。

“没事吧?”

他一边看着前边路况一边问。

炎凉一直在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些记者,听他这么问,才收回目光,摇摇头。为了平复情绪,炎凉下意识地扭开车载广播。

广播里,dj那带着兴奋也带着调侃地声音一针针的刺进炎凉的耳朵:“这可真是爆炸­性­新闻啊,徐家的二小姐前段时间才和路征传过绯闻,谁能想到女方其实早就结婚了……”

炎凉烦躁极了,伸手就要关掉广播,蒋彧南却先她一步,狠狠的伸手按掉。炎凉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只看见蒋彧南的目光短暂的陷入­阴­霾之中,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继续淡然地看着前路。

***

经记者们这么一闹,炎凉想不公布婚讯都不行了。

但在此之前,她最需要担心的,似乎不是外界对她的看法,而是这个周末她还要赴路征的约。

因为她,路征俨然成了众人的笑柄……某种程度上来说,路征是她的恩人,炎凉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向他道歉。

直到周末下午,她还没有接到路征的电话。这顿晚餐注定是要取消了,原本约好的晚餐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炎凉一直坐在婚纱店中,看着梁姨不知从哪儿拿来的婚纱册子。

“二小姐,就算暂时不办婚礼,也得先把结婚照拍了吧。把结婚照送到媒体那里,暂时堵住他们的嘴也好。”

炎凉心下烦躁,扶着额头一声不吭,梁姨以为她不想拿主意,又说:“蒋先生待会儿就过来了,你拿不定主意的话,等他过来挑也一样。”

就在梁姨暂时离开炎凉身边、去向店员要更多的婚纱册子时,炎凉的手机响了。

走着神的炎凉一惊,从包中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又是一愣。

她犹豫着接起。

对方不说话。

她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你迟到了……”

电话那头的路征带着一丝笑意说。

***

梁姨欢欢喜喜的抱着一大摞婚纱册子回来时,正看见炎凉夺门而出的身影。

“二小姐!?”

梁姨诧异的惊呼没有换回炎凉片刻的回头。

炎凉赶到之前与路征约定好的餐厅时,餐厅已经打烊,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餐厅最里面的那一桌——

一盏孤灯,一张椅子,一个独斟独饮的路征。他的背影被灯光拉得纤长,几乎让这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显得脆弱了……

炎凉默默走近,即便心里犹豫万分,脚下却没有多少迟疑。

走到了桌边,炎凉听清了站在路征另一边的服务员在说些什么:“路总,已经开好楼下的房间了,1619,我领您过去?”

原本低垂着目光的路征这时候抬起头来。并非因为听见了服务员的话,而是感觉到……

她来了。

路征只是看着她。只是这样而已,就已经让炎凉无所遁形。

路征却没对她说半个字,悠然地站起,理了理西装领口,径直朝餐厅门口走去。

炎凉看着他有些不稳地步伐,拿走服务生放在桌上地房卡,解释了一句:“我送你们路总过去吧。”之后就朝路征快步跟了上去。

***

这个男人明明已醉得不轻,却不需人搀扶,炎凉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直到路征停在了1619号房门口。

他抬头看了看房门上的号牌,要伸手握住门把手时,身体一晃,差点趔趄了一步,炎凉赶紧伸手扶他。

路征这才终于正眼瞧她。

“我……”

炎凉刚说一个字就被他制止。

“真可惜……”路征的食指点在她的­唇­上,笑着说。

“……”

“我晚了一步……”

他是真的在微笑,可他越是这样,炎凉越是难以自控地紧咬着嘴­唇­,快要被歉意所吞没。

路征的食指离开她的­唇­,脸却一点一点的靠她更近,仿佛要在醉意朦胧之中看清她。最终却是心念一动,缓缓地吻了上去……

***

那个女人,始终僵立在那儿。

紧挨着1619号房的1620号房,无声的关上了门。

蒋彧南靠在门背上,脸上没有表情。

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后,蒋彧南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对方不说话。

蒋彧南冷冷的,没有一点表情的问:“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

***

“……”

“……”

终于,电话那头的江世军轻声的笑了开来:“你那么聪明,不可能没发现一点异样。”

蒋彧南那原本锐利如刀的目光,似乎因被对方戳破了心思,而猛地一滞。

江世军的声音还再继续:“我不想你继续自欺欺人下去。我让你亲眼看看这个女人为对付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事,帮助你想清楚,她值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52第52章

1619号房门外。

漫长的静置过后——

直到最终,路征也没能等到她的回应,他终是抬起头来,一双醉眼,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因而他只是微微一笑:“是我越距了,对不起,蒋太太。”

对不起……

蒋太太……

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的形态、样貌,无一不透着淡淡的寂寥,炎凉那垂在腿侧的拳头缓缓的松开,挣扎着、犹豫着抬起手来,像是要伸手替他抚平那挥之不去的落寞。

可就在指尖快要触碰上他脸颊的那一刻,她却硬生生的收回了手。

最终,炎凉只是轻轻的推开了他的肩,报以一笑:“路总,您醉了,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搅您了,再见。”

她的笑,是疏离的,拉清界限的,路征自然是看懂了,他终是不忍勉强,天生的优越感所造就的超乎常人的自尊心与自制力,也不允许他勉强,因而只犹豫了片刻,便配合的退后了一步。

可即使是再深切的自制力,也敌不过亲眼看着她转身、一步一步、没有半点犹豫的离开时,那快要淹没他的、痛彻心扉的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路征才回过神来,偏头看那空空荡荡的走廊。这一幕现实把最后一点奢望残忍打破,路征开门进屋。关上门,任一室的黑暗将他吞没。

关门的余声在走廊上短暂的回响,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一地的幽静之中,1620号房门无声的打开,房里走出的那个男人,沉着眸看一眼隔壁套房紧闭的门扉。

她终究还是做成了……

蒋彧南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调头,直到踏进电梯,光可鉴人的电梯壁上映照着的,也是一张毫无波澜起伏的脸。

直到电梯里响起他的手机铃声。

蒋彧南低眉看一眼屏幕,接起。听筒里传来梁姨的声音:“蒋先生,二小姐临时有急事离开了一会儿,你小心开车,不用太急着赶过来。”

“好的。”

蒋彧南说完即挂断,周围再度陷入一片无声。可电梯重新安静了不过三秒,就猛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手机被它的主人决绝地砸向电梯壁,顷刻间四分五裂。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蒋彧南踏在四散崩落的手机零件上,面无表情地走出电梯门。

***

这是炎凉有生以来第二次在这个城市游荡。

第一次似乎是她过十岁生日那一年,她要跟同学朋友在外过生日,被母亲断然拒绝,说是一家人在家为她庆生,可惜那晚徐子青谎称生病入院,所有人都急切地赶往医院,只留她一人在家,怨怒交加,一气之下便拎着足足有她半人高的蛋糕盒离家出走,在外头游荡。最终,她累得走不动了,跌倒在地的同时,蛋糕也没能幸免。

那时,寒夜中藏在角落纸箱中的猫咪,颤颤巍巍地走到跌倒的炎凉面前,怯怯地看一眼眼眶含泪却执意不肯让眼泪流下的她,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舔舐掉地上的­奶­油。

这一次,迎接她的,却不再是流浪小动物那警惕中透着可怜兮兮的目光——

炎凉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客厅里立即传来她所熟悉的声音:“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房里一盏灯都没开,炎凉在黑暗中辨识了许久,才寻找到声音的源头。

“周程那里出了点事,”她对坐在沙发里的蒋彧南说,黑暗中无须再伪装出抱歉的笑,“我过去处理下。”

听动静,他像是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穿着皮鞋不疾不徐地朝玄关处的她走来:“怎么电话也关机?”

蒋彧南站定在她面前,可她只看得见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熠熠生辉的眼睛,这令她愣了愣才记起要从包里拿出手机捣鼓片刻:“你打我电话了?我怎么没收到?”

继而了然的举起手机示意他看:“没电了,难怪……”

炎凉依稀看见他笑了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因这微笑,显得柔和许多:“没事,反正我去婚纱店挑过了,也没有看到中意的。你有没有喜欢的婚纱设计师?我让人和设计师约时间订做。”

炎凉隐隐松了口气,弯身换拖鞋,才看见他脚上的皮鞋,不由疑惑的抬头:“你也刚回来?鞋都没换。”

蒋彧南这才意识到,只说:“刚才一直在想事情,忘了……”

说完便微微朝炎凉倾身过来,似要拿她身后鞋架上的脱鞋,可下一秒,他却弯臂搂住了她的后腰,作势要吻她。

此举惊得炎凉下意识退后一步,但转瞬之间又被他搂回,密实的吻略显凌乱地点在她的­唇­角,下巴,脖颈,在她下意识的后仰间几乎快要向下游弋至锁骨。炎凉不得不用力推开他的肩制止:“早点睡吧,明天周一,还要例行召开董事会。”

蒋彧南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便重新埋头,像是要继续掠夺,可转瞬间他又停住了。这回,蒋彧南是彻底撒了手,毫无温度的吻印在炎凉的眉心:“那赶紧睡吧。”

说着便自顾自地坐在了玄关前的矮凳上换鞋。

炎凉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有某种情绪堵在嗓子眼里,如鲠在喉,她闭一闭眼,终是忍住了,俯身在他头顶上吻了一下,淡淡地说:“你也早点睡,晚安。”

***

翌日,周一,例行董事会。

除两名董事告假外,其余董事都准时出席,徐晋夫死后,董事长席位一直是由炎凉母亲暂代,实际上的最高职权已经落到炎凉手中。这些世伯们,炎凉算是十分了解了,相对于千篇一律的、持续糟糕着的各式报表,显然长辈们更关心炎凉的私事,会议时间还没到,无一不是在问:“世侄女,怎么结婚了都不通知下我们这些长辈?”

“这可是件大喜事啊,怎么,还不好意思说呢?”

“如果不是今天来公司看见楼下那么多记者,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时候摆喜宴?”

“蒋彧南的个人能力我是很欣赏的,做徐家的女婿我觉得还是很称头的,虽然比路家那位……”

“老彭,说什么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老糊涂了,蒋总做徐家女婿绝对是十分称头,绝对的……”

炎凉一个一个敷衍过去,有些疲于应付,好在很快会议就开始了,为了缩减投入,尽快让资金回笼,secret暂缓在北美扩张的脚步,雅颜的药妆子品牌的项目资金也相应的削减,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通过裁员来­精­简开支——这些都需要董事们全体表决同意后才能正式施行。

这次的例会,炎凉自然又重提了裁员这一建议。

相信此次谈及的这些问题,此时此刻就已经传到了蒋彧南耳里,这层窗户纸迟早是要捅破的,只是炎凉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况且敌人跑到明处来,对她或许更有利。

她的现有资金,以及从路征那儿得来的资本已投入运作,缩减投入后回笼的大部分资金则会被用来增持股票,只要熬过这次的劫数,一切就会雨过天晴,抓紧时间部署一切,则是她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

“这次的裁员会从国外的分公司开始……”

炎凉刚说到此处,就被会议室外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

似乎是保安的声音:“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炎凉当即一皱眉,眼神扫一扫一旁的助理:“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助理点了点头之后就小跑着朝门边而去,可就在助理的手刚碰着门把手时,门却从外头被人推开。

门毫无征兆的被大力推开,门背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助理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门外的保安的声音也越发清晰的传进正在开会的所有人的耳中:“您真的不能进去!”

踏在保安的阻止声中走进来的,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男人,炎凉只看了一眼,整张脸瞬间就僵了。

坐在正对门边的席位上的朱董事已经嚯地站了起来:“江世军?”

***

在朱董事的惊诧声中炎凉醒过神来,戒备的站起来,冷冷一笑:“江总,这儿似乎不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

相对于她的怒气冲冲,江世军却是笑得肆无忌惮,门外的保安想要进来,当即被江世军带来的保镖拦下。

两名保镖堵在外头,会议室的门随后被从外头带上。

看着江世军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炎凉狠狠按下手边的电话机内线,命令道:“安保部都是­干­什么吃的?调人来第一会议……”

话未说完听筒里竟传来忙音,炎凉疑惑地皱眉看去,只见江世军伸手按在了话机的Сhā簧上,替她挂了电话。

“我怎么没有资格来这儿?”江世军边说边绕过炎凉,随手拖过近旁那个空着的座椅,抬头,看着炎凉,满眼挑衅,“我现在已经是徐氏的第二大股东了,徐小姐,你不可能还不知道吧?”

***

因他此话而僵住的,绝不止炎凉——

董事会的画面全程被切换到总裁办公室的电子屏幕上,拿着遥控坐在办公桌后的蒋彧南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的李秘书却是嚯地僵住了脸。

见蒋彧南表情丝毫不变,李秘书满心疑惑都写在了眼角眉梢:“蒋总,您之前不是吩咐过暂时不摊牌么?江总这么做岂不是……”

蒋彧南摆摆手,禁止他再说下去。

李秘书只得缄口不语,蒋彧南则安坐在座椅中,拿着遥控,目光复杂的看着电子画面中、那个女人隐忍不发的脸。

落地窗外,原本晴好的早晨,早已变天……

53第53章

气氛冻结的第一会议室。

江世军一席话正中靶心,股东们无一不面面相觑,凝重的面­色­配着满眼的疑惑。

而炎凉那似乎被人钉在了原地的模样落在诸位长辈眼里,自然有长辈看不过去要站起来替她出头了:“江兄,你这笑话可一点儿也不好笑,我们正在开会,请你出去。”

江世军坐在那儿,挑衅的扫视一眼对面的董事们,之后随意的把手一扬,原本守在门边的江世军的助理立刻意会,径直拉开门。

所有人都因他们的这一举动而望向门边,一个年轻男人就这样踏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了进来——门外的保安被江世军的保镖压制着,丝毫起不到阻止作用。

年轻男人最终停在了江世军身旁,对着江世军恭敬地一颔首,之后才抬眸看向徐氏的这帮掌权者,自我介绍道:“各位早上好,我是执行了这次收购案的mt代表,受雇于……江先生。”

一语中的,全场哗然。

mt的代表不疾不徐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股权证明,诸位可以过目。”

对于mt的恶意收购一事,董事会成员早已知晓,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主脑竟是和他们敌对了近20年的丽铂。所有人惊疑的目光统统投向炎凉,以至于她在那一瞬间如有重负,几乎快要站不稳,幸而在止不住地向后趔趄的同时,她狠狠地抓住了座椅扶手,这才险险稳住身体,进而稳住思绪。

她抚了抚头发,声音还算平静:“不好意思江总,你应该知道,按照法律规定,董事会成员是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的,就算你现在已贵为徐氏的第二大股东,但是只要你一天没被选入董事会,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对于这个年轻女人的处变不惊,江世军颇为讶异地抬了抬一边眉毛,带点警惕意味地看着她。炎凉此话一完,便再不屑多看他半眼,而是调转目光看向诸位股东,嘴角勾起一个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各位世伯,因为有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会议没法继续下去了,我现在提前宣布散会,各位没有意见吧?”

董事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炎凉重新拿起电话机,拨通安保部,电话接通了——

“派一队保安到第一会议室来,立刻。顺便替我”

炎凉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地吩咐对方,目光却是冷冷地剜在江世军身上。

江世军的助理还站在门边,见董事们纷纷起身朝门边走去,又听到炎凉语速和缓但威吓意味明显的一席话,忐忑之下不由得带着征询的目光看向江世军。

在江世军的默许下,助理不得不打开会议室的门,示意保镖让路。

最终会议室里只剩下江世军和炎凉,炎凉作势低头收拾着自己手边的文件,实则内心早已警鸣如骨,无比清晰的听着江世军起身,并朝她走来——

炎凉的动作僵住,却依旧没有抬头。

­阴­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徐氏下一次的股东大会就在下个月1号,距今还有……6天又14小时,我倒要看看,猎物在临死之前是如何做着最后的挣扎的……”

江世军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终于消失在了会议室门外。

在还她一个清净的同时,却顿时抽走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炎凉顷刻间跌坐进座椅中,脸­色­惨白。

炎凉的助理站在门外,十分担忧地看着主席座上那低着头扶着额许久、纹丝不动的纤弱身影,犹豫良久,终是没有上前打扰,只静静地替炎凉关上门。

炎凉没注意听这道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它什么时候再度被人推开的,她也没有在意,直到传来阵阵脚步声——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男式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却听得炎凉心口某一处狠狠地痛了起来,越是疼痛,她越是不想抬起头来。直到一个坚实的臂弯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肩。

那个人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环住她,她头颈的位置,正好可以依偎进。炎凉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曾几何时,这确实是她赖以生存的依靠,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只不过今时今日——

炎凉很想哭,实际上却只是微微一笑:“蒋总,大仇即将得报,个中滋味是不是很好?”

那个臂膀瞬间僵硬……

***

“你说什么?”

这是她熟悉的、平静中带着威严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炎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熟悉的脸,何止是熟悉,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凛冽的目光、菲薄的­唇­、倨傲的下巴……可是,其实,她从来就不曾认识过真正的他,“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我累了……”

***

丽铂集团收购徐氏一事,不需半天就传遍了业界,徐氏颜面扫地已是情理之中,多少人笑称江总这是在欺负孤儿寡母,实际上不过是在对徐家如今的惨状极尽调侃之能事,顺便对这老狐狸钦佩一番。

炎凉当晚搬离新居,因为有文件要带走,炎凉不止出动了搬家公司,还得自己亲自去把部分文件搬走。

去搬东西之前,炎凉抽空和母亲吃了顿晚餐。

炎凉尤其的大快朵颐,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不让自己垮掉的唯一方式,炎母却是滴水未进,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拿了又放,终究是懊恼万分地对炎凉说:“如果当时你选的是路征……”

炎凉拿筷子的手只是微微一顿,之后却是没听见似的,继续低头吃着,不哭不笑,不声不响。

晚餐结束之后炎凉送母亲上了周叔的车,自己单独驾车前往蒋彧南的公寓。

大门大敞着,炎凉都不需钥匙就进了门,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走进玄关之后,迎接她的,除了走进走出的搬家公司员工,还有那么一个人:

他静静地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抽着烟,和昨晚一样,穿着皮鞋,西装笔挺,像是一个正等着妻子下班的男人,一身的疲惫与落拓;又像是一个破产的投资者,任由陌生人把这个家搬空,自己则是从始至终的低着头,吸着烟,无动于衷。

他的手边并没有烟灰缸,烟灰直接落在地板上。

他的鞋边,早已是一地摁熄了的烟蒂。

炎凉不知道自己要用哪种情绪去面对这一幕。仿佛在这一刻,忙进忙出的人们都失了踪迹,偌大一个家,只剩下站在门边的她,坐在那儿的他,以及彼此之间、弥补了一切的空白的缭绕烟雾。

可嘈杂的搬家声终是打破了这一切,也把炎凉无情地扯回了现实。这里没有家,有的,只是险恶用心。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太真实就刻薄了,太清晰就是残酷了,炎凉终究是无视了这一切,快步穿过客厅和长廊来到书房,打包好了文件之后只想着尽快离开,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在抱着纸箱穿过客厅时,一抹平静的嗓音攫住了她的脚步:“我什么时候会收到你要求离婚的律师信?”

***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指间夹着刚点上不久的另一只烟。

话音幽幽落下的同时,抬眸看向她,黑­色­的瞳孔里包裹着教人多少难以分辨的情绪?

炎凉偏过头去回视他。多么美好的假象,他目光中的惊痛,浓重到许久都挥之不去,仿佛在告诉这个残忍的世界,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能拨动一颗冰冷的心、唯一能带给他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的那个部分,即将被彻底割除——

炎凉只是稍微阖了阖眼的工夫,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摒除了彼此之间那些正制造着恋恋不舍的假象的烟雾,用眼睛、用心去记住这个男人真实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她什么叫人心险恶。

“我为什么要离婚?”她目光通红地笑起来,“江世军总有一天会把徐氏的股份交给你,只要我一天还是你的蒋太太,你的婚后财产就有我的份。”

说完,冷下脸来,决绝地离开。

54第54章

炎凉正式向董事局提出解聘徐氏现任ceo蒋彧南的要求。谁也没料到前不久才传出了婚讯的两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撕破了脸,个中原因,两位当事人讳莫如深,董事们雾里看花,媒体则一贯的添油加醋。

这也意味着次月一号召开的股东大会,将有两项最重要的事项需要全体股东表决:江世军的董事会席位问题,以及蒋彧南的去留问题。

蒋彧南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索­性­连公司都不来了,虽再也没跟他打过照面,炎凉却每每能从媒体上得知他的消息:上哪儿用了餐,去哪儿打了网球,又和谁玩了几把桥牌……这个男人,度假一般的逍遥。

她却是连轴转地筹备着这一次的恶战,只要撑过下个月的股东大会,江世军进入董事局的计划破灭,徐氏就不会易主……

只是炎凉不理解,她这样忙碌,对手却一直按兵不动,她几乎倾尽所有家财,增持了不少徐氏股票,以确保无论如何徐家的第一大股东的地位不受动摇。

直到距离股东大会还有一周时间,这一天一大早,忙了一个通宵的炎凉刚要合一合眼休息几分钟,就被冲进门来的助理给彻底惊醒了:“炎……炎总……那个……那个……”

炎凉捏了捏太阳­茓­,看着站在办公室门边支支吾吾的助理:“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助理顺了顺胸口,终于艰难地把话说全了:“那个,有人送来一样东西。”

炎凉扬了扬眉梢,似在对助理的大惊小怪表示不解,助理的神情却是没有片刻的放松,很快把一个缠着白­色­缎带的大礼盒送到炎凉的办公桌上。

炎凉看着盒子、尤其是礼盒上那打了个花式结的纯白缎带,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她犹豫了一下才解开带子,猛地把盒盖掀开。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盒中是一件全新的婚纱。

不需她询问,助理已经戒备万分地提醒炎凉:“说是蒋先生送来的。”

助理话音落下的同时炎凉就已经把盒盖盖上了,顺便把盒子往旁边一推,不耐地说:“帮我把它扔掉。”

助理这时候倒是有些舍不得了似的,毕竟那婚纱、即使是匆匆一瞥,也能看出它极佳的做工与用料。

炎凉当即音量变大,重申:“扔掉!”

助理只得连连点头,抱着盒子小跑着离开。

这个周一,除了收到了这个令人倍感厌恶的礼盒,其他一律相安无事。炎凉相继和美洲分公司、欧洲分公司的主事者开会,商讨合理的裁员方案。

修改好的公司章程也已经经过了她的最后审核,新章程将在一周后的股东大会上第一次宣读。其中最重要的修改包括一条:股东只有一次机会申请董事会席位,如第一次申请失败,将被永远剥夺资格。

新的章程若得以施行,她对徐氏的控制权就等于上了双保险。

这样看来,似乎她的胜算又大了一些。

可接踵而来的周二,却仿佛拉开了绝望的序幕……

***

周二,徐氏的股价开市不过一个小时就已跌停,如此反常,炎凉很快嗅出不对劲,吩咐下属:“去查一下,江世军那边是不是抛售了股票?”

结果正如她所料,果真是江世军在搞鬼……又或者应该说,是蒋彧南在玩这么损的招。

炎凉转念一想,倒是忍不住笑了,蒋彧南肯定算了她用于反收购的资金数额,只不过,他漏算了路征的那10亿。他以为玩沽空这一招就能置她于死地?这倒让她捡了个巧。

炎凉立即告知负责­操­盘的周程:“替我盯着,明天一开市,他抛售多少,我就买进多少。”

如此硬碰硬,稍有差池的话,一切努力估计都会毁于一旦,周程不得不替她考量:“你确定?”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被逼到这个份上,她已没有退路。

周三,周四……早有心理准备的炎凉,并没有被江世军连日来持续的抛售乱了阵脚,一买一卖间,股价倒是稳了,炎凉这一方的亏损却是如无底洞般越来越大。

周五,江世军一举沽空了手头所有的徐氏流通股,为了对付江世军这回的破釜沉舟,炎凉把最后的储备资金都用上了——

终于,得胜。

股市闭市的那一刻,炎凉的办公室爆发了此起彼伏的欢呼。

炎凉紧绷了一星期的神经彻底放松下去,她看一眼电脑屏幕上大起大落的数据,几乎是瘫靠向椅背,仰着头,慢慢的闭上眼,大大地松了口气。

有人提议:“我们是不是该开香槟庆祝?”

其他人纷纷举手赞同。

一片欢快声中,唯独周程仿佛仍被担忧团团笼罩着,他神情严肃地把详述了这一个星期以来的亏损情况的文件送到炎凉手边——

炎凉刚放松了没一会儿就要面对如此赤字,以及周程郑重的提醒:“如果下周一开盘之后股价下跌超过7个点,那就不是有没有后续资金继续跟进的问题了,而是你会不会倾家荡产的问题。”

但无需炎凉多说什么,已有人替炎凉打消了周程的这番疑虑:“江世军总共的投入是50亿,用于流通股市场的部分最高不会超过4成,经过详细的运算,江世军这一个星期抛售股票所造成的亏损,远远超过了这4成资金的最高负荷能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用来搞其他花样了。)除了周一的跌停,从周二开始直到今天,我们都撑住了股价,只要江世军不搞花样,就不会引起股民的恐慌,怎么可能跌到7个点?”

周程沉默下去,一副“但愿如此”的模样,炎凉起身对所有人说:“周总监说的很对,要不这样吧,香槟等到下周一再开……不对,到时候就不是开不开香槟的问题了,而是该不该开个大型庆功趴的问题。”

这么长的时间里,炎凉终于重拾了一星半点的笑容,问周程:“到那个时候,庆功趴的费用是不是该由周总监全程支付呢?”

周程却还是笑不出:“没问题。”

***

隔周,周一。

直至中午休盘,股价依旧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大动向。

徐氏这只股票上一周诡异的走向,引发了不少股票分析师的意见分歧,不少专家断定股市的硝烟会蔓延到这个星期,显然徐氏股价的平稳走向令专家的言论不攻自破,几家忧愁几家欢喜,中午休盘时间一到,炎凉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周程,多么庆幸自己的预感错了。

被愁云笼罩了半个月的团队彻底放松下来,办公室里终于不再显得沉闷压抑:“看来我们可以开香槟庆祝了。”

“幸亏他们不知道我们有明庭集团的那十亿,要不然我们还真的拖垮不了他们。”

周程自然成了被讹诈的对象:“周总监,反正晚上的庆功趴你是跑不掉了,要不……午餐你也一并请了吧?”

周程则是好脾气地笑着:“去哪家餐厅?”

商量好了餐厅,所有人这就出发,周程走到门口回过头去,看见炎凉还站在窗边抽烟,不由问:“你不去?”

炎凉顿了顿,终于调整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这才回过头去:“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吧。”

不知周程在她脸上看到了什么,以至于目光中又透露出某种炎凉十分熟悉的怜悯的光,对此,炎凉无来由的厌恶,于是下意识地闪避开,重新吸着烟看着窗外。

她之前一直没有什么烟瘾,可抽可不抽,这段时间却几乎是夜夜烟不离手,尼古丁帮助她镇定,尤其是在午夜梦回、思想最脆弱的时候。

此时此刻炎凉站在窗边,尼古丁则是适时地填补了心中的空落感。她这算是……成功了?可为什么心里前所未有的空荡?炎凉不确定,只能再深深地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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