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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决战皇城 第四七回 登基

少冲随即换了衣衫,随信王出了王府,奔禁中而去。一路无事,到乾清宫已是深夜,内官李永贞、王体乾尚把持宫门,只让众人门外问安,不许进去。少冲大步而前,双手将众内官推了开去,信王才步入皇上寝处。

只见室内残灯明灭,照见龙床上熹宗浑身臃肿,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大是不堪。张皇后在旁痛哭,宫中太监不过两人侍候在侧,情景凄凉。信王心中甚痛,奔到床边,叫道:“皇兄,皇兄……”熹宗微睁龙目,问道:“你是……?”话不成音,气息出多入少。信王口上道:“我是由检啊。”心想:“皇兄久不见我,莫非不识了么?”不由得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熹宗忽然眼中一亮,­精­神略振,伸出一只手拉住信王道:“好弟弟,你……终于肯来看为兄了,朕看来,看来是不行了,朕死后,你便承继大统……”信王辞道:“皇兄正当英年,哪能说老便老,善加调理,不日病愈,承继之事,再也休提。”

熹宗摇摇头,对王体乾道:“体乾,你去召各科道来见朕。”钱龙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等朝臣正在外面候见,闻宣即入宫晋见。熹宗对信王道:“朕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你不必谦让,勉为尧舜之君。朕一生耽于玩乐,无甚建树,恐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你为君后,当思祖宗创业艰难,励­精­图志,勤政为国,将这份基业传下去……”信王还要推辞,群臣跪着劝谏,只好含泪答应,喜宗又道:“皇后德­性­闲淑,朕负她甚多,你为皇叔,嗣位以后,须善为保全。魏忠贤、王体乾等,均恪谨忠贞,可任大事。”

张皇后已哭得如泪人一般,王体乾伏地大哭道:“皇上,老奴舍不得您呢。”却见熹宗已是昏了过去,忙召太医。众人只得暂且退出。

一连两日,朝中一会儿传闻魏忠贤临朝称帝,一会谣传魏忠贤要拥立信王,行史弥远立宋理宗、召靖王之子的故事,及至八月二十二日,宫内才传出皇上宾天的讯息。信王如坐针毡,忙召公冶苌议事。公冶苌道:“为今之计,于百官中寻一有权有威之人,由他出头拥立王爷,一人登高而呼必是万人响应,到时魏忠贤想造反也恐众人难服。”

信王道:“百官中权威高又能拥护本王者,实属难觅。”公冶苌道:“施相公便是最佳人选。”信王沉吟半晌,道:“施凤来身居揆席,权威俱高,但他以前一意媚阉,恐难死心踏地为本王做事。”公冶苌道:“王爷只须晓以利害,又许他登基后既往不咎,不怕他不为王爷卖命。”信王听他说的有理,便道:“如此便依先生之意,先生三寸不烂之舌胜百万雄狮,此行还得劳烦先生。”公冶苌打个躬道:“应该的,在下这就去办。”

施凤来本是墙头草,顺风倒,正想在新君面前立功,公冶苌只申明来意,他便应承下来。

次日天未明,百官俱往道隆阁会议善后大事,魏忠贤多次催见崔呈秀,天大亮后崔呈秀才慢沓沓而来。百官低声议论,有的道:“听说厂臣有衣招诏,道是先皇禅位于他,要崔呈秀出头呢。”有的道:“崔呈秀虽是魏阉死党,未必真能为他卖命。”另一人讽道:“老子要儿子做事,岂有不卖命之理?”又一人道:“如今辽阳屡戒严,宁锦又不宁静,延绥套虏又不时­骚­动,这都是要紧的军务,延缓不得,国不可一日无主。”施凤来忙接住他的话头道:“今日龙奴宾天,天无君,以德以分,唯有迎立信王。”此言一出,顿时好几人出言赞成,嚷闹声中也不知起先倡议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迎立信王爷吧。”群声叫好,人人争当迎君功臣,也有几个心向魏忠贤的,毕竟抵不过人多。崔呈秀满面羞愧,倒不好进去见魏忠贤了。

施凤来先着礼部把即位与哭临的仪注送入宫中,又派管禁军的叉刀手、围子手官员,督率所部士卒,自皇城而出摆到十王府前,以备不虞,诸事妥当之后,与国戚张维贤、九卿周应秋等一面具笺于信王府劝进,一面斟酌遗诏。礼部又三上表笺,文武百官拟躬诣王府劝进。

先前信王收到劝进表笺,心中狂喜,但仍惧魏忠贤另有诡计,时五更时分,内侍徐应元来报,张皇后着人来请入宫哭临。信王闻报,自知这是魏忠贤安排下的陷阱,但若不去,有违礼孝。公冶苌收到一封密函,忙交与信王道:“萧姑娘派人送来的。”信王接过看罢,顿感利剑悬头,大为不安,将信函转给公冶苌。公冶苌见函中云:“魏阉欲自立为帝,匿刀斧手于乾清宫,王爷不可入宫。”看罢沉吟不语。小黄门多番催促,公冶苌方道:“事已至此,只好再烦骆兄弟走一趟。属下再与萧姑娘缮书一封,叫她说动崔呈秀,让崔呈秀谏阻逆谋,魏阉欲越是犹豫不决,对咱们越是有利。”

信王无可奈何,只好如此,唤少冲进来道:“此行凶险,本王将­性­命交付给你了。”少冲自觉肩头担子太重,但事在紧急,不容延搁,只好道:“王爷看得起在下,在下拼却­性­命,也要保护王爷周全。”

于是信王外服缞绖,内被重铠,又带了­干­饼,以防受困宫中。备齐哭临一应物品,副总管王承恩随行,一行人到乾清门外,李永贞、王体乾等人跪接,引入梓宫灵前行哭临礼。信王拈香再拜,斜目睥睨,见李永贞神­色­慌张,果有反意,便装作不知,待三拜将毕,李永贞忽然咳嗽一声,幕帐一揭,钻出数十名手执钢刀利斧的大汉,直奔信王而来。李永贞惊叫道:“不好,有刺客!”一言才毕,已逃出灵堂,从外锁了大门。少冲早已全神戒备,一见刀斧手现身,当即铤身护在信王身前,飞腿踢出,当先一汉向后疾飞,又撞中另外两人,一齐仆倒。但刺客为数既多,倒了三人,迅即有四五把刀斧自四周逼到。少冲脚下流星惊鸿步踩出,双臂一振,一股宏大至极的力道鼓荡而出,刀斧犹如碰到一道气墙,激弹而回,四五名大汉还不知怎么回事,已然震飞在地,余下见信王身边的侍卫勇悍,刚冲上几步又退了回去,一时除了信王随来的几名侍从,几名内官的哀叫声,谁都凝立不动,静观待变。

信王反而冷静下来,双目犹如冷电在众刺客身上一扫,忽然哈哈一笑,道:“本王乃真龙天子,有百神护佑,尔等幺魔小丑也敢跳梁作乱么?早早放下兵器,饶尔等不死,若再以下犯上,便是自取灭亡。”

众刺客都是魏忠贤募集的死士,都曾身犯必死之罪,一听王爷可饶不死,又怕他真有百神护体,僵持半晌,终于一名刺客抛下大刀,双膝跪地,乞求饶命。旁边几人似乎受了感染,也都抛了刀斧跪地,如此感染开去,于刀斧碰地声、乞求声响成一片,以至剩下几人倘若不效同伴,反要遭同伴攻杀,最后人人匐匍在地,信王吁了口气,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恰在此时,屋梁上跳下两个黑衣蒙面人,挥刀向信王头顶斩落。这一着出人意料,连少冲也未反应过来,他情知不妙,却也救之不及。就在刀锋离信王不到一寸之时,其中一人突然抡刀横劈,将另一人的大刀挡开了去,同时另一人的刀柄也撞中那一人胸膛,两人一起落地,被撞中胸口的那人刀子架在了另一人的脖子下。这也只是一瞬间之事,旁边之人如何瞧得出来其中的曲折变故,吃惊的看着两人。

被刀架的那人冷笑了两声,道:“老大,你临阵倒戈,老六说的没错,你果然背叛了督公,嘿嘿,许某直到此时方才信了……”少冲才知两人是许显纯和田尔耕,也知许显纯话中的“老六”即武名扬,魏忠贤一手遮天,把“五彪”看作五指,田尔耕居五指之首“大拇指”,武名扬入阉党虽晚,但深得魏忠贤器重,让他做了老六。他虽不在五指之列,但阉党之人皆知,五指中谁­干­得不好,老六便可取而代之,当日武名扬在魏忠贤面前告田尔耕叛变,不但魏忠贤不信,而且许、杨等人也都指责他野心忒大,竟要一下子坐到“大拇指”的位置上去。

信王惊魂稍定,说道:“许显纯,本王也知你‘水木剑’许家世代忠良,你也算难得的贤才,若能弃暗投明,助本王治平叛乱,不失王侯之封,倘执迷不悟,逆天行事,早晚明正典刑,身家不保。”

许显纯哈哈一笑,道:“我许家因遭­奸­人算计,弄得家破人亡,多亏魏督公替我申冤报仇,我的命是魏督公给的,为他老人家做牛做马那也是理所当然。此行刺杀失败,督公必饶我不过,但朝秦暮楚岂非我许显纯的作为?田大哥,你杀了我吧!”扔去大刀,闭目待死。

田尔耕到此时竟下不了手,说道:“许兄弟知恩图报,虽然迂腐,但生死面前志向不改,不失为一条好汉,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杀你,你走吧。”许显纯凝视了他一会儿,确信他不会下手,才推刀跳梁而去。他刚走,田尔耕随即大吐鲜血,摇摇欲倒。少冲大惊,急忙上前扶住,欲为他发功疗治内伤。田尔耕推却道:“此时危机四伏,王爷生死攸关,骆兄弟岂可为我一条贱命损耗内力?况我身中致命之伤,恐怕……恐怕不行了……”说到这里便即绝气。

原来他受命与许显纯合力刺杀信王,便已想好临阵倒戈,本来有东厂锦衣卫两大绝顶高手出马,必然马到功成,但魏忠贤生怕不保险,又秘密派出两路杀手:一路由杨寰、孙云鹤率领,一路由崔应元、武名扬率领。魏忠贤单独授命,这三路互不知晓,但还是让田尔耕探知,他当晚便用计将杨、孙二人调开,再调崔、武二人时为武名扬识破,当场动起手来。武名扬自习《莲花宝典》后武功突飞猛进,早在田尔耕之上,这一番龙争虎斗,虽将崔应元打昏,他也中了武名扬致命一掌,震伤心脉,负伤而走。其时尚未惊动魏阉,他忍着伤痛赶来与许显纯会合,适才心口中了许显纯一击,终于震碎心脉,绝气而亡。

少冲放下田尔耕尸体,一掌劈开大门,护着信王出了灵堂,向众刺客道:“去把李永贞捉来。”众刺客轰然答应,散入乾清宫各处。不久李永贞被两名大汉架了过来,李永贞大呼饶命,未等信王质问,便道:“是魏督公叫老奴做的,说冕冠龙袍都已备好,一等杀死王爷就于五鼓之时皇极殿登基,万一失手,就归罪于皇后。”

王承恩骂道:“好毒的诡计!”一脚飞出,将李永贞踢了个半死。恰在此时,徐应元和禁军统领率八千名叉刀手、围子手来到,信王道:“去将李永贞家围住。”少冲不解,问道:“王爷,魏忠贤一计不成,必另生一计,此时正应派禁军查抄魏府,搜出冕冠龙袍,以谋叛论罪,如何去围李永贞的家?”信王把他叫到一旁,道:“你以为这八千名禁军能捉住魏忠贤么?”少冲自料不能,摇了摇头。信王道:“本王何曾不想抓他治罪,但眼下只可将弑主之罪悉归李永贞身上,稳住他再说。”少冲虽话是不错,但心中却有些不大舒服。信王看了出来,道:“做大事者,当心狠手辣,切忌­妇­人之仁。李永贞与魏忠贤一个鼻孔出气,死得也不算冤枉。”

时施凤来及钱龙锡、李标、来宗道一班大臣赶来,忙叩地问安,信王道:“李永贞弑主谋反,这件事乃他一手策划,与别人无­干­,刺杀本王的刺客也一并开释,施大人,你去办吧。”

施凤来尚未答是,忽然一阵­阴­风平地而起,草木为之摧折,沙土为之飞扬,少冲见风沙中似有一黑蟒朝信王飞­射­而至,急忙挥剑斩去。那黑蟒一低,避开长剑,猛然跳了起来,取少冲面门。少冲这才瞧清乃丈二长的一根软鞭,黑暗处有人­操­控,以致灵动如蛇。少冲斜身避过软鞭,已知来者是谁,叫道:“武名扬,你出来吧。”

那人走到明处,果然便是武名扬。他笑道:“少冲老弟,我早就猜到你在这儿,否则我来时便只能为信爷收尸了。”说笑了施凤来喝道:“放肆!”喝令叉刀手上。随行而来的数十名锦衣卫挺刀剑冲上,只见武名扬右手向前一伸一缩,长鞭电闪而出,噼啪声中,当者无不吐血而亡。施凤来脸­色­大变,拉着信王欲走。武名扬双手一伸作拦状,道:“今晚谁也不许走!”施凤来等人迈出第一步不敢迈第二步,瞧着信王脸­色­,不知如何是好。

信王早从少冲口中得知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来历,对他的武功也甚为惧怕。听他道:“督公说啦,他并非要篡位谋反,只不过怕王爷少不更事,易为小人左右,难任大事,可先由他居摄辅政,待王爷弱冠成|人,再让王爷君临天下,他老人家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可惜别人都瞧不明白。”信王心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要装腔作势。”口上道:“魏公公忠心社稷,本王是知道的,朕登基之后,自不会亏待于他,至于别人说什么,那都是妒忌心作怪,本王又岂会偏信?”见他似乎不信,又道:“君无戏言,你回去转告魏公公,即使他真的犯下什么大错,本王念在他侍奉先皇的份上,既往不咎,叫他大可放心。”武名扬道:“王爷虽如此说,但这骆少冲对在下素有成见,他若公报私仇,在下可就身家难保了。”

少冲明知他器量狭窄,难容自己,说道:“不错,我是想杀了你,似你这等与禽兽同列之徒不配身着锦衣,但我既受了……”他本想说出苏小楼来,还是按下不说,接着道:“受了别人的嘱托,不再与你为难。”武名扬将信将疑,道:“谁这么看得起我武名扬?”话才毕,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

少冲听得是朱华凤的声音,寻声望去,只见她刚下暖轿,在众侍女簇拥下走进宫门。信王上前拜谒,口称:“皇姑!”朱华凤还了礼,走到武名扬身前,道:“姓骆的忘恩负义,算我以前认错了人,以后全当他死了。名扬,你忘了那日我跟你说的话?我只要未来的夫君真心对我好,处处呵护我,并不在乎他人品如何。皇上便在此处,咱俩的事,早晚要办的。”

那日武名扬听她表明心迹,虽疑她实为保护骆少冲,但此时传诸众人之耳,何况还有一个一言九鼎的未来皇上,即使公主真有别意,到时木已成舟,自己这个驸马爷却是稳做了。当下喜道:“好!”便弃了软鞭,走到信王身前跪下,以头触地道:“罪臣适才报仇心切,惊吓了后直,尚乞恕罪!”信王见他不来冒犯自己,已是大幸,哪敢治他罪,便道:“本王念你初犯,不加怪究,下不为例,起来吧!”武名扬道:“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微臣对晋宁公主一见倾心,恳请皇上作伐,将公主许配微臣。”信王尚未登基为帝,他已叫起“皇上”来,以表明拥护信王的立场。

信王早已猜到姑姑所谓“咱俩的事”便指此事,待他提出,便望了一眼少冲,他知姑姑对这少年侠士青睐有加,本来打算即位后为二人赐婚,不知公主为何与少冲反目,对武名扬施以青眼,又想:“倘若应了,便可拉拢武名扬,剪除魏监一翼,若不答应,武名扬势必疑我有害他之意,只好先应承下来再说。”便道:“姑姑曾许配寿城侯的公子,不想他早夭,宫中又迭经变故,耽搁至今,姑姑的归宿,皇祖父也甚为挂心。只是如今皇兄升遐未久,不便婚娶,况本王将登大位,百业待举,待诸事已定,本王再为姑娘和武指挥使主持婚礼。”武名扬大喜,谢恩起身,神采飞扬,颇为自得。少冲瞧着难受,听着心痛,也不知公主是真心还是负气所为,却也无可奈何。

时至凌晨,诸大臣俱到宫中哭临,魏忠贤素服步行而来,凭着熹宗梓棺放声痛哭,以至双目并肿,兀自说道:“先皇待老奴恩重如山,老奴尚未报答一二哩。”哭罢来拜见新君,又道:“适闻王爷遇刺,才知李永贞这厮心怀不轨,今见王爷安然无恙,老奴喜何如之!”信王对他又厌又惧,见他离自己不过三尺,倘若暴起伤人,无人可当,忙道:“事都过去了,此后谁都不必提起。本王也乏了,要回府了。”在少冲、王承恩、徐应元等人为簇拥下起轿,众官直送到宫外方止。

回到府中,信王大赞少冲神勇,救驾有功,又安慰他道:“不必为公主姑姑伤心,天下好女子多的是,本王再为你觅一位贤淑的便是。”少冲苦笑了一下,他心中并非因为得不到公主而不快,而是有负于她而内疚,就是皇上真的给他这么一个女子,他也不会要的。

次日信邸前旌旗蔽空,戈戟如林,百官锦袍玉带至门前劝进。施凤来等躬引法驾至灵堂,叫信王并百官跪听圣旨,约云:“大行皇帝以国事焦劳,不获三殿于既成,今上文武圣神,英明睿哲,遵祖制兄终弟及之谊,宜缵继大统。天下军民,遵以日易月之例,服二十七日而除,禁民间音乐嫁嫁,各藩府并抚按各官俱于本处哭临三日,毋得擅离职守。”

读完遗诏,信王冕服拜了天地祖宗。钦天监择日登基,御极皇极殿,受百官朝贺,以次年为崇祯元年,史称崇祯帝,后来谥号庄烈愍皇帝,陵曰思陵,故又史称思宗。大赦天下,以往贬、罢、迁之官员重归原籍,只开罪魏忠贤的不在开恩之列,十恶之外的杂犯俱从轻发落,只忏逆魏忠贤的皆不减轻。尊熹宗张皇后为懿安皇后,册王妃周氏为皇后;封公冶苌为都御史,骆少冲为殿前护驾将军,以钱龙锡为大学士,李标为吏部尚书,温体仁为华盖殿大学士,杨景辰为礼部尚书,来宗道为兵部尚书;又补崔呈秀为兵部尚书,升其弟崔凝秀为浙江总兵,倪文焕为太常寺卿。

崇祯终于闯过难关,登上皇位,料想魏忠贤再有异心,也不敢明目张胆为之,眼下边关吃紧,民生凋弊,正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重振大明雄风。

这一日从王府搬入乾清宫,崇祯命人将旧日用过的草席、瓦釜、碗筷等物皆抛到街上,对公冶苌等人道:“自今日起,朱由检再也不是过去的朱由检了。”说罢哈哈大笑。除了心腹随从,竟是一物也未搬走。

少冲见公冶苌有些怏怏,私下里问道:“公冶先生,你还在担忧魏忠贤么?”公冶苌摇摇头道:“不是,我在担忧皇上。”少冲奇道:“皇上还是王爷时,先生也未有今日这般担心,如今立于万万人之上,剪除阉党只是迟早之事,还有什么可虑?”公冶苌仰天而思,半晌才道:“古语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当年范蠡、文种辅佐越王勾践,十年生聚,终于打败强吴,而称霸诸侯,可是文种却被越王借故处死,而范蠡早先归隐五湖得免;汉高祖刘邦计杀功臣韩信,张良因退隐得免;宋太祖赵匡胤一登上皇位,便杯酒释兵权,将旧日出生入死的兄弟杀的杀,赶的赶。开国皇帝逐杀有功之臣,乃是怕他恃功自傲,藐视皇权,我怕皇上也要如此。”

少冲道:“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正需要先生治平乱世,怎么会杀先生呢?”公冶苌道:“皇上过去含辱负重之时,麻衣粗粳,勤俭度日,如今登上龙座,便抛弃旧物,可见非恋旧之人,只可共苦,不可同甘。又兼他生­性­多疑,刚愎自用,我若不知进退,迟早也会步文种、韩信后尘。”少冲听他说得有理,自己也厌烦官场勾心斗角之事,早想退归江湖,苦于不得其便。

次日公冶苌留了封表疏,悄然而去。崇祯收到表疏,急命人去追,时已不知他去了何处。崇祯叹了一回,展疏一览,才知是除魏之计,心中大喜,当夜即密召阉党党羽杨维垣,令他如此这般行事。杨维垣随后上表,劾崔呈秀母丧不归,大违礼制,旨下免官,勒令回籍。

时旨尚未下,崇祯命少冲与周淮安二人去崔府宣旨,顺便接萧姑娘进宫。

少冲与周淮安一见如故,早想与他畅谈一番,一直不得其便,这次得以相会,便同到公卿酒楼。举杯间,周淮安道:“想兄刚来之时,一介布衣,如今锦衣玉食,出入豪门,自是宵壤之别。”少冲正­色­道:“周兄说笑了,其实小弟早想退归江湖,只是魏忠贤未除,脱身不开。”周淮安道:“骆兄莫非以为小弟是贪恋富贵之人?官场上人人一副假面孔,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相互算计,说什么为国为民,实则为官为己。这冷冰冰的富贵不要也罢。如今先父殁了,小弟了无牵挂,待诸事一了,便云游天下,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正是酒逢知己,言谈投机,不觉多饮了几杯。说到崔呈秀,周淮安道:“崔呈秀这厮大难将至犹不自危,做了兵部,仍招权纳贿,又将吴纯夫司空上加宫保,倪文焕升了太常寺卿,咱们这次夺他乌纱,先戏耍他一回。”少冲称妙道:“不知如何戏耍?”周淮安道:“弟自有道理。”

二人出了酒楼,各人买了身新鲜华丽的衣服,佩金带玉,俨然两个富商,又命随从抬了两大箱砖块,奔崔府而来。到了门首,向门役道:“报与你家老爷,广东黄大富翁久慕崔大人风范,有大礼送上。”又给了门役一两银子作茶资,门役欢天喜地进去禀报,不久便出来个胖老者,乃崔府总管。总管笑呵呵的请众人到大厅上,道:“我家老爷公务缠身,不能亲陪,两位是……”周淮安粗着嗓音道:“敝姓黄,广东贩茶的,现下买卖做大了,想弃商从宦,没有门路,只好来叨扰崔老爷了。”他故意学着粤地口音,半似不似,这总管却信而不疑,道:“好说好说,我家老爷是极乐于助人的,不过……”周淮安知道他“不过”什么,命随从将箱子抬到厅上,又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总管眉开眼笑道:“黄翁想做什么官?”周淮安道:“向闻军饷中油水甚多,不知一省武职何官最大?”总管道:“那便是总兵了。”周淮安道:“好啦,敝人就做总兵,一万两够不够?”总管眉头微皱,道:“只怕少了些。副将一万,参将六千,游击三千,这是老爷定好了的,至少也得二万才行。”周淮安道:“敝人千里迢迢而来,只带了这么多,此地又没处挪借,待到任后再补五千何如?”总管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周淮安道:“既如此,去请你老爷来,当面说说。”总管道:“也好。”便出去了。

周、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好笑。不久珠帘一揭,总管回来,道:“老爷请两位到书房叙话。”周淮安便命随从好看住财物,与少冲随总管来到崔呈秀的书房。见绿茜窗、素泥壁,云母屏、大理榻,紫檀书架上堆满经史古籍,沉香案头尽列鼎彝宝瓶,书画皆是名品,墨砚皆产名地,壁上两副对联,一云:“墨池烟霭花间露,茗鼎香浮竹外云。”一云:“读书千载经纶事,松竹四时潇洒心。”二人心道:“老贼贪婪无耻,书房倒如此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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