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天爷还是怜悯他们的,亲手策划了他们分别五年之后的第一次面对面,只是这次面对面,是以炎意外受伤住院为代价的。

在分别后的五年里，伊儿一直都期待着与炎没有任何羁绊的面对面，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甚至无数次虔诚地跪在佛前。可当她站在炎的病床前，看着术后不能动弹的炎，她真是悔不当初，如果能让炎逃过这一劫，她情愿她所有的跪拜永不灵验。

炎忍着疼痛依然像以前一样，主导着他和伊儿的谈话。阳光依然像五年前那个下午一样，透过窗帘在病房里构成漂亮的几何图案，让熟悉的感觉没有一点遮挡地向他们扑面而来。他们欣慰的凝视着对方，从彼此的眼神里传递着一个信息---那从他们中间滑过的一千多个日子，带走的只不过是一段永不再来的岁月，却不曾将他们间的默契带走一点点。

……

伊儿说：这一段时间，她总有一种会发生点什么事的预感，所以在打了几次炎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的时候，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给炎发一个字的短信，而是拨通了炎的手机。终于，她从手机里传来的炎前所未有的无力虚弱的声音里，意识到真的有事发生了。

炎说，当他从术后的麻醉中醒来，虚弱地迎着满屋子关切的目光，却意外真实地感受到了诗句“无处话凄凉”的意境。

……

伊儿看着满地的花篮，对护士说：“把这些花拿走……”炎没等伊儿说完接着就说：“快把它们拿去扔了，免得花粉过敏。”这正是伊儿接下去要说的。

伊儿看着吐着热气的空调，对护士说：“把空调关了吧……”炎又接着说：“把它关了，开着它空气太­干­燥，我现在嗓子都在痛。”这也是伊儿接下去要说的。

……

伊儿回头正想娇嗔炎迅捷的反应，可就在她转过头去的那一刹那，炎鬓角上的一小撮白发，便箭一般地­射­向了她的内心，被刺痛的心，当即便生出了无尽的对如箭一样飞驰而过的时光的哀叹。

(一)

就是那一小撮白发，牵扯着伊儿在那个雨夜做了那样一个梦，并让她在梦后的清醒中回忆起她与炎的那些过往，忧伤地感叹着苏东坡在他的《前赤壁赋》里的感叹——哀吾生之须臾……

哀吾生之须臾。

相信能发出这样感叹的人，一定是真真切切在自己短暂的一生中，像伊儿一样实现过对爱情憧憬的人，苏轼亦然。

伊儿哀叹着人生的短暂，因为那个雨夜的梦告诉她，她与炎之间所有的美好，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撼动过彼此的心灵；无论以怎样的光亮灿烂过彼此的日子；无论以怎样的真挚奉献过彼此的深情；无论以怎样的笔触书写过彼此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短暂的人生，在须臾间湮灭于时光的长河，漂向没有任何人知晓的遥远。

伊儿是多么不甘呵！可在浩渺时空中如蜉蝣的人类呵，又怎能奈何荏苒的光­阴­？！唯一可做的，是用心成全彼此的美好，让美好的一切随缘升腾延续于人生的短暂……

想到这,伊儿比任何时候都要­干­脆地拿起了电话，一边决绝地拨着那个熟悉的号码，一边把阿杜的《坚持到底》哼出了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安然也在这一刻在心底弥漫开去---人生既然如此短暂，那就让我们把短暂人生中所有的美好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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