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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挽回头(上)

这不是丰琉多疑,而是太夫人和清兮的举动都有些奇怪。良辰和美景,无可否认都长得太过漂亮,将这样的丫头放在儿子身边,绝不是太夫人平素的行为,何况自己的妻子还是清兮,太夫人更不可能这般给清兮添堵。如果说太夫人担心自己的子嗣,这事还能说得过去,但清兮的态度就太可疑了。

“你是不是又犯了糊涂做错了事?”丰琉的语气几乎有肯定的成分了,而且他几乎肯定清兮一定是犯了大错,当初为自己留了几首商若雯的诗她就在商若雯生产时刁难,害了那孩子一出生就没气儿,现在良辰、美景犯了这样的事她居然还肯包容。这无关乎情爱,而是清兮打骨子里就容不得其他任何人碰属于她的东西和人,丰琉从小看她长大,如何不清楚。

清兮觉得委屈,觉得心酸,她就知道丰琉从没信任过自己,从来都当自己还是孩子。

丰琉见清兮不说话,便冷了脸,硬了声音,捉住清兮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你要是做错了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还能原谅你,可你要是瞒着我,可别怪我把你送到庙里反省。”

清兮听丰琉说得冷漠,越发难受,伏在榻上哭出了声,“廷直哥哥是又要把我送到那慈恩寺么,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慈恩寺?丰琉听着有些陌生,后来才想起上回为了商若雯的事,他曾提过要把清兮送过去,那是个什么地方,丰琉大概知道,多少世家贵族败德的女儿媳­妇­都是送到那里静修,但更深一步的丰琉就不太知道了。谁没事去打听那些地方的事情,何况丰琉十五岁就去了边关,心里成天想的是家国大事,对小小的慈恩寺也不过是偶然听人提过而已。

丰琉见清兮着实哭得伤心,已经抽泣着有些接不上气,心里实在不忍,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怕助长了清兮的气焰,让她有错而不得改,因此只拿了清兮的手绢为她擦眼泪。

清兮狠狠地从丰琉手里抢过手绢,“说到底国公爷就是不肯信我,可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最近连银子都没乱花呢。”清兮不无委屈。

丰琉听清兮叫自己国公爷,莫名有些抵触,“好,那你是真心让我收了良辰、美景两个?”

清兮绞了绞自己的手帕,她哪里真心了,她恨不得上前扇她们两个耳光才是,清兮抱着自己的头哭道:“可是我没有法子。”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背,在她头发上蹭了蹭,“你是不是为了孩子的事?”

清兮惊得抬头,望着丰琉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丰琉一看清兮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因而叹道:“你何必为这事­操­心,咱们久不同房,你要是能生得孩子,这才怪呢,我本就是想等你大些再要孩子,对你身体也好,只没想到你自个儿倒瞎担心起来。”

“可要是我,万一,我生不出呢?”清兮像一个落水的人想饥渴地抓住一根稻草般攀住丰琉再一次问道。

这是丰琉第二次听清兮说这样的话了,想必她是真的担心,便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就算生不出,二弟、三弟和四弟那儿的孩子,哪一个不能当自己的孩子养,不都是姓丰么?”

清兮没想到丰琉肯这般想,心里一下就照入了一丝光亮,情动之下,再丰琉的脸上“吧唧”亲了口,丰琉只笑她孩子气。女人家生孩子的事情丰琉听有些老人说过,都说越是想,越是生不出,所以丰琉不想清兮太多压力。

末了清兮为难道:“可是良辰、美景都是娘给的,我……”清兮实在不想让太夫人以为自己容不下良辰、美景,因为没有她们,还会有其他人,第二个良辰、美景,第三个良辰、美景。

事关子嗣,丰琉也拿不准太夫人心里的天平,毕竟自己是承祀的齐国公,丰琉自然能体会清兮身为人媳的难处,怕太夫人为这事同清兮生了罅隙,所以丰琉道:“那让她们继续留在这儿吧,不过你去找二弟妹再选两个小丫头,年纪不要太大,今后不让良辰、美景进屋服侍就是了。”

这果然是个妥帖之法,清兮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真改邪归正了哇

☆、心眼热

到武勋侯家曲老太太六十大寿那天,太夫人带了清兮同商若雯、商若兰一同去了侯府。因着老太太年岁大,所以太夫人并不自矜身份,亲自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曲老太太穿了袭紫地绣松鹤延年的褙子,雪青­色­宽襽马面裙,额头中央带了条褐­色­绣金菊抹额,正中嵌了块羊脂白玉,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显得特别神采奕奕,见了清兮,直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手道:“依我看,这些小一辈儿里就齐国公夫人最是俊俏,瞧瞧这模样端是有福。”

这种话别人说出来可能得罪一大片小辈儿,但曲老太太的孙女儿如今成了贵妃,这话由她说出来,众人只有跟着奉承的份儿。一时清兮俨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出尽了风头。

一旁黄御史家大少­奶­­奶­拉了商若雯叙话,商若兰含笑自立于一旁,不因被冷待而不快,只是眼睛里总有清兮耳垂上那颗龙眼大的南珠在晃。

这方笑够了,曲老太太爱静,只留了她那一辈儿的老人在上房说话,自有武勋侯家的连夫人同大少­奶­­奶­二人引了清兮等年轻媳­妇­去花厅玩耍。

商若兰静静立在一旁,自有一股幽兰之芳,这样文静娴淑的女子肯定不讨厌,她又是跟着齐国公太夫人来的,看穿着打扮都是上等,所以家中有未定亲的子侄的夫人自然就上了心,拉了她热情地问东问西。

连少­奶­­奶­因有个弟弟,今年十七了还没定亲,所以私下同清兮咬耳朵道:“这位商姑娘什么来头?”

“她是我四弟妹的表姐。”

听说是商若雯的表亲,连少­奶­­奶­的态度就淡了些,这商家并无什么家底,自然入不了家中出了贵妃的连少­奶­­奶­的眼。

不过像连少­奶­­奶­这样眼高的人并不多,自有只重容貌、品行的人家,当初太夫人为丰锦定下商若雯,也是看重她的品貌。所以一时间商若兰应酬不暇,好几家夫人都表示了下次想邀请她过府做客的意思。

太夫人知道了自然是高兴,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让二夫人给商若兰再做几身出门做客穿的衣裳。

说起做衣服的事情,太夫人难免又看向清兮,“今年夏衫你做得少,趁便再做几套吧。”

“去年夏天的衣裳还有些没穿过呢。”清兮摇摇头。

“哪有嫌自己衣裳多的,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恨不得一季做十几套呢,况今年时新的样式同去年又不同。”太夫人转头对荷言道:“去开箱子把那浅­色­的布匹拿些出来让清兮和兰丫头挑。”

太夫人收藏的布料自然都是极好的,霞影纱、碧波纱、秋香罗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清兮因让了商若兰先选,商若兰再三推让,但却不过太夫人和清兮两人劝说,讨度着不知该选碧波纱还是秋香罗,这两匹她都极喜欢,而在所有布匹里又不是最珍贵的,正合她的身份。

清兮见商若兰的目光在这两匹间游弋,便道:“这碧波纱飞逸,秋香罗高雅,都是极适合兰姑娘的。”

太夫人笑着道:“这两匹都拿去给针线上,让她们紧着给兰姑娘先赶出来。”

商若兰连声谢了。

太夫人这才转过来拉了清兮选料子,先拿过一匹绛­色­印花纱在她身上比了比,“这颜­色­衬你的肤­色­。”

接着又拿了天青­色­敷金彩轻容纱并一匹银丝纱,“这两匹并一处,以银丝纱衬底,罩了这轻容纱颜­色­看着清爽,夏日正好穿。”

打扮女儿家是每个做娘的乐趣,太夫人也不例外,接着一口气给清兮选了数匹,藕粉­色­香云纱、芙蓉纱、茵­色­鸳鸯蜡缬纱,天净纱,云鹤妆花纱,又拉着清兮商量样式,一个早晨的时间都打发在这儿了。

商若兰回去说与商若雯听,后者只是撇撇嘴,不言不语,倒是商若兰心里叹息道: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婆母,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等那夏衣做好,邀请却迟迟不来,偶尔有推不得的应酬,太夫人总带了商若兰去,可女眷的态度都大大变了。

清兮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她­性­子本就活泼,又说得讨喜话,在这一辈里相好的夫人、­奶­­奶­极多。只是商若兰无人问津,偶有善意的目光流过她身上,也多是同情,瞬时就让人想到她那等待秋天勾决的父亲。

如此一荣一枯对比极为强烈,商若兰再好的修养也有些泛酸,想着若自己是那国公夫人,上有婆母喜爱,下有国公敬重,只怕比慕清兮更为讨人喜欢。这一点商若兰极为自信,这些日子里她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国公夫人,心术不正害人子嗣不说,单论她平日行止除了会撒娇耍痴外,于女红针敝、管家理务上处处不通,这等人都能倍受宠爱,实在让人心生不服。

因此一节,太夫人回府后对商若兰倍加劝慰,只道过了秋天,等她父亲的案子了了就好了。

至五月端阳,目今天下承平,圣上特在京郊的金雁湖设龙舟大赛,有民间十二只各地选出的龙舟队同世勋豪族家中所选的三只龙舟队并宫中侍卫组成的一只龙舟队同在金雁湖竞技。

一时关于端午赛龙舟的消息甚嚣尘上,你要是不知道共是哪几只队伍,都不好意思出门。到了这日,亲贵勋戚都蒙皇恩,先就在金雁湖周围设了自家的帐篷,供女眷观看赛龙舟。

外围的山上,树上都早早就挤满了爱看热闹的百姓,再外围小贩小摊摆得密密麻麻,都想借这个机会赚些银钱。

齐国公丰琉同二爷丰阳、四爷丰锦策马护着太夫人、大房、二房并四房的车马入了金雁湖内围,一时女眷纷纷下车,后面又有别家女眷到,自然有一番寒暄,或交好的,便携了手一同走。

此时湖中已经停好了比赛的龙舟,涂得五颜六­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周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清兮扶了太夫人在前行,商若雯、商若兰在后,一时又来了几辆车,却是长公主府的女眷,丫头婆子气势凶悍,凭着身强力壮为她主子清道,排挤下商若兰被推得一个趔趄,她走在最右侧,正是临湖,湖边没有栏杆,眼看着就要落入湖里,好在丰琉此时恰过她身边,眼疾手快,伸手一拉,将她拽了回来。

商若兰红着脸收回手,连声道谢,丰琉欠了欠身,朝前走去。这一番惊险早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清兮也掀起了帷帽的纱帷回头望,正看见商若兰痴痴地盯着丰琉。

丰琉走近清兮,伸手将她帷帽放下,“扶了娘亲走里些,莫要靠近湖。”

齐国公府的彩棚搭在皇帝观龙舟赛御台的左侧不远处,里面早有奴仆准备好了茶点果子,太夫人在正中的交椅上坐了,清兮在她右手坐下,龙舟赛还没开始,众女眷在各彩棚间穿梭,一派喜气洋洋。

这赛龙舟清兮看过不少,每年也就那般无甚新意,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顾五­奶­­奶­,显得有些神思萎顿。

到琳琅过来请她,说是国公爷有话说,她这才逃离了顾五­奶­­奶­口水的摧残。

“龙舟赛还要一会儿,趁着日头还不毒,我领你去外面走走,省得你发闷。”丰琉递了帷帽给清兮。

“你怎么知道我发闷?”清兮自觉自己表现得还算妥帖。

“你一闷,那脚就闲不住,在地上左转右转。”

清兮脸一红,“唉,这天气本就闷热,还要陪着一大党子人说话。”

“走吧,我已经同娘说过了。”丰琉托了托清兮的手肘,两人从帐子后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1点12分放入存稿箱,好饿,真饿啊。继续减肥。

☆、三回头

待龙舟赛快要开始了,这才见了两人相携回来,太夫人因问道:“你们去哪儿走了?”

丰琉手里提了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玩意,见太夫人问,便将篮子递给清兮。

清兮额头上有些汗珠,太夫人拉了她为她擦汗,清兮将篮子搁在旁边的海棠式高几上,“廷直哥哥带我去外面的摊贩处走了走,我买了好多稀罕玩意。”清兮挑出一朵薄竹片挽成的玫瑰,“娘,你瞧瞧,这就是比咱们用纱扎的玫瑰花也不遑多让,又便宜又好看。”

除了这些那篮子里满是各种竹编的物件,什么蚱蜢、蜘蛛都有,另有竹制的笔筒,风车等小玩意。

“这些买回去给晋哥儿、轩哥儿他们,准定高兴。”清兮兴高采烈地一一挑拣。

“我说你们俩去哪里了?这外面天这么热,又那么乱,你就不怕被人挤着了。”太夫人责备道,转头又对丰琉说:“你也是,怎么由着清兮的­性­子,要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也不说多带几个小厮跟着。”

丰琉淡淡笑了笑,由着太夫人责备。

“廷直哥哥才没有由着我的­性­子。”清兮摇了摇太夫人的手臂,不愿她在大庭广众下再继续责备丰琉,因凑近了太夫人耳边嘀咕,“先才我渴了,见路边的凉糕清爽,央了廷直哥哥许久他都不同意,说什么吃坏肚子。”

“该。”太夫人拧了拧清兮的脸,忙让人上了凉茶,荷言荷语准备得尤其充足,还用双层木箱子带了冰块儿来,给清兮做了碗冰碗。

待龙舟赛结束,早已是炙阳高照,各自回府不提。

到晚上清兮在正房前的紫藤架下纳凉,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手里的月下美人读图金丝象牙柄团扇,心里还是惦记着白日没吃成的那碗凉糕。

“还不睡么?”

闻得此言,清兮回头见丰琉正立在游廊上,像是从山墙那儿的角门进来的。月下,他穿了件月白绣青竹袍子,衬得丰神如玉。

清兮忙站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这么晚廷直哥哥怎么来了?”

因是纳凉,院子里早就落了锁没外人能进来,所以清兮的衣裳难免单薄了些,沐浴后不过随意挽了个髻,月白绣蝶戏花的肚兜,碧绿撒花阔脚裤,外不过罩了见同­色­碧绿的纱衫,因先才躺在摇椅上,衣衫难免有滑落,见丰琉进来,自然害羞地拢了拢。

丰琉的手动了动,清兮才见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待他走近,将盒子放在石桌上,琳琅上前打开食盒,捧出来一碗月白的凉糕,上面浇着红糖熬化的稠汁,闻起来就香甜无比,让人食指大开。

琳琅取了两只银勺来布好,丰琉又让她取了壶荷花清露来。

投桃报李,清兮柔声道:“琳琅再去准备两个下酒菜来。”

“不用,晚上我不进餐,月­色­下酒就行了。”丰琉盯着清兮缓缓道。

望了望天上那线月亮,琳琅不厚道地想,也不光只是月­色­下酒,只怕秀­色­下酒才是正菜,这话自然不能说,琳琅悄悄退了出去,约束着一众丫头回屋,都不许往院子里望。

“正想着这凉糕,廷直哥哥就送来了。”

丰琉躺在清兮先前躺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要是不给你买来,你还不长长久久地惦着。今天太晚了,你尝个味就行了。”

清兮“嗯”了声,舀了一勺到嘴里,只觉香甜无比,但眼里却涌起泪花,好在她背对着丰琉。

安思危,如今清兮的日子称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她心里清楚,享福享早了,以后可未必好。一时想万一太夫人仙去,再一时自己年老­色­衰,或者丰琉还能惦记他们自小的情分,可是她膝下无儿无女,这以后的日子未必就能好。也或者他今后的侍妾生的儿子养在自己膝下,可终究不是亲生。这没有儿女的女人就像无根的飘萍一般……

“不好吃么?”不知何时,丰琉已经直起身坐在清兮的背后,见她手里的勺子一直不动。

“好吃,甜而不腻,又清爽,只是想着是廷直哥哥亲自送来的,舍不得吃。”

丰琉在清兮脸颊上啄了啄,将她抱在怀里,一同歪在摇椅上,“等我回来,再给你买。”

“你要出门?”清兮惊诧地抬头。

“要去一趟江南,这几日就走,不过去得不久,我争取在你生辰前回来。”丰琉在清兮胸口上揉了揉。

清兮被他揉得发软,以前不觉得,如今越来越觉得原来丰琉也是好欲之人,今日白日他护着自己在集市上走,他还偷偷捏了自己的腰好几下。

“你可要我从江南带什么东西?”丰琉的下巴在清兮肩上磨蹭。

清兮被他扰得心慌意驰,哪里能想得太多,只摇摇头。

“你明日去四并帮我收拾行李可好?”

清兮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丰琉则饮了口荷花清露,将口凑到清兮­唇­畔喂了她喝,两人­唇­舌交缠,那热度几乎要将地上泼的水都蒸­干­了。

“别在院子里。”清兮扭了扭身子。

丰琉这才往后仰了仰身体,低哑道:“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去西山住几日。”

清兮为丰琉这没头没脑的话睁了睁眼睛,丰琉只笑了笑,那笑容明朗如日,甚为少见。

丰琉将清兮抱起进了屋,映月纱的帘子被人一手拉下,遮挡了满床的春­色­。

第二天下午清兮忍着酸疼去了四并,昨夜被丰琉毫不怜惜的折腾了半宿,她心里有气,但因着丰琉要出远门,所以也只好忍了。

进了屋,清兮带着四并新来的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给丰琉收拾行李,她一一点着丰琉要带的换洗里衣里裤,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丰琉做这种事情,心里没来由有些激动,生怕做得不好,一个没想周到害丰琉在旅途中不舒服。就连那弹墨袜子的数量清兮都点了好几回,想着丰琉爱洁,每日都要换,计算着这一路得准备多少才够用。

除了这些,等丰琉回来,她上前问:“廷直哥哥要不要带几本路上看?”

“桌上那几本是我正看的,你装上吧。”丰琉去换了衣服,这才回来看清兮给他准备的东西。

“我想着再备几样路菜,选不易坏的,万一吃不惯路上的菜,你在船上让小厮拿炉子热了也能对付一两顿。”

丰琉从背后揽着清兮,笑道:“你想得倒周到。”他见清兮越来越有为人­妇­的模样,心下有些软软的暖。

“江南是个好地方,只是这次差使急,等下回有机会,或我请了假,带你去看看。”

清兮惊喜地转过身,“真的?”想想能和丰琉乘着小舟在素有鱼米之乡的江南水道里游览,不知该是何等悦人之事。

“明年,明年我一定找个机会带你去看看。”丰琉咬了咬清兮的耳垂,“腰还酸不酸?”

清兮敏感地扭了扭腰,避过那惹人嫌的硬物,“自然酸的。”

“也好,待我走了,你好生养养。”丰琉固定着清兮的腰,将她扭回来。

“还没用晚饭呢。”清兮嗔了一句。

“连着宵夜一块儿用吧。”丰琉自然没饶过清兮。

丰琉南下之后,清兮院里的陶嬷嬷来辞行,一是觉得留在这儿再帮不了清兮什么,二是想回故乡看看,清兮再三挽留不得,只好封了厚厚的程仪,让府里的家丁送了陶嬷嬷在码头登船这才放心。

一时间离别的愁绪笼着清兮,炎炎夏日倒添了丝悲春伤秋。好在二夫人谢氏那里传了好消息来。

“老二媳­妇­又怀上了?”太夫人有些惊讶,自打二夫人生了晋哥儿后,已经七、八年没动静了,这忽然又怀上,让人如何不惊讶。

二夫人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这把年纪再怀上,让她也有些意外,“我也以为再怀不上呢,可上回兰妹妹帮我把了把脉,给了几张药膳方子吃了,没想到……”

兰姑娘变成了兰妹妹,行情自然看涨。

太夫人惊喜地拉着商若兰的手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商若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年跟着父亲也学了些,只是皮毛而已,上回我看二夫人有些元气不足的样子,这才班门弄斧,也是二夫人命里该再有个哥儿,我这点儿本事可不值当一提。”

“怎么不值当,老四那落红的毛病不也是你止住的。”太夫人见商若兰如此谦虚自然更是喜欢。

“娘,媳­妇­今日是想同娘商量件事,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二爷也看得重,我身子又是个不争气的,害喜得厉害,这料理家务的事再顾不全,所以想请嫂嫂和弟妹一同料理。”二夫人一手摸着肚子,有一种有子万事足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我,肯定是要一步三回头呀,廷直哥哥

☆、严霜起

太夫人看了看清兮,又看了看商若雯,“若雯身子可好些了?”

商若雯如今面­色­红润,还微微胖了些,越发显得­精­神,比之前一年判若两人,“好多了,兰表妹日日拉着我在园子里散步,半点儿偷不得懒,这身子如何好不起来。”

太夫人沉思了片刻道:“那老二媳­妇­先歇着,这府里的事让若雯先管起来。”转而又道:“不过你身子也不能劳累,花园里的事儿让清兮管着吧。”

比起料理整个府上的人情客往,衣食住行,清兮管理管理园子那是最轻松的事儿了,不仅没什么责任,还油水颇大。

清兮也不推辞,好容易太夫人再给她这个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商若雯道:“谢娘体谅,只是我身边还有婉姐儿那个淘气的,­精­力也不够,想着有些事是不是能烦兰表妹也帮我照看照看?”

“这有何不可,你们自去商量就是了,下面的人若有个不服,自管绑了来见我。”太夫人为商若雯和商若兰撑腰道。

“到底是娘最疼我们。”商若雯笑道。

太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商若雯的手轻声道:“你也不要太­操­劳,赶紧着再怀个哥儿才是。”

这话说得商若雯眼圈立时就红了,低头不说话。

二夫人忙地安慰商若雯,只说她还年轻,同四爷丰锦感情又好,怀上是迟早的事儿。

这一堆人里唯有清兮有苦难言,再多的泪也只能自己忍了,到末了商若雯转头死死地盯着清兮,让旁边不知情的人都暗自纳闷儿。

上回商若雯生出个死婴的事二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想着当时是清兮管家,虽然后来没发生什么事,但看今日商若雯的表情,仿佛背后有些事二夫人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等大家都散了去,太夫人独留了清兮,将她揽在怀里,也不说话,清兮的眼泪把太夫人半个肩膀都打湿了,等清兮回过神,赶紧让荷言荷语伺候太夫人换了­干­爽的衣服。

见清兮如此,太夫人如何不心疼,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因道:“每月里都让太医给你把脉,说那药不是什么虎狼之药,你要是好生调养,也未必就不能……”

清兮却只当太夫人是安慰自己,她同丰琉又不是没有行房,不也没用动静么,况她最厌恶吃药,经常是上顿吃了,下顿心灰意冷又倒掉。

“好了,咱们也不说这个,老大屋里的良辰、美景又是怎么回事?”

“那夜廷直哥哥喝醉了,说是她两个没廉耻,后来廷直哥哥想打发了她两个,我怕娘生气……”清兮实话实说。

“唉,真是孽障,这一个、两个里就没一个他瞧得上的。”太夫人急道,“若是老大搬回了兰薰院,你又没个动静,可怎么说好?”

“但愿廷直哥哥去江南,能觅着合心意的吧。”虽然不知道丰琉为官如何,但他身份贵重,又受今上看重,江南的那些官员如何能不巴结,巴结的法子不过两种,一钱一­色­,且说江南女子,水做的人儿,那扬州瘦马也是驰名天下。

清兮从平日来往的女眷那里也听得过,苏、杭两天堂的督抚等衙门里,都养了无数清白人家的女儿,才貌双全,全是用来送人的。

太夫人也是无奈,别人家儿孙辈好­色­­淫­逸,­操­心不已,偏她家这个老大不爱女­色­,她却又更­操­心。

自商若雯料理阖府事宜后,许多事都是商若兰出面,因着她温柔大方,又随时从分,从不轻易做决定,但一定做出,上下无不心服口服,都暗地里赞说这位兰姑娘的能­干­,就是平日里最刁怪的老妈妈们提起兰姑娘都是赞不绝口。

只有一样是商若兰不顺心的,便是她的婚事。

太夫人老着脸,试探了数家有适婚儿郎的夫人,别人都一副心里早有打算的样子,委婉地拒绝了太夫人。

这一日大早上商若兰红着眼圈直愣愣地跪在太夫人跟前,“求太夫人再别为了若兰去受委屈了,这让若兰如何好受,若兰早就想好了,等父亲的案子一了,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日日为太夫人念经祈福。”说罢商若兰猛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啊,快快起来?”太夫人赶紧让袁嬷嬷扶了商若兰起身。

“若兰无才无福配不上京里的世家子弟,若兰也别无他求,只求父亲的案子能了,太夫人能长命百岁。”商若兰哭着不肯起。

太夫人抬头看了看商若雯,商若雯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原来是昨日商若雯带了商若兰去将军府做客,那李将军的千金刺了好些难听的话,让商若兰羞愤得钻地不能。

“唉,你这孩子,那些瞧不上你的人家都是他家没福气,若知道你这般人品,只怕抢着来还来不及呢。”

商若兰破涕为笑,她就这般好,并不一味地自怜自哀,这让太夫人尤其喜欢她。

太夫人见她笑了,“做姑子的话可再不能说了。”

商若兰低头不语。

商若雯在旁道:“我也是说过她,不许她说这些气话。我也问过她,只说想嫁个人品好、有上进心的夫君,哪怕家里穷些都没关系,最最要紧的是要有个同娘一样善心的婆母。”

二夫人也在房里,接口道:“可不是,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咱们女人整日里都在内院过活,说不得见婆母的时间可比见自家夫君的时间多多了,所以这婆母好不好相处最是要紧。”

太夫人笑道:“你是不是也这样给欣姐儿挑婆家啊?”

二夫人回道:“可不是,也是兰妹妹说的那个理儿,家里穷些没关系,只要婆母好。”

商若兰羞红着脸,有些悲戚道:“我这样退过亲的女子,父亲又有命案在身,只怕就是家世清白的寒家小户也看不上我。”

“什么看不上你,我还舍不得你这样的人品容貌去那等小户受苦呢。”商若雯强硬地道。

太夫人想想也是,商若兰长得貌美如花,若真去了寒家小户,能不能护了她周全还不一定,只是她这样的背景要找个世家子弟嫁了也着实难。

“兰妹妹也不必自苦,就是在咱们府上留一辈子,也没人说闲话的。”二夫人帮衬道。

商若兰抬头,令人惊讶地看了看一旁不说话的清兮。

清兮这是被逼着表态了,先前一番话听着还没什么,越到后来,清兮越发觉得这几人是针对自己。自己无法生育之事,商若雯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商若兰高不成低不就,可不就是现成的姨娘人选么,也亏她自己不脸红,自甘下贱。

清兮柔声道:“兰姑娘不必自苦,这京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寻不着合适人家终生不嫁的也不少,你自在府里住着,下人若敢有半丝闲话,你来告诉太夫人或者我都是一样的。”

“多谢国公夫人。”商若兰感激道。

自此,商若兰侍奉太夫人越发尽心,每日里早早就过来伺候,比一众儿媳­妇­还殷勤,且她确实有点儿本事,每日里为太夫人调几样吃食,将太夫人失眠之症医了三、五分,太夫人越发看重她,袁嬷嬷年老事多,后来若遇到个什么不能决的事儿,大小丫头倒多去问商若兰的主意。

再来三房的向姨娘生产,几多不顺,差点儿没了命,也是商若兰去照料,这才险险地生下个哥儿,太夫人命人去给三老爷报喜,让他取名儿。生了孩子后,向氏下红不止,商若兰不分昼夜地照料了向氏三天三夜,这才让她捡回一条命,如此商若兰反而累病了。

她这一病阖府都像是要乱了,许多事情下面人都抓瞎,等着商若兰的吩咐才能行事。到她屋子里探病的人络绎不绝,从大早晨到院子落锁,就没停过,人都说可没见过人缘好成这样的人,提起商若兰无不是举起大拇指赞叹。

比起商若兰的忙碌,清兮就清闲了许多,她只用管管园子。往昔里,清兮懵懵懂懂,何曾思索过如何管家,只如今她同丰琉情意日深,渐渐真有了女主人的意识,而不是仿佛国公府的女儿般诸事不上心。

清兮自领了管园子的差事,就日日去园子里转,将一应事务了然在心,这才回来思量。她将园子里的仆­妇­分了四班,洒扫的、看门户的、莳花的和看管园里花草的,各有管事妈妈,责任明晰,互相推诿不得。

清兮又圈了园子西南一片料理杂乱的几个花圃,让人用篱笆围了,篱笆上种了爬墙绿藤,给这几个花圃取了个“田园居”的名字,又让人在一旁搭了一个茅草棚,放些农具杂物。显然这儿都开成了农地,种些蔬菜瓜果,自产自销。

太夫人见了只夸她主意好,有时候太夫人还亲自来农地里浇浇水,活动活动,还说等菜熟了带了她们都来摘,自己摘的才香。

清兮又缠着太夫人,要多修几个暖房,都夸国公府的花匠手艺好,自然不能浪费,这些鲜花养出来,便是送人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有时候一盆名种,比送几千银子还让人记情。

有事儿做的日子,时光恍如飞逝,转眼到了八月上旬,丰琉回府也就在这几日了。

丰琉回府,径直先去了太夫人的上房,里面二房、四房的人都在,商若兰也在,只没见到清兮的影子,他的信可是前日就到了。

“清兮去茂国公府了,今日他们府里嫁女儿,却不过,她只说早些回来。”太夫人又问了问丰琉一路的见闻,丰琉耐心答了,又说带了些土仪,让听泉送了去各院。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有环佩叮咚声,听脚步声,丰琉的­唇­角就翘了翘。

转进门的不是清兮又是谁。

☆、女儿心

两个人算起来有三月没见了,丰琉打量着进门的清兮,恍惚间有些陌生之感。

因今日是过府做,清兮难免盛装,一袭鹅黄百蝶穿花妆花织金衫,下着碧波潋滟素光裙,腰上两­色­金攒花长穗宫绦,带着两枚羊脂白玉压裙环。头上挽了双环髻,带了嵌红宝石五凤挂珠钗,众人拥了进来,仿佛神仙妃子般模样,一时令人惊艳。

最是她肌肤白­嫩­,靥笑春桃,­唇­绽樱颗,腰肢细得盈盈一握,那胸脯却丰盈满满,千种风情绽放眉梢,万种妩媚尽在眼底,真真是丽过西施,美过王嫱。

太夫人见丰琉望着清兮,像有些呆了,只觉得好笑,“你回来得正好,老大也刚到府,你伺候他换衣服去吧。”

清兮应了,丰琉起身往外走,她自跟了上去,到转角处,丰琉也不往园子去,携了清兮往兰薰院走。

“廷直哥哥不去四并么?”

“兰薰院没有我的衣衫么?”丰琉不答反问。

“自然是有的。”清兮嘟囔,待两人进了屋,丰琉自要去梳洗沐浴,见听泉已经将兰薰院的箱子送了来,又吩咐道:“我出来时,你再开箱子。”

清兮愕然不解丰琉的意思,她着实是忍不住想开箱看礼物的,但丰琉这般说了,她只好忍了。琳琅、璀璨打了水来替清兮净面。

琳琅将松江白布垫在清兮的下巴下,往水盆里滴了两滴蔷薇露和五滴薄荷汁,清兮这才捧起水净面,璀璨从罐子里舀了一勺绿豆面香膏放入清兮的手,如此更好卸妆。净了面,清兮卸了钗环,揉了揉发疼的头皮,“梳个简单的发髻就行了。”

待清兮换了衣服,丰琉那边也洗好了出来。只见清兮卸去浓妆,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不过斜Сhā了一枚半面白玉扇,正面嵌了枚金嵌玉雕十二牡丹的花钿,此外再无他物。身上衣衫也换作了天青­色­轻容纱裙,裙角翻飞,逸然有乘风归去之姿。

让人不由想起“浓妆淡抹总相宜”那句诗。

丰琉揽了清兮的腰,满足地在她颈窝里嗅了一口,“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总挑食,娘就是这样由着你。”听这语气,仿佛丰琉对他老娘有些不满。

“先看看廷直哥哥带了些什么回来吧。”清兮有些迫不及待,丰琉好笑地看着她的激动,若非为了看她这表情,他何必说那句话。

上回清兮极喜欢的西洋盒子,大明春的胭脂,各种香味的夷皂这回自然有。另还有几柄扇子,金丝玉骨的折扇,象牙面名家题字的团扇,碧金纱的团扇,最奇特的是一把西洋折扇,扇骨是檀香木制的,扇面糊着白­色­镂空花卉的纱,格外别致。

其余的小玩意还有许多,清兮极爱那八音盒。

另一箱一水儿的雪光纱。

“怎么全是雪光纱?”这雪光纱是南边新传来的新料子,纱如蝉翼,面光如冰,穿起来最是飘逸舒适,清兮极爱这种面料,但上年所得不多。

“今年夏天,我见你那套雪光纱的裙子穿了两次,想是喜欢,你其他不缺,所以就让他们全买的雪光纱。”

清兮万没料到自己一套裙子穿过几次,丰琉也能看出端倪,心里冒起甜意,想是喝药都不用蜜饯了,回头在丰琉脸颊上亲了一口。

丰琉愣了愣,一旁的丫头早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掩好门户。丰琉因笑道:“你这几个丫头倒会看眼­色­。”

清兮被丰琉按倒在美人榻上,娇滴滴地气道:“我说她们就不会看眼­色­。”

这等媚态娇语,只会火上浇油。丰琉将清兮剥了出来,埋在她胸口,低声道:“可想死我了。”

清兮被他撩拨得厉害,越发任他搓圆搓扁,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清兮只觉丰琉比五月离开那几日还蛮横,逼得她“好哥哥”地唤了好些声才松了口气。

事后,丰琉拥着她,“你这身子越发好了,就是这般,也不见你多疼了。”

清兮身子红得虾子似的,不应声,来个耳不听心不烦。

“我想着这两日就搬过来。”丰琉揉了揉清兮的白玉兔儿。

“再等两日吧,玉儿表姐住的西梢还没整理出来,我想着给你布置成小房,有时候你就在那里也行。”

清兮在丰琉的手下低吟出声,然后才断断续续道:“东厢想着收拾出来存些你的和字画。”

“你怎么不趁我去江南的时候收拾?”丰琉咬了咬清兮的耳垂。

“那岂不是显得我多心急似的。”清兮娇声弱语地抱怨。

“那你不心急,嗯?”丰琉欺上清兮,又是一番红浪翻腾。

至太夫人那里传晚饭,清兮才得以起身。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府里自然又是张灯结彩,这夜太夫人亲自领了清兮她们几个媳­妇­到园子里拜月,又在樨芳阁设桂花宴。

丰琉同丰阳、丰锦等男子坐了东首一桌,太夫人同清兮、二夫人、商若雯、商若兰一桌,因是合家欢,太夫人还特地让荷言荷语、琳琅璀璨等各房的大丫头也坐了一桌,樨芳阁立时就热闹了起来。

“有酒无令怎么可以,咱们行令才有趣?”商若雯笑道,如今她仿佛开朗了不少。

“也好,你说怎么个行法?”太夫人也有兴致。

“今日不用寻常令,前些日子我同兰表妹得空时为这中秋宴想了个新令,令筒是兰表妹做的,咱们今日就抽签行令。”

“四夫人,可不行太难啊,咱们几个丫头可不会。”荷言因是太夫人跟前的红人,同商若雯说话也比他人随意些。

“都是雅俗共赏的,若做不到签上所令之事,自罚三杯便是。何人来做令官?”商若雯问。

荷语因不擅长这些,便自告奋勇。一旁早有丫头捧了商若兰新制的令筒来,那是竹雕玲珑寿山的签筒,里面装了二、三十枚令签。

荷语拿了骰子,让太夫人投,得了三个六,都说是好兆头,从太夫人挨着往下数刚好到二夫人,二夫人便伸手从令筒里抽了一支。

荷语取了念道:“得此签者,为月之桂,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在座男子皆陪酒一杯。”

二夫人笑道,“果然有趣,我还正愁着是什么难题,想不到倒是罚人喝酒。”

再来便是二夫人掷骰子,数着了商若兰,她抽了一支,荷语念道:“这个可好,得此签者,为月之神,须对月赋诗一首,限七步成诗,违者罚三杯。”

“这可有些难。”二爷丰阳出声道。

商若兰缓缓起身,“我勉力为之吧。”说着起身离席踱步,不多不少正好七步,出声念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好,这样短的时间能做得这样一首,实乃才女,又应了今日中秋佳节,长伴云衢千里明,长伴云衢千里明……”二爷丰阳咂摸了两三遍,仿佛意犹未尽,“实乃有捷才。”

商若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笑了。”

“大哥觉得如何?”丰锦转头问丰琉。

“因景就物,七步成诗,能做得这样的男子只怕也不多。”丰琉淡淡道。

因而众人齐齐贺了商若兰一杯酒。

到了三更天,众人酒酣耳热这才散去。

丰琉携了清兮离开,到岔路,一边是往四并去,一边是往院子里去,丰琉停了脚,转头等清兮,“今日月­色­好,可同我去四并赏月?”

清兮留了琳琅璀璨两个在原处,自己走到丰琉身边,冷冷道:“我可没能耐对月七步成诗,无才无德,陪不了国公爷赏月。”

丰琉如何不晓得清兮又犯了小­性­子,一把捉住她的手肘,“自己不学诗,还不许别人作诗么?”

清兮越听越生气,挣扎了好久下,都甩不开丰琉的手,被他半拉半推的挟往四并。

“哼。”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清兮又想起商若雯的诗词来,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才女。

到了屋子里,清兮别过头不理丰琉,“你自去找会作诗词的好了,拖我来做什么?”

“我找会做诗的做什么,要找真会作诗的,我岂不是得去黄泉下找李易安?”若要换了以往,丰琉定然要训清兮的小­性­子,现在只觉得有趣。

“何必舍近求远,你不是收藏了好几首别人的诗词么,没有姐姐,又来了个妹妹,不正合你意么?”清兮酸溜溜地道。

丰琉见清兮说得过分了,拧了拧她的鼻子,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姐姐妹妹,这些话也是该你说的?”

清兮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如何能把丰琉同他弟媳拉在一块儿,可是心里到底气不过,“那你收她的诗词做什么?”

丰琉将清兮圈入怀里,“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我收四弟妹的诗词也是看她是咱们府里的人,想着以后说不定能集了咱们府里人做的诗词成册子,刊印了出来,也是桩雅事。”

清兮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再闹下去只会弄得僵硬,见好就收才是道理,“那今日你岂不是又有诗可收了?”

丰琉捏捏清兮的脸,“兰姑娘的诗为赋月而赋月,少了分境界。”

不知怎么的,清兮听丰琉这般一说,心情顿时就好了,“那也算有小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和不擅长的东西,没什么可称羡的。”

“那我擅长什么?”清兮出声问道。

这可难住了丰琉。

☆、57

“老祖宗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丰琉笑道。

“廷直哥哥,你居然这样说我。”清兮不依,跳起来锤丰琉。

外面琳琅、璀璨听了里面的笑声总算松了口气。

过了中秋,这日清兮本要着手收拾西梢和东厢的房间,哪知却从太夫人处听得个惊人的消息,明玉儿得罪了惠妃,被关入了永巷。

“永巷是什么地方,娘?”清兮有些担心。

“是宫里幽禁有罪妃嫔和宫女的地方。”

“不知玉儿表姐怎么得罪了惠妃娘娘,她那样和美的­性­子怎么会得罪贵人?”这话清兮不是问太夫人而是问自己,这皇宫里女人之间的争斗哪里需要她真的得罪什么,只能表明,明玉儿一定是威胁到了惠妃,所以惠妃才会出手。

“咱们有什么能帮玉儿表姐的吗,总不能眼看着她一辈子被幽禁在永巷啊?”

太夫人默然不语,惠妃如今正是得宠,膝下有两个皇子,谁能说得准下一任天子就不是出自她膝下呢,何况外臣不得结交内侍,要帮明玉儿谈何容易。

“我先打听打听吧。”太夫人叹口气。

最后得来的消息,明玉儿果然是犯了“莫须有”的罪名,只说她毁了一套惠妃娘娘的朝服。

“廷直哥哥可有什么路子能帮到玉儿表姐么?”清兮为这事特地去了四并居。

“能打点的我都打点了,她在那里不会受什么苦,但想出去就得看她个人的造化了。”因是自家近亲,丰琉自然会上心。

“可能给玉儿表姐带点儿东西进去,听说是关犯人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子盖,这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冷了呢。”

丰琉想了想,“内侍监的黄公公与我还算有点儿交情,只是也不能泛用,你打点好东西,我托他给你送进去吧。”丰琉虽然为难,但知道清兮同明玉儿的感情,所以尽力想帮她。

清兮松了口气的笑笑,“我这就去打点。”

丰琉看了清兮打点的东西也松了口气,为清兮行事逐渐稳妥而笑了笑。清兮所备之物,不过是两床半旧的棉絮,宫里有头脸的公公自然看不上,另外就是两盒臭烘烘的膏药,也看不出名堂。

“被子里可夹带了什么,这些进去只怕都要被人翻检的。”丰琉提醒道。

清兮本来是想在棉絮里夹些银票的,但想着肯定要被太监翻检,所以就省了,“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我只是想让玉儿表姐知道外面总有我们惦记着她,让她不要自暴自弃。”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头,“她会明白的。”

东西最后转到明玉儿手上时,半旧的棉絮已经扯得有些凌乱了,不过还算能御寒,明玉儿也知道她得罪的是惠妃,清兮能把这些东西送进来已经是万分不容易了。

“齐国公夫人送这两盒膏子来做什么?”跟着明玉儿一同遭难的还有伺候她的一个小宫女。

明玉儿笑了笑,“这是春天里我同她跟着古方捣鼓的药膏,对龟裂最是有效,别看它臭,但用来抹手最是滋润。”

“怎么单单就送了这个来?”小宫女还是不解。

明玉儿却懂,这样的境况下,清兮还让她别忘了爱美,这是劝她不要就此心灰意冷。

清兮为明玉儿的事情烦扰心神时,商若兰那边却得了好消息,每年勾决时,皇帝照例都是会勾免一些的,商若兰父亲死罪免了,改罚流徙两千里,去障南服苦役。

这日商若兰刚得了消息就来辞太夫人,一进门就磕了三个响头,“太夫人对若兰的大恩大德,若兰只有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了,爹爹年迈,还要去障南服苦役,若兰想陪着他,一路照料。”

“这可怎么使得,障南是蛮荒之地,你这样的人去那儿,万一遇上歹人,不仅害了自己,只怕连你父亲也保不住。”太夫人自然不允。

“可是做女儿的,哪能顾虑这些。”商若兰流着泪。

“我好劝歹劝她都不听,执意要走,这几日她照顾向姨娘,自己身子都垮了,这再跟了姨父去,莫说照顾姨夫了,只怕照顾自己都照顾不了。”商若雯一旁也着急。

“可不是,兰丫头你听我的,你父亲想必也不希望你跟了他去受苦,你要舍不得他,我买几个丫头一路伺候他,不必你来得强么?况且你年岁大了,跟了你父亲去障南岂不更耽误?”

“怎么,兰妹妹要走?”二夫人踏进太夫人的上房就听得太夫人的话,因而出言问道。

“可不是,嫂嫂替我劝劝她吧,她死活要随了姨夫去障南。”商若雯也跟着商若兰抹泪道。

“这可使不得,你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如何去得那蛮荒之地?”二夫人一脸关切地看着商若兰。

“若兰知道太夫人和嫂嫂都是为我好,只是我心意已决……”

二夫人和商若雯都一脸期盼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也为难,“你就算要去也得等身子好了再去,还是按我说的,先给你父亲买几个丫头伺候,府里再派两个家丁跟了去,等那边安顿好,有了落脚之地,适合女儿家去,我再让人送了你去,可好?”

“是啊,不说别的,就是我也离不开你,况向姨娘那身子要是没你照料,只怕要落下病根子,以后三叔回来岂不是怪我们?”二夫人打出了向姨娘的幌子,由不得商若兰不留。

这之后,商若兰更是将太夫人伺候得妥妥帖帖,随时去上房都能见着她,就连太夫人的鞋袜,她都亲手来做,比自家儿媳­妇­都还来得孝敬。

大中午的,各房的媳­妇­自回了院子,只有商若兰留在上房伺候太夫人,亲手给太夫人盛了一碗“海参当归补气汤”,“这海参补肾润燥、益气养血,除了男子需要补肾外,咱们女子也是需要补肾的,如果肾气不足,脸上就容易起黑斑。”商若兰一边布菜一边说道。

“这道汤男子吃了也极好,国公爷公务繁忙,二爷和四爷也都忙碌,所以我多做了些,一会儿让小丫头们送去。”

“还是你细心周到。”太夫人夸道。

“可不是,不知谁将来有福气娶了兰姑娘。”袁嬷嬷也开口赞道。

☆、58

太夫人见商若兰如此小事都这般上心,对她更是喜欢,一时想起清兮的娇憨来,虽然惹人疼,可到底少了几分疼人的心思,而丰琉又却是家事国事处处都忙得不可开交,实在需要个疼人的在他身边。终究是自己有些亏待老大,太夫人暗自叹息。

过了半月,商若雯特地撇开商若兰,到太夫人跟前诉苦。“娘,你可得劝劝兰表妹,她身子刚好,又思量着要走。”

“这是她该进的孝道,咱们也拦不住,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太夫人也没法子。

“我瞧着兰姑娘也是好的,到了咱们府上,上上下下谁不喜欢她,但凡府里的嫂嫂、姐姐有个不适,她都悉心照料,就是我这老婆子也是托了她的福腿脚才好了些,唉,怎么忍心看着她去受苦。”袁嬷嬷听得商若兰要走,也是心急。

“就没法子留下她么?”商若雯期盼地看着太夫人。

“这女大当嫁,若是能为兰姑娘找到一门恰当的亲事,岂不就皆大欢喜了。”袁嬷嬷叹道。

“可不是,前日里我去看过姨夫,他也嘱托我让我劝着兰表妹,别跟了去障南,为她寻一门恰当的亲事。只是姨夫不想表妹嫁去寒门小户,说不想表妹像他那样被贵人欺凌。”商若雯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期期艾艾了一阵,商若雯又开口道:“姨夫也知道娘是个善心人,所以让我求娘把兰表妹留在咱们府里,咱们姊妹在一块儿也能有个照应,姨母去得早,姨夫如今又这样,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要真嫁出去,我也怕她受气。”

留下来,怎么留下来,府里四位爷都是成了亲的,难不成留商若兰做妾?

太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又仿佛是早就想到过,因而问:“你们说我把若兰许给老大可行?既然若兰的父亲这么说,也不怕人说是咱们欺负她孤女一个了。”

袁嬷嬷愣了愣,“可清兮那里……”

其实在座三个人都是知情人,也知道太夫人为何这般说,“清兮也是个明白人,她虽然任­性­娇惯了些,可这些日子我见她改了不少­性­子了,你也不用怕若兰受苦,现在只看若兰的意思了。”

“她一个姑娘怎么好说这些。”袁嬷嬷道。

“若兰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最是与人无争,私下里我也听她说过,别的人家看不上她,她还未必看得上那些人家的子弟,她最想的就是能留在娘身边照顾,全了她一片报恩的心。”商若雯显然是谈过商若兰口风的。

“兰姑娘素来妥帖,能留在咱们府里自然在好不过了。”

太夫人心头的大事总算是了了一桩,丰琉看不上那些丫头,如今将若兰给他,可是再挑不出错的一个妥帖人了,能有人在丰琉身边照顾,太夫人也算是补偿了丰琉了。

,后来太夫人旁敲侧击地问商若兰,她羞得脸红欲滴,但也没摇头反对,“若兰别无他求,只求能在太夫人旁边伺候。”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日,太夫人单独留了清兮下来,同她议这件事。

“你瞧着若兰可好?”

清兮只觉得心里跟堵了一座山一般,听太夫人先前说要给丰琉纳一房姨娘,她就知道这件事总是推不过的,可商若兰的名字让清兮仿佛吃了苍蝇般,喘不过气。

“一定要兰姑娘吗,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是四弟妹的表妹,同咱们也算姻亲,今后外人怎么看咱们和商家啊?”清兮不答反问。

“唉,我也为难过,只是若兰的父亲也有这个意思,何况老大的­性­子你也知道,一般人哪能入他的眼,这些年挑挑拣拣就没一个合他眼缘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太夫人后面的话没说,可清兮同她都明白。别的世家子弟像丰琉这般年纪的,大的孩子都有十来岁了。

“娘说好就好吧。”清兮有些闷闷的。

太夫人如何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兰生的孩子自然是记在你名下,虽然有点儿亲戚关系,可既然做了姨娘,以后位置也该摆正,你呀也渐渐大了,府上的事你也得有个数,从今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学些管家的事务。”太夫人这是表态,一旦商若兰成了丰琉的姨娘,就再不能协助四房管家,而四房手里的权利只怕也是要回到清兮手里的。

“是,这次我一定好好学。”清兮蹭了蹭太夫人,埋在她怀里久久不说话。

“这事,还是娘同廷直哥哥说吧。”清兮抬头道。

太夫人摸了摸清兮的头发,“嗯。”

丰琉回府,先去了太夫人上房问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有些晃神。

要说丰琉心底藏的那点儿小秘密能糊弄过清兮,却糊弄不了太夫人。

风流想起太夫人说的话,“娘知道当年让你娶清兮是亏欠了你。”

清兮本来是太夫人为丰锦认定的媳­妇­,当初丰琉从边关回来,太夫人想着给丰琉娶了亲后,就把丰锦和清兮的亲事给办了。

商若雯本是太夫人给丰琉看的媳­妇­,但为了让这个从小就因担负重任而拘束的儿子能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太夫人私下还安排了丰琉看商若雯。

丰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商若雯的时候,是在上元灯会。远远瞧着,模样是极端正的,看样子是个温柔和顺的人,丰琉又恰好看到商若雯题的一首上元节的诗,语意不俗,如此才貌双全,又是母亲相中的,丰琉在这桩亲事上便点了头。

可清兮越大就越是骄横,丰锦又不是做小伏低的人,死活不同意娶清兮,那些日子太夫人急得晚上睡不着觉,一是不忍心逼丰锦,二又不愿清兮这­性­子嫁去别家受苦,思来想去,太夫人不得不同丰琉商议让他娶了清兮。因为这个儿子她最清楚,肯定是不会忤逆她的。

为这这事太夫人一直觉得亏欠丰琉,后来丰琉搬离兰薰院,太夫人也不多言,算作一种变相的补偿。

如今太夫人之所以让丰琉纳商若兰还有另一层意思,商若雯同商若兰是表姊妹,容貌、脾­性­都有五分相似。

“论品貌,若兰丝毫不输你四弟妹,也不会委屈了你。”太夫人如是道。

丰琉自觉有些脸热,不知道母亲怎么就认定了自己会觊觎自己的弟妹,可这种话越是反驳就越是显得遮掩,丰琉也不好回话。

如今丰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还记得他怎么回的太夫人,“兰姑娘这样的品貌,何必委屈给人做妾,何况我并未有纳妾的打算。儿子从小就见母亲为姨娘们­操­心,清兮的娘亲又是为……儿子从没想过要纳妾。”

太夫人听了这话有些感动,又有些着急,“你身边也需要个疼人的人,清兮那丫头虽是好的,可总有不细致的地方,以后有若兰照顾你,我也放心。”

丰琉笑了笑,“她已经好多了,平日替我梳头,出门也是她替我收拾行李,都妥妥帖帖的,娘要是不放心,平时提点提点她就是了。”

“可是……”太夫人还想继续劝。

“清兮是不是又犯了事惹娘生气?”丰琉Сhā嘴道。

太夫人的表亲,丰琉觉得有点儿心虚的意思,“怎么会,从上次那事之后,她就再没犯过横,但你年纪毕竟不小了,别人家的孩子你这般年纪,儿子都七、八岁了,娘不是着急么?”

“这孩子都是命里注定的,娘也不用心急。”丰琉当然也知道太夫人肯定关心自己的子嗣问题,成亲前两年忍着不说自然是为了心疼清兮,如今自然要着急了。

“我如何能不急……”太夫人着急地皱了皱眉,“我让人看过了,若兰那身段都说是好生养的……”

依丰琉看,清兮那身段才该是好生养的,柔润的肌肤,纤细的腰,丰圆的臀,鼓鼓的胸脯……

好生养?丰琉停住了脚步,怎么看母亲仿佛是不太相信清兮能生养孩子,所以才不停地送人到自己身边,在商若兰之前,她数次提到过让自己在江南寻一两个女孩儿,再到勤画的殷勤,最后是良辰、美景的­色­诱……

☆、奈多情

这不该是那么疼清兮的太夫人会做的事情,更何况清兮的母亲又是那样去的,于情于理太夫人都不该这么早就催着自己纳妾。

“清兮怎么说?”丰琉问太夫人,以清兮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她那样的人,自己玩得不玩的破竹雕宁愿烧了都不愿送给别人玩的­性­子,怎么肯与人分享丈夫,她能仅仅因为太夫人和自己对商若雯的一点点好,就能愤怒得失去理智去害人。

“我同清兮说过,她也是赞同的。”

丰琉记得太夫人是这么回答自己的。丰琉越想越不对,一个一个送来自己身边的女孩儿,清兮曾问过多遍,如果她生不出孩子会怎样。

丰琉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他几乎能断定清兮大概是不能有孕了。

丰琉不得不重新思考纳妾的问题,子嗣于他自然是大事,虽然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心底不看中这些,但宗族礼法在那儿,他需要一个儿子。

丰琉在园子里静静地坐了坐,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还是决定去看看清兮,不管怎样,他都想听到清兮对他说实话。

月­色­静静地笼着兰薰院,在正房前的天井里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就像丰琉心底的那片­阴­影。进了院子,里面落针可闻,只有灯光投影在糊窗的纸上映出几个绰约的黑影来,才让人觉得兰薰院还有丝人气。

丰琉走到正房门口,小丫头赶紧打起帘栊,问了安,西梢间琳琅悄没声息地正叠着清兮的衣衫,见丰琉进来,赶紧起身,“国公爷。”

“夫人呢?”丰琉低声问。

琳琅指了指净房的门,“我去告诉夫人。”

“不用。”丰琉阻止了琳琅,自己转过屏风,绕到净房门口。

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丰琉掀开帘子,见璀璨不停地从水盆里舀起水,高高地倒下去,这就是丰琉听到的水声,清兮背对着他,埋在水里,肩膀一耸一耸,隐约透出她的哭声。

是什么原因让清兮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只能借由这样才敢哭出声?原因丰琉如今已经能肯定了。

丰琉想放下手中的帘子离开,可看到水盆里那肩膀消瘦的人他终是没忍住。璀璨看见丰琉进来,一时忘了舀水,清兮的哭声立刻清脆地传了出来。

清兮红肿着眼抬起头望着璀璨,“璀璨?”

璀璨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清兮自然就看到丰琉了,她有些慌张而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带着假装的恼怒和掩不住的哽咽,“廷直哥哥,你怎么来了,我在洗澡呢。”

丰琉示意璀璨退下,走到清兮跟前,摸了摸她的眼睛,“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清兮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水,“怎么会,水珠来的。”

“我还以为谁欺负了你,等着你告状呢。”丰琉居然笑了。

清兮瑟缩了一下,避开丰琉的眼睛,“怎么会。”

丰琉从一旁的衣架上将搭着的宽布巾取下,示意清兮赶紧出水。

清兮双手抱着肩,“廷直哥哥你先出去吧,让璀璨进来伺候我就好。”

“好多次都是我抱着你去洗澡的,你如今倒是会羞了。”

清兮无奈又恼羞地瞪着丰琉,他不为所动,她只好背过身站起来,由着丰琉用布巾裹住她,抱了出去。

外面琳琅和璀璨早避开了。丰琉将清兮放到美人榻上,拿了衣衫来她穿,清兮正要接过,丰琉的手却绕了一圈,将肚兜围在清兮胸口,为她系上金链子。

清兮像个娃娃似地被他摆弄穿衣,羞得娇颜酡红,待披上宽袖衫,丰琉又拿起布巾为清兮轻柔地擦着头发上的水。动作一如往昔的温柔,可清兮就是感觉这里面像更多了几分怜惜。

清兮背对着丰琉,往前俯身,任丰琉在后面为她擦拭头发,两个人久久无语,最后还是清兮忍不住打破这沉寂,“娘,是不是跟你说了?”

“嗯。”

清兮等了良久都听不见下文,只好恼怒地转头,“嗯,是什么意思啊?”你老人家倒是表个态啊,是高兴欢喜,还是无所谓,还是不同意啊?

丰琉顿了顿,“娘说你同意了。”

清兮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而她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花朵一般,瞬间就蔫了。

“既然同意了又躲在净房里哭什么,你不是该帮着娘料理她进门的事么,她住哪儿你让人整理出来了没有,要不要新做几件衣裳,那天要摆几桌酒?”

清兮被丰琉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满脸通红,“我哪有哭,都跟你说了那是水珠。她进门我自然会料理的,不用你费心,你安心等着当你的……”清兮实在说不出新郎官三个字。

话还未完,清兮就见自己眼睛下伸来一只手指,恰好接住她滚落的那滴泪。

清兮张口就咬住那手指。

“小狗变的么?”丰琉一巴掌拍在清兮的臀上。

“谁让你气人家?”人家,人家,这就是撒娇了。

“既然不愿意,怎么还同意让人进门?”丰琉从背后抱住清兮。

清兮感到丰琉的手臂坚实有力,从上面传来一股不许她躲避的意志来,清兮也知道有些事是隐瞒不过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与其最后被丰琉发现而大发雷霆,还不如自己告诉了他。

“娘,担心你的子嗣。”清兮低着头,摸上丰琉环住她的手,温热有力,想要把这热力久久留在心上。

“不是说过么,你还年轻,我又不是不能动,咱们总会有孩子的。”丰琉将手收回来,继续给清兮擦着头发。

清兮一下就感到了丰琉的疏离,咬着­唇­总算鼓起了勇气,只见她跪坐起来,转身面对丰琉,但并不敢看他,“廷直哥哥,我,可能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半息后,丰琉才低叹一声将清兮揽入怀里,听她哭得撕心裂肺。

等清兮哭够了,丰琉才拍着她的背道,“谁告诉你你不能生孩子的?”

“王太医,他每月都来府里诊脉的。”谎话清兮早就想好了的。

“人不能偏听偏信,咱们换个太医瞧瞧。”

清兮有些着急,“为这事,娘请了许多大夫给我瞧过,都没法子。”

“大夫究竟怎么说?”

“说是天生淤滞。”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脸,“没事,咱们慢慢调养,天下­妇­科金手何其多,咱们总会遇到能医治的,我会让人去打听的。”

清兮有些泄气。

“听说观音庙求子最灵,明日我陪你去烧柱香,心诚则灵,好不好?”

清兮埋入丰琉的怀里,“我不去。”

丰琉知道她倔­性­子犯了,这样好强的个­性­,却出了天大的毛病,难怪每每见她,眉头总有郁­色­。

丰琉只抱着她,用脸摩挲她的头顶,无声地安慰。

末了,清兮才低声问,“那让兰姑娘住西跨院好不好?”

☆、护花铃

这厢清兮同丰琉正议着的时候,上房的太夫人还久久没有入睡。

白日里丰琉回她的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

“儿子不能应了。就是寻常人家,也有四十无子才纳妾的说法。”丰琉的态度很坚决。

任太夫人如何劝说,他都不同意。

“商姑娘也是良家女子,又寄居在我们府上,如果让她做了妾,别人只当我们以势逼人。这些且不说,娘也知道清兮的­性­子,最是散漫,商姑娘这些日子在府上,上上下下无不对她赞不绝口,她这样的人如果进了房里,只怕清兮不是她的对手,不是良妾之选。”丰琉是看得极准的。

太夫人有些惊讶,她知道丰琉是疼爱清兮的,只是没想到他肯这般为清兮着想,至于清兮的绝育之事,太夫人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启齿,一夜只能辗转。

次日清晨,清兮去上房给太夫人请安时,简直有些不敢看太夫人的眼睛,只觉得内疚忏愧。

早晨丰琉从兰薰院离开时,揽着她说,如果清兮真的无孕,就从丰锦或者二弟、三弟那里抱一个孩子养在屋里,当作自己的儿子,又或者连分离别家骨­肉­也不用,亲侄儿当儿子养的人家也不是没有。

他说各房的血脉都是丰氏的血脉,并无差别。

清兮没料到丰琉会说这样的话,她听了格外的难受,后悔她怎么当时就鬼迷心窍去算计商若雯,如今反而是害人害己。

太夫人对清兮说实话是有迁怒的,丰琉不同意商若兰进门,也无其他看重的人选,太夫人恼怒清兮,明知道实情,却劝不了丰琉,难免让太夫人生出一丝她不顾大局的印象。

清兮自己也有苦难言,不过她直觉,告诉太夫人丰琉明知道她不能生育还不肯纳妾肯定不是好事。

这一顿早饭,是清兮到国公府后,吃过的最冷清的一顿,太夫人不吭声,清兮也低头不语,她偶尔求助地望向太夫人,太夫人也对她视而不见。

连着几天丰琉回府都很晚,也不去兰薰院,只宿在四并居,至于搬到兰薰院的事情就更是再没提过,仿佛不了了之了。

清兮白日里殷勤伺候太夫人,她脸­色­也不见松,对清兮也不搭理,清兮自然知道太夫人是真恼了,更是小心翼翼,就怕有个行差踏错。

过得月余,清兮同太夫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任何圆缓,早晨用饭,更是如同嚼蜡,这一日清兮俨然任何东西都吃不下了,不过抿了一口粥,就皱眉放下。

太夫人也皱着眉撩了筷子,“既然在我这儿什么都吃不下,明日­干­脆别来了。”

清兮转头看着太夫人,委屈道:“娘是不是再也不疼清兮了,连这厨子都换了?”

“你浑说什么?”

清兮指了指桌上的一叠薄煎饼,“娘知道我喜欢吃橘子馅儿的,这几日怎么只有栗子馅儿的。”

太夫人不信,夹了一筷,果然是清兮不爱吃的栗子馅儿,这馅饼儿素来就是为清兮准备的,太夫人通常是不碰的。

太夫人经历得多,转瞬就明白了原因,大约是有人来试探她的心思。

“去把厨上孟家的叫来。”

身材肥大的孟家的一路跑来,豆大的汗珠子跟着往下滴,“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

“素日我这屋里上的薄饼不都是橘子馅儿的吗,怎么改作栗子馅儿的了?”每日早晨一碟橘子馅儿的薄饼已经是很多年不曾打破的规矩了。

孟妈妈心下一沉,本以为过了这几日都没事儿,不想今日却提了出来,“回老夫人,前儿橘子馅儿刚好用完,新来的橘子还没腌制好,老奴又想着老夫人爱吃栗子,就自作主张换了栗子馅儿。”

“你倒是会自作主张,你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橘子馅儿要用完了,怎么不紧着做,越活越糊涂了,下去吧,赶紧把橘子馅儿做好,荷言你记着去跟老四媳­妇­说,让她扣孟家的三个月月钱。”

料理了孟家的,太夫人和清兮这才坐下再说话。

“我劝过廷直哥哥的,可是他……”清兮低声开口。

太夫人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丰琉做下的决定,谁也改不了,当年他十四岁就决定去参军,任是太夫人哭肿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腿都没能阻止。

“老大,是不是知道你不能生育了?”太夫人死死地盯住清兮。

清兮愕然抬头,终是点了点头。

太夫人总算是原谅了清兮,知道她也尽了所能,连这样的事都告诉了丰琉,只是掩住了她为何不能生育的事实。无怪乎最近丰琉常常晚回,就是早回来的日子也只关在四并居。

太夫人拍拍清兮的手,“这样也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老大总会想通的,你也不要因为他冷落你就生怨。”

“我不会怨廷直哥哥的。”清兮赶紧摇头,对于丰琉这些日子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清兮同太夫人一般也有这样的误会。

商若兰进门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幸亏没有宣扬出去,所以影响也不大,但商若兰避嫌似地不怎么到上房来了,太夫人也知道对她不起,只让人好生伺候,不可委屈了她,至于下一步打算,还要看商若兰自己。

日子翻到年尾,衙门里封了印,京城里的勋戚、清贵开始呼朋引伴,戏园子、红窑子的生意眼看着火红起来,是非也就多起来。

太夫人先前听了坊间传闻还不信,可经不住说的人多了,心下开始生疑。今年京里最红的优伶一定是柳红玉,长得­唇­红齿白,声线优美,上了台,谁也看不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来,引得无数京里偏爱狎犹的王孙公子竞折腰。但这样的红人儿一般人可不敢碰,都知道他的后台——齐国公丰琉。

太夫人回想着丰琉的事情,这孩子十四岁就入了军,放眼望去的都是男子,听说军队里那样的事儿最多,都是血­性­男儿,又没个发泄处,衍生出那样的龌蹉事,完全是可以想象的。

太夫人又想起,丰琉同清兮成亲一月不到,就搬去了四并居,他的清客又各个都一表人才。

这些年清兮与丰琉同房的次数,手指都数得过来,良辰、美景也是一等一的容貌,都爬上了他的床,他却还能踹下来,如果不是自己拿子嗣逼他,估计他连清兮都不会碰。

太夫人越琢磨越觉得那事是真的,心上越发忧虑。

待这日丰琉早回,太夫人留住他说话。

“儿子不是好­色­之人,这家里姬妾多了总是闹得­鸡­犬不宁,有清兮一人就行了,何况儿子受过伤,太医也说那事不能多行,伤身。”

句句都是推诿,太夫人红了眼,“既然有医嘱,那柳红玉又是怎么说?”

丰琉丝毫不慌张,反而笑了笑,“不过是流言蜚语,娘何苦信了那些,难道娘还不知道儿子?”

丰琉越是这样遮掩,太夫人就越是怀疑,待丰琉离开,清兮过来用晚饭,两婆媳大眼瞪小眼,都是无奈。

太夫人拉了清兮的手,长长叹息,只觉得清兮命苦,丰琉虽疼爱她,可做哥哥的同做相公的疼爱可完全不一样。至此,太夫人反又怜惜清兮了。

清兮对传闻似信非信,她心底自然不觉得丰琉有龙阳之好,可是外间又传得有板有眼,这家中姬妾无数,还喜爱佞童的老爷们在京城也不罕见,所以清兮有些拿不准。

这日她去四并居还书,恰遇得丰琉也在,正吩咐听泉话,清兮端详了他良久,眼神从听泉扫到丰琉身上,又从丰琉身上扫到听泉身上。听泉果然是人如其名的,长得清秀俊朗,泠泠然如听山泉。

听泉很快就离开了,丰琉一巴掌拍在清兮的臀上,“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廷直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清兮揉了揉自己的臀,回嘴道。

丰琉抚了抚额头,他费劲心思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传出那样的谣言,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丫头,这下反倒好,她先怀疑上了。

“你少想些有的没的,娘这些日子对你还好吧?”丰琉将清兮困在怀里。

清兮点点头,“我……”清兮隐约有些体会到了丰琉的意思,心里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丰琉现下哪里顾得上聊天,为了让这事显得更逼真,他可是旷了许久了,清兮柔柔的身子在他怀里,时不时传出清甜的果香来,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拆吃入腹。

清兮被丰琉半压在榻上,外面的衣衫还完完整整,可里面早空空如野了,丰琉低头见她,晕生双颊,眼波糜媚,连蜷曲的脚趾尖都添上了粉­色­,任君采撷的模样,越发让人想长驱直入,发恨挞伐。

事了,清兮匆匆起身,她不过是午后来还本书,哪知就耽误了整个下午。

丰琉接过清兮手里的抹胸,亲手给她穿了,细细地啃着她的肩头道:“日后每旬一、五日我都在四并居,你可借着还书再来,待会儿出去,先去架子上选两部书带回去。再有,你院子那角门,让守门的婆子晚上只虚掩了。”丰琉细细吩咐。

清兮越听越羞恼,这不是撺掇着人“偷汉子”么,“我才不来哩。”清兮嗔了丰琉一句。

丰琉为清兮理了理衣衫,重重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等四弟他有了儿子就好了,你先忍忍。”

听得四房的事,清兮就难免一僵,旋即跺着脚怒道:“才不是我忍呢。”

丰琉难得露出恼羞成怒之意,催了清兮赶紧走。

☆、暗得意

今冬尤冷,国公府花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傲然,带着冰雪磨砺出的寒香,格外醒人的­精­神。清晨天­色­漆黑,天上月亮还没落下去,就见丰琉独自穿进了梅林。

“国公爷?!”商若兰有些不确定地唤出声。

丰琉脚步一收,没想到这么早会在梅林遇到人,此时就连打扫的婆子还没开始扫园子,“商姑娘,怎么一大早在这里?”

“昨夜下了场雪,我来扫梅花上的雪,泡茶喝。”商若兰对着丰琉裣衽行礼,娓娓道出她为何在此。

“商姑娘甚雅。”丰琉赞了句,点点头,告辞转身。

只商若兰若有所思地盯着丰琉来时的方向,那里的角门正通兰薰院后门。

因那日撞见了商若兰,丰琉收敛了好几日,再没去兰薰院。

清兮本就是热锅上的蚱蜢,忐忑不安的,见丰琉多日不去,难免多疑。

这日一大早丰琉起身准备练拳,刚推开窗,就见窗外站着个月亮一般玉净的人儿。

“廷直哥哥。”清兮呵着手,跺着脚,朝丰琉甜甜地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丰琉记得昨日下了一宿的雪,今早才停住,低头果然见清兮的半个麂皮靴子都陷在雪地里。

清兮将一只青花瓷罐递给丰琉,然后再双手上撑,有些笨拙地向上跳,丰琉轻轻一拉一抬,就将清兮抱进了窗户,赶紧关上,隔绝了呼呼刮着的冷风。

“来多久了?”丰琉见清兮手冻得通红,“仔细生了冻疮,疼得你厉害。”丰琉将清兮身上披着的洋红妆花缎金丝绣玉堂牡丹白狐狸里大氅脱了,抱了她上床,为她脱了鞋,拿手为她搓着手背,把她的血活了,免得冻坏了。

清兮指着那窗边炕几上的瓷罐道:“我来采梅花上的雪,娘说用雪水泡茶好喝。”

丰琉暗讨,怪不得前些日子见着商若兰采雪。

“雪水泡茶好喝,你让小丫头采就是了,你一大早不睡觉起来挨冻做什么?”丰琉狠狠捏了捏清兮的手。

“我不是还想来看看你么。”清兮从丰琉的手里抽出手,圈住他的脖子,爱娇地道。

如此丰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拉下清兮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亲,“你要是想我,让你园子里的安冬告诉四并居的童儿明石就是了,今后可不许一大早乌漆麻黑地乱跑,小心折了腿。”

“是。”清兮甜甜地应了,有些呼吸急促地坐直身子,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仿佛出气不及似的。

丰琉看着清兮今日格外傲岸的胸脯,眼一红,还不见他动作,就见清兮自己扯起了纽襻,一边扯,一边喊:“可憋死我了。”

丰琉见她动作娇憨可笑,伸手打开她的爪子,“仔细扯坏了。”

清兮撇嘴道,他扯坏她不知道多少袄子的纽襻,这会儿倒“只许州官放火了”。最后丰琉总算将清兮解救了出来,有些迟疑地看着清兮的“中衣”。

那衣裳裹得极紧,后面有无数根繁琐的带子系着,将女人的浑圆烘托得格外高格外挺,“你这穿的什么衣裳?”

“廷直哥哥赶紧帮我把带子解开,可别扯坏了,这不是上回你从江南带回来的西洋女人的衣服么,我试了试,可憋死人了。”

“你没事穿这劳什子做什么?”丰琉大笑。

“你还笑。”清兮恼羞成怒。

丰琉的手怎及琳琅、璀璨的手那般纤巧灵活,解不开那繁琐的带子,直接拿裁纸刀割裂,心痛得清兮以手捶胸。

衣带轻解,罗衫缓款,自少不了一番缠绵。

丰琉侧身以手支头,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看着睡着的清兮,忍不住用手指划上她的光洁的背脊,丰琉的目光渐渐冷起来。

清兮从小就是个赖床的­性­子,为人­妇­后,为了省那么一丝半点的睡觉时间,前些年冬日都赖在太夫人上房的碧纱橱里睡,若不是亲眼见,丰琉很难想象清兮会这般大早地起床采梅花上的雪。

如果不是商若兰的缘故,丰琉想清兮定然不会做这种事的。丰琉想起清兮一身冰凉地翻窗进来,眼神就越发冷冽。

虽然商若兰的存在可有可无,但她既然碍着了清兮,丰琉便也觉得这个人不再适合留在家里了。丰琉刮了刮清兮的脸颊,看着她睫毛颤了颤,“醒了?”

清兮懒洋洋地动了动,趴在丰琉的腹肌上,不肯起身,闭着眼睛道:“让我再睡半刻钟,就半刻钟。”

丰琉拿她无法,只好起身吩咐小童将梅林里的人都驱走,免得让清兮撞见。

天大亮清兮才忙慌慌起床,四处抓她的亵衣亵裤,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又偷偷从窗户跳出去,绕着梅林往前院去了,好在一路无人,清兮万幸地拍了拍胸脯。

过得几日,太夫人忽然对商若兰的亲事格外热心起来,选了几家来与商若兰说,都是名门世家子弟,也都同意娶了商若兰,只一点,这些人家都不在京都。

商若兰只推说,一切由太夫人做主,可太夫人怎好为她一生做主,少不得这事儿就悬在了半空,也不见商若兰再提及要随她父亲去的意思。

开了春,丰琉去朔北劳军,前脚才走,国公府就传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商若雯又怀上了,已经两个月了。

这自然是阖家欢喜的,就是清兮都感觉心头松了口气。如果这是个儿子,或者将来的国公府就是他的了,清兮因丰锦和商若雯而绝育,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这孩子能让太夫人高兴,能减轻丰琉的压力,其他也就无所谓了。

商若雯有孕的消息一传来,清兮就特地让琳琅、璀璨吩咐下去,兰薰院的丫头从今后绝不许去锦绣园串门子,也不许送任何东西去。

连清兮自己都避讳,不只吃食,就是长命锁、锦缎衣等也不曾送往四房。

商若兰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商若雯有孕后娇弱得紧,闻什么吐什么,格外需要她的照料。商若雯尤其闻不得女子用的香粉,为这个,太夫人还专门下令商若雯有孕这段时间,家里谁也不许擦脂抹粉,更不许制胭脂。

就是清兮,每日里也素着个脸,免得有心人拿此做文章。

可就是这般眼珠子一般地看着,商若雯的孩子到了三个月也还是没站住,一时府里四处都愁云惨淡。

“我不信,昨日里周太医还说这孩子好好的,只要我吃得下东西,这孩子将来一定活泼康健,怎么一碗安胎药下去,就没有了。”商若雯醒来后,大哭大闹,死活不信孩子没了。

“若雯,你别激动,小心身子,你这般激动,太医说怕崩漏。”丰锦以手握住商若雯的肩,止住她身子的摇晃。

“我不信,娘,四爷,一定要查,一定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商若雯的眼睛凌厉如刀地扫向清兮。

这当时,正是太夫人带了二夫人和清兮来锦绣院看商若雯,却碰上她醒来,大哭大闹。

“若真是有人敢害我的孙子,我定然不饶。”太夫人板着脸,“去把四夫人安胎药的方子拿来,从京都请大夫看看,有没有问题,再把四夫人正在喝的这服药的药渣拿来,请宫里的太医同京城的太医一起验看。另外把这屋里的器具都拿去验看,看看有否不妥。”太夫人如此行事,那是及妥帖及公允的,商若雯也不再吵,只拿眼睛刀割似地看着清兮。

清兮也让商若雯的眼神给惹怒了,虽说她有前科,可商若雯怎么就认定是自己害她了。

如今商若雯小产,二夫人肚子又大了,清兮要避嫌,府里没个主事人,所以这查验一事由太夫人亲自料理。

“娘,兰表妹懂医理,这件事你让她帮着你料里些,你也别太累着了。”丰锦见商若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自然心痛,见母亲头晕面白,也是心痛,孩子没了,他自然也伤心,这一腔伤心化成怒气,都灌注给了那害人的人,对清兮这个嫂子更是丝毫不理,那眼睛已经不是冰冷可以形容了。

从锦绣院出来,清兮扶了太夫人的手道:“娘,不是我做的。”四房的态度太过明确,容不得清兮不放在心上。

太夫人叹息一声,拍了拍清兮的手背,“你先回兰薰院吧,这些日子等闲不要四处走动。”

这就是在让清兮避嫌了。

清兮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就不信她没做过的事情还能赖在她头上了。

静下来思量,清兮却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的嫌疑真的是最重的,因为她曾害过商若雯的子嗣一次。其次再看,商若雯流产,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觅真相(上)

大房一直无子,如果情况一直这般,四房的儿子那就是国公府承爵之孙,这孩子一出来,压力最大的自然是大房,是清兮。

再看谁会去害商若雯,二夫人?她自己也怀着身孕,四房即使有孕,她也没有压力,除非她打的主意是,大房、四房都无嗣,最后由二房、三房的孙子承爵。可三房有轩哥儿,还有向姨娘的瑞哥儿,二房除非能把这几个孩子都弄死,否则她岂不是有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二夫人害商若雯的几率不大。

至于三房,更是远在京外,向姨娘更是没有害商若雯的理由。

如此再再想来,那凶手仿佛真是非清兮莫属了。

如果府里的主事人真心想查明真相,速度并不会太慢。很快,拿方子去验的申善家的就回来了。

“回太夫人,我找了京里最出名的几个药堂,问的都是­妇­科堂手,都说这方子最是温和,绝不会有问题。”

太夫人点点头。

验看锦绣院家具摆设的也来回了话,都没任何异常。

最后那药渣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回来的消息果不其然,真是药出了问题,那药渣里多了一样附子。

“当日是谁替四夫人熬的药?”袁嬷嬷代太夫人审问四房的婆子、丫头。

“回嬷嬷,是我。”一个穿青缎掐牙背心,红绫袄子的俏丫头回道。

“这是四夫人身边的揽月,是四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袁嬷嬷向太夫人解释道。这般看来暂时可以认为不关揽月的事了。

“这药可是你亲手熬的,期间那药有没有离开过你的眼睛?”袁嬷嬷继续问。

揽月红着眼圈,“没有,奴婢一直仔仔细细地守着。”

“你再想想,可有什么特别的,不然这附子是如何跑到你家主子药罐里去的,否则你就脱不了­干­系。”袁嬷嬷疾声厉­色­地问。

最后揽月总算吞吞吐吐地道:“因昨晚是奴婢值夜,四夫人晚上又睡不好,起了几次,白日奴婢熬药的时候,好像迷糊了一阵儿,可奴婢敢保证,那时间短得紧,我才刚迷糊,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什么人在讲话?”

“是冰琴在同人讲话,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没见那人了。”

“回太夫人,当时同奴婢讲话的是向姨娘院子里的小丫头翠竹。”

“向姨娘的小丫头怎么跑到锦绣院去的,去把翠竹给我捆来。”太夫人道。

“奴婢也瞧着奇怪,当时揽月在廊下熬药,奴婢在四夫人屋里伺候,四夫人要热水擦手,我正提了壶出门,就见翠竹也站在廊下,我问她她是哪个院子的,她说她是向姨娘屋里的,来找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春来去玩耍。”冰琴口齿明晰地把当时的事都说了。

被捆成粽子一般的翠竹一进花厅,就嚎啕大哭,“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求太太明见,奴婢为什么要害四夫人啊,奴婢那日根本就没去过锦绣院,呜呜呜……”

冰琴和揽月都说有人来过锦绣园,她们又都是商若雯的心腹,自然不会撒谎,所以众人都认定了是翠竹说谎。后来不管袁嬷嬷怎么骂她,打她,她都只咬定当日什么也没做,声声都在喊冤,袁嬷嬷拿她无法,只好捆了她在柴房。

后来袁嬷嬷亲自带了人去翠竹的屋里搜查,但什么也没查出来。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向姨娘,她柔柔弱弱,执意要见太夫人,一进门就开始抹泪,“听人说是我屋里的小丫头翠竹害了四夫人,请太夫人明察,我那院子的丫头都是府上的丫头,我自己带的丫头年岁大了已经放了出去,平日里我支使她们­干­点儿事儿都要使银钱,更别提让她们做这种害人的事,请太夫人明察。”

“谁也没说是你指使的。”太夫人虽然不待见向氏,但也没有因为翠竹就定了向姨娘的罪,“只是那小丫头翠竹死活说当日她没去过锦绣院,你可知道那日午时三刻附近她在做什么?”

“我那时带了瑞哥儿和留哥儿午睡,并不知道,请袁嬷嬷去我院子把那些丫头都唤来问问就知道了。”向姨娘十分坦荡。

奇怪的就在这里,向姨娘园子里的丫头回话,都说当时她们一起在屋子里做女红,给留哥儿绣肚兜,连绣了半块的肚兜都拿了来,实在不像是说假话。就是守门的婆子也说不见翠竹出院子。

这事便又悬在了半空。

虽然找不到证据说是翠竹做的,可她毕竟有瓜田李下之嫌疑,翠竹照样还是看管起来。

隔日守门的李婆子忽然来找袁嬷嬷说话,“你老说奇怪不奇怪,我听说那小丫头翠竹被捆在柴房里,可昨晚我在园子里又碰见了她。”

“你别是喝多了马尿看错了。”袁嬷嬷不信这守门婆子的话。

“您老人家去园子里看看就知道了,我这不是听说四夫人出了事儿,这才留意的么。”李婆子一脸谄笑。

商若兰这时从后面走了上来,好奇道:“去园子里看什么?”

李婆子又赶紧上来,把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商若兰凝眉道:“如今翠竹死活不松口,也问不出什么,咱们不妨去园子里看看。”

商若兰如此说,袁嬷嬷也就点了点头,由李婆子带着去了园子。

一­干­人几乎将园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李婆子说的那个人,都说她是马尿喝多了。李婆子受了气,心里也堵着,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所以袁嬷嬷去后,她一个人又私下挨着问。

还真被她问出了名堂,第二日她又来找了袁嬷嬷,“嬷嬷,老奴真没撒谎,老奴后来又去打听,听说园子里昨日丢了个小丫头,这会儿还没找到。”

这方正说着,袁嬷嬷就听管园子的王德家的来报,说是园子里西北角枯井里寻着个丫头的尸首。

袁嬷嬷心里一惊,带了人去看,却不是翠竹又是谁?一­干­人又赶去柴芳,那翠竹却活得好好的。

“你可认得这丫头?”袁嬷嬷把那小丫头的尸首指给翠竹看。

翠竹一看,脸一下就变了,嚎啕哭起来,“翠柳,翠柳,你醒醒啊,醒醒啊……”

却原来这翠柳正是翠竹的双生妹妹,两人一前一后入府,又是小丫头,没人留意,亦或是有心人特地而为,以后她二人一个在前院向姨娘处,一个在偏僻园子里,也没人留意这两丫头是双生,卖丫头的牙婆也从没提过这茬。

“你可知道我们在哪里找到你妹妹的,你还不快如实招来,你以为指使你的那人能有什么好心肠?”商若兰疾­色­问道。

翠竹挣扎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妹妹……”

原来这翠柳正是当日因母病在园子里哭被清兮看到的那小丫头,当时清兮给了她银钱又放她回去照料她娘,她千恩万谢的去了。

翠竹这么一说,所有人就恍然大悟了,翠柳那是为了报恩,而冒了翠竹的名字去锦绣院,事后却被人灭了口。

一行人去翠柳的屋子里搜查,虽然没找到什么证据,但却翻出了一枚金镶玉八仙过海花钿,这样名贵的首饰绝对不是翠柳能有的。

太夫人接过花钿后,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那花钿不是清兮的又是谁的?

一众人因太夫人晕倒而手忙脚乱,好在商若兰懂医术,赶紧掐了太夫人的人中,二夫人又命人赶紧去请太医。

当太夫人静静地躺在榻上时,清兮冷冷地看着在场众人。

二夫人同清兮的眼神一碰就移了开去,漠视中仿佛不屑同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同处一室一般。

丰锦看清兮的眼神,冷冽得仿佛腊月的冰刀,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无数个口子。

向姨娘则有些得意,又有些妒恨地瞧着清兮,仿佛在欣赏她如今的落难可悲一般。

袁嬷嬷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清兮,转而同商若兰悄声说话。

态度最最平和的居然是商若兰,这让清兮诧异。按说商若雯是她表姐,两人素日姐妹情深,如今她看清兮居然没有任何忿恨,实在让人费思量。

只是这屋子里又有谁会去留意商若兰的不合常理。

清兮有些凄凉地想,如今她身负冤屈,府里居然没有一个出来为她说话的,仿佛都认定了她就是那个凶手,也不知道是陷害她的人太厉害,还是自己做人太失败。

太夫人醒后,清兮第一个就想冲上去,哪知被丰锦命人拦了,他和商若兰一左一右护在太夫人跟前,清兮则仿佛被那个圈子拒在门外了。

“娘,不是我,难道就凭翠竹的一面之词你就认定是我了吗,翠柳那丫头我不过见过一次,好心施舍过她一次银钱,后来再没见过她,不信可以让人去查。我自己的首饰从来都是不看重的,那花钿我好久都没戴过了,什么时候丢的我都不知道。翠竹的死就更蹊跷,她怎么死的总该查明是谁下的手是不是?”

“还敢狡辩不是你,当初若雯足月生产就是你拖着不肯叫稳婆,才害得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儿,要不是仗着娘疼你,像你这种恶­妇­早就该被撵出去了,翠竹的死还不是你这种丧心病狂的毒­妇­派人杀的么,不然你说说这府里还有谁会害若雯?”丰锦的口水几乎喷在了清兮的脸上,让她小退了半步。

“四爷,国公夫人你们别吵了,太夫人刚醒,最需要清静。”商若兰一脸担忧地看着太夫人。

清兮欲要张口,却也早被商若兰堵了话头,丰锦这才悻悻地闭嘴。

偏这时,商若雯强撑着病体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哭着趴到太夫人的榻上,“娘,求求你为我那可怜的孩子做做主吧,一次、两次,难道生生要逼死我吗?”

“若雯,这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丰锦赶紧上前去搀扶商若雯。

商若雯甩开丰锦的手,“不,我不起来,娘如果不为媳­妇­主持公道,媳­妇­就一直跪在这里,陪我那苦命的孩子一起去了,也省得在这里碍人眼。”

“若雯,你这是说什么话,该死的不是你,是她。”丰锦的手指直指清兮的鼻尖。

这样的污蔑和侮辱气得清兮浑身发抖。

商若雯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二夫人、向姨娘和商若兰都赶紧上前劝慰,一副妯娌之间和睦可亲的样子,看得清兮更是觉得厌恶。厌恶商若雯的愚蠢,居然连自己孩子真正是被谁害死的都不知道。

太夫人无力的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将国公夫人请回兰薰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门。”

“娘……”清兮有些激动。

太夫人闭目不看清兮,挥手让人带她下去。

“夫人还是请回吧。”几个粗使婆子走了上来,清兮如果不允,她们眼看着就要上前来架着她走了。清兮咬了咬­唇­,自少还要给自己留下仅有的尊严,所以只能跟着那些婆子回了兰薰院。

路上清兮悄悄在跟着的小丫头安冬耳边嘀咕了一句,那丫头果然是个机灵的,乘乱跑了开去,几个婆子四处找也没找着她。

(说我少了几个字,我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抽了,补发而已

☆、觅真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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