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然点点头。
我又道:“你看我身边这位姑娘,何止是漂亮,简直是英明神武。”楛璃一愣,即刻明白我指的是初遇她时不辨男女的模样,狠狠瞪我一眼,目露凶光。
我又笑:“你看,神武么?”
李逸然“嗤”一声笑了出来,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李辰檐瞧了瞧他手里的斗笠,问道:“钓鱼去了?”
李逸然立刻摆出副苦瓜脸,“爹在南三镇闷得慌,说自己没有闲情钓鱼,让儿子替他享受。还说要回来考验我的钓鱼功夫。”说着,眼珠忽然闪了闪光,又喜道:“爹说若我下次钓鱼能胜过他,便让我跟大哥一道四处游历。”
李辰檐一怔,随即挂上一副无可奈何又宠溺的笑容,为众人做了引见。
我逮住机会调侃他:“李家大少爷也只有在家人面前,才收起平日奸诈嬉笑的嘴脸吧?”
李辰檐有些讶异地回过头来,忽然双眼放光,走近两步,轻笑道:“小怪你若是喜欢我现下的嘴脸,不妨考虑嫁入……”
没等他说完,我眼中杀气大盛。
楛璃见我的模样,快意恩仇地笑了起来。李逸然大眼睛闪忽闪忽地眨了许久,似懂非懂地跟着笑。从头至尾,只有左纭苍静静立着,默不作声。
至傍晚,二位夫人回来,厅堂里众人相谈甚欢。
大夫人虽年过四旬,但容貌素丽,举手投足间,难掩当年绝代风华。
二夫人年轻一些,妆容妍艳,一声海棠红轻纱裙很是抢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两位夫人性格随和,大夫人持重,二夫人脱略,给偌大静谧的李府平添几分融融暖意。
晚膳设在二进偏厅,众人围桌而坐。
桌上多沄州名菜,美莲河童子鸡,香槽毛豆海带丝口味清淡顺滑。肉类属鱼偏多,我小时候吃鱼被刺卡过,从此便不喜吃鱼。大夫人心细如尘,待下人再上菜,便吩咐把其他菜类放得离我近些。我心中微暖,点头朝她笑笑。大夫人一脸和蔼地问道:“听辰檐说,小茴姑娘家里也是做绸缎生意的?”
“绸缎生意?”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料想李辰檐来相府提亲的事,是他自作主张,这李府中,八成就他跟他爹两人知道,“嗯,在锦州开了几家绸缎铺子,小本小利。”
大夫人随即笑道:“这便是缘分了。”
我还未来得及应声,却听身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二夫人道:“可不是,我与姐姐闲来无事,也开着绸缎庄子。小茴姑娘出来走走,偏巧遇上我们家辰檐,当真是天赐的缘分。”
我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
李逸然听见他两位娘亲的如意算盘哗啦啦地响,忙好心岔开话题:“娘,小茴姐第一次来沄州,不如趁吃饭好好介绍一下沄州风光。”
我感动地望着李逸然。天下之大,也有这种纯善之人。
谁料二夫人轻斥一句:“饭桌上三言两语,哪里道得尽沄州风光?”转而又朝我温和笑道:“改日让辰檐带你好好逛逛。”
大夫人听了此言甚为满意。李辰檐更加张狂,满脸充塞着奸笑,说了句:“这是应该的。”
大夫人点点头,转而欲把矛头对准楛璃。
楛璃见状,忙笑道:“我与小茴是金兰好姐妹,她的心思我都明了,还请大夫人二夫人宽心。”
我一口食物哽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楛璃望着我,笑得如生死之交,义薄云天。我喉间的食物咕咚一声砸入胃里,如假包换的落井下石。
那边厢,二夫人见我已败下阵来,便开始为自己考虑。抿嘴,颔首,携袖,夹了一条黄鳝放进左纭苍碗里,温言笑道:“左公子对辰檐与二位姑娘照顾有加,风雨兼程赶到沄州。你看,都瘦了,多吃点罢?”说着,眼珠子乌溜溜地在左纭苍脸上打转。
左纭苍自是从容道谢。
李逸然不识时务来了一句:“娘,你跟左大哥认识?”
这位李二少爷除了初遇时有些羞涩,原也是一位自来熟。不久便跟我们三人称兄道姊。
二夫人眨着闪忽的桃花眼,开朱唇,启贝齿,柔声道:“虽说不认识,但我今日一见左公子,便觉得面善,仿佛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连遇事淡然处之的左纭苍也吞了几口唾沫。
偏偏李逸然不解其深意,又问:“既不认识,那娘如何知道左大哥瘦了呢?”
二夫人的表情阴晴不定,直视着李逸然,冷然道:“一路风尘,定然劳心劳神。”那语句之锋利,进入李逸然耳中,顷刻变成了“吃你的饭吧!”几个大字。
一番见识后,我终于明白为何李伯见到我们时,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原来天下的半老徐娘都怀着两大憧憬:一是儿女的第一春,二是自己的第二春。
李辰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难怪在相府时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静默了一阵,左纭苍放下筷子,笑问道:“先前在四进的庭院里看见一个荷塘,不知饭后可否一观?”
“纭苍公子也喜欢赏荷?”我微诧地望着他,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若有若无的凌人气质,“这……不搭调啊。”
左纭苍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大夫人笑着说:“春末时留了些残茧,若再不找汪好水缫丝,就出不了好料子了。晚上选茧有的忙。左公子若喜欢那白莲,饭后让辰檐带各位去赏赏就是。”
李逸然兴奋道:“大娘娘亲养桑织布植花最拿手了。那莲花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娇贵品种。左大哥在府上住些时日,说不定可以学着养那莲花。”
大夫人笑着微嗔道:“别胡说。”
暮色四合,风动栀子残香阵阵。众人皆是应景地笑了一番,各自藏掖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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