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东从部队回来一直住在他父母干休所的家里。今天出门已经七点半了,他急匆匆下楼开车就跑。还好老爷子遛早没回来,不然又得拜见那一张严肃的革命理论脸庞,早饭一定很难消化。母亲总在在他们父子俩之间担惊受怕地不断转换的眼神,他觉得母亲真累,他不想找麻烦。
郑江东转业前在部队挺牛,因为肚子里有点墨水又酷爱带兵,有人说他是儒将,有人说他一身匪气。可他在老爷子面前根本就不是棵葱,要是他说我都三十多了,不用你们操心啦。他老爷子准给他来一个:噢?你三十多了吗?他要是再问,那您说我该咋活?那就死定了,老人家从昨天半夜才回来的事开讲,就够他喝一壶。赶紧地想个撤退的理由。比如说,哎呀,领导还有篇稿子还没校呢。最让他烦的,就是他老爸常经常硬生生丢过来的一句话:你是当过兵的!
当过兵怎么啦?当过兵的人太多啦。干休所一帮老革命凑在一块还发牢骚呢。你打过仗,打过仗照样给你交地方。离休的火化前还能穿军装,可平日里照样是街道小家伙管着你的党籍。就你革命,现如今不兴革命啦,改稳定啦,改和谐啦,改发展啦,改致富啦,比的不是觉悟高,看谁腰包鼓。再说了,人家早转业的人还经常提醒呢,要打成一片,埋下头来认真的混。这个老顽固,反正横竖都不对。
不过,他还是有些庆幸,老爷子有个叫信念的东西顶着,硬是几次被马克思遣返回来了。要是像那帮成天发牢骚、被儿女啃疯掉了的老革命一样,估计早躺下了。不过这成天挨训也不是个事,是该搬出来了。滨江小区的小户型还没涨上天,郑江东准备让哥们肥猴打听打听,按揭买一套搬出来算了。
郑江东这段时间没走有武警站岗的正门,顺着东边围墙向北开。他知道最近站岗的武警中队又来新兵了,他懒得跟这些较真的小家伙们亮证件磨嘴皮子。其实他很喜欢这帮新兵蛋子,站得笔直,跟自个较着劲。这让他想起自个站岗时的样子,不自觉地笑起来。
郑江东是被福建来带兵的领走的。入伍训练三个月后,卡车从新兵营开了三个小时拐了无数个弯才到一座山顶。一路上耳膜给压得生痛,还好连长打过招呼,让他张着嘴,不行就堵着鼻子往耳朵里充气。山上是个保密单位,十来个干部几个战士,他来站岗兼烧饭喂猪。那时福建是前线,站岗佩带五四式手枪,弹匣内有三发子弹。站长特别强调了,子弹是遇到情况时,鸣枪报警用的,如今没什么敌人,严禁对人射击。郑江东为打枪,还差点挨了处分。
那天郑江东站岗,见一辆普桑上了山,按规定向他们说明,这里是军事禁区请他们离开。车上的人牛得不行,说是福州市政府的,还举着照相机拍照。郑江东急了,告诉他们这里严禁拍照,那车上下来一大块头,一把将郑江东推得倒退几步。郑江东火了,掏出枪上了膛。那大块头笑着说你新兵蛋子吓唬谁呢,是不是真枪啊,上前要摸枪。郑江东照着车轮子就是两枪,车子一下就趴了。随这车一起来的几个全傻了,蹲在地上一个劲地抖。等站长带着人跑来问他们话,这帮家伙站都站不直了。
郑江东将车子开到政府大院东门,轻点了下喇叭,按下车玻璃。门卫老金搓着手跑出门房开了铁门,边打招呼说有一段时间没走这啦。
门卫老金是位老工程兵,老家在海南三亚。以前的部队驻扎寒江,85年大裁军部队撤编没回老家,转眼就快退休了,说是要回老家。郑江东没事时喜欢跟他聊聊,刚转业那阵心里不舒服,跟老金聊得时间多些,近来少了。老金挺有意思的,老是说什么人活的时候要多去些地方,多经些事,不然就白来了。等走不动了,还是到老地方好,一头栽倒,抓的还是家乡的草。
郑江东笑着招招手进了门,又想起昨晚那大半盒三五,就停下从包里拿了递给了老金。他不爱抽外烟,要不是昨晚给肥猴气的,他才不拿呢。
前一天下午,郑江东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有阵子没见的肥猴,心想:好嘛,有事。
“喂,是我!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是不是让我接你出院啊?**一回说清楚,别害我半道找油站。”他看一个办公室的徐有才不在,正好放开了说话。
“嘿嘿,哥哥你是文化人,不要跟兄弟一般见识啊。上次5000啊,回头一定奉还。”
“5000?扯你个淡!涨价啦!不过我跟你说啊,下回找别人去。我进那地方严重影响情绪。**不是铺天盖地的钱嘛,包一个不就得啦。”他想起进警局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