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金,不知我辈可是蓬嵩人?衰兰送客成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论钱,谁向旗亭美酒斗十千。
秋雨斜飘,带着冰凉的寒意。
秋风呜咽着从镇口掠过。
秋风恼人。秋雨愁煞人。
仙桥镇。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镇口,一座拱形石桥,桥长二十多丈,桥面很窄,只容一人一骑行走。
桥下,一条小河,流水潺潺。
桥对面是小镇的主街,也是镇上唯一的街道。
街口,一家小酒店,店檐下一根长竿斜挑着招牌“百年石锅”。
百年石锅?好古怪的店名!
其实不然,百年石锅并非是店名,而是指店内的那口翻滚着沸腾卤水的石火锅。
店老板姓齐,名石锅,他爹叫齐石锅,儿子也叫齐石锅,凡是齐家承接这口石锅的人,都叫齐石锅。齐石锅的老曾祖父,是位做卤水的大师,经苦心研究,终制成了这口卤水石锅,由这锅里卤出来的菜,味道特别鲜美。
传至儿子齐石锅手中,他别出心裁,将卤水石锅,变成了石锅火锅,他在石锅周围围上一圈圆形座位,把灶火改建在地下,切上几碟生肉、生菜,让顾客圈锅而坐,将生肉、生菜在卤水中烫一烫,就锅而吃,结果效果极佳,生意暴涨,于是,石锅火锅顿时扬名山东省内外。
石锅火锅经由四个齐石锅管理,百余年来未曾熄过一天火,滚沸卤源以来的菜,味道越来越好,就连京城“四海堂”的神仙火锅,也只能望锅兴叹。
小店被踏破了门坎,百年石锅十二个时辰,日夜接客,不曾有过一刻休息。
百年石锅,给齐家带来了滚滚财源,给仙桥镇带来了繁荣昌盛。
齐家的财产已无法估计,齐石锅在济南、泰安、淄博等城内都修盖了楼房,乡下购置了大量田地,但这口百年石锅不能移动,老曾祖父嘱咐,若移动石锅,卤水便会失去奇物的药力,所以石锅仍在这破旧的小酒店里翻腾着卤水。
由于百年石锅带来的客人,仙桥镇的客栈、妓院、赌场应运而生,从而使这座不见经传的小镇,充满了勃勃生机和团团今天有些儿怪。
天怪。
人也怪。
好端端的晴天,突然下起了雨刮起了冰凉的冷风。
到百年石锅酒店来的客人突然消失了,镇街上冷清清的,所有的铺面也都关上了板子。
好像要出事。
仙桥镇这个小镇会有什么事出?
石桥上走来了一人。
这个年轻人,蓬头散发,衣着蔽旧,一只织着补疤的旧布袋斜背在肩上,手中拎着一柄不起眼的长剑,看样子像个落魄的公子。
他就是皇上新任的十三洲府总捕头花花公子丁不一。
他从京城而来,准备去梁山七煞堂会见沈素贞,寻找七煞天星。
为了掩人耳目,他易容改装打扮成一个落难武士。
这年间,乞丐多,流浪汉多,落难武士更多,他这身打扮不会引人注意。
仙桥镇的石锅火锅遥名天下,凡好食者入山东,无不绕道仙桥镇亲口一尝。
丁不一也不例外,于是,踏上了仙桥镇口石桥。
他走得很慢,很沉缓,像个长途跋涉后疲惫的浪人。
当然,他并不疲劳,他之所以走得这么缓慢,是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有时间,七煞堂之约还有二十多天,不用急着赶路。
二是他有感觉,路上气氛有些不对。这仙桥镇上的气氛更是不对。
湿漉漉的石透着一丝冷森。
冷清的石街上不见一个人影。
所有的店铺门都关着,唯有街口石锅,酒店的门敞开着,敞开盼门里亮着七盏小灯笼。
蒙蒙的雨雾中,远远看去,七盏小灯笼就像招魂的鬼火。
他感觉得到,一股窒人的压力,从七盏灯笼中传来。
他明白,就是七盏灯笼,赶走了仙桥镇所有的客人,使所有的铺面都关上板子。
他踏步向前,走过石桥。
桥头是七级石阶。
他在石阶上顿住了脚步。
他意识到小酒店内,七盏小灯笼下,有七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七盏灯笼代表什么?
灯笼下的七人是谁?
他们来仙桥镇做什么?
他凝视着小酒店,心念甫转。
四周一片沉寂,仿佛听到雨丝在空中飘动声。
石阶下的空间,充满着颤栗不安和可窒息人的恐怖。
他微微一笑,踏下石阶,向小酒店走去。
他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就像个毫不会武功的流荡公子。
凭他现的武功和十三洲府总捕头的身份,他是谁也不怕。
店前一块小坪,坪上积着雨水。
他步履踉跄,踏得积水水花四溅。
店内,七盏灯笼下的一张脸变了颜色。
他走到店门前,仰面打了个喷嚏,抖抖头发上的雨珠,大声嚷道:“店家。”
未等店老板答应,他已跨步越过门坎。
蓦地,一股煞风迎面击来。
他不知对方来由,不愿*,于是借力后退,口中犹自一声惨叫。
他口中怪叫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向桥头飞去。
他装得很巧妙,心想待飞过桥头,落在桥下的地面后,再作打算。
突然,桥上闪过一条白色的人影。
倏然间,空中绽出一只白鹤,白鹤双翅一伸,将丁不一接住,空中一串筋斗,消力之后稳落在桥头石阶上。
“好身手!”丁不一心中爆出一声喝彩。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悦耳动听的声音。
“没……事。”丁不一装着惊恐的模样扭转头,刹时,他只觉得眼前一亮。
眼前站着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白缎扎巾,白锦绣团袍,腰间一根镶金丝边的白缎扎带,背背一只白织锦袋,手执一把白骨折扇,显得俊逸潇洒,神态高傲已极。
丁不一想起自己在桃花园时的情景,眼前的这位白衣少年,不就是当年自己这位花花公子爷么?
他不觉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白衣少年沉静地问。
自己当年没有白衣少年这份武功,也没有这份沉静。
丁不一意念一闪之间,已敛住笑容,抱拳作拱道:“谢公子出手相救,这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日后……”
白衣少年手中折扇微微一摆,截住他的话:“你想吃百年石锅火锅吗?”
丁不一忙点头道:“想,当然想,我特意来山东就是想尝尝这百年火锅,听说这火锅,百年不换汤,不熄火……”他竭力想装得像一点。
白衣少年再次援手打断他的话:“如果你真想吃,就跟我来。”说话间,他已迈开了脚步。
“哎!”丁不一嚷道,“店里有七盏灯笼,灯笼下有七个客人。”
白衣少年浅浅一笑:“我做东,你不用害怕。”
白衣少年踏入了店前小坪。
丁不一装着思考了一下,也急步跟了上去。
店内七人是谁,须得查询明白,不管白衣少年是谁,冲着刚才出手相救的份上,也得为这位花花公子保一次镖。
他已料定白衣少年,不是店内七人的对手。
白衣少年在店门前站定。
店内七盏灯笼迅疾地交换了一下位置。
丁不一看得出来,这是七星阵式的变换。
闪烁的灯笼里透出重重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白衣少年文文静静地站着,文静之中有一种超人的镇定。
丁不一装着害怕的样子,躲到白衣少年身后,暗中却已凝招在手,白衣少年缓缓地展开手中的折扇。
丁不一的视张被白衣少年身子遮住,看不清折扇的扇面。
店内的灯乱停止了闪烁,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你可以进来。”
白衣少年跨入门坎。
丁不一跟身而进。
“慢!”店内绽出一声厉喝,“他不能进来。”
丁不一故意身子一抖,往后退出两步。
白衣少年清朗声道:“为什么?”
“因为他并不是你的朋友。”嘶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白衣少年道:“他虽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已答应做东,请他吃石锅火锅了。”
店内的七人像在低声商量,须臾,嘶哑的声音道:“他也可以进来,不过有个条件。”
白衣少年问:“什么条件?”
“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只管吃你们的火锅、不许出声,不准Сhā手!”
“行。”白衣少年欣然应诺,然后钮头对丁不一道,“朋友,进来吧。”
朋友?
白衣少年欣然应诺,然后扭头当成了朋友,丁不一不觉咧嘴一笑,一笑之间已走进了酒店。
店堂中央一个偌大的石锅,石锅半埋在地下,锅内黄黑色的卤水沸腾着,冒出团团热气,一股香气扑鼻而入。
石锅四周围着二十四张环形椅子,每张椅子旁摆着一个小茶几。
七张茶几上,Сhā着七盏灯笼。那是七盏特制的灯智能,惨淡的灯光映出薄薄灯罩上的七张狰狞鬼脸的花纹。
人皮灯罩!
七煞魔星!
丁不一心中悚然一惊,没想到七煞堂的七煞星居然会在这里。
冤家路窄,狭道相逢!
不过,七盏人皮灯在,灯下却只有六人,北首青面兽脸灯盏下的椅子是空着的。
天煞星齐北斗不在。
其余十七张椅子,也是空着的。
七煞图星在此,谁敢入座?
丁不一魔花谷接独脚怪捕关天英遗命之后,听天老邪丁不伟说过二十年前七煞堂和七煞魔星退江湖时的情况。
这是七个凶神恶煞,七个无恶不作的恶魔,七盏星灯之下,无活口无全尸。
七星灯盏的人皮灯罩,据说是他们抱来六男一女小娃,在背上刺上怪兽鬼脸,待小娃长到十六岁时,活剥下刺纹人皮,精制而成,其凶残手段,可见一斑。
当年七煞堂因牵涉内宫四库失盗一案,遭到关天英和铁手神捕汪铁挣追捕,无奈之际,只得销声匿迹,隐退江湖,二十年来,谁也不曾听到过七煞魔星的消息。
七星灯复现,七煞魔星复出江湖,目的何在?
丁不一思想之间,白衣少年已将他引到靠里向的椅子上坐下。
丁不一刚落座,顿时感到一股热风从地上传来,身上被雨打湿的衣服,冒起一团白气。
白衣少年举起手中的折扇:“齐老板,来两碟羊肉、鱼片参丸、生菜,外加一碟辣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