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冬日,白日里因了阳光,犹且觉得暖融融的,到了夜
晚依旧是冰寒刺骨,夜风吹过园中的高挺的翠竹,飒飒的响,
越发觉得风声呼啸,冷意侵人。
叶飘零叫莲儿将酒菜送了进房内,连门也懒得出。房中,
红烛高照,映得满室温馨。
四围的火盆烧的旺旺的,宁宛然额上微微见汗,索性便脱
了外衣,仅穿了一件石青百蝶穿花夹衣,配了一条淡水色的长
裙,越发衬得面色如玉一般,晶莹剔透绝无一丝的瑕疵。
叶飘零终究不肯给她易容,只笑道:“今儿既已洗了,便
暂且留着罢,且待明儿再弄!”宁宛然白了他几眼,知道拗不
过他,只得暂且作罢。
吃饭的时候,宁宛然忽然停了箸,微微的发了一会愣,然
后淡淡叹了一声。
“又快一年了……”原本倒还不曾想着,今儿下午的时候
,莲儿忽然便提了一提,言及明儿是腊八了,于是平白的觉出
了时间,这才发现,竟然又是一年了。
“明儿吃了腊八粥再去见楚青衣罢!”叶飘零笑着夹了一
箸鱼搁在她碗中。
她侧一侧头,笑:“好,那日约时间的时候,倒是忘记约
时辰了,你若知道楚青衣在哪儿,便让人去知会一声,只约在
申时初刻罢!”口中说着,心中莫名的便生出了多少的不舍,
忍不住抬了眸,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都城的上元灯节是出了名的,待到那天的时候,我陪了
你去看灯!”他笑吟吟的看她,说得轻飘飘的,似乎丝毫不曾
觉得明日过后,可能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笑了笑,心中酸涩酸涩的,却没有回应,也不知该如何
回应。
吃完了饭,莲儿来收拾了东西,叶飘零便叫她去拿酒,宁
宛然在一边,也不曾反对。莲儿笑笑,果然下去,不多时,捧
了托盘过来。
盘中是一壶酒。两只小小地酒盅。四碟精致地蜜饯。
冰瓷质地地缠枝莲酒壶在烛光下闪动着盈盈地光泽。壶中
酒色纯碧。壶身便也透出青碧之色来。叶飘零执了壶。笑吟吟
地给她斟了一杯。
宁宛然便捧了杯。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没有刺鼻地酒气。
反有一种清淡地竹叶清香。
“这是我自酿地果酒。名曰‘碧水竹’……”叶飘零笑。
眸中闪动着微微地恶意。她无酒量更无酒品。因此通常滴酒不
沾。这些他都知道。想看她微醺地模样。所以更是刻意地想让
她喝上一些。反正她如今也忘记了很多。对于自己地酒品想必
也早已忘记了。
她稍稍地犹豫了一会。终于抗拒不了杯中物清幽地香气。
于是浅浅地啜了一口。酒味清甜清甜地。入口甘醇细腻。自口
腔中一路蔓延而下。舌尖是一种五味陈杂地奇异滋味。在味蕾
上滚来滚去。慢慢沉淀成为极清极浅地甘甜。回味悠长而馥郁。
贪着这味道。她又饮了一口。且含在口中。细细地品着味。
叶飘零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见她饮完了,便又提了壶给
她满上。三杯两盏一下去,宁宛然面上顿然便泛起了淡淡的晕
红,眸中一时波光盈盈,越发清艳夺目。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微微的目眩,因停了杯,向叶飘零傻傻
的笑,神态娇憨可人。
“你是故意的!”她指责,自觉人轻飘飘的,嘴角便笑涡
一闪一现,止也止不住。
他哈哈大笑起来,起身硬是挤进她的椅子里,伸手揽住她
的肩:“我就是想看你喝醉的模样……”毫无戒心,也再没有
了平日的清冷。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满足的蜷在他怀
里,懒懒的,什么也不去想。
“明儿可要我陪你同去绿萼岭?”他问,漫不经心的掬了
她的发在手中把玩。
她含糊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没醉糊涂,可要再喝几杯?”他笑。
她懒懒的在他怀里辗转了一下:“你若是想要去,难不成
我还能拦得住?”
他低了头,在她的额角上轻轻吻了一下,极怜惜:“我不
去了,你自个去罢!”
她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
“宛然……”许久之后,他开口叫她,声音低沉而生涩。
她又应了一声,有些倦怠。
“你觉得初衷重要么?”
“初衷?”初衷似乎是开始的想法罢……她迷迷糊糊的想着。
“是!”
“该是重要的罢!”她随口应答。
“和真心相比,你觉得是初衷重要还是真心重要?”他又问。
她吃吃的笑起来,抬起明眸看他,眸中倒映着烛光,越发
明亮如辰星。
“你是想要对我说,你原先是包藏祸心才会对我这般好的?”
叶飘零结结实实的被噎住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喝醉了,倒是比平日还要尖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