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坝头领命后带着五个“小脚”出发了,找到接头人后,他们先将五个有军衔的死尸掏空了,把烟土用油纸包了,再用小牛皮包一层,放进尸体空荡荡的肚子,塞满后,用线将肚皮缝好,人的肉是分层的,要一层层缝,否则会漏出来。
弄好后,小脚们背上死尸开始出发,二坝头在前面扮演招魂先生,左手拿铜铃,右手撒纸钱,凡过往之处,人皆避之。
刚走了一天,小脚们就开始喊累了,背着一个死人,还是个肚子里满是烟土的死人,上下七八十斤,时间长了,尸体的葬气味、药水味儿和活人身上刚冒出的汗水味儿混在一起,熏得人恶心。
二坝头求功心切,大喊:“快走,快走!”
小脚们怯怯地说:“二爷,这太沉了,实在走不动了。”
二坝头气得鼻子直冒烟,“一群废物!”
尽管二坝头不停地喝骂,队伍还是越走越慢,二坝头开始想主意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减轻你们的重量……”
小脚们面面相觑,问:“二爷……有什么办法啊?”
二坝头微微一笑,将法子说了出来。
小脚们听完后,相互看了看,“主意倒是好,可万一出了事,祖爷追问起来……”
二坝头大喝:“出了事,我兜着!”
于是小脚们都依计行事,两天后,轻松地到达了目的地。二坝头将烟土交给接头人后,去了客店,祖爷和贾四爷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没出意外吧?”祖爷问。
二坝头说:“一切顺利!”
祖爷看了贾四爷一眼,贾四爷满意地笑了。祖爷也笑了。
第二天探棺,死者的家属和姚副官都到场了。二坝头一身道袍,带着几个小脚,围着棺材绕了几圈,又撒纸钱,又念咒,最后给死者的嘴里塞上铜钱,据说这是让死者在黄泉路上打发小鬼的。一切整理完毕后,二坝头说:“可以探棺了。”
那些家属忍着巨大的悲痛,围着棺材,痴痴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的亲人都只剩下了一颗脑袋!
探完棺,认完亲,接下来就是下葬了。此时,意外出现了!
一个老夫人实在忍不住内心的丧子之痛,竟扑向棺材,去摸儿子的身体,抓了几下,差点把整套寿衣扯下,二坝头赶紧把她拉了回来,说:“夫人!万万不可啊!”
但为时已晚,那尸体的“腿”已露了出来,是一根树杈。老夫人惊讶地大喊:“我儿子的腿呢?”
这一喊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可都是姚副官钦点的尸体,只中有几枪,留得全尸!姚副官快步上前,想要验尸,祖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姚副官看出祖爷眼睛里有话,停住了。
现场空气凝固了。此刻,只听祖爷大声说:“沙场征战,枪林弹雨,这几位军官为国捐躯,有的被炮弹炸掉了腿,有的被炸破了肚子,入棺之前,我这几个徒弟为他们做了整理,目的就是不想让各位家属过度悲伤!”
姚副官恶狠狠地瞪了祖爷一眼,“哼!”但也不敢发作,因为他也有份。
祖爷接着说:“招魂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如果各位再哭哭啼啼,到时候死者灵魂不安,魂飞出窍,变成孤魂野鬼,可就枉费大家一片苦心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渐渐安静下来,不哭了。
二坝头赶紧对小脚们说:“下葬吧。”
棺材入土后,二坝头在墓地前画了个圈,将准备好的一沓沓纸钱放在圈中点着,口中念叨:“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前世不知今生事,爹生娘养混日头;冤亲债主不再续,死后黄泉无对头;发——丧——喽——”
唢呐手吹响了唢呐,亲人们失声痛哭。姚副官忍不住也掉下了泪,毕竟这都是血染沙场的抗日弟兄。人,尽管总是被物欲遮盖了双眼,但心底的那丝善念,却总会不自觉地流出。
葬礼结束后,祖爷,姚副官,还有贾四爷,回到客店。
“二坝头!”祖爷把二坝头喊进屋里,“怎么回事?”
二坝头看了姚副官和贾四爷一眼,低下了头,很久之后,才发出“嗯”的一声。
“说!”祖爷一声吼,震得屋子嗡嗡作响。
二坝头赶紧将事情的原委倒出来。
“吆死人”是有规矩的,招魂回去的死尸,回到家先不让亲人看,等赶尸匠做完法事,将尸体整理好入棺后,家人才能探棺,而且绝对不能哭,更不能摸尸体,否则冤魂不安,会出窍,直到入土埋葬后,才能哭。二坝头就抓住了这条规律,竟然大着胆子让大家把尸体的脑袋砍下来,把身子扔掉,然后弄几个背篓,把烟土都放在背篓里,脑袋放在烟土上面,依旧罩上大葬袍学僵尸走,这就大大减轻了小脚们的负担,队伍走得快多了。
到了目的地,二坝头连夜安排小脚们弄了五个木头桩子,给每个桩子都穿上崭新的寿衣,又塞进很多棉花,造出一个人形,衣袖和裤筒里也都支上树枝,最后用粗号铁丝把脑袋Сhā在木桩子上,接茬处用布包了,和寿衣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反正那些家属只要看到死者的脸就行了,没人会检查死者的身体,这是“赶尸”的规矩。
祖爷听完后,冷冷地说:“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二坝头看了看祖爷,又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姚副官和贾四爷,低声说:“我自己来!”
说罢,只见他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放在桌沿上,右手挥刀,咔!毫不犹豫地把手指剁了下来!鲜血很快喷了一地,二坝头疼得脑门上都是汗,但未吭一声。
从此二坝头变成了九根手指,祖爷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一来,给贾四爷和姚副官一个交代;二来,也灭灭二坝头的锐气,否则以后不好带。
多年后,祖爷再次聊起这件事时,还是心有余悸。如果当时这个局被揭穿了,那国民党高层肯定震怒,祖爷,姚副官,贾四爷,还有二坝头和那些小脚,都得死!
阴婚
二坝头整天研究“扎飞术”,时不时地和祖爷探讨,祖爷很欣赏他的点子,有时大家一起喝酒时,祖爷会当着其他坝头的面,夸奖他。二坝头总是和死人、纸钱、香火、朱砂打交道,以至于我们总是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葬气味,这种味儿似乎洗不掉。所以逛窑子时,姑娘们都不太爱和他亲近,每当这个时候,其他坝头才会感到心理很平衡。
二坝头玩扎飞,有一次把自己给扎了。这事说来,真的十分蹊跷……
民国二十五年,一个布衣店掌柜的女儿死了,为情而死。她爱上一位进步青年,就是每天站在大街上发传单做演讲的那种知识青年,老掌柜怕这种人会惹事,又穷得叮当响,所以死活不答应这门亲事。那姑娘就央求他爹,老掌柜就是不点头。姑娘就与那个男的商量,想让那个男的亲自找他老爹谈,实在不行就给他老爹双双下跪,一直跪到同意为止。结果那男的倔上劲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我不跪!”
女的流着泪说:“他将来也是你的岳父啊。”
男的说:“现在不是,他看不起我,贬低我,贬低我们之间的纯洁爱情!他就是个买办资产阶级!”
女的说:“那我们私奔吧。我们走,走得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再也没有人找到我们!”
男的说:“为什么要走?大丈夫办事向来光明磊落!苟且之事怎么能做!”
女的说:“你们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男的说:“如果你死了,我也马上就死,生不能做夫妻,死也要在一起。”
男的说这句话时,没想到姑娘会当真。当晚,姑娘留了一封遗书,半夜就投井自尽了。等尸体捞上来时,整个脸已经憋得发肿。
老掌柜好悬没哭死,他觉得愧对自己的闺女,可闺女已经死了,他决定要为闺女大办一次丧事!周围的人悄悄议论着:“这种横死的,是不宜大办丧事的。最好是合一个阴婚,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姑娘。”
那个年代,合阴婚是很流行的一种丧办,意思是没有结婚的青年男女,如果死了,那么他(她)在阴间就会孤单,如果没伴,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此时就要找一个伴儿,将两人合葬,死者才能安息。当然,这种合葬的机会也不是随时都有,有的死者等了好几年,才会出现年龄相仿的新死异性。
二坝头嗅到了这个信息,知道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他向祖爷请示,祖爷仔细分析这个事情后,允许二坝头牵头做局。
于是线人开始撺掇那个掌柜,说有位道长能够招魂,姑娘是委屈而死,魂魄游荡不定,必须要做个法事招魂,将魂魄安定了,再和一个阴婚可就“圆满”了。
老掌柜满脑子都是愧疚,很快就接纳了这个建议。这其实是个“千”,如果你直接上门合婚,怕人家有猜忌,二坝头以道长的身份出现,会给人以信任感。
二坝头对老掌柜说:“自己出家前,家境很好,有个弟弟,后来得病死了,死时18岁,自己的弟弟这些年也是孤坟独身,如果老人家不嫌弃,可以合一阴婚。”
老掌柜看到了希望,问二坝头:“道长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什么意见?”
二坝头说:“父母因忧郁过度,也先后去世了。如今只剩自己一人,所以才看破红尘,捐出万贯家私,一心出家为道。”
老掌柜感觉这户门当户对,便说道:“道长这份机缘,真是救了老朽了!”
其实二坝头根本没什么弟弟,他派小脚们在荒山野岭找了个年久失修、无人祭祀的孤坟,把人家挖出来,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换了口棺材,就抬到了老掌柜的家里。这真是行骗行到鬼头上来了!
|5|其实这种横死的人做道场,一般道士是不敢接的,尤其是半夜死的女的,据说那都是要变厉鬼的,但阿宝们不怕。
|1|合婚那夜,二坝头带着十几个小脚做法事。院子里摆了一口大红棺材,里面装着所谓的他“弟弟”的遗骨。女孩的尸体穿着寿衣躺在木榻上,等做完法事就一同入殓下葬。
|7|二坝头点上香,拿着做好的符,贴了姑娘一身。然后披头散发地晃来晃去,口中念念有词。
|Z|天上的月亮正亮,忽然有个黑影嗖的一声钻上了院子里的大树。众人一惊,一看,不知道从哪跑来一只野猫,爬到树梢的位置,趴在一根树枝上,眼睛放着绿光,看着下面。
|小|二坝头继续作法。这时,姑娘生前养的一只家狗,从狗窝里爬出来,悄悄地溜达到停放姑娘尸体的木榻下,趴了下来。
|说|二坝头曾经和祖爷探讨过《扎飞秘本》,其中有一句话是:“云遮月,猫狗尸心同一线,尸必诈!”说的就是阿宝们做法事时,千万要注意一种情况,就是当云彩遮住月亮的时候,如果此时猫的心脏,狗的心脏,死人的心脏,三条心处在同一条线上时,会发生诈尸的现象。诈尸就是尸体突然复活,跳起来,像恶鬼一样乱追乱咬,十分恐怖。
|网|法事还在进行,一个小脚围着尸体转时,突然发现了尸床下那条狗,一种不祥的预感布满全身,他看了看树梢的那只猫,正瞪着幽灵般的眼睛看着这一切,这三颗心似乎正在一条直线上。他拍了一下二坝头的肩膀,刚要提醒,一团乌云移动,眼看着月亮没入云层。
还没等二坝头反应过来,那女尸腾地坐了起来,猛地睁开眼睛,张着大嘴,扑向二坝头。二坝头懵了,一个激灵,吓得扔下桃木剑就往外跑,那女尸好像认人似的,啊啊地叫着,支着两只手,朝二坝头追去。
几个小脚赶忙拿起棍子从后面追上去,用力打女尸的后背,女尸重重地挨了几棍子,终于撑不住了,呃的一声,身子一挺,栽在一旁,阳气散尽,彻底死了,但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着二坝头。
祖爷知道这个事后,立即告诉二坝头:“这个局别做了!天怒了!我们跟人斗,不跟鬼斗!”
那时的医学没有这么发达,大家都不知道人死后偶尔也有缓过来的情况,祖爷认为是老天怒了。
后来小脚们将那口装着不知是谁的尸体的棺材抬了回来,老掌柜也没再要求合葬,把女儿单独下葬了。
祖爷命小脚把那口棺材连同尸骨抬到后山,重新起了个坟,将尸骨下葬了,烧了很多纸钱,还把猪头肉、米酒等,供在坟前的案几上,当祖爷带着众兄弟三鞠躬时,阴风四起,纸钱烟灰一同飘了起来,腾得很高……
吸血的蝙蝠
这次,祖爷又选中了二坝头。
但二坝头没亲自做这个局,他把这票买卖给了“仙人手”,因为“仙人手”刚当上七坝头,根基不牢,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通过这个局,让“仙人手”在堂口立住脚。
“仙人手”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了!他和二坝头分析了这个事,张二狗要报仇,往死了整李家,但张家已经败落,拿不出太多银子,诚如祖爷所言,如果能做成双面局,收二狗家银子的同时,再收李家的银子,这才是高超的做局手法,就像当初的那位道士前辈。
后来的事件证明,“仙人手”够狠,够诈,够毒!这次做局启动了“出杀”的手段,而且是“绝杀”,把人都弄死了。
“仙人手”领命后开始布局,他先做了一个“鬼敲门”的蝙蝠局,制造恐怖气氛,用来吓唬李家的人。做局的手法也很高超,都是二坝头亲传的“扎飞”绝活。这里面要用到一种道具,就是黄鳝。
黄鳝的血,腥味极浓,能将方圆几里的蝙蝠吸引过来。夜晚如果将鳝血涂在一家的大门上,那么周围的蝙蝠就会闻腥而来,不停地拍打着翅膀,撞在大门上,这家的人就以为有人敲门,披上衣服,打着灯笼走出来,一开门,灯笼一闪,蝙蝠喜欢阴暗,最怕光,忽的一下全都消失了,这家人一看门外什么都没有,就会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到屋里,刚要睡下,又会听到同样的敲门声,再起来,开门看,还是啥也没有,如此反复折腾几次,这家人就崩溃了!等天亮后出去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天刚蒙蒙亮时,蝙蝠就飞走了。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大门上血糊糊的大手印,就像鬼手拍在门上一样,其实都是做局的人涂抹鳝鱼血时,故意描绘的形状。
为了保证这个局做得万无一失,“仙人手”亲自提着鳝血,带着两个小脚,摸黑来到李家大门前涂抹。来的时候,盛鳝血的小桶是盖着盖儿的,打开后,腥气扑鼻,“仙人手”用毛刷子蘸着鳝血,亲自涂抹。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涂完了。
回来的路上,几个人格外轻松,刚走了没半里路,就感到有一群东西跟着自己,在脑袋上盘旋,正要抬起头看,结果那群东西猛扑过来,几个人一下反应过来了:是吸血蝙蝠!大家赶紧扑打脑袋,一路逃窜,跑了一里多地,进了个铁匠铺,才算安全。
其实,蝙蝠的牙齿很小,能把人肉皮嗑开的伤口也很小,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一下可以把人身体的血吸干,它们吸血很慢,只有人熟睡时,或喝醉时,赶上倒霉,才会被吸一点点,而且人感觉到疼痛后会立马醒来,蝙蝠也就无法继续吸了。“仙人手”几个人之所以抱头鼠窜,还是感觉这东西太脏了,像幽灵一样,膈应人。
回到堂口后,“仙人手”发现自己脑门子被蝙蝠磕破了一块皮,出了点血,他仔细回想为什么会把蝙蝠招来,做局前小心翼翼,做局后那些道具都扔了,怎么蝙蝠还会跟来?
后来那两个跟着去的小脚提醒说:“当时你往门上涂鳝血时,可能因为紧张冒汗了,用手擦了额头,估计就是那时不小心将鳝血涂在额头上的;也可能是鳝血腥味太浓了,涂抹大门的时候,气味沁到衣服里,一时间挥发不掉,将蝙蝠引来。”
“仙人手”一笑:“没事!这点伤算什么!”
这个“蝙蝠局”果真起作用了,李家人发毛了,本来就是迷信思想极重的家族,经过这一折腾,李家又开始四处“求医问药”了。此时,六坝头“风子手”负责的线人开始发挥作用了,告诉李家,说临镇有一个高人,专门对付这种邪门鬼祟的东西,道法高深,可以请他来看看。很快,“仙人手”应邀出面了。
李家的当家人李启铭,向“仙人手”描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还将大门上的鬼手血印给“仙人手”看,“仙人手”心里一阵发笑,装模作样地晃着铜铃,在李家大院里转了一通,然后郑重地说:“你这个宅子里进来鬼了!”
李启铭一听,吓得一哆嗦,“敢问师父,这东西从何而来啊?”
“仙人手”说,这我得看看香,李启铭赶紧把香炉找来,“仙人手”把一股香点着,Сhā在香炉里,过了一会儿,那股香烧成了圆井状,中间低,周围高,“仙人手”沉思片刻说:“李先生,说句不当讲的话,你做过缺德事啊!”
李启铭浑身一震,“师父何出此言?”
“仙人手”看了他一眼,说:“这把香烧得中间低,周围高,压了香头,你肯定做过大孽,压了某人的香头,或者压了某人的坟头……”说完,眼睛直盯着李启铭。
李启铭脑门子直冒汗,哆哆嗦嗦地说:“师父……果然厉害……我……我跟您实话实说吧……”
于是,就像张二狗一样,李启铭把张李两家斗法的事从头到尾唠了一遍。“仙人手”听得心里这个痛快啊,心想:这俩傻子!
最后,李启铭问,有何破解之法?
“仙人手”捋着假胡子说:“拿钱买命!你用压头石压了人家十几年,压得死人不得超生,变成孤魂野鬼,活人霉运不断,灾祸连连,你这孽做得太大了!你刚才自己不也说了吗,最近人家起坟发现了压头石,压头石一拿掉,张中谨的孤魂钻出来了,来索命了!”
李启铭一听,吓坏了,“师父救命!”
“仙人手”说:“拿钱买命,这些钱一部分用在给张家修祖坟上!修个大祠堂!另一部分,用在我帮你做法事上!你修祠堂,我驱鬼,里应外合,把张中谨的孤魂请回去!”
李启铭一愣:“给他修祠堂?他做的孽也不少啊!谁来惩治他?”
“仙人手”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盯着李启铭背后,将手指头放到嘴边,“嘘——”示意李启铭不要出声了。
李启铭一愣,“怎么了?”
“仙人手”直着眼说:“他就在你身后!”
李启铭一听,吓得好悬没跳起来,赶忙转了个身,“哪里?师父,您别吓我啊。”
“仙人手”继续说:“你看不到他,我能看到他,你不要再说他坏话了!他在恶狠狠地看着你。”
突然,“仙人手”从腰间掏出一个黄布袋,大吼一声:“妖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胆敢害人,我这就把你收了!”
然后飞身跳到桌子上,手一扬,布袋打开,里面火光闪动,而后将布袋口捏住,用红绳扎住,从桌子上跳下来,说:“不要怕,我暂时把它收进去了!”
话音未落,突然布袋抖动,“仙人手”拼命握住布袋,却握不住,布袋里好像有东西往外顶,噌的下,布袋飞了出去,布袋口开了,“仙人手”大呼:“跑了,跑了!”
李启铭被眼前的这一幕搞晕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事情往往这样,太真了,反而假了。那些香,一开始就做了手脚,中间的都用上等香木做成,烧得快,烧得稳,周围的掺了土,当然燃烧得慢,所以才会烧出水井状。那降妖布袋,里面涂了四坝头设计的发光剂,开口见风就发光,还有后来那布袋挣脱“仙人手”的一幕,其实就是一个手法。变戏法的人都会,常见的就是弄个手绢像老鼠一样放在手里,拇指跷,四指绕,蹿来蹿去,活灵活现的,只不过“仙人手”玩得更溜,要不人家叫“仙人手”呢!
李启铭秉承了当年他老爹李文才的作风,不见效,不给钱,不见兔子,不撒鹰,此时眼珠子贼溜溜直转,看样子对眼前的事有点怀疑。这一幕,“仙人手”和二坝头早就想好对策了,马上启动第二套程序,这次要给他来个“不见棺材不落泪”!
“仙人手”说:“李先生考虑一下吧,这次解灾也不是小数目,反正性命攸关的事,谨慎为妙,但鄙人得提醒你,最近要注意家人安全,小心被鬼魂索命。我先给你几道灵符,你和家人先带在身上,可暂时顶一顶,但不是长久之计啊!”说着,拿出五张灵符给了李启铭。
李启铭千恩万谢,但就是不提钱。“仙人手”并不着急,他心里有数,好戏马上开始了。
因为之前线人提供过消息,李家总共有多少个人,“仙人手”给的这些符肯定分不过来,那么那些家仆肯定就没有,此时如果哪个家仆突然出事了,这事儿就显得太真了。
铁注杀人
“仙人手”开始“出杀”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堂口杀人,都由大坝头那边来实施,但“仙人手”求功心切,他太想显摆一下自己了,他向祖爷请示自己动手!
“仙人手”先给祖爷分析这个事:这次杀人,跟以往不同,要杀得诡异,杀得离奇,杀得天衣无缝,杀得悄无声息,就像真被恶鬼把命悄悄索去一样,要做成千古不破的诡异奇局!这个人怎么杀?开枪肯定不行,有枪眼;用刀捅死?有刀眼;用绳勒死?有勒痕;下毒毒死?银针可以查出!这个人死得必须平静,没有任何外伤和毒伤!
祖爷问:“那怎么弄?”
“仙人手”说:“铁注!”
这方法不说则罢,一说将祖爷也震了。具体操作方法是,弄一根一尺来长,大约小拇指一样粗的铁棍,一头磨出得尖尖的,用炉火把整个铁棍烧得通红,把人的肛门掰开,用铁钳夹住烧红的铁棍,从肛门里捅进去,铁棍顺直肠而入,破丹田之气,将九曲回肠戳穿后,直达胃部,一直到整根铁棍都没入肛门,再用锥子往里顶一顶,此时掰肛门的人将手撒开,肛门会缩进一块,这样整根铁棍就完全看不见了。
这种杀人方法只在宋朝出现过一次,当时是包拯破的案。这种手法实在是太隐蔽,太诡异了!试想,如果直接用没烧红的铁棍往里捅,肯定鲜血直流,粪便横出,而且还很难捅进去,而烧红的铁棍就不一样了,烧红的铁棍有700多度,进入人体后会把肠道和内肉烧焦,根本流不出血来,血肉相连处,经高温烧化,就没有任何阻力了,铁棍能够轻松直入,整个人从外表看,什么伤口都没有,但里面已经烧焦了。
古时没有建立在现代解剖学上的验尸手段,所以即便是当时有名的捕头和县令,也很难察觉其中的奥妙。宋朝那一例,是奸妇谋杀亲夫,由于紧张,铁棍捅得不够深,肛门包裹的不太严,包拯大人也是冥思苦想了几日,才发现这ρi股里的端倪。如今,兵荒马乱的,谁会耗尽心思,去帮着推敲一个家仆的死啊。
当然,要用“铁注”的手法杀人,前提是这个人必须处于昏迷状,或者被迷魂散撂倒了,或者是喝得酩酊大醉了,否则直接往他肛门里捅铁棍,他还不疼得咬掉舌头啊!
这个事,终究不是“仙人手”一人完成的。祖爷怕他手脚不利索,还是派了堂口几个真正会武功的高手,夜里潜入李家,吹迷魂散后,将一个家仆用被子卷了扛出来,趁他昏迷之际,两个小脚各把一块ρi股,掰开肛门,“仙人手”亲自将烧红的铁棍Сhā入,然后将死尸再放回李家。一个无辜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第二天,日头高起,李家人醒后就炸锅了。又找人,又报官,结果局子里来了几个当差的,晃荡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最后断定,是“心疾”!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心脏病突发!但李启铭可不这么想,这家仆脸色惨白,浑身毫发无损,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仙人手”说的冤魂索命,马上遣人请来了“仙人手”,于是顺理成章,一切按照“仙人手”下的套,花了个倾家荡产,又做法事,又给张家修祠堂。
这回张二狗乐了,心里那个痛快啊,他哪知道,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得意了,他马上就要完了。等他把唯一的家底拿来重谢“仙人手”后,“仙人手”也该对他下毒手了!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怕漏局,这种双面局,一旦两家有一天对上了,或者二狗哪天像他爷爷一样喝多了,说出去,就完了。所以“仙人手”要封他的口。本来是要制造个火灾什么的,将一家人都烧死算了,但祖爷不同意,最后二坝头说:“别弄死了,弄成哑巴吧!哑巴不会说话!”
“仙人手”说:“不会说,但他会写啊。”
二坝头说:“那就弄成傻瓜!”
祖爷再三思考,说:“留下孩子,别伤孩子。”
于是,在二狗家的祠堂修完之际,全家高兴地宴请“仙人手”。“仙人手”带着四坝头用夹竹桃汁和河豚毒汁秘制的“逍遥散”去赴宴了。这是一种伤人大脑的毒药,人吃了后,毒性透过口腔和消化道被吸收,先是晕厥,每日迷糊几次,一般人都认为是劳累所致,不出半月,则毒性发散,大小脑一同萎缩,人就痴呆了。
二狗家的人痴呆后,李家还问“仙人手”,这是不是天报?“仙人手”说:“当然了,你拿钱救命了,他们没有,他们对你家也使过坏,谁做的孽,谁自己偿,天谴了!”此刻,李家心里也舒服多了,本来花了一大笔钱为仇人修祠堂,心下有些别扭,如今看到张家家败人傻,心底的仇恨也彻底消了。
“仙人手”靠“扎飞”摆平了两家的恩怨,为堂口赚了个盆满钵盈,那两家斗法三代,各施毒计,最后都栽到了阿宝的手上。“仙人手”本可以借此一举成名,稳坐七坝头的位置,但人算不如天算,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天谴了”,他疯了,几天后就死了。虽然祖爷判断出他是狂犬病,但始终没找到病因的来源。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20世纪80年代,我的儿子和女儿上初中后,有一次开学发新书,儿女都背了一书包新书回来,向我炫耀,我才在他们的生物课本上看到,蝙蝠这种动物也携带狂犬病毒,但概率很低,0.5%,就是这个概率,让“仙人手”碰上了,天要灭他,没办法。
这个局做得很完美,也很悲壮。做完后,祖爷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举行庆功会,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好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在忏悔?还是在思考如何在兄弟们面前再次阐述他“替天行道”的理念?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杀过无辜,但这次他破戒了。要说缺钱?尽管这两年生意不好做了,但祖爷执掌“木子莲”二十多年来,精心谋划,伺机出千,大大小小的局也做了上千个了,东、南、西、北四大堂口,就是我们有积蓄,只要省吃俭用,过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随后的事情更是让各个坝头不解,甚至小脚们都有怨言了,也就是在刚刚召集的大堂会上,祖爷把堂口大量的金银无偿赠予其他堂口。坝头们都不明白,为什么祖爷要拿堂口这么多的血汗钱去救济别的堂口,搞得自家兄弟举步维艰!弄点银子,做做样子不就行了吗?
祖爷说:“当初你们加入堂口的时候,都立过誓,怎么到了关键时刻都忘了?虽然不是一个堂口的,但大家同属洪门,都是‘江相派’传人,都是兄弟!”
这话唬得大家不做声了。祖爷说得没错,每个人喝鸡血酒的时候,都忘情地大喊:“此夕会盟天下合,四海招徕尽姓洪,金针取血同立誓,兄弟齐心要合同!”往昔惊心动魄的岁月里,大家就靠这些誓言凝聚着、帮扶着,相互慰藉着。
祖爷这话虽不假,但以他做任何事都留有后手的风格,还是让人感觉不对劲,掏空了自己堂口的腰包,去救济其他堂口,他不怕手下的弟兄心寒吗?
凡人终究是凡人,看得就是不如祖爷远。后来的事证明,祖爷下的是一盘大棋,祖爷要做全国最大的“大师爸”,而且是唯一的“大师爸”!这才是真相!
几十年来,祖爷早就发现了“江相派”的弊病,就是四大堂口各自为政,虽然每年有一次大堂会,会议上也会达成一些妥协,但整个“江相派”没有统一的领导人和强大的执行力,这也是它始终成不了大器的原因!
现在正是风雨摇曳的时刻,祖爷在收买人心,他要把整个“江相派”收归己有,就必须不漏掉任何一个阿宝。踩着白花花的银子和冤死鬼的鲜血,祖爷要登上“江相派”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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