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月的草原水土茂盛,望不到边际的青草,伸展的叶子如同灌满了酥油一般,嫩的让人心疼。
站在高高城墙头上的林宝儿,望着城外的草原,和茫茫的云连山出神。
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块土地已经近半年了。而现在,自己竟然如同被囚的人一般,竟是无处可去。他,呼韩邪,自从那比武的勇士会后,竟是将自己像是收藏起来了一样,带到了这块属于他的领土,他的宫殿,他的城。在这城里,无人和她说话,说,也是用一种她基本等于听不懂的语言。而外界的所有信息,更是一个也没有。唯一能和她对话的,就是他——呼韩邪,只有他不定期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有那个雄奴,叫雄奴的仆人,每天指挥着人,不知道是监视还是保护的跟着她。而那个雄奴,很显然对她,是有着一肚子意见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宝儿不知道。但是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氛围的明显不同,空气中流动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波澜。不正常,她感觉到。然而可恨地是,无论她怎样花样百出地试探,呼韩邪,那个狡猾的草原之鹰,却总是能够识破她,结果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知道的,从呼韩邪的口里得出来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不同吗?我不觉得”他说,挑挑他俊美的眉毛,懒洋洋地笑:”唯一不同地就是,我等你成为我的王后。”
然而,越是这样,宝儿却越能感觉到的只是有一张密实的网罩了下来,罩在了她的身上,从雄奴漠然的脸上,从周围人见到她的神态上,从城里的人状似悠闲实际上紧张的状态上,从自从那次勇士会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父皇母后的情况上。
不同,就是不同。宝儿想,无论如何,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自己将成为他的王后的话,没有道理他的父王母后不召见自己,而呼韩雄略,大咧咧的他,自己却从那次比武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你要见他?”呼韩邪在她提出这样的要求的时候,依旧是懒洋洋地微笑,看上去迷人的要命:
“见他呢,还是想利用他?”他问,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呼韩邪,他太聪明了。宝儿想,这是一个狡猾的猎人。他给自己布下了一个看上去甜蜜而实际上却是牢笼的网。甜蜜的网吗?宝儿遥望着远远的云连山微微的笑了。只可惜,呼韩邪这个聪明的猎人,永远不知道,她这只兔子,正时刻等待着一个时机,撕破那张网。而现在,自己唯一的赌注,却是自己了。
远方,远方就是自己的故乡。宝儿想,轻轻地一笑,思念让人瘦。就算是要瘦死了,她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
“在想什么呢,我的王后?”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出去了七天的呼韩邪回来了。宝儿不反抗,因为无论怎么反抗,对于这个男人来讲,都是一种浪费。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不是浪费,恰恰相反,是要保存体力。
软软地,虚弱地一笑,宝儿回转过头:
“你回来了?”她问,望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和那双机警而又美丽的双眼。
他望着她,带着惊讶,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怎么了?”他问:”饭菜不合口吗?雄奴,雄奴!”他的眉梢带着明显的怒意。
雄奴进来了,漠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饭菜很好。”宝儿说:”是我自己不想吃了。”她说,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看到雄奴的脸上有一块小小的肌肉在跳动。
很好,宝儿轻轻地笑了,一个星期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好像火候还不够。
“换厨师!”他对着雄奴说,但是眼睛却望着她的,带着深思的光。宝儿心中微微地一动,他看出来了吗?可是,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宝儿脚下一软,单薄的身子突然倾倒下去,看来,一个星期偷偷将饭菜倒掉还是真的有些用处的,她忍不住地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宝儿虚弱的笑了笑,在他的怀里,她知道他自己现在看起来苍白极了,可怜极了,宝儿发出了咳嗽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皱紧了眉毛,美人美,病美人更美,乱国的祸水们估计都是现在自己的这个样子吧。
“你在跟我玩花样吗?”他说,眼睛逼视着她:
“自虐?”他问她,明显地能感觉到,在那银色貂皮披风下的腰肢,好像更细了。而她那张看上去时刻充满生气的脸,现在看来却是苍白极了,下巴也是削尖极了。呼韩邪心里窜起了一股竟是无法压抑住的火,而更为可气地是,她竟然全不否认。
“是啊,”宝儿说,含着薄薄的忧愁的微笑,带着一点点朦胧地狡猾:”我给你设置了个圈套,你跳不跳?”
呼韩邪不说话,脸色铁青极了。
“饭菜很不好吃呢。”宝儿说,望着远方的云连山,一边忧伤地叹了口气,一边,回过头来望望他的脸。过了那山,就是自己的故乡了。
那张俊美的脸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再铁青了,而恰恰相反地,带着微微地笑了,他,草原之鹰,又恢复了懒洋洋的邪美模样。
“你想我放你走吗?”他哈哈一笑,突然打横抱起了她:
“雄奴,备马!”他叫。
“二王子,你要去哪?现在天已马上要黑了!”雄奴问,望着那个懒懒的舒服地躺在他主子身上的女子,她正瞅着他微微地笑。
“海门关。”他说,低下头来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她的脸:
“宝儿,你不想要吃家乡的菜吗?我带你回去。”他说,眼睛里突然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那褐色的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水一样的柔情。
宝儿轻轻的笑:”回去吗?你不怕我逃走?那可是我的圈套哦。”
然而,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却看到了他俊美的脸上的微笑。
呼韩邪微笑着不说话,带着宠溺的,温暖的,深情地笑,望着她,突然拉起她的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胸膛,宝儿感受到那披风下,属于他的,沉稳有力的心跳。而他的目光越来越灼热,竟是让她无法对视。
宝儿轻轻地扭转过头去,耳边听到了他暗哑的轻轻地耳语:
“宠你,才是我的圈套。”
呼韩邪说,望着她愣住了的脸,轻轻地、带着点孩子气的,笑了。
一个男人宠一个女人,不需要理由。需要吗?不需要。
很明显,呼韩邪不明白眼前这个精灵女子的想法。而林宝儿,同样也不明白呼韩邪的想法。可是,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的他们,却是登对极了。
呼韩邪看着林宝儿吃东西。
汴朝的土地,不过,也就是快马半日,他想,望着她的心满意足舒心地笑了。
“你这么喜欢,不如我将他们的厨师买下。”他说,浅浅的酒窝里满是宠溺。
“买下?”宝儿一愣,旋即笑了:”好啊。”她说,甜甜的,甚至带点薄薄的撒娇味道。一边撒娇,一边享受着美味。
呼韩邪眯起眼睛,虽然明知道,她的反常有些诡异让人不安,但是,比起她的憔悴和苍白,他更愿意看到现在的她。圈套吗?呼韩邪想,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绝食,可是,很明显,她成功了。
是的,她成功了。呼韩邪微笑的想。不过,就算是圈套他也不怕,因为他有自信,她是他的,不会逃走,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从她收起刀转头就走的那刹那,他已经明白了。
你是我的,宝儿。他想,纵使你狡猾的像只狐狸,是的,她太像一只狐狸了。只可惜,她遇到了鹰,草原之鹰,狐狸跑的再快,却永远离不了鹰的视线,呼韩邪开心地笑了。
“你的势力很大啊。”她说,宝儿望着这个属于海门关自己故里的饭店,这个包厢,微微地笑了:”狡猾的匈奴人都懂得如何做刺探的工作吗?”
纵是来到了汴朝的土地,他却还是有办法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感觉仍是在他的城一样,这样的男人,实在是汴的最大敌人。
“两国相交,互有刺探,你不觉得很正常吗?”他仍旧是懒洋洋的笑:”难道在匈奴,我们的国家,就没有你们汴的人吗?狡猾的,可不仅仅是我们的匈奴。”
宝儿微微一笑,但是心里却是掩饰不住的一愣。是的,为什么在自己的心里,同样做刺探敌情的事情,匈奴人就是狡猾卑鄙的,而汴,却就是正常的呢?
呼韩邪微微一笑,假装没有忘记看到她的一愣。 他的宝儿,真是聪明极了,只需要他轻轻地一点点拨,轻轻地拉起她的手,他将脸贴上她的手背:
“女人,不应该关心战争,更不应该看到血腥。”他说,冲她无比可爱的眨了眨眼睛。
这句话,如此地熟悉,宝儿的思绪,突然牵回了很久以前,那张很久藏在自己心底的面孔又出现在面前,宝儿,你闭上眼睛,你不应该看到血腥。他说,轻轻地附在她耳边,呼出的气息让人温暖。
“是吗?”宝儿说,淡淡地,从他的手中抽出了她的,心里的疼,又开始泛滥。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想到这个,她微微地笑了,圈套才只进行了一半,不能功亏一篑。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她嫣然一笑:
“谢谢二王子的宠爱,厨师,我喜欢极了。”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匈奴呢?他我想去看云连山了。”
呼韩邪一愣,看云连山吗?她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汴,根本就不是她的目的?
“你不要逃跑吗?”他问,捏起她的下巴:”这里很适合哦。”
“这里?”她笑了:”这里虽然是汴,周围却都是你的人。”宝儿眼波流转,虽然身边的吃饭的做事的,个个都看上去很正常,实际上——她偷偷笑了,望望眼前这个男子,他的面色很自然,不过,难道他不知道其实入汴还是很不安全的?这样大张旗鼓的布置,只为她一顿饭,是不是太不值得了?自从她踏进这家店门,那站立在他身后的雄奴,可是从头至尾都是紧张的快要僵硬了,而现在,听到她要去云连山的提议,那雄奴,双目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宝儿心中偷偷一笑,脸色却依旧是淡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