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参加高考不利后,我去民办学校读书,学费那个贵啊,三年时间就把父母存了半辈子的钱用光了。
在这个学校读书就是为了混个文凭。现在,很多大学生眼高手低,找工作都成问题。快要毕业的时候,我也投了很多份简历,都石沉大海,让我一度颓废绝望,觉得这个世界忘记了我,忘记了花光父母赚的死人钱的我!
有什么工作能让我免于激烈的竞争?能让我一学就会,还能赚不少钱?我思前想后,觉得那只有在火葬场工作了。
我把这个想法对父母说了,想不到他们竟然欣然同意了,说我们这一家其实就是离不开和死人打交道这个活儿,宿命啊!
爹问过我:“你确定去那地方上班?”
我说:“爸,我是在喃嚒现场出生的,去火葬场上班倒也不怕,就是怕给你丢脸啊,况且这地方赚钱多,好歹得让你们安享晚年啊。”
爹说:“难得你懂事。爹见的死人比活人多,和鬼打交道比和活人打交道多,幸好半年前给民政局局长家办了点事,算认识了,现在可走下后门。爹的脸是死人给的,不怕你给爹丢脸,就怕你到时候跟阿坤一样一事无成。”
我说:“阿坤挺好的啊,不就是给香港老板做风水顾问嘛。”
爹生气地说:“这个年代,那就是糊弄,能成啥气候?”
我不想和爹争,我知道他看阿坤不顺眼。其实我觉得阿坤那样没啥不好的,吃香的,喝辣的,香港大陆随便来去,能学他一半就好了。虽然我知道去火葬场这活儿不错,但我没想到我爹竟然花了三万才把我给弄进去了。
当同学们都在为找关系(有工作的差不多都是有后台的)和做漂亮简历而忙碌时,我已经一脚踏入火葬场了——这话咋这么瘆人?
我所在的城市是小城市,火葬场在市的东北边,荒凉得很。一条大马路把火葬场和公墓分开,西边是火葬场,东边是公墓。刚进来时,我算是个愣头青,啥也不懂。由于没学过化妆整容,以前学的打锣唱跳也派不上用场,我被安排先去做火化工。嗯,就是把神送入炉内,加油,摁开关。当然,后来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以至于现在我的化妆水平在火葬场内部数一数二;我还跟和我住在一起的司机——大力学会了驾驶,我没拿驾照,当然是无照驾驶。开这种公家的车——灵车,一般没人查。
来到火葬场,最先认识的是报到处的小谢。
第一天,我拿着简历和档案来到报到处。一开门,见一个美女的背影,我真怕她转过身来却是只“恐龙”。在我忐忑几秒钟后,她转过身了。我拍拍胸口默念着:还好还好,万幸!就是看上去像个……咋形容?就像未婚大龄女呗。
美女见我拍着胸口,说:“先生不舒服?”
我尴尬地说:“噢,不……不……”
美女又说:“死亡证明!”
我靠,我还没死啊!来上个班都要先开死亡证明?
“我……我……”不知咋搞的,我居然结巴了。
“按照流程,要在我这儿先登记死亡证明,才能进炉。你什么人去啦?”
我好想骂“去你妈的”,可刚来,不能如此放肆。
我说:“我是来报到的。”
“对啊,按照流程就是先到我这儿报到。”
美女你这是讹我吗?
“我来上班的。”我说。
“噢,噢,对不起,搞错了。你是小李吧?”美女问。
“嗯,嗯。”我回答。美女一改常态,好像一下从相亲对象变成了我老妈,柔声柔气地帮我办好一切手续。我又拍拍胸口暗叹:“难道活见鬼了?”后来才知道,报到处很少见活人,见的神多了,见个新同事来,美女能不乐和?对了,她叫谢思,三十五,未婚。
帮我办好入职手续后,谢思带我到宿舍放东西,把我安顿下来。宿舍在公墓边上,一栋四层的楼,三层四层是封锁了的。我住二楼,我的房间里摆两张床。谢思一边领着我走,一边和我说说笑笑,好像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似的,像多年不见的老乡,或是以前的邻居小破孩,现在突然长大又变回熟人那样。我一路思思姐长思思姐短地叫,走五百米我就叫她八次思思姐了,她却不乐意了,说我把她叫老了。我心想你以为你是我呀,十八、二十二的?当然我不敢说,说了就该遭报应了,到三十五岁时也会像谢思那样,怎一个“剩”字了得!放好东西,谢思带我去见场长(其实应该叫馆长,反正都一样)。场长姓汪,不好意思,他单名财,嗯,汪财。
那时候接触的人少啊,特别是社会上的人。我不怕同鬼打交道,就怕和人打交道。
汪财是我第一次见的除了乡长、村长、校长、班长、家长之外最大的官!火葬场场长!也应了我的想象,官是用“大”字来形容的。汪场长不仅官职挺“大”,啥都大,肚子大,头大,四肢发达。我还龌龊地想他“那东西”估计不大,因为上学时我们班长也是个胖子,洗澡时见到他“那东西”就挺小。场长伸出蹄子般的手握住我,先扬后抑,扬的是,小李你是读书出来的啦,比全馆包括谢思的学历都高(现在觉得他是踩人啊,人家三十五岁还单身,为了火葬场牺牲了多大的幸福),还说是梁局推荐的,道家出身啥的(我可不是道士),要珍惜机会,这里虽是死人的尽头,却是活人的开始。我觉得汪财好会讲啊,他不愧是当官的!后抑就是,别学之前的某某,胆小,做事推搪,别迷信,别嚷嚷,别丢脸给死人看……我就觉得汪场长很会洗脑,只要是活人,只要有耳朵,都可能被他洗脑。
从汪财那儿出来,谢思说:“是不是觉得汪场长话好多?口水多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