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中的冰咖啡不再冰凉如昔,飘浮在顶端的冰淇淋也已融化,鲜红的樱桃从顶端缓缓滑下,倾斜地挂在杯沿。
雀儿眼神失焦地望着桌上动都没动的飘浮冰咖啡……
大闹一场,惊动了所有的人,大家轮流上她家,搞得她快烦死了。
未佐子阿姨带着克己三天两头上她家送这个送那个,她根本就不想收,可是却又推不掉。凉介被惠阿姨押着一起来,可是他却闷不吭声,整个场子全靠妈妈和惠阿姨敲锣打鼓,惹得她更毛。
她才不要他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的以身相报!
分就分,谁怕谁!
她干脆包袱款款,逃回台湾避风头。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台湾,为什么她会在这家名字怪有趣的CafeCestl*ie傻乐为咖啡馆里,为什么她会独自一人咳声叹气。
「讨厌--」她发泄似地骂那个好胆又闯进她脑海来烦她的人影,皱着眉、噘着嘴,瞠视着前方。
过年前的大扫除终于告一段落,平心下楼,推开后门进入小厨房,套上围裙,走进柜台,赶看店很久的方修月上楼休息一下。
方修月偷偷指着窗边的客人,小声说:「那个小姐从中午坐到现在,一下子看着窗外发呆,一下子又自言自语,妳看还带着行李箱,会不会是离家出走?」
「她看起来好像已经成年了。」
「会不会是私奔?约好的男朋友没出现,一个人坐在那里自怨自艾。」
平心喷笑出来,「你什么时候改写罗曼史了?」
「妳别笑了,我还真有点担心,妳快过。」女孩子的事还是女孩子去解决比较妥当。
平心过去,微笑欠身。「妳好,我叫平心,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这杯咖啡动都没动,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雀儿摇摇头,「没有,我很喜欢喝飘浮冰咖啡,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飘浮,有点凄凉。」
「触景伤情?」平心会心一笑,坐到客人旁边。
「算吧。」雀儿遥指三角公园的另一头,「公园对面那栋公寓以前是一栋花园别墅,不知道妳知不知道?」
「我知道,那个别墅的庭院很大,种了很多漂亮的花草树木,房子也超气派,我和我妈一起去拜访过那里的阿姨几次,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搬走前办的临别Party,又请Band、又放烟火的。」
「妳认识我妈?去过我家?」雀儿像突然醒过来似地,兴奋地打量眼前陌生的老邻居,可是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平心惊讶地拉着雀儿的手,「那是妳家?妳就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天哪,妳已经这么大了!对了,我听说你们搬去日本了,妳是回来玩的吗?」
「算吧。」
「怎么了?这么没精神?」细心的平心听出那甜美嗓音中的愁悒。
老邻居大姊姊的亲切关怀让雀儿心头为之一暖,自然而然地对她倾吐心事。
「老实说,我是在日本闯了点茶包,所以才回台湾散散心,到了才知道再几天就要过年了,想到把妈妈一个人丢在日本,没陪她过年,我……有点过意不去。」
率真的小女生颇得平心的缘,更何况还是有缘千里来相逢的老邻居,她很乐意帮点忙,到柜台拿了无线电话过来。「打电话回去给妈妈,跟她说声新年快乐,顺便报平安。」
朱雀儿眼眶一热,感谢地接下电话,拨了电话回日本。
「天哪,雀儿!妳在哪里?」
在日本的朱石秀接到女儿的电话,高兴地大呼小叫、谢天谢地。
这个宝贝女儿留张纸条就跷家了,说她暂时不想理日本这边烦人的事情,所以决定回台湾散散心,害得她担心得要命,现在听到女儿的声音,总算安心了一半。
「妈,对不起,今年让妳一个人过年。」雀儿哽咽地向母亲道歉。
「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妳现在在哪里?!」
雀儿精神振奋地跟母亲说她就在老家对面,还碰到老邻居,朱石秀一听是平家,要女儿把电话交给平心,开心地和平心闲话往事,关心问起平家的现况,三个女人兴高采烈地聊了好一阵子。
「算了,妳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照妳的意思做。」怎么劝,女儿就是不肯回家,朱石秀也就由她去了,再三吩咐小心之后就收线了。
挂上电话,雀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谢谢心姊,对了,这附近有没有饭店?」
「妳要去住饭店?」
「不然要住哪里?我这次可能要待上一阵子,一直打扰亲戚也不好意思,更何况还是过年期间,所以住饭店最省事了。」
「住我家,大过年一个人住饭店多冷清,妳就和我们一起过年吧。」觉得投缘在先,知道是老邻居在后,再看在朱阿姨和妈妈的交情份上,平心当下就决定收留雀儿了。
「妳说什么?!」
方修月和雀儿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平心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阿明和芳伊到匈牙利,小遥也去了巴黎,今年过年就剩下我和你,实在有点冷清,多一个人多热闹。」
「跟我过年不好吗?」
方修月好没气地吹吹落在额前的头发,他不怀疑平心看人的眼光,也不吝于收留雀儿,只是难得的两人时光就这么结束了,他不免觉得失望。
「别这么小气嘛。」平心用手肘推推他。
「是是是,我小气,妳大方。」方修月转头对雀儿说:「她说了算,妳就放心地住下来吧。」
「谢谢--」雀儿心中一阵感动,展开双手抱住他们,在这陌生的祖国里,他们的温暖稳住了她飘浮的心。
「欢迎光临--」
雀儿活力十足地招呼刚进门的一对情侣,递水、送菜单,忙得不亦乐乎。
冲回台湾,事先一点计画都没有,要不是有他们收留,现在的她可能一个人躲在旅馆里把枕头当沙包打,要不是能在咖啡馆跑腿,有点事情忙,她一定会闷到发慌。总之,她非常满意目前的状况。
「阿修,什么时候想开了?开始请漂亮美眉当服务生了。」坐在柜台边的熟客笑着消遣方修月,他和平心煮咖啡的手艺都是一流的,如果有心经营,生意的规模绝对不只眼前这样的小店面。
「她不是服务生,是家里的食客,心姊忙着准备过年,她下来加减帮忙。」方修月边说边找钱给客人。
雀儿脚步轻快地过来,「修哥,一杯卡布其诺,一杯拿铁,还要综合三明治两份。」
「妳好,妳精神满好的嘛,妳叫什么名字?」熟客笑嘻嘻地攀谈。
「我叫雀儿……」
「麻雀的雀。」方修月笑着补上注解,她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一个人可抵好几个人,当然会热闹,心姊果然高见。
「才不是呢,我是朱雀的雀,」雀儿朝他挤了挤鼻子。他呀,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所以她一点也不怕他。
「不是同一个字吗?」
「这是感觉问题。」雀儿举例说明,「比如说,方修月的修,是老不修的修,听起来怎么样?」
方修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熟客却忍不住放声大笑,揉着笑痛的肚子离开了。
才刚关上的门,马上就被推开,挂在门后的风铃,随着新的客人进门再度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
雀儿忙不迭地转身,欢迎光临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冻住了--
凉介?!他怎么来了?!
一颗早已伤透的心竟因他的出现而狂跳不已,痛下的决心也因为他追来而摇晃不定,心底有那么一点点带着酸楚的欣慰,至少他还在乎她。
凉介站到雀儿面前,好没气地看着老是做出惊人之举的丫头,跷家就算了,一跷就跷到千里之外的台湾。
「你来干么?」雀儿用日文问,怦怦跳的心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
「伯父和婶婶要我来带妳回去,大家都很担心妳,妳不要再任性了。」
一听他是领命前来的,最后的一丝丝欣慰瞬间冷却,她拉下脸,不客气地指着外面。「你回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能不管,妳没有必要为了我离家这么远。」
「臭美!小姐我高兴回台湾住几天,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大可放心地滚回日本,当你的社长。」
「我不是社长,也没想过当社长。」看她元气十足地要着脾气,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息,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找条绳子,五花大绑地把她绑回日本,只是不知道这个样子上不上得了飞机。
方修月一句日文也听不懂,但是看雀儿气得赶人的样子,他担心地靠过去。「他是不是妳的朋友?需要我帮忙?」
「不好意思,这个忙你帮不上。」凉介用字正腔圆的国语回答,有些不快地打量多管闲事的年轻男人。
雀儿怔了一下,差一点忘了凉介会说国语,看他脸色凝重地打量方修月,鬼点子一来,她亲热地挽住方修月的手臂。
「忘了跟你介绍,这是修哥,我的新男友。」
两个男人全都被吓到了,错愕地看着兀自笑得甜美的小妮子。
「知道了就快回去,我在台湾有修哥照顾,用不着你担心,再见。」
「到台湾才几天妳就……」凉介气结,一急就迸出日文,虽然是他提分手的,但是看到她另结新欢,他还是会吃醋、还是会心痛。
「为什么不能?我们分手了,记得吗?」雀儿用日文堵了回去,随即用凉介听不懂的台语拜托方修月帮忙演一下戏。
演演戏当然可以,只是被平心看见就有得解释了,方修月紧张地东张西望。
新欢怪异的神情引起凉介的怀疑……
罢了,拆穿又如何?现在不是跟她辩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将她平安带回家,不要让她在外面流浪。
他赖定似地坐下,语言频道切换回国语,「除非妳跟我一起回去,不然我绝不走。」
「哪有人这样?!」雀儿不敢相信地跳到他面前哇哇大叫。
他淡笑着回应她的驱赶,转头对店主人方修月说:「先谢谢你对雀儿的照顾,以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