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恢复了一个人生活,独居在京郊的别墅,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亿鑫集团的发展毫不张扬,但投资领域已经从资金市场、商业地产扩大到了实业,旗下控股了两家上市公司,实力任谁也不能忽视。
这时,他父亲祁汉明的皮革出口加工企业突然陷入了困境之中。祁氏和其他民营企业一样,因家族式管理起家,也因家族式管理带来经营混乱、股权争夺、相互掣肘等一系列问题。随着担任董事长的祁汉明父亲突然去世,夫妻不和、兄弟阋墙、姐妹反目……种种矛盾集中浮出水面。曾经看似红火的企业一下内外交困,难以为继了。
他向来不理会祁氏的运作,甚至没有回去参加祖父的葬礼,与父亲祁汉明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当陈珍珍打来电话紧急求援时,他并不关心,只泛泛地说:“让祁氏交一份财务报告过来,我看看再说。”
那份财务报告以最快速度传到了他手里,紧接着祁汉明也打来电话。他这才知道他母亲没有夸张,情况确实十分严重,他若不出手,祁氏便会接近破产。
看着那一连串数字,他首先想到的是任苒——她的生活会受什么影响,还有她的孩子?
陈华到了Z市,与祁汉明与祁家骏见面,他们父子两人看上去都神情憔悴。祁汉明跟他讨论着公司需要的资金额度,祁家骏却始终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言不发。
他不便直接问及任苒,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任苒突然推门而入,身边站着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漂亮女子。
任苒看到他,却并不吃惊,仿佛这并不是一个久别之后的意外重逢,她只扫他一眼,顾自与祁氏父子打招呼。
从他们的对话中,陈华猛然意识到,他犯了可怕的错误。
任苒将祁家骏叫出了办公室后,他问祁汉明:“刚才跟任苒一起过来的那位小姐是谁?”
祁汉明一筹莫展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她是阿骏的妻子敏仪。”
“他们结婚多久了?”
“已经两年了,敏仪很不错,现在家里多亏了她,又要照顾婆婆,又要照顾小孩子。”
“那任苒呢?”
“小苒很能干,留学回国后,进了北京的一家外资银行工作,现在派到香港学习。家骢,”祁汉明无心继续闲话家常,转回正题,叫着大儿子原来的名字,“请你再考虑一下,祁氏不会要求你不停输血,只要流动资金足够支撑恢复生产,就可以度过眼前难关。”
陈华再也坐不下去,“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祁家骏与任苒正站在走廊另一端交谈,她正劝说他接受她的钱。
“基本上全是投资收入。”——她这样对祁家骏解释着钱的来源。
陈华僵立在了原处。
他还来不及抑制心底的一阵无以名状的狂喜,便猛然意识到,他让阿邦还的这笔钱,恐怕已经极大地伤害了任苒。
她将全部信任给了他,他给她的只是不加任何解释的分手,她接受了那笔钱,将之视为一笔投资收入,那么她怎么可能还爱着他。
他听着任苒与祁家骏的对话。她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十分温柔而坚定,条理清楚地反对祁家骏逃避,鼓励他振作起来,随她去银行取钱,分担家里的重担。
他从未想到,那个天真的女孩子已经有了如此理性镇静的一面。
看着他们离开后,他打电话查询去香港的航班,然后返回会议室,同意将祁汉明需要的资金打给他,他交代阿邦赶过来办理资金的调度,便直接去了机场。
任苒正缩在登机口一角的椅子上打着盹,她脸色苍白,身上盖着祁家骏的西装。他在她身边坐下,惊讶于她在这个不算安静的场所却睡得这么沉。
想必她是累坏了。
除了偶尔走开接电话,他一直坐着不动。他甚至没有侧头去看她,只是知道她在他的左侧,就似乎已经足够了。
第二次广播登机通知了,他拍了拍她,在她惊诧的目光下保持着面无表情,克制着不去握她的手,先走向了登机口。
同机抵达香港以后,任苒不出他意料地拒绝了他,对他的表白回以毫不客气的一句:So What。
是呀,那又怎么样。她完全有理由漠视他的任何表白。
他用最短的时间了解她在香港的情况:她的工作、她的上司,她的生活习惯……
她说她已经有了男友,他并不以为意。他不认为一个交往时间不长的男友算是一个障碍,可是真正面对她,他无法把过去的一切当成一个只需说出就能改正的误会。
在她那样爱过他以后,他带给她的是什么样的伤害——他无法估量。
不管他在什么场合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反应都不激烈,没有怨恨,没有质问,只有无可奈何地戒备。
就是这样的戒备,让任苒结束在香港的学习返回北京后,一发现他为她安排了住处,便马上搬走。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她的神秘男友是谁,那人便一声不响地从她生活中消失了,陪在她身边的,仍然是祁家骏。
她不肯与他有任何私人性质的联系,他只能煞费心思安排了与任苒银行的合作,在涠洲岛上两人再度碰面,他打算带她乘快艇去双平。
他相信,任苒在双平时,几乎天天坐在岸边看夕阳下渔船归来,那里能唤起存在于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但是,任苒尖刻地将他的安排归之于“不合理的重逢、不适时的故地重游、莫名其妙的感伤怀旧”,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