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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

盛老太太满意点头,拧了孙女小脸一把,笑道:“你自小懒散,厌恶人际往来,我本担心你­性­子疏高了不好,如今见你也懂俗务了,我很是高兴。明丫儿,记住了,三房再不济,可三老太爷还在,说起来是两代以内亲戚,若真全然不管不问,只顾自己富贵却不接济,岂不被人说嘴是嫌贫爱富。商贾人家多有不义之名,可你大伯父却是满县城夸上,不过费些许银子,也不白供着三房大鱼大­肉­,能博个美名,与子孙后代岂不更好?”

明兰知道老太太是在教她,认真听了,Сhā口道:“当日淑兰姐姐和离时,我和品兰都气半死,孙家呣子如此可恶,为何还要留一半陪嫁与他们,后来想想,若真把陪嫁都要过来,孙家人索­性­鱼死网破,定不肯和离,要写休书怎办?这也是破财消灾道理。”

盛老太太轻轻捋着明兰柔软鬓发,缓缓道:“是呀,谁不气那家人!可没法子呀,光脚不怕穿鞋,和离谈何容易,总得有个说法,男人无德,婆婆无行,这可都拿不上台面来说呀;我那老嫂子手段了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钱财,逼之以利害,这种事儿要就是快刀斩乱麻,一日了断,然后即刻送淑兰出门,待闲言闲语散了,也就好了。”

明兰连连点头,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嘟着嘴道:“可孙家人如此可恶,直叫人牙痒痒,就这么算了不成?”

“小丫头好大气­性­!”盛老太太笑吟吟道,“你大伯母也不是吃素,不过短日头里且不能如何,明面上也不能现恶,还得与孙氏其他族人交好,只待日后罢;不过我瞧着孙氏呣子都是糊涂贪婪,兴许不用别人动手,他们也落不着好去了。”

明兰兴头道:“品兰应承我了,那孙秀才一有故事立刻写信与我,到时候我读给祖母听。”盛老太太骂道:“淘气小丫头,这般喜欢吵架生事,也是个厉害!这回你可和品兰玩够了,我丝毫不曾拘着你,待回了家,你要收敛些了。”

明兰抱着祖母胳膊陈恳保证:“祖母,您放心,我这回见了世面,知道了好些人情世故,待回去了,一定好好儿,不让您­操­心。”

盛老太太爱怜搂着小孙女,悠悠道:“有个可­操­心人,日子倒也好打发。”

到了京津渡口,下船乘车,一路沿着官道直奔京城,刚到京城门口,便有盛家仆­妇­等着,换过府中车舆后,再往前行。

话说京城这种地方,百官云集,权贵满地,房产价格不比姚依依那会儿首都便宜,而且古代更龟毛,除了钱还要身份,尤其那些靠近皇城黄金地段,职业不高尚,来历不­干­净,有钱都不让住。

例如某高利贷主或­肉­联厂小老板,哪怕拿泰坦尼克号装钱来都不行,盛家是商贾出身本来没戏,不过几十年前,盛老太公趁祖坟冒青烟儿子考上探花那会儿,挟着名望和银票买下泰安门外一处四五进大宅,地段中等偏上,右靠读书人聚居临清坊,左临半拉子权贵住宅区,又趁着儿子迎娶侯爷千金机会,顺带买下宅邸后一处园子,打通后连成一片。

盛紘同年或同僚里面,不少是家境平常靠科举出仕,便只能在京城外围或偏角胡同置宅,而盛紘成了同级别官员中少数拥有花园住宅;明兰再一次感叹投胎很重要。

“当年老侯爷知道老太爷有这么一处宅子,觉着也不是没家底没根基贫寒人家,才勉强答应婚事。”房妈妈对明兰咬耳朵。

明兰仰天长叹:男人要结婚,果然得有房子么。

第48回

离家近两个月,明兰忽觉有些眼眶发热,这才发觉何时起自己竟将这户人家当自己家人了,盛紘颌下多出了三缕短须,呈短长短分布态势,据说这是如今京城最流行文官胡须式样,王氏为筹备长柏婚事累出了一嘴水泡,脂粉也盖不住。

“老太太您再不回来,媳­妇­儿可要跳河了,这里里外外一大摊子!”王氏搀着盛老太太胳膊,前所未有亲热。

这次海家老爷谋了个外放,为怕将来远方送嫁不容易,索­性­就赶在年前把婚事办了,王氏一边要安顿刚来京全家老小,一边要备婚,忙头晕脑涨。

两代帝师海老太爷虽已致仕,但在清流中威望犹在,这回海家嫁女,几乎半个北方士林头面人物都要来,他们家眷未必个个富贵,但个个都能拽两句文。

“贵府真乃文雅之所,瞧这幅林安之《抚琴图》,迁想妙得,以形写神,尽得顾痴绝之风。”某翰林夫人文绉绉评论墙上画。

“画是好画,就是这题字略显凝重,压住了飘逸之气,若能以探微先生笔,方全了‘顾陆’之美,盛夫人,您说呢?”某学士夫人说完,然后两个一齐看向王氏。

王氏=_=……呵呵笑了几声,赶紧转换话题,拉扯开去。

谁能告诉她,她们刚才说是啥?

连累王氏罪魁长柏还是一副老样子,拉过明兰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身高,面无表情道:“两寸差六分。”——你卖布呢。

长松这回秋闱又落榜了,却在京城交上了几个诗文朋友,最近刚博了一个‘嘉松公子’美名,大冷天摇着把扇子也不嫌得瑟,长栋变化最大,宛如刚抽出来新芽,一口气长了许多,“六姐姐,你东西我都看着呢,连箱子皮儿都没蹭着。”长栋连忙道。

“栋哥儿真能­干­,回头去我那儿取东西,我给香姨娘预留了。”明兰凑过去咬耳朵。

九岁长栋小脸儿红扑扑,似乎羞赧:“又让姐姐破费了,姨娘叫不用了,老太太都按份例送了。”明兰俯身轻声道:“是咱姑姑送来好料子,你正长个儿,叫姨娘给你做两身鲜亮,回头上学堂也体面,这是京里头呢。”

长栋心中感激,低着头轻声道谢。

明兰心里清楚,若单靠月例过日子,墨兰和长松哪穿戴那么好?大家都知道,不过盛紘是个大老爷,从不注意罢了。

“六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再晚些,你那些箱笼可保不住要开喽。”如兰禀­性­难移,一开口就呛,把墨兰气住了,明兰连忙搭过品兰肩膀,笑嘻嘻凑着说:“我有五姐在,便是丢了东西也知道在哪儿!这回呀,我给五姐留了好几瓶子桂花油!”

如兰眼睛一亮:“是苍乡?”

“可不是?”明兰笑眉毛弯弯,十分可爱,轻声道,“苍乡桂花虽比不得西云山好,可是进贡上用,每年多少瓶都是有数,姑姑好容易从官坊里匀出来,我硬是要了些,一瓶不留都给姐姐抹头发!”

如兰也十分高兴,搂过明兰腰,笑道:“那敢情好,我正用得上,好妹妹,亏你记着我。”她自小就头发枯黄稀疏,养了许多年也只略略好些,明兰送东西正合她意。

墨兰撅撅嘴,冷冷道:“妹妹去了趟老家,可学了不少眉眼高低呀,这马屁拍,瞧把五妹乐!”明兰也不生气,笑眯眯转过身来:“是呀,四姐马屁我可也没忘,喏,这是南边来醇香墨,说是里头掺了上等香料,写出来字都带着香气,极是风雅,我这个只识俩字笨丫头就不糟蹋好东西了,给姐姐罢。”

墨兰接过一个小巧螺钿黑漆木匣子,打开便是一股子清雅墨香,再看那几条墨锭,­色­泽隐隐透着青紫,锭身光滑细润,无有一丝裂纹,显是上品,不由得暗自喜欢,脸上却淡淡:“那便谢过妹妹了,回头我把见海家夫人时得南珠分你一半。”

明兰也不客气,拍手笑道:“那可太好了,欸,五姐姐,你呢?”挑着大眼睛,伸着小手,一副讨要模样,如兰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个没出息,少不了你,给你留了一对儿老坑水­色­玉环呢。”

明兰拉着两个姐姐,满足叹了口:“到底是有姐姐好,便是来晚了,也有好东西得,我可真有福气!”大约是明兰欢喜情绪感染了她们,如兰和墨兰也都笑着摇头,气氛颇也和睦。

晚上盛紘回府,呣子父女又是一番高兴,王氏索­性­开了大桌,一家人坐一块儿用晚饭,席上明兰给盛紘敬了杯酒,朗声道:“贺爹爹仕途顺遂,没有爹爹辛劳,便没有女儿们这般享福,愿爹爹身体康泰,多福多寿!”

盛紘见明兰语气真诚,举止磊落,心里颇为感动,一口喝下杯中酒,连声夸到:“我家明儿可懂事了!”一众儿女见状,也都纷纷举杯,向盛紘祝酒,盛紘心里极是高兴,道:“好好好,你们争气,比叫为父升官还高兴!”

男孩们都一口­干­尽,盛老太太小声吩咐,只让女孩们抿了一小口。

今日一家人都十分开怀,便不禁席间说话,只听明兰兴高采烈述说回乡之旅见闻。

“到时候,正是金秋九十月份,哇,满山桂花好似铺了金子一般,漫山遍野,香气四溢,光是在桂林里走一圈,人都染香了!”

“咱们摘桂花时候,叫人把绳子拴在枝桠上,然后下头人攥着绳子一头摇晃,一摇便是满身桂花!品兰手真臭,人家摇花儿吧,她却摇下来几条毛虫!她还在树下张大了嘴看,我老天,有一条虫子险些喂进她嘴里!”

“田边水牛脾气可好了,我拿绳子轻轻赶着,它就慢慢走着,品兰笨,大了,惹恼了那牛,险些被撩起后橛子给踢了,吓死我了!”

明兰声音清脆,表情生动,挑着有趣故事娓娓道来,说糗事时抑扬顿挫,说风景时文雅舒畅,那山间野趣,田园风光,仿佛历历在目,说众人一阵阵向往发笑,盛家儿女都是大宅里长大,自小锦绣堆里大,何尝有过这般乐趣。

“咱们老家可是好地方呀!地灵人杰,风光旖旎。”盛紘都被勾起了思乡之情,赞叹道。

长松忍不住道:“宥阳真有这么好玩吗?我也去过呀。”墨兰见明兰今日大出风头,心里有些酸溜溜:“哥哥是读书人,哪能和小丫头野­性­子比?”

盛紘皱眉道:“你妹妹年纪小,好玩是常理,况且有下人们看着,也野不到哪里去!你大伯父大伯母写信来,直夸明丫儿­性­子好又懂事,都把品兰带老实了许多。”

墨兰低头不语,心中不满,如兰见墨兰受责,比夸自己还开心,乐呵呵又啃了个­鸡­腿。

明兰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与祖母说好了,叫我与品兰玩一阵,然后回了京便要老老实实。”盛紘笑道:“与亲戚要好也是正理,不好端着架子,回来后收敛­性­子便是了。”

明兰暗道:亲戚当然好,这回上京,盛维唯恐京城米珠薪桂,盛紘又要安家又要办喜事,担心银钱不够用,便又送了不知多少钱来。

不过官商官商,何尝不是你帮我我帮你,双赢罢了。

第49回

没有海洋­性­气候调节,十一月的京城寒冷异常,房妈妈打午饭后就烧起了地龙,晚上明兰和祖母一同窝在暖阁里睡,暖和是够暖和了,就是燥的很,明兰不习惯,一晚上起来喝了好几口茶,依旧口­干­舌燥,第二日醒来后,晕晕乎乎的听房妈妈说话。

京城乃首善之地,地方小皇帝近,且御史言官耳聪目明唾液系统发达,盛紘十分警觉,把府中最好的一排屋子给了盛老太太住,还叫寿安堂,然后是自己与王氏住的正屋,林姨娘的林栖阁依旧靠西,旁边挨着长枫的小院,长柏独自一个院,预备做新房。

京城盛府没有登州那么宽敞,三个兰没子住开,便另辟一处空阔的大院子,将三排厢房略略用篱笆和影壁隔开了,然后各自前后再造上罩房和抱厦供丫鬟婆子们使,便也是不错的半独立小院了。当初的葳蕤轩暗含了华兰的名字,墨兰和如兰早不喜欢这个名字了,这回赶紧给自己的小院另起了名字,墨兰的叫山月居,如兰的叫陶然馆,明兰照旧。

明兰听的稀里糊涂,翠微和丹橘倒都记住了,一个打点着把行李从寿安堂搬进暮苍斋,一个指挥着小丫鬟和粗使婆子搬搬抬抬洗洗涮涮,足足了一上午才好,盛老太太不放心,便拉着明兰亲去看了一圈,王氏陪在一旁,心里有些忐忑,见老太太点头才松了口气。

京城版的暮苍斋只三间大屋,中间正房,左右两梢间,明兰喜欢有私密空间,特意把卧室隔断了,然后拿百宝阁和帘子把右梢间隔成一个书房,丹橘和小桃亲自把箱笼一一打开,把里头的书籍和摆设都一件件抹­干­净了,按着明兰的意思摆放好。

还没等明兰收拾完屋子,如兰就来串门子,初来京城,依着如兰的­性­子,哪里能这么快交上朋友,整日与墨兰大小眼的斗嘴早腻了,她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与明兰讲。待丹橘沏上一碗热腾腾的毛尖,如兰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明兰进里屋去了。

“六妹妹,你觉不觉着这回四姐姐挺不高兴的?”还没寒暄两句,如兰就迫不及待的点出中心思想。

明兰定了定神,略思忖了下,犹豫道:“还好吧,我觉着四姐姐就是有些心守,午晌的时候,她来我屋里看了一圈,话都没说几句就走了。”这很奇怪,墨兰是个面子货,不论肚子里怎么想,脸上总是和和气气的,没事也要凑几句的。

如兰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神秘的压低声音道:“你不在这阵子,四姐姐在平宁郡主那儿触了个大霉头。”

理论上来说,除了储君和太小的皇子,其余的王爷一律是要就藩的,受宠些的去富庶点儿的地方,冷落些的去偏僻边区,可如今情况诡异,储君迟迟未定,三四两位王爷在皇帝的默许下都留下了,而这位六王爷的位份不高不低,封了个郡王,藩地在大梁。

去年皇帝老爷过六十整寿时,六王爷来贺寿时带上了一溜儿整齐的三个崽,叫生不出儿子的三王爷几乎看红了眼,尤其是那个小的才四五岁,提溜白胖,憨态可爱,三王爷越看越喜欢,六王爷兄弟情深,六王妃善解人意,便时时带着小崽上门给三哥看。

“哦,我明白了,我在金陵时就听说三王爷意欲过继一个侄子,莫非就是六王爷家的这个?!”明兰恍然大悟,随即又糊涂了,“欸?可这和四姐姐有什么­干­系?这是皇家的事儿呀,咱们哪Сhā的上嘴?”

如兰得意的晃着脑袋:“六王爷家还有一位正当年的县主娘娘,最近圣上寿诞在即,六王妃带着这一儿一女来京了。”

明兰开动脑筋想了会儿,试探着问:“莫非他们与平宁郡主交情颇深。”

如兰拍着明兰的肩膀,笑道:“六妹妹真聪明。……那日平宁郡主宴客,母亲带着我们俩去了,四姐姐对郡主可殷勤了,又是讨好又是卖乖,奉承的也忒露骨了,谁知郡主­干­撂着她,都没怎么理睬,只一个劲儿的和六王妃母女说话,回来后太太告诉了老爷,她叫老爷好一顿数落,还罚禁足了半个月呢,呵呵……”

“这,这也忒丢人了些呀。”明兰可以想象那场景,也觉得难堪,难怪这次回来,盛紘似乎对墨兰颇为严厉的样子。

如今老皇帝日渐衰老,三王爷就差一个儿子就名正言顺了,六王爷这一支立刻炙手可热起来,平宁郡主想烧热灶,看上了这位嘉成县主做儿媳­妇­,仔细想想,墨兰和人家县主的家世还真没有可比­性­。

如兰很乐,本想找个人一起乐,没想到明兰不捧场,还一脸忧愁状,不免皱眉道:“你怎么了?别说你替四姐姐难过哦!”

明兰苦笑道:“五姐姐,我难过的是我们。虽然这会子丢人的是四姐姐,可咱们姐妹也逃不了呀,外头说起来,总是盛家女儿的教养不好。”

如兰心头一震,心里过了两遍,暗道没错,难怪这段日子来开茶会诗会,那些官宦小姐都不怎么搭理她,言语间还隐隐讥讽,她本以为是冲着墨兰一个去的,没想到……敢情她是被连累了!如兰顿时怒不可遏:“这个,这个小——!”

想骂的不能骂,如兰被生生憋红了脸,明兰赶忙去劝:“小声些,别说有的没的,这会儿我们可住的近了,小心被听见!”

如兰拍了下桌子,吐出一句:“无妨,她适才往林栖阁那儿去了,哼!她再与那边的来往下去,怕是再现眼的事儿也做的出来!”

明兰心疼的看着,震翻掉落地上碎掉的盖碗,那是一整套的呀。

林栖阁,炕几上燃着一个云蝠纹鎏金熏炉,林姨娘看着面前闷闷不乐的女儿,拢了拢灰鼠皮手笼,皱眉道:“不过被老爷训了一回,你做什么摆出这副面孔来?!”

墨兰摆着一个福禄寿的锦纹香囊,瞥了一眼林姨娘:“头一回这般受罚,丢也丢死人了!要不是这回老太太她们回来,我怕是换能出来呢。”

林姨娘叹气道:“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只会哭丧着脸却不知道算计,罢罢罢,个人有个命,你没这份能耐,回头与你寻个平常人家便是了!”

墨兰粉面飞红,心有不甘道:“那县主论人品长相不过是中等,可怜了元若哥哥。”

林姨娘也沉闷了半天,才道:“人家命生的比你好,这比什么都强!你少惦记那齐衡罢,我叫你三哥哥去外头打听了,平宁郡主也是个势力眼,瞧着六王爷家得势了,赶着巴结呢!算了,不说了……嘿,我叫你去看看明兰那丫头,你看了么?”

墨兰恹恹的抬起头来:“摆设倒还素净,布置的蛮­精­致的,贵重物件嘛,不过那么几件,里里外外抬进抬出许多箱笼,我也瞧不出什么来;娘,老太太疼爱明兰,咱们再怎么争都是没用,何必呢?”,林姨娘一掌拍在炕几上,瞪眼骂道:“说你没出息,你还真没出息!不该现眼的你偏要去现,该你争的你反祷理会了!这趟明兰回宥阳老家,也不知怎么讨好卖巧了,你大伯一家子都喜欢她,你也是,当初叫你哄哄品兰,你偏嫌她粗俗不文!这下可好,看明兰大包小包的回来,你就不气?你与她一般出身,说起来,她娘不过是个村姑,你娘是官家来的,你还有亲哥撑腰,应当比她强十倍才是,如今反不如了!”

墨兰猛的转头,赌气般哼哼道:“老太太是个犟脾气的,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子?”

林姨娘气过后便静下来,对着缭绕的香烟,缓缓道:“瞧老太太的样子,怕是连明兰的婚事都有着落了,如兰太太是早有打算的,待王家舅老爷打外任上回京,怕就要说起来了,我的儿,只有你,还浮在半当呢。”

墨兰闻言,不禁忧心起来,惴惴的瞧着母亲,林姨娘回头朝她笑了笑,道:“若只找个寻常的进士举子或官宦子弟,不计老爷还是你兄长都识得不少,可要人品才具,还要富贵双全的人家,可难了!……也不知老太太给明兰寻的是什么人家?”

明兰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老­妇­人,一脸懵懂,呆呆的去看房妈妈,那老­妇­人仆­妇­打扮,暗红­色­细纹绸夹袄外头罩着一件黑绒比甲,她拉着明兰的手哭哭啼啼:“……姑娘,卫姨娘去的早,老婆子不中用,那时忽的病倒了,没能顾上姑娘!……”

明兰实在跟不上状况,只能发呆。

房妈妈咳嗽了声,道:“崔妈妈年岁大了,她儿子媳­妇­要接老人家回去养老,姑娘身边没个妈妈不好,太太便从庄子里把尤妈妈找来了,本就是姑娘的,想也好照看些。”

明兰点点头,其实她对这个尤妈妈全无印象,只记得当初装傻时听丫鬟们的壁角,依稀记得她们说,卫姨娘懦弱老实,身边只一个叫蝶儿的还算忠心,其余都是贪心欺主的,一出了事,都各寻出路跑的不见踪影。那这位尤妈妈……?

待屏退了众人,房妈妈才老实说了:“本来老太太打算自己挑个信得过的,可是太太都送来了,也不好打太太的脸。”

明兰想了想,忽问了句:“她既已在庄子里了,走了什么门路进到内宅来?”

小姐的­奶­母可是个美差,月钱丰厚不说,上可以和管事嬷嬷平起平坐,下可以呼喝小丫鬟们,当初她估计是怕牵连卫姨娘的死,才脚底抹油的,如今倒又来了。

房妈妈见明兰能问出这句话来,心里先放下了一半,低声道:“姑娘有心了,听闻她早几年便想着要上来,可那时姑娘身边已有了崔妈妈,这次听闻是使了银子与太太跟前人的。”

明兰再问:“没有后头人?”

房妈妈摇摇头:“若是有,老太太是绝不许的。因她原就是姑娘的,如今顶上来也是顺理成章的,我仔细打探过了,也就是荐人的婆子收了些好处;呕怕因是­奶­姑娘的妈妈,若有个懒散惹事的,姑娘不好下脸子去压制的。”

明兰嘴角微微挑了挑,笑道:“妈妈放心,我都这般大了,总不好一辈子叫老太太护着。”说着又笑了笑,无奈道,“若是真抵挡不住了,再来搬救兵罢。”

待房妈妈走后,明兰独自坐在正房的湘妃榻上,低头沉思了片刻,忽道:“请尤妈妈。”

小桃应声而去,尤妈妈一进来,立刻又是老泪纵横,絮絮叨叨的诉说当初离开有多么无奈,在庄子又是多么想念明兰,明兰微笑的听着,还示意小桃给端把杌子来。

尤妈妈年岁不大,也就一中年­妇­女,菱形脸大阔嘴,看着倒是­精­明爽利,她离开时明兰只有五岁,这会儿明兰却快十三了,她不住的提起明兰小时的趣事和她的辛苦喂养,明兰静静听着,待她说的告一段落,才悠悠道:“我怕是不大记得了。”

尤妈妈大吃一惊,回忆牌可是她手中仅有的大牌,赶紧抹­干­眼泪,忙道:“姑娘那时虽小,可聪明伶俐极了,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的,如何都忘了。”

明兰接过丹橘递过来的茶碗,轻轻拨动碗盖,低声道:“卫姨娘过世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许多天,醒来后便许多事都糊涂了,可惜那会儿妈妈不在,不然我也能好快些。”

尤妈妈脸上略有尴尬神­色­,­干­笑道:“都是老婆子不争气,竟那会儿病倒了。”她很想说两句卫姨娘的事儿,可是管事婆子早提醒过了,便不敢说。

明兰轻轻叹息,浅浅的忧伤:“那段日子可真不好过,日日吃药,缠绵病榻,偏又没个贴心人照料,只这个笨笨的小桃在身边,好几回大夫都说怕是不好了,幸得太太悉心照料,老太太垂怜,我才捡回这条小命。”

尤妈妈脸­色­青红转­色­,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讪讪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连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的很。

明兰合上盖碗,嫣然而笑道:“现下可好了,我这屋里这几个大丫头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一手调教的,最是懂事能­干­的,如今加上妈妈,我这小院可妥帖了。”

尤妈妈心头一惊,忍不住抬头,望着明兰隽长柔美的眼线,柔和含蓄的下颌弧度酷似多年前那位早逝的年轻姨娘,可神情却截然不同,不论说什么听什么,那对微翘的长长睫毛都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蝶翅,只秀美的面庞笑的静好如水。

面前这个素雅的女孩身上,透着一种镇定,一种居高位者的悠然,尤尤妈妈有些失神,觉得和记忆中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怯弱胆小的女孩的印象合不起来,一阵无名的敬畏慢慢爬上她的脊梁。

明兰定定的看着尤妈妈:如果她够聪明,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领一份薪水,拿整套福利,少贪心妄想,尽好本分,便大家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吧,周三四休息——

明清两代的王爵制度略有不同。明朝的开国皇帝老朱同志,疼爱自家人,便规定凡是皇帝的儿子,一律亲王开档,然后依次下去郡王等等,但是基本上所有嫡出的儿子都会有个王爵,而且规定了非常高等级的享用,什么每年银钱多少,绸缎布匹多少,王府的仆人护卫多少,一应开支都有朝廷来买单,一开始就开了坏头。

朱元璋生了26个崽,后来建文和永乐搞家庭战争中死了不少,但是之后的两百多年日子里,朱明皇室不断繁衍,形成了庞大的蝗虫集团,到嘉靖年间,国家依然穷困不堪,一年的收入有三分之一要用来供养皇室,不少历史学家说,如果张居正能够成削藩,或者最少降低皇室的消耗,那明朝可能就不会亡了。

下面是摘自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的一段海瑞台词,我个人认为这部电视剧还是很靠谱的。“从大明朝开国至今,亲王、郡王、皇室宗亲遍于天下。按照规制,一个亲王每年就要供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缎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绢五百匹,纱罗一千匹,冬布一千匹,夏布还要一千匹。其他各种开支更是不胜繁举。你们算过没有,一个亲王耗费国帑便如此之巨,那么多的皇室宗亲耗费的国帑又是多少!这些皇室宗亲、宫中宦官、各级官吏所兼并之田庄占天袭半皆不纳赋,小民百姓能耕之田地不及天袭半却要纳天袭税,这些更是人人皆知,人人不言!就拿浙江而言,每年存留粮米六十二万九千石,可供给皇室宗亲府衙禄米却要一百二十三万石。以两年存留之粮尚不能供皇室府衙一年之禄米。北方俺达年年侵犯,东南倭寇年年肆虐,危及天下,可将士的军饷粮草却要东挪西凑!”——

清朝吸取了这个教训,于是爱新觉罗家的皇子不是各个都封王的,先从母族高贵程度来排比,然后靠各位阿哥自己的表现来挣爵位,九龙夺嫡时便是典型代表,贝子——贝勒——郡王——亲王,好像是这样的,而且大都是降级袭爵。这样一来,大大降低了养皇室的费用,腾出了大量的银钱给国库。但是最近,作者翻查了一些资料,发现这个目前似乎有历史学家不同意这个观点,因为满清皇室虽然省钱了,但是八旗男丁却没有,按照多尔衮入关时规定的,满洲八旗反是男丁,从成年起就可以领一份钱粮,虽然不多,但可以保证在失业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饿死,有了这种衣食无忧的保证,所以后来晚清才出现了许多提鸟笼斗蛐蛐的八旗子弟。在某本争霸题材的穿越文里我看见过一份资料,好像是《远东狂人1908》哦,里面说明了满清繁衍二百年后,八旗男丁的数目也十分可观了,因此如果把这个算上,那么明清两代豢养皇室或旗人的费用其实是差不多的咯?偶找不到­精­确的数据,所以没说。

其实汉朝也很厚待皇室,不过太厚待了,以至于这些藩国有力量和中央叫板,所以被拍了好几次,削藩了许多,费用反而降低了。

偶在天涯上煮酒上看见一片帖子,是某个历史强人写的,他/她认为,比较好的宗室制度,应该是唐宋时代,依次袭爵,直到庶民,让皇室子弟自由发挥,爱读书读书,爱经商经商,爱仗剑走天涯也行。

好像是这样的,偶也不清楚。

800

偶不是学历史的,只是喜欢而已。

第50回

明兰冷旁观见尤妈妈多少知道歹这几天里只热照料明兰饮食起居并不曾Сhā手进箱笼细软等财帛不过……不知是在外头庄子里待久了是原本卫姨娘就是缺乏管束尤妈妈行止有些跋扈三天两头就打人骂狗逮着错处就骂骂咧咧除了翠微是老太太给了她不敢其余丹橘以下全都被训过若和绿枝脾冲几次险些要打起。

明兰也不说话只暗暗记下这一日院里小丫头偷懒不曾按着规制值勤便被尤妈妈揪着耳朵在院中骂了半天一边骂一边打撵小丫头满院子­鸡­飞狗跳明兰坐在里看书并不言语一旁翠微看不下去要去制止被明兰一个神拦在当地。

明兰翻过三页书等尤妈妈骂痛快了才叫小桃去叫人尤妈妈掀帘进明兰正端坐炕上翠微坐在炕角做绣活丹橘在书案上收拾。尤妈妈见明兰神­色­淡然里多少有些不安这几日服侍下她知道这位六娘是个有不拿捏便先了明兰不待她开口先头道:“小桃给妈妈沏晚热茶妈妈请坐。”

尤妈妈己拉了把杌子只坐了个边角然后问:“娘唤我何事?”

明兰和煦了道:“妈妈我这儿几天了做事管教无不尽但有一处我觉着不妥我当妈妈是己人便直说了妈妈可莫要恼了。”

尤妈妈头一沉扯了扯嘴角:“娘请说。”

明兰放下书卷细白柔­嫩­十指交叠而握语缓和神态悠然道:“妈妈瞧着小丫头淘指点管教一二是可妈妈回回发作都闹满院子­鸡­飞狗跳弄人尽皆知就不了。”

尤妈妈中不服直起身子反驳道:“娘年轻软不知道其中厉害这起子小蹄子肠整日躲懒耍滑言语说不顶事非得给点儿厉害瞧瞧!”

明兰挑了挑目光一闪直接回击:“妈妈此言差矣。我虽年轻可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六个字虽说都是一家人可也都分管着己一亩三分田;哪个院子里小丫头不淘可人家都是拉进里去慢慢调|教哪个像妈妈您恨不能敲锣打鼓绕世界都知道了知道是妈妈您有能耐不知道以为我这小院多不太平呢!”

尤妈妈头一惊知道明兰说在理可当着三个大丫鬟面挨了明兰训脸子也放不下便不服嘟囔道:“人家只有妈妈说娘哪有反过让娘教训妈妈老婆子我倒进没几日便惹了娘嫌。”

明兰耳朵尖听见了轻一声道:“是了我原是不该说妈妈这样罢我这就回了老太太和房妈妈让她们与妈妈说道说道。”

说着作势欲起身尤妈妈立刻丢下茶碗慌忙把明兰按住陪出一脸勉强容道:“娘别介是老婆子糊涂了娘有话尽管说何必嚷道老太太跟前去扰了她清净。”在外头庄子里时尤妈妈就听说这位六娘小极得老太太宠爱是在老太太怀里捂大她知道己是走王氏门路进原就未必得老太太中如今进才几天便闹到跟前到底不便立刻服软了。

明兰见尤妈妈如此上道倒也不穷追猛打重新窝进炕褥里舒适坐捧过珐琅掐丝铜胎手炉取暖柔声道:“妈妈管教小们用原是可也有办坏事。小丫头们犯了错妈妈可记下待回头慢慢教训该骂就骂该打我这儿有戒尺该罚月钱叫九儿知会刘妈妈一声便是妈妈一把年纪了做什和小孩子脸红脖子粗没显己不尊重不是?今日我与妈妈说话可也没有吆喝满院子都知道。”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奶­母对己抚养哥儿儿是忠她们都是由太太选出家人前程都在太太手里儿子将可能成为少爷小厮女儿将可能成为小丫鬟利益都绑在一块儿了例如墨兰­奶­母就是林姨娘嬷嬷如兰­奶­母就是王氏陪房只有己……这个尤妈妈是半路她家庭背景明兰只知道个大概这忠诚度便大打折扣了哎也罢人小长栋­奶­母是临时工呢喂完了­奶­便被辞退了想想己也不错了。

尤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道这六娘生厉害拿住一点错处便训条理分明偏偏她态度柔和一派端庄斯文叫人一句嘴都不出尤妈妈强着应声:“娘说是我省了都改了便是。”

说着又讪讪打了几句圆场明兰嫣然而随跟着说了几句很给面子了让尤妈妈就坡下驴说着说着忽道:“听说妈妈昨日添了个孙子真是可喜可贺。”尤妈妈呆了下旋即道:“说不上什喜不过是多张吃饭嘴罢了。”

明兰看着尤妈妈了头道:“丹橘取五两银子封个红包给妈妈多少添些喜说起也是妈妈头个孙子。”

尤妈妈接过红包嘴里千万谢里却一阵乱跳不是她没见过钱而是她终于知道明兰不是当年卫姨娘她绝不是个可以随人揉搓面团。

小桃送尤妈妈出门后丹橘终于从家装忙碌中抬起头道:“娘说真总算震住妈妈了。”明兰白了她一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道:“她到底是妈妈顾虑知道终归多些周全些你们是得敬重一二;更何况她也没全训斥错。”

丹橘知道明兰思低下头讪讪不语明兰想起己院子不免头痛叹着放下茶碗对着丹橘道:“说起你也有不是一味和老实都叫她们爬到头上了我知你与燕草几个是一块大不说重话以前有崔妈妈在可这两月我不过出了趟门她们便愈发懒散前日里燃着烛火炉她们居然跑一个都不剩这般大过错你也过去了是翠微出震吓了几句可是你也想想翠微能在我们这儿待几天待出了年她便要嫁人了。”

窝在炕上坐绣活翠微忍不住嗔道:“娘说便说做什又扯上我?”

明兰过脸一本正经道:“你放你那嫁妆老太太早已给你备下了你陪我这几年我也不会叫你白一趟我另外给你预备了一子不过我忘­性­大回头你要出去了得提醒我下免得我忘了。”翠微这几年早被打趣脸皮厚了都懒得害羞只冲明兰皱了皱鼻子低头往绣花绷子上扎花。

倒是丹橘被说不思低头难为情只嗫嚅着说:“我说过她们几句她们便说我攀高枝儿了瞧不起小妹们了。”@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兰回过头继续教育工作:“我这子里除了小桃便是跟我日子最久不说翠微拿着双其余一­干­月钱和老太太器重哪个越过你去?你若不想她们叫妈妈罚便得规制她们没事若有个歹惊动了太太和老太太谁能跑得了?咱们院有章法你照着条理拿住了规矩有一说一谁又能说你什?”

其实明兰思路很简单工作应该和职位薪水对称身为大丫鬟除了照顾小很大一部分职责就是管制其余丫鬟前者丹橘完成很后者明显不合格。

丹橘脸上一白呆呆站着翠微叹口她也是家生子知道丹橘家事她老子早逝娘改嫁后又生了许多孩子后爹不待见她亲娘也不护着五六岁之前便如个野孩子般无人照看总算她有不忍托了门路把她从庄子里送进内宅才过上些安稳日子。

翠微放下绣绷把丹橘拉到炕前柔声道:“妹子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可你也替娘想想娘渐渐大了不一有风吹草动就去老太太那儿搬救兵回回都这样岂不叫人话咱们娘如今那两位——”

翠微指了指山月居和陶然馆方向轻声道:“住近可都盯着瞧呢娘刚回那会儿给小丫头们带东西明明都写了签子分偏她们没规矩胡抢乱闹一。这也便罢了以后若是有个什失窃走水那时可该如何?是叫娘亲断官司是叫管事妈妈处置妹们那才是真伤了和;如今又个不惹妈妈更得小些。妹子呀你可得拿出些派威势不然老太太头一个换了你娘不是非你不可这些年要不是娘中你老太太早从那几个翠里头挑使给娘了。”

明兰崇拜看着翠微觉得房妈妈真是太会培训人才了翠微这一番话说前后周到既点出了厉害关系又指明了后果果然丹橘一脸渐渐显出奋发严肃连连点头听着翠微指点神情异常郑重肃穆若在后头竖面镰刀锤头棋便可直接宣誓入党了。

明兰虽没混过企业但也知道管理中思想便是层层递进责任落实没让一个CEO去查职员迟到早退有几次明兰都想冲出去吼一顿但是生生忍住了吼人不是她工作只有下决断定仲裁时才需要她出面。

“娘娘。”小桃连跑带跳从外头进到明兰跟前喘着道:“大小哦不大­奶­­奶­了;老太太叫娘们都过去呢。”@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兰才反应过惊喜道:“大了这可太了老太太可盼着呢。”

丹橘手脚比嘴皮子快立刻从里头找出一双隔雪洋红掐金羊皮小靴蹲下服侍明兰穿上翠微忙下炕从里螺钿漆木大柜里找出一件浅红羽纱银灰鼠皮子里鹤氅小桃打开手炉往里头添些火拨旺了火苗子三个丫鬟忙碌着把明兰上下打点最后翠微在雪帽和大金钗只见犹豫了一会儿是选了雪帽给明兰戴上。翠微留下看家明兰带着小桃和丹橘直往寿安堂去了。

其实盛老太太回府第二日华兰就要可不巧她婆婆就是忠勤伯夫人病倒了做儿媳­妇­不紧着走娘家便拖到了今天。

一路匆匆刚进正堂明兰便看见一个丽装女子伏在老太太膝上低低哭泣老太太也一脸爱怜轻轻抚着女子背祖孙俩约有六七年未见甫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王氏拎着帕子按在脸上凑情绪里却有些酸溜溜两个月前母女俩久别重逢华兰都没哭这伤。

墨兰和如兰站在一旁围着一个四五岁女孩逗着说话。

听到掀帘丫鬟传道里众人抬头过看那女子脸上泪痕犹未­干­便站起道:“这不是六妹妹吗?快过我看看。”

丹橘帮明兰摘了雪帽和鹤氅明兰立刻上前几步让华兰挽住己脆声道:“大。”

华兰细细打量明兰目光中隐然惊艳之­色­又看明兰举止大方得体想起她小时候乖巧里多喜欢几分回头道:“到底是老祖宗会养人我走那会儿明丫儿只一把头小病猫这会儿都成了个小美人了。”

明兰也偷去瞧多年未见大只见她身着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对襟褙子下头一条浅­色­直纹长裙一身华贵高雅容貌娇艳依旧带着一股子成熟汝子风韵不过宇间却有几分舒展不开。

华兰从身边丫鬟手中拿过一个绣袋塞到明兰手里又随手拔下鬓边一支赤金花钿式宝钗给明兰素净发髻Сhā上嘴里道:“多年未见聊表妹妹莫要嫌弃。”

明兰睛一花都没看清那钗长啥模样只觉得脑袋沉了沉想那金子分量不小又掂了掂手上锦袋摸着乎是个玉佩便福身谢过抬头道:“谢大道四五老盼着大。”

众人都起王氏拉过明兰指着那个小女孩道:“这是你外甥女儿叫庄儿。”

明兰看去只见那小女孩白胖可爱酷华兰不过神态举止却跫迥然不同胆怯害羞躲在嬷嬷身后不肯出听王氏吩咐才钻出半个头细声细叫了声:“六姨。”

声音细软可爱像只刚断­奶­小动物明兰立刻被萌翻了蹲下与庄儿平视眯眯道:“庄儿真乖六姨给你备了东西哦。”

说着从丹橘手中接过一个扁方盒子塞到庄儿手中庄儿呆呆双手抱着盒子大睛忽闪忽闪奇着华兰走上几步蹲下替女儿打开盒子。

只见盒子里整齐摆放了几件物事一只锃亮­精­致黄铜九连环一个织锦红茱萸拨浪鼓一只白玉雕琢掌大小胖兔子用红绳串着一对梅花状翠玉平安扣玉质莹然显是价值不菲庄儿一手拿过那个拨浪鼓咚咚摇晃起一手抓起那只白玉胖兔子白­嫩­小脸蛋喜颜开看着明兰目光便亲近不少。

华兰见女儿喜欢里也十分高兴着对明兰道:“妹妹费了怕是早备下吧?你外甥女可算有福了就是让妹妹破费了。”

明兰亮了亮手中锦袋又摸着头上钗子正­色­道:“本以为是亏了没曾想能赚大回头再生一个大胖外甥给我们几个做姨才真能捞回本钱。”

华兰一双杏盈满拧着明兰耳朵骂道:“小丫头片子敢打趣你活腻味了吧?瞧我收拾你!”明兰被拧疼了连忙钻空子躲到老太太身后去全里众人大王氏尤其厉害指着明兰道:“不拧她嘴!”@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华兰拧了明兰两下看过去时看见小桃便顽皮道:“你不是原先跟在明兰身边那个?你家娘这会儿可踢毽子?”

小桃兴冲冲上前福了福当年她曾奉命监督明兰踢毽子得了华兰不少赏里对这位大小很有感便憨憨道:“大­奶­­奶­安我是小桃。…打您出了门子六娘便不肯老实踢毽子了赖一日拖两日呢!”

众人都知道明兰习­性­哈哈大有个落井下石如兰她一见此情状连忙大声道:“大你可不知道六妹妹平日里除了请安有三不出下雨天不出门下雪天不出门日头大了也不出门!”

里哄堂大各个都打趣起明兰明兰红着脸一副老实模样任他们取道可惜这里没有温度计否则28度以上15度以下她也不出门!

大伙儿乐开了便围坐在老太太身边嘻嘻哈哈拉起家常这几年下华兰乎健谈许多说起京城见闻趣事飞­色­舞逗众人个不停便是对墨兰也客客不曾冷落了她可明兰却隐隐觉得华兰有些过了乎在掩饰着什不过她一个庶妹也不说什只能在一旁凑趣儿说上两句。

华兰谈间不动声­色­细细观察三个妹妹墨兰如郁竹般皎然清雅斯文娇弱就是带了几分孤芳赏味道明兰目如画尤其秀丽出众年纪虽小却一派温婉可爱说话举止很有分寸既亲近孺慕长却没有半分越过如兰思很招人喜欢华兰暗暗点头。

最后看己同胞妹妹华兰暗暗叹如兰长相多王氏姿­色­平平不过在肤白亮派富贵举止从容一副嫡女做派不过……华兰骗不了己如兰到底张扬了些不够稳重端庄。

说了一会子话盛老太太微微示王氏又看了看华兰王氏里明白便着起叫女孩子们带着庄儿去园子里逛逛明兰一看便知道老太太有私房话要与华兰说起身让丹橘小桃给己穿戴上雪帽和大氅墨兰如兰也是如此王氏拉着穿戴结结实实庄儿先出去了三个兰跟上一众丫鬟婆子便如潮水般依次序慢慢退出寿安堂。

待众人都散去后房妈妈和翠屏将门窗掩上小守在门口华兰见盛老太太这般做法里有些惴惴犹道:“老祖宗有话与我说罢何必如此?”

盛老太太没有接话只拉过华兰细细看她­色­神情直把华兰看不安起才缓缓道:“大丫头这几年你信里都说事事顺祖母今日问你一句你不可隐瞒你这日子究竟过如何?”

华兰脸上容有些挂不住了强道:“祖母说什话然是。”

老太太阖了阖长叹一声把华兰搂到身边叹声道:“你连祖母也要瞒着?”

华兰终忍不住头一股惶惑低头颤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日子过是不。”

第51回

华兰出了寿安堂便往王氏屋里去了王氏早里屋烧热了地龙等着见女儿进来忙叫丫鬟沏捧手炉华兰见屋里只有王氏一人问道庄姐儿呢?

王氏拉着女儿坐到炕上笑道和你们顽去了她们屋内桌椅搬开辟出一块空地几个女孩儿闹着玩‘瞎子摸人’呢旁边陪着妈妈你放。

华兰接过彩环递来手炉转向王氏笑道我有什么放这怕又是六丫头点子罢上回来兰墨兰便耐烦哄小孩儿。

六丫头自个儿也是小孩儿贪玩呢好与庄姐儿一块儿。王氏看了看门口便挥手叫屋里丫鬟都出去最后一个彩环把帘子放下守住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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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走到华兰身边坐下细细大量女儿见她面上妆容似新上睫毛上还有几湿润便低声道你都与老太太说了?

华兰疲惫挨着王氏半闭着睛道祖母火金睛我何瞒得过去索­性­都说了。王氏见女儿虽然神­色­无力但­精­神却反而舒展了些便知此番谈话错问道老太太与你说了什么?

华兰睁开睛微笑道到底是祖母见过世面听了我那摊子破事只教了我两件事儿一是先赶紧把管活儿丢出去。王氏一听急了连忙截口道老太太是糊涂了你好容易能管上这些费了多少力气怎能说放手就放手。

华兰叹气道我也舍得可祖母说也对忠勤伯府将来到底是你女婿管再好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没累了自己又费了银子;况且目前我当务之急是生个儿子。

王氏听了便哼一声废话我也知道你得生儿子老太太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华兰白了母亲一赌气道你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祖母但说了还给我支了招说她认识白石潭贺老夫人贺老夫人便是三代御医院张那位老夫人自幼便学医别说于­妇­人内症最是了得过她是闺门中人男儿可行医济世也好张扬嫁人后更无人知道了;这回祖母便为我托她去。

王氏一听喜上眉梢道真?这我可真知了幸亏老太太知道底细。今虽说你身边有个庶出可到底没有亲生好往日里你为着面子好大张旗鼓请大夫且那些都是男子何瞧仔细;真可怜我儿了。

华兰目光中闪出希冀之­色­喜悦道祖母还说这事儿必声张只请了贺老夫人来里做客时我回趟便是了所以才要甩了管差事好方便脱身并慢慢调理。

王氏双手合十连声念佛阿弥陀佛我太上老君这下子我儿可有望了老太太这人说话最她若说那贺老夫人行便没有十也有**了。生儿子任务当前王氏便觉得管也没什么重要了。

华兰懒懒靠到王氏肩上娇声道你们来了京城真好;我算有撑腰了。

王氏揽着女儿身子里万爱惜嘴里却骂道都是你­性­子要强肯信里说话。你那竟此偏你嫂子生出儿子来便好吃好喝供着修养了多少才生出个儿子来你掉了孩子过才几便急急忙忙给塞了个丫头总算你还有脑子早一步给陪房丫头开了脸生了个儿子才堵住你嘴。

华兰头快恨声道嫂子是外甥女自然比我亲今她早无人为官了还摆架子。王氏拍着女儿背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女婿能­干­将来你们了便有好日子过今且别和她们置气了先生个儿子要紧。

华兰也很是期待道但愿此。

王氏搂着女儿腻歪了儿思绪远了开去道今你兄是定下了待你也寻得个好人便无所求了。

华兰抬起头声嗤笑了下拉长声音道你还是老老将兰许给表吧趁今外祖母还硬朗舅母好啰嗦你若变卦舅母定笑破肚皮。

王氏恼羞成怒作势欲打华兰骂道你个没肝你嫁入了伯爵府就兴你也攀个好亲么?你舅舅虽好可今到底没你外祖父时风光了且我那侄子老木讷我怕你嫌窝囊。

华兰笑着躲闪王氏巴掌拦着胳膊道舅舅纵使官位高但外祖多少底还是表老才好呢动了花花肠子。说着忽而伤感你当我日子好过么说起来忠勤伯府还是冷落了这要是风光爵位人还定怎么显摆;你老说我脾气好可兰她还我呢且她生又平平那高门大院里何活下去。

王氏看女儿一脸倦­色­知道她过易便也叹气了静默了一儿华兰展颜一笑过我真没料到六丫头倒是出落这般好了举止谈吐也招人喜欢待过了我将她带出去见见人倒没准能寻个好亲事祖母定然高兴。

王氏见长女埋汰自己却抬举明兰当即瞪道你别多事了明丫头亲事老太太早有主意了就是那个白石潭贺孙子哦好像还有你姑姑表和大伯母哥儿为着这个老太太特意回了趟老把明兰记到我名下了。

华兰听王氏一口气爆出三个候选人来有些楞随即笑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她早是只看读书人顺么姑姑和大伯母可都是商贾人呀;那贺倒是错虽族中为官之人多官位又高但到底是大族过他们能瞧得上明兰?

王氏也笑了眉开笑道谁说是?当初给那贱人说亲时老太太也没多上今轮到明兰了她却全想开了到底是偏肯六丫头吃苦!哦对了那贺孙子是偏支。

华兰柳眉一扬嗔道你这些与林姨斗气也糊涂了?她何与我六比她过是老太太好来养着没钱没势无亲无故纵算想挑个富贵人人也未必瞧得上;可六可是咱亲骨­肉­老太太经孙女头上有祖母和父兄下边有太太和姊便能与我和兰比肩也是差了。

王氏冷着脸道你这般热络做什么?她又是与你一个胎里出来!华兰摊摊手神­色­一派调侃没法子与我一个胎里出来那个出挑呀。

说完便淘气躲开了谁知这回王氏倒没生气反叹息道唉你们父女俩一个口气你老子也是这般说过几日襄阳侯七十大寿宴客他还叮嘱我定把墨兰明兰带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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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兰吃了些惊随即了然爹爹这样想也有理能多攀个好亲事于里总是一番助力只是若墨丫头嫁好那贱人岂更得意了?

母女对视一中都是一样意思其王氏何尝想动手脚可兰还未出嫁投鼠忌器能坏了盛女儿名声。

这天晚上袁绍结了差事便来了盛府给盛老太太磕头请安然后与岳丈和三个大小舅子谈笑起来袁绍是聪明人作为袭萌族武官本来难与清流官搭上关系可盛紘给儿女联姻是脚踩清浊两道好左右源。

王氏见中热闹索­性­把自姐姐姐夫即康氏夫­妇­一道请了来聚聚一同来还有长梧小夫­妇­俩此盛便开了两大席。

外席上男人们觥筹交错说着官场上往来人情热闹酣畅隔壁里屋便设了女席明兰细细听着外头说话声中有所感悟古代果然是族社便是以读书科举上位清流也十讲究师生同交错繁杂人情关系过现代何尝是此。

明兰记得哪份杂志上看到过外未来政治领袖大多是由几个顶级大学培养出来例牛津剑桥开大型同学往里丢个炸弹英数上政治人物基本可以一网打尽了。

虽然外头那一桌官位都高最高也过是盛紘五品但联合起来族力量却也小了。

阖团聚王氏十高兴多喝了几杯脸蛋红扑扑倒有几姿­色­一旁康姨妈却有些憔悴比起自己她却是多有过瞧着允儿脸­色­红润新婚后更增几娇艳多少宽慰些总算这桩婚事是错便连连敬了老太太好几杯老太太居然也痛快喝下了然后便叫房妈妈扶着回去休息了。

庄姐儿小脸像擦了胭脂般绯红绯红她和明兰你追我躲玩耍了一下午整个人都活泛了吃饭时也和明兰挨着坐华兰见女儿开朗爱说话便愈加高兴。

明兰­精­疲力竭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论看起来多害羞小东西疯闹起来也高耗能型今她拼命想甩脱这小包袱。

晚上散席盛老太太怕明兰吃酒吹风后小丫头们照料妥便着房妈妈亲自把明兰接到寿安堂睡灌了一碗醒酒再一碗姜汤后明兰舒服许多便稀里糊涂让人梳洗脱衣最后挺着吃撑肚皮搂着祖母胳膊晕晕睡下了躺了儿后知为何并未立刻睡着反有些­精­神祖孙俩索­性­聊上了。

我第一次瞧见康姨父呢怎么和听到大一样呀与爹爹差远了。明兰想起适才问安磕头时情景康姨父时应该和盛紘一样是个翩翩俊秀少可今盛紘还是个仪表堂堂中康姨父却一副酒­色­过度模样神浑浊态度倨傲。

老太太叹气道你爹小时候经过人情冷暖知道今日子来之易便多了几诫慎之意可你姨父是中独子是康老太太宠溺着大没有说下去。

明兰暗暗补上慈母多败儿。

康姨妈生真好和太太大像呢。明兰想起那憔悴中美­妇­忽然头一动撑着圆滚滚肚皮趴老太太身边当初您为什么娶她呢?

盛老太太就着地上微亮炭火拧了把明兰温热小脸骂道你个小东西外头装老到我这儿什么都敢说这话是你问吗?明兰撒娇拿脑袋往祖母怀里蹭只蹭老太太痒笑起来。

当我只是上门求亲并没说准了求哪个是王老太爷意思也是你康姨妈隔着帘子瞧了然后自个儿挑。老太太淡淡道王老太爷和康老太爷都是先帝股肱重臣两名当户对那时你康姨父刚考中了进士也是意气风发;而咱们你祖父早逝于官场上并没有什么根基她也算挑错。

明兰跟着点头忽又觉得对脑中一道亮光闪过里有个念头凑过去声道祖母莫非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康姨妈?

康王两交好且早有口头婚约过也没定是哪个姑过大都知道王最出挑是长女而是自小养叔父次女所以没意外话王把大女儿嫁给康然后二女儿嫁给根基较浅盛。

昏暗中看清盛老太太表情过她伸手拍了拍明兰头似乎嘉许又想门第高又想姑十全十美哪轮得到你?且我也打听过你母亲虽­性­子鲁直脾气又冲可究竟地坏且理管事真­阴­毒狠辣事儿她也做出来这便很好了。若没有咳咱们也算和睦了。

明兰大为点头王氏度量狭小喜欢斤斤计较待人也宽厚但着能算个坏人什么下药打胎诬陷挑拨这种坏主意她也­操­作来所以当初才被林姨算计。

你那康姨妈瞧着慈眉善目手段却厉害这些你姨父屋里知出了多少人命;发卖了多少妾室。老太太又道。

明兰这次没急着接口沉默了儿才缓缓道若厉害今康怕更了;康姨妈算是官逼民反难免背上‘妒恶’之名那些屋里算是殃及池鱼也免被指狐媚活该可真有过错那个世人却见得多责怪他。

这是个男权社谁愿意当珍谁又愿意变成鱼可生活逼迫下有几颗幸运珍能始终保持光泽明丽。

呵呵看来我明丫儿长大了。老太太似乎笑既然你明白那是最好过;你要知道再要强出挑女儿若摊上个赖汉便也废了嫁人便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呀。

明兰靠到老太太颈窝边只觉得一股子温暖柔和檀香里说出亲近便低低道可是识几个字容易识一个人却难;好些赖汉都披着画皮呢。

这句话把老太太逗乐了把小孙女搂到怀里呵呵笑了一阵才道小丫头怎么你说话口气与静安皇后有些像呢;她也极少责问后宫嫔妃只把账算先帝爷头上。@无限好尽晋学城

明兰头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盛老太太又开口了这次口气前所未有冷漠肃穆可是呀明丫儿你要记住真到了那个境地便是你死我活;你若一味怜惜别人死便是你自己!当静安皇后便是叫个所谓好姐给害了才死那么早!

明兰头一震。

她知道老太太其说也是她自己当她亲生骨­肉­就是折一个楚楚可怜女人手里夫妻才最终反目。

女人战争狭路相最忌软。

明兰里哀声叹气她要做鱼呀。

第52回

盛老太太回府盛海两家开始过六礼海家乃东阳名门盛紘决意遵行全套古礼明兰请安就看见王正房堂桌上放了一只捆结结实实大肥雁便好奇拿手指戳了戳那可怜雁被扎住了嘴只翻了个很­性­格白眼给明兰

“是活?”明兰轻呼“现在不是都用漆雕吗?”

如兰也扁扁嘴:“世代书香嘛就是讲究前几日就捉来了跟伺候祖宗似养着呢”

盛紘特意请了自己好友大理寺柳大人前海家纳采求亲因海大人即离京夫人间限当日便带回了海家小姐八字庚帖然后盛紘装模作样请官媒核问卜早就知道八字再把放到先祖牌位前供了两天当然得出一定是吉兆

如此这般才能定下聘婚事定于下个月腊月十八大吉大利

年底事多今年平宁郡主父亲襄阳侯十大寿遂大开筵席因盛家算是齐家远亲长柏又与齐衡多年同窗便一道请了

这天一清早翠微就把明兰捉起来打扮上着浅银红遍地散金缂丝襟长绸袄下配­肉­桂粉百褶妆花裙丰厚头发绾成个温婉弯月鬟用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定住鬓边再戴一支小巧累丝含珠金雀钗钗形双翅平展微颤抖动十分灵俏

这一身都是在宥阳新做待了太太屋里见另两个兰也是一身新装墨兰着浅蓝遍地缠枝玉兰花绸长袄和暗银刺绣莲青月华裙纤腰盈盈清丽斯如兰是大红百蝶穿花襟褙子倒也一派富华气息

王坐在堂上着三个女孩寻导了几句‘要守规矩多听少说’之类明兰知道这是在说墨兰偷眼瞧谁知墨兰竟没半分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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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棉帘挂马车里晃了约一个多辰才到了襄阳侯府侯府大门敞开双挂一洒金红联还高高吊起密密麻麻大红鞭炮因王一行人是女客便从偏门进入下了自家马车换上侯府内巷软轿又行了一会才到二门女客们才下了轿子

门口早丫鬟婆子等候着接人王等人这才机会看只觉得眼前倏然开朗府内高阔平和远眼过处还小桥流水和山丘树林;一个中年婆子引着王等人一路走进穿过一个蛮子门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王和女孩们都不动神­色­打量四边环境只见处处雕廊画栋着实气派富贵便是那门窗廊柱都是描金绘彩

王暗暗吃惊怪道平宁郡主眼珠子生在头顶上转眼看三个女孩墨兰里艳羡神­色­还算镇定只是脸上微笑些僵硬如兰就直白多了眼中不加掩饰流露出羡之­色­王再看明兰——顿一楞

只见明兰若无其事神­色­如常态度自然流畅也不像装倒似真不把眼前富贵放在眼里一般王不由得刮目相看

不是明兰眼界高法院工作每日着不是作­奸­犯科就是家庭伦理惨工作人员情抑郁工作鸭梨大单位每年组织旅行明兰都没落下

她过故宫走过王府达过沈园攀爬过天坛也算见过世面只在3D屏幕前看到《指环王1》里那座地下王宫明兰倒是‘哇’了好几下没办法西风东渐资本主义侵袭全球现代人建筑审美本就更偏向西化一些嘛

指派来引路管事婆子是个口齿伶俐一路走一边还指点着各处景致略略解说王随口笑道:“天下富贵宅邸多了难得是贵府格局雅致真是好山好水好兆头”

如兰附到明兰耳边轻声一句:“六妹妹这里可比大姐夫家强多了”明兰点点头她没过忠勤伯府没发言权只规矩走路

古代上层社会清流和权贵虽通婚但却界限分明权贵子弟大多靠着萌袭或皇帝赏识在军中或卫戍禁军里谋职再不然就在某部门挂个虚衔而读书人走却是官科举路线童生秀才进士成绩好进翰林院成绩一般在六部熬资历或外放如此累积品级或做高官或回家赋闲做个乡绅

当然许多士绅之家子弟本就不紧着做官考功名不过是为家族减免些税钱或添道保护伞而已;真正关键是那些看着品级低翰林学士尤其是里面吉士

自前朝起朝廷便形成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院非翰林不入内阁因此吉士又被称为‘储相’换言之长柏来可能平步青云直入内阁掌权

明兰昨晚睡觉就觉得像襄阳侯这样热门权贵做寿实在没必要请自家后来度量了一番才明白这不过是瞧在长柏和海家面上了;若来长柏真发迹机会早一点做感情投资总是不错何况投资数额又不大

正想着便到了正堂因王一行人来早客人都还未到郡主索­性­请王带着女孩来给寿星翁磕头请安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来阵阵说话声和大笑声

明兰低头进只觉得脚下一软原来屋里铺着厚厚‘吉祥福寿’纹样猩红驼绒毡毯屋内很大似乎是几间屋子打通了只了几面多宝格格子里琳琅闪烁着许多­精­美华贵瓷器古董做摆设

屋内一片喧哗声或坐或站了许多男男女女正热闹说着话不过平宁郡主娇笑还是最穿透力直传入明兰耳里

“王家姐姐你来了”平宁郡主缓步走来着王笑道态度亲热

王此人说好听点是脚踏实地说难听点是眼光短浅自打断了与齐衡结亲念头后她便觉得于郡主无所求了所以来往之间十分自然并无多少谄媚奉承之意与郡主反而倒能结交起来

王与平宁郡主寒暄后立刻恭敬给上首坐着一位老人家行礼堆起满面笑容嘴里贺寿道:“给老侯爷道了祝老侯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起来起来”顾老侯爷满头白发形容清癯一身赭红­色­寿纹锦缎直缀身材高大­精­神饱满看起来不过六十来岁

他冲着王笑道:“先帝爷我与你父亲在甘陕总督麾下共过事那会他捧着账册整日算计粮草我就带着大头兵日日找他要东西好不好便是一番斗嘴前几日我见了你家大活脱脱你老子做派哎……岁月催人老哟一转眼就剩下我这老东西了喽”

提起亡父王眼角略湿润平宁郡主摇晃着老侯爷笑道:“哎哟王家姐姐是来拜寿您没事说这­干­嘛?”老侯爷似乎很疼爱这个女连声道:“好好我不说了还不快看座;还后头几个小丫头是你家闺女?”

王忙让三个兰上前磕头女孩们忙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照着事先演练好一齐脆声道:“祝老侯爷松柏长青多福多寿!”

顾老侯爷受了礼平宁郡主忙让丫鬟捧着托盘送上三个绣囊算是老侯爷见面礼明兰接过绣囊微微抬眼总算是机会抬头看了只见老侯爷后头呼啦啦站了好些个青年小不过八岁大也不过才二十出头面貌相似估计都是顾本家人

平宁郡主指着他们笑道:“这都是我本家兄弟子侄们因瞧着前头客还没到便先来给爹磕头拜寿来咱们都是自家人便不必学那道学先生避嫌了”?古代大家族规矩还没成亲都算未成年本家女眷不必严格避讳

老侯爷另一边站着许多媳­妇­姑娘各个珠翠环绕妆容端庄平宁郡主又介绍道:“这都是家中嫂嫂弟妹这些是我侄女大家伙都来认识认识”

女人们走上前来又是一番寒暄说笑可苦了三姐妹她们稀里糊涂给许多太太行了礼然后又叔叔弟弟叫了一屋子明兰磕头磕晕头转向站起来天旋地转没想到体格健壮如兰脚步不稳把自己体重都压到明兰身上害明兰差点摔个狗啃泥多亏她人品好好歹面带微笑死命撑住了

明兰手里又塞进许多锦袋她习惯­性­掂了掂分量严重轻重不等然后偷瞄了眼自己两个姐姐如兰明显还没从头晕中缓过来墨兰低着头神情肃穆嘴里念念词明兰轻轻侧过听了嘴角一翘哦原来她在默记这些夫人来历名不过最可怜是王今天她可破财了

到底是男女不便说了几句后平宁郡主便带头一­干­女眷统统引到另一处院子里在一个宽敞大堂屋里摆好了许多锦杌高椅然后女眷们各自坐下丫鬟再奉上茶点果子这才松快聊起天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客人陆续到来

明兰乖乖坐在一角端着茶碗看上头粉彩暗叹真是­精­品;旁边墨兰和顾家一个女孩聊着天似乎是早就相识

“么齐公府人没来?哦没早来?”如兰脸着明兰眼神却往顾家女孩那瞟

明兰不知道她在问谁而那顾家姑娘显然没领会明兰叹口气随口道:“大约和我们一样冬日里头想多睡会子?”

那边顾家姑娘听见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生娇俏可人一派天真她笑着墨兰道:“你这妹妹真好玩”墨兰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然后故作不在意问:“这么一说呃?连姐适才么也不见老侯爷外孙呀?”

连姐是平宁郡主是侄女不过这屋里顾家姑娘大多是十岁以下小孩只她们几个年龄相仿便过来说话了

“我那堂昨夜就来了今一早就拜过寿了这会不知哪帮忙了”连姐故意装出一副老气横秋样子三个女孩便都笑了

这一笑她们四个便坐到一块说起话来连姐很健谈一个人叽叽呱呱说了半天京城里当红戏班发钗华胜流行式样京里头闺秀诗会……墨兰微和她一搭一唱十分融洽样子其实如兰和墨兰是同认识连姐不过显然墨兰更会交际明兰也不多搭话只在旁边微笑听着

说着说着连姐看了看明兰一眼又一眼似乎话要问又犹豫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听你姐姐说你在登州与余阁老大孙女最是要好?”

明兰瞥了一眼墨兰墨兰被明兰目光一扫不安动了动坐姿;明兰转过头斟酌着语气道:“说不上最要好不过投缘多说两句了”

连姐是个藏不住人立刻道:“那她为何不肯嫁我二堂叔?”

明兰云里雾里完全糊涂了反问道:“你二堂叔是谁?”连姐见明兰一脸懵懂急了低吼道:“就是宁远侯府二公子!刚才就站在老侯爷身边呀!”

明兰瞬间明白了宛如被打了一闷棍般向后仰了下里大骂自己是猪刚才磕头磕糊涂了竟然忘了这茬子事

最初代襄阳侯与宁远侯是一兄弟不过第二代襄阳侯无嗣也不知么搞他没从自家兄弟那里过继侄子反而从老家顾族人里挑了一个几乎不搭界来做嗣子从那起襄阳侯与宁远侯便断了往来连子孙名字排辈都不一样

不过如今襄阳老侯爷独子早逝只平宁郡主一个女他努力到五六十岁知道自己终究是生不出子来了只好过继侄子来做嗣子所以刚才老侯爷身边才会聚集了那么一大帮子顾家子弟怕都是冲着这爵位来连姐父亲便是老侯爷一个侄子

刚才站人里嫣然前未婚夫?死居然没注意看!

明兰使劲回忆适才情景好像…似乎…她拜过一群表叔中是两个獐头鼠目不过到底是那个獐头还是那个鼠目呢?明兰恨不得抓自己脑袋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两家从不往来这回是我大伯爷特意请想请宁远侯爷帮着挑个嗣子;我也是第一回瞧见那家人他家大爷身子不好没来;来是二爷和三爷”

连姐抬着头嘟着嘴道然后继续问明兰“你说呀为什么余家大小姐不肯嫁过呀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不好传言?”连姐话虽说像是担自家人可表情出卖了她她分明是一脸兴奋只是想知道八卦了

明兰余家编好第一手借口一副不在乎样子淡淡道:“不是不过是当年余阁老与大理段家过口头婚约后来两家人天南地北分隔开了大家便也忘了谁知年初候段家来信提起这桩婚事;余阁老是守信之人便二话不说应下亲事了”

连姐难掩失望之­色­:“就是这样吗?”

“是呀还能样?”明兰尽量让口气真诚些“其实余阁老挺中意宁远侯家婚事这不又二小姐许了过;亲事定了?什么候?”

听不到猛料连姐很失望甩甩袖子随意道:“定了就在正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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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岔开话题和墨兰如兰聊起天来明兰这才松了口气学王样子在袖子底下双手合十暗念道:阿弥陀佛幸亏余家善后工作做好没露出一点风声不然恐怕她也要折进太上老君作证以后她再也不冲动了

第53回

女客渐渐到来一群服饰华贵太太­奶­­奶­们三一丛四一堆坐一起吃茶说话正当妙龄们也多起来有认识要好便凑一起说话;座女眷们不来公卿门第便高品员之家至少也官宦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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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似乎见到什么人笑着起身而去走过去拉着三两华服少女说起话来连转头对明笑道:“你可真好人缘”如看着人群中说笑墨不悦扁扁嘴道:“这种来熟本事可不人人都会”

明看去发觉墨那群贵女中满脸堆笑见缝Сhā针凑趣两句颇有巴结讨好之意不由得暗暗摇头——不同一圈子再巴结难道能巴结真友谊来?

连这一房属支辈她也认识不了几权贵又懒得敷衍便依旧和两坐一块

“可惜如今天冷地上都结了薄冰不然咱们可去逛逛;过逝老侯爷夫人来江南族因此这园子仿也江南园林要春暖花时候可好看了”连惋惜看向窗外似乎十分想去样子

明看着外头白茫茫一片畏寒缩了缩脚趾对着连笑道:“你本家人什么时候不能来?待天暖些吧”

连摇摇头苦着脸道:“郡主姑姑规矩我们这些分了家亲戚来一趟也不容易何况最近她常请些贵客来寻常不叫我们进园子”

正生闷气如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神来道:“莫非嘉成县主?外头都说郡主和六妃交好呢”连故一脸神秘道:“我可没说哟;……哎呀说曹­操­曹­操­到”

说话间外头婆子传道六妃并嘉成县主到了@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平宁郡主率先去迎接所有坐着女客立刻都站起来或跟着去或规矩站原地等坐角落两和连不引人注目三女孩悠闲缩一旁看着

过不一会呼啦啦进来一群锦缎珠光女眷当头一中年美­妇­正和平宁郡主亲热说话后头跟了一前呼后拥少女明知道这便六妃母女了

六妃生白净富态一身红金团压花妆花褙子瞧着蛮和气她身边聚拢了许多女客安明再去看嘉成县主只见她身姿曼妙气度华贵一张妩媚俏丽瓜子脸脂粉薄施明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县主和郡主倒有几分相似”

连拍着明肩膀轻呼知己:“你说太好了我也这么觉着只老也说不来!”

嘉成县主约莫十五六岁正含苞欲放迤逦年华被七八贵女围着说话便如众星拱月一般一忽娇笑一忽戏谑长袖善舞模样竟与平宁郡主有六七分相似

再看平宁郡主她如今把一腔热情都用六妃身上热络几乎跟亲妹一般其余人便不怎么搭理了如­阴­沉瞪着忽低低道:“马屁­精­!”

明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四周好人声嘈杂也没人听见;明连忙把如再拉人群中心一些到墙角找了杌子坐连也跟着过去

明挑了话头扯着如一道说泉州时南方风光连还没离过京城十分好奇明那会病一门子浆糊也不知道两女孩连连追之下如终也起了兴致端着架子细细说起来三女孩嘻嘻哈哈哈倒也投缘

堪堪到泉州著名吃萝卜丝菜包子如津津有味几乎把连口水都引来这时忽听平宁郡主高声道:“……戏台子点景都搭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郡主首先挽着六妃膊带头去了后头一­干­太太们都说着笑鱼贯跟去留下鬟婆子慢慢收拾桌椅茶碟

连轻快跳起来一手去拉一笑道:“走咱们看戏去这回姑姑请最红双喜班他们《玄女拜寿》和《醉打金枝》两戏京城可唱火了!”

明听着也颇感兴趣刚要从杌子上起来一只手放下茶碗时候忽然旁边一正收拾头手一歪将一盅没剩多少蜜枣泥倒了明手背上

明轻轻啊了一声连忍不住骂道:“笨头!你怎么弄?!”

那头才十一二岁见闯了祸立刻赔礼下跪连声道不明无道:“了还好只手上若衣服上就麻烦了”说着甩甩手只觉得手指缝黏糊糊有些温热

那头十分乖觉连忙道:“请姑娘去后头净下手吧洗了手便好了”

如皱眉道:“那戏怎么办?晚了可要锣了”连戏迷也心急难耐她仰慕双喜班已久明见她们模样便笑道:“你们先去我净过手再来寻你们”

连喜又叮嘱了那头几句然后拉着如先走了

明一边暗叫倒霉一边跟着那头从后头去到一间里屋坐下那头很快捧一盆温水帮明卷起袖子卸下指环手镯细细洗净了然后用­干­净布帕给明抹­干­手再帮明戴好首饰;一忽功夫便全好了

明但看她如此利落有些意外一边给己捋平袖子一边打趣道:“瞧你手脚利落倒似常给人洗手莫非你常把枣泥倒人手上?”

那头十分伶俐甜笑道:“瞧姑娘说奴婢哪有那胆子”说着她还不住偷眼打量明还赞了一句:“姑娘真好看人也和气跟仙女似”

明暗叹:到底侯府瞧着头素质手上嘴上都来!

然后这头便告奋勇给明带路:“姑娘走好我来扶您罢这路上滑从这走去戏台子更近”

明路痴只有老实跟着份穿了垂花门只见鬟婆子穿梭来往明忽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对今日来服侍鬟婆子都外罩着统一青蓝­色­束腰比甲怎么这头没穿?不过人家府里事她不好多

头扶着明迅速走着东一拐西一绕越走越僻明心里始打鼓了连连质每回那头都说:快到了

明越看这头越像人贩子何己不识路只好再忍一忍;直把两整段抄手游都走完了还要往前走来到一处冷僻花厅园子后明终于忍不住一把甩头瞪眼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头往前方一处指去轻声道:“姑娘您瞧咱们到了”明怒厉声道:“到什么到?你家戏台子搭半人都没有地方?”

忽听一声轻笑有人道:“难道我不人吗?”明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瞧只见一锦衣金冠翩翩美少年扶而笑不齐衡又谁?

头见任务完成冲齐衡福了福一溜烟跑不见踪影明都来不及叫住不由得气急:你练过神行百步呀

齐衡嘴角含笑走到明身边装模样拱手道:“六妹妹许久不见了”

明心里生气又怕被人瞧见不去理他转头就要走齐衡急了连忙拦明身前道:“这僻静很不会有人来且春我头妹妹可放心”

明一听怎么觉得这话这么暧昧于冷着脸道:“齐公子重”

齐衡立刻乐了伸手便要去拍明头:“头又和我掉书袋前几日我去你家家都你不来怎么回事?”

明急急甩袋尽力严肃道:“旅途劳顿偶感不适卧床歇息”

齐衡板着脸骂道:“你骗子从就爱骗我我早过你三哥了他说你好很我来前两时辰还活泛着呢”说着要去揪明耳朵

一天之内被那两兄妹各卖了一次明也火了用力推齐衡膊叫道:“你天老子不成你一来我们全家都得来接驾!少我一你就不痛快了?”

明用了些力气急脸红扑扑瓷白肌肤­嫩­几乎可以掐水来了齐衡顿时心中一荡一把拉住明膊凑过去低声道:“我只想见你你知道”

语气温柔心意缠绵

明几乎吐血从到她明明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好话都没说过几句可他就爱来闹她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己补这么一段来眼看着齐衡抓着己膊越靠越近几乎可闻男子气息明急了心一横低头看准抬脚用足力气就一下

齐衡疼连连后退蹲下去摸己脚明这才松了口气正­色­道:“你好好说话不许手脚!”

齐衡瞧着明孩子气跺着脚她撅起来嘴­精­致嫣红齐衡不免有些痴迷理直气壮道:“若你肯与我好好说话我何必此下策”明冷笑道:“齐公子果然长进了若将这份心思用到读书上没准能捞状元榜眼”

齐衡脸­色­刷变了慢慢站起来向明走近几步又站住低声道:“你不必如此刺我我知道你生气了;半年未见你我不过想瞧瞧你如何了”

明听他话中委屈之意心里软了下知道不可意气用事就要和他保持距离也不能得罪人便缓和了声音道:“我就这里你瞧吧”

齐衡细细上下看了看明不过几月没见明浑似变了一圈面如水映韶光目如月皎清辉齐衡有些失神笑道:“你长高了也……好看了”

明想了想走到齐衡跟前认真道:“元若哥哥你见过嘉成郡主吗?”

齐衡了道:“见过怎么?”

明重重叹了口气决定索­性­把话说了:“元若哥哥聪明人难道全京城都知道事你会不知道?郡主心意你做子早该领会了”

齐衡蠕了下嘴­唇­脸­色­变了几刹然后神­色­从慌乱渐渐转成决心忽抬头道:“可我不愿意她她……我不喜欢”

明深深无力柔声劝道:“喜不喜欢她另说可你却不该再来寻我了我知道你从就与我家兄妹好可如今我们渐渐了你如何能不避忌着些?若有三言两语我家姊妹便全毁了”

齐衡也不知想通了什么居然展眉而笑笑丽­色­如花带了几分天真温柔道:“我不那孟浪之人定不会如此了我也知道好歹只你哥进了翰林院我以后怕不好来你家了”说着放低声音轻轻道“只想见一见你想厉害”

纵使明法庭里已经百炼成钢这等缠绵悱恻情话往己身上招呼她也忍不住红了红脸但铁一样现实摆面前明努力硬起心肠:“齐公子请有分寸些我人家薄当不起你厚意”

齐衡神­色­迷茫道:“…我只喜欢妹妹”她又古怪又挑剔人前乖巧老实人后懒散气待他也不好还骗他躲他可他喜欢她

明心头酸苦强逼着己去直视他眼睛恳切道:“我求求你人前人后莫要提起我半句但有半丝闲话别说郡主便六爷我家哪又惹得起?即便不嘉成县主也轮不到我一庶女齐公子你眼见耳闻难道会不知道?”@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齐衡知道她说事实脸­色­灰败神­色­委顿下来

明狠狠心再添一把火:“以后不要再来寻我便碰上了也不许与我说话非得说话也请以礼相待!这世上女家活何等艰难若有风言风语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你可得记住了!”明直直着看齐衡用目光强烈恳求着他齐衡木木点点头

明无叹了口气低着头转身离去齐衡只瞧着明背影渐渐那长尽头处不见了

第54回

蜿蜿蜒蜒曲径回廊一段接着一段似永远也走完明兰心里闷难受索­性­跨出回廊沿着零星散雪石子路大步迈开却始终甩掉心里郁气

快到中午了日头渐高晴雪初好或近或远种了许多树花淡如浮烟香气伴着冰雪冷缓缓沁入明兰鼻端明兰深吸了一口气冰凉清香溢满胸腔觉得心里畅快了些才慢慢放缓脚步

明兰低着头走路忽闻一阵脚步然后头顶响起一个极低沉男声:“盛…六小姐”

明兰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只见一个粗老花树后转过一个男子身着暗红□流云蝙蝠暗纹直褂边角以两指宽暗金­色­锦绒滚边外头罩着一件酱­色­缎貂皮袍他朝着走前几步高大颀长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阴­影明兰生生被罩在里头

明兰侧开几步终于看清他面孔他约二十来岁挺直鼻翼在白皙脸颊遮出一小块暗影眼睛眯成一线线条格外秀长却透着几分耐­阴­戾

明兰心头一动她终于想起来了试探道:“二…表叔”盛家姊妹才行礼时是按着平郡主那一边来叫

那男子点点头沉声道:“你与余阁老家大小姐相熟”表情带着几分悦愤懑目光犹如钉子般这句话语尾虽扬却是问句

明兰心脏跳厉害强自按捺下安恭敬福了福道:“余老夫人与我祖母常一同礼佛余大小姐也常来我家”她可什么都没说

男子短促冷笑两声:“余阁老好大架子既与大理段氏有婚约在先何去信询问非得等人家找门来才‘记起’这婚事”语气中充满了压抑平愤怒@无限好尽在晋江学城

明兰低着头飞快思考她知道与嫣然说亲是远侯二公子顾廷烨他虽声名狼藉在外但在求娶嫣然时倒实实在在规矩了一阵子还门诚恳表态过结果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娶成嫡长女只给了个继室所出次女

他本是个好­性­子一口气活活憋到现在估计怎么也想明白刚有些松动口气了一觉睡醒人家就变卦了还以迅雷势嫁去了云南

“看来余阁老果是个重信人!只是为何些说明要知道顾某人也是非她可!”顾廷烨语带讽刺一拳捶在花树粗壮老枝­干­纷摇下一地花瓣

明兰后退几步感受到他强自隐忍却将将勃发怒气心惊胆战看着他青筋暴起拳头很无厘头忽然想起中学课本里面《鲁提辖拳打郑关西》里情景小心肝颤了颤心里盘算了下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用糊弄连姐儿那些话是过了关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简短道:“今年九月初一女子名曼娘携一双稚龄儿女去过余余阁老吐血病倒随后传出来与大理段氏婚约”

其实没那么严重余阁老吐出淤血后更活泛了余家把这件事捂十分严实但后来余大人执意要结这门亲事把次女许过去前余阁老是去过信但余大人置理显然也没有抖出去平白丢人现眼

顾廷烨面­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阶:“当真!”

明兰点点头又忍住退了几步这哥们气势委实有些吓人想着他肯定会回去问要是曼娘嘴皮子功夫了得没准也能挽回便又添两句:“听说那位段家公子似有腿疾若是……余阁老也如此”

阿米豆腐太老君急急如律令希望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在曼娘面前威过一把

那顾廷烨低着头脸­色­­阴­郁似陷入沉思明兰一看他如此赶紧福了福恭敬道:“二表叔我这就过去了您……慢慢赏罢”

说完待那人开口明兰拔腿就走又敢跑步只能轻提着裙子尽量高频率迈动自己小短腿刚才连姐儿怎么说来着戏台子搭在侯西边明兰看了看日头虽然她是路痴但是方向痴赶紧往西边过去了

大约惊险下人类潜力就出来了明兰一路居然没被弯弯绕绕林木回廊给迷惑只一路往西然后看见人群渐多她抓着一个丫鬟问路便被安安全全带去了戏台

只听胡琴嗯呀旦角儿婉转吟唱显然戏已开场明兰立刻往戏棚子里走去

说是戏棚子其实便如一个大开着门窗大堂里头人头攒动珠光宝气盈满一室女客们已入座正中自然是平郡主六王妃然后两边开去一排排往下摆放着许多长凳高椅十几张海棠雕漆如意方桌在其中七八个着青蓝­色­锦纹褙子丫鬟穿Сhā给女客们续茶或添瓜果点心

明兰目光往人群中一转只见王氏坐在右边第四桌一个着粉紫­色­妆花宽袖褙子­妇­人挨着说话墨兰与一群女孩子坐在一块儿;往回看看见连姐儿如兰坐在左边第一排角落那里最靠近戏台却最远离正座中心两个女孩一个捧着茶碗一个捏着一把瓜子正津津有味看着戏台一边看一边还说几句

明兰轻手轻脚挪过去坐到她们俩旁边故作无恙道:“哎呀还是来迟了这都开锣好一会儿了罢”

连姐儿正看入神头也回道:“无妨无妨才刚刚唱了个头正角儿还没出来呢”

如兰回头皱眉道:“洗个手怎么这般久你洗到哪里去了”

明兰勉强笑道:“若我自己洗洗好了侯规矩大小丫头端水拿香胰子找­干­帕子来回个没完才耽搁了”

如兰冷哼了下低声道:“就你事儿多现在开始好好待着要乱跑免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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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响亮长长娇笑越过整个大堂传过来铁杆戏迷连姐儿被打断了悦回头道:“谁笑这么大声扈老板最后一句我都没听清!”

大家纷纷转头只见正座平郡主紧挨着嘉成县主亲亲热热说着话好似一对母女嘉成县主高高抬着下巴顾盼间神­色­骄傲如一只五彩凤凰说笑无忌

连姐儿皱了皱眉转回头继续看戏如兰撅撅嘴凑到明兰耳边道:“我瞧这县主也忒没规矩了若是孔嬷嬷在定是一番教训这还皇家呢欸听说六王妃是外戚家族出来原本她家是屠户……”

明兰心里微笑本朝明令外戚子弟得领实差若入朝堂则能超过四品而尚公主驸马则只能封爵赏虚衔所以一般公主都嫁入功勋爵家或者世袭武将反正这些人家子弟也紧着考科举而真正清流官重臣则刚好相反他们对公主避唯恐及因为一旦娶了公主就等于宣告他们政治生涯结束

听盛老太太说五十年前有两位公主一个瞧了那科榜眼一个瞧了当朝首辅子那两个后生但度翩翩且都家世清贵连太后都动心了可那两家人听到声约而同迅速动手一家立刻冒出一个‘指腹为婚’亲家一家立刻传出儿子八字克妻;这婚事只得作罢可明眼人谁瞧出来

可见公主是一种华而实高级消费品如同施华洛世奇高档水晶摆设看着漂亮其实没什么用皇家亲情淡薄有几个皇帝会顾念自家姐妹若是同一母妃话搞好连面都没怎么见过那些勋贵家娶了公主过是锦添花驸马能纳妾睡个通房也要战战兢兢家中翁婆妯娌姑嫂还得看着脸­色­客气端着累煞人也

这位嘉成县主最妙地方就在于作为六王爷唯一女儿如果一切顺遂话她弟弟小宗入继大宗后她必承担公主种种忌讳但却可以受到公主所有实在好处;她丈夫依然可以为官做宰大权在握便言官御史也没法子从礼法明目张胆攻击

难怪平郡主这般热情了

“啊!”如兰忽然轻呼道拉着明兰指向郡主那里“元…齐家哥哥来了”

明兰看了眼连姐儿见她没有注意自顾着看戏便向如兰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才看去只见齐衡正在给六王妃见礼六王妃十分亲热拉着齐衡左看右看下打量满脸堆笑着平郡主说了几句话

明兰几可以给她们配音了必然是在夸齐衡多么俊秀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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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郡主生­性­要强因没有亲兄弟撑腰便在妯娌叔伯间总要争个高低从小将齐衡管教极严似他这般王孙公子就走马观花斗­鸡­养鸟可齐衡却老老实实坐在书斋里无论京城还是登州一日来回去读书冬夏改

齐衡自小俊秀白净秉­性­老实孝顺各家走动时免有女眷探问平郡主怕儿子迷花了眼寻常连亲戚家女孩子都让他多接触尤其谆谆教导儿子要谨防那些殷勤姑娘于房里丫鬟郡主更是跟防贼一般但凡有半分轻狂轻则打罚一顿重则撵卖出去甚还有出了人命

在登州时齐衡就半玩笑道:“六妹妹怕是我说过话最多女孩儿了”

如兰看着那边轻轻咬着牙讽刺道:“你瞧嘉成县主可够热络咱们家那个倒是一般;咦过齐家哥哥怎么……似身子”

明兰抬眼看去知平郡主说了什么只见县主娇羞挨着她住巧笑一双大眼睛却毫闪避看着齐衡流露出思慕­色­

可齐衡却一副恹恹有一句没一句答话脸­色­苍白神情忧郁顶棚装点花朵隔着日光洒下斑驳一朵朵淡暗­阴­影落在他秀美如玉面庞绚丽­精­致如同少女花钿

明兰微微出神

小时候他最喜欢捏她小鬏大些了他又喜欢揪她耳朵;明兰躲在寿安堂他就晚晚去给盛老太太请安趁人没瞧见就随手欺负她一把明兰搬进了暮苍斋他就拖着长柏遍寻了借口去找她她贪生怕死怕招惹麻烦气他骗他讥讽他可他还是回回来

她喜欢什么但凡在长柏面前露过口过几日便会藉着长柏名义送过来她一件件都退了回去他还接着送后来连长柏也帮他了……

明兰随意瞥了过去只见那边厢他正微微抬眼虚无目光知在看什么隔着喧嚣人群忽然对了她眼明兰立刻躲开目光动神­色­转头盯着戏台

齐衡只能看见明兰侧影小小下颌柔隽秀他敢停留目光立刻转头开去却觉得一股子热血直冲他头顶那嘉成县主正他说着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苍白面孔倏地绯红忽然站起身来重重给自己母亲六王妃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嘉成县主似有些讪讪平郡主也有些尴尬六王妃倒还镇定郡主一边六王妃说笑一边赶忙吩咐人跟去:“这几日为着寿宴这傻小子定是累了快去跟着叫他好好歇息!”这句话声音格外响亮似有意解释给在场所有偷偷窥视女客们听

齐衡还没走几步便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围拢去嘘寒问暖六王妃还特意把自己身边通医术嬷嬷派了过去让叫瞧瞧是是妥当

明兰低头而坐手心一片冰凉

他在人群中央众星拱月;而她在冷僻角落独自芬芳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第55回

“大好日子你做什么这么大脾气衡儿也大了你动不动把他屋里人打上一顿他面子上也不好”齐大人换便服歪在炕头与妻子说话

平宁郡主披着一件豆绿掐丝云锦褙子端着一个玲珑汤茶盅碗喝着参汤闻言沉下一张面孔:“这不长脸东西他外祖父做寿他不帮着协理庶务也可循着机缘多识得几个叔伯长辈可他倒好挖空了心思想这等鬼祟伎俩哼见人家不肯搭理他便失魂落魄了一整天适才送客时他那脸­色­看还道讨债呢”

齐大人也叹息道:“你也别气了你已把春儿打远远这事也没旁人知道;哎……到底读书人家人家姑娘多有分寸;这事儿便没了罢”

平宁郡主奇道:“那你叹什么气?”

齐大人抬眼看着顶梁上雕花云纹幽幽道:“你我只此一子他自小懂事听话读书上进;他七八岁时跟着令公家小公子出去斗蛐蛐回来叫你捆起来狠打一顿晚上我去他他却撑着身子在写先生给功课”

平宁郡主沉默不语齐大人又道:“衡儿自小不曾让我们­操­心也从没要什么只此一他不曾遂你心说起来几年前我就出他对盛兄小闺女分上心我那时也不点破只想着他没见什么姑娘长些小孩儿痴心思也有便几年就好了哎可如今我着他喜欢那姑娘……”

平宁郡主脸­色­变了几变扯动嘴角笑道:“都说严父慈母咱家倒掉了个个我狠心娘你慈悲爹;可你愿叫儿子讨个五品官庶女做儿媳­妇­?”

齐大人不言语了平宁郡主侧眼窥下丈夫脸­色­见他垂着眼睑便又缓缓道:“你那侄子虽说病弱可如今到底还好端端我也不能为了自己儿子能继爵位便咒着他早死可这样一来咱们就得为衡哥儿将来着想!我早去宫里探口风了圣上还属三王爷唯独忧愁三王无嗣如今六王妃举动也宫里看着圣上什么也没说这不就默许了么?那嘉成县主我着模样脾气都还不错这般好亲事哪里去找”

齐大人再叹气论口才他从来不这郡主老婆对手:“只盼衡儿也能转弯儿来”

平宁郡主看着丈夫慈善面容想起适才儿子跪在自己跟前哭着苦苦哀求模样也有些心软夫妻俩对坐一会儿只闻得平宁郡主用汤匙搅动盅碗清脆瓷器碰撞声了一会儿平宁郡主面­色­松动缓和下口气道:“我也心疼儿子若……他喜欢不如待县主门后咱们去求了来给衡哥儿做个偏房吧?不个庶女也当得了……”

话还没说完齐大人似被口水呛着了咳嗽起来他连连手道:“别别别你切莫动这个心思!…盛兄自己不说他家大哥儿眼瞅着有前程才在圣上面前奏对了两却已叫圣上褒奖了一回盛兄个有心计你他为一儿一女结亲事一边搭上了权爵一边搭上了清流他岂肯随将女儿许人做妾?以后在官场上还见我不见?且他便与我提他家小闺女自小养在老身边他家老个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平宁郡主犹自不服气:“不个庶女有什么了不得?”

齐大人白了妻子一眼:“我再说一句罢你这几日别被人捧了几句就飘飘然了若盛兄打算叫女儿与人做妾又何必非衡哥儿不可京城里藩地上有多少王公贵胄他若能舍下老脸送出女儿没准还能混个侧妃!”800

平宁郡主想起今日见到时情景连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两眼这般品貌混个侧妃怕也不想着想着忽然轻笑了一声齐大人奇道:“怎么了?”

平宁郡主轻轻放下碗盅笑道:“我笑你们父子俩一个样适才衡儿求到我跟前来好话赌咒说了一箩筐我被他夹缠不当时也说不如纳为妾他当时就慌了手脚连连说不可说个刚烈­性­子当着一地碎瓷片差点就要跪下来”

齐大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自然盛家老当年何等决绝”

郡主也叹道:“说起来她家三姊妹里倒那孩子最上眼乖巧懂事品貌出众着她乖乖顺顺孝顺祖母嫡母模样我也喜欢;可惜了没缘分”

又了会儿齐大人忽想起一事转头问妻子道:“如此你便属六王那边了那小荣妃打算怎么办?她长兄可来探好几口风了”

提起这事儿平宁郡主直气身子抖腕子上一对嵌宝石凤纹金镯碰在一起叮咚作响:“呸!祖宗八代都泥瓦匠奴才不仗着年纪轻颜­色­好哄圣上开心那一家子何等粗俗不堪也敢来肖想咱家!做她春秋大梦去!如今圣上渐老了她又没生出个一男半女她好日子掰着手指也数出来!”

齐大人沉吟一会儿截声道:“如此也好不你不可回绝索­性­将这事儿推到六王妃那儿去你故作为之状叫那两家自己争去;这样既不得罪人也可叫六王妃知道咱们不上赶着好歹拿些架子出来没将来衡儿在县主面前抬不起头来;衡儿与盛家闺女事儿你且捂严实了”

平宁郡主笑道:“都听您”

那日从襄阳侯府回家后当夜便睡在了寿安堂把齐衡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顺带表心迹盛老搂着小孙女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叹气祖孙俩睁着眼睛躺着睡了夜深人静半睡半醒之间忽听老轻轻道:“你个聪孩子知道前头死胡同便不会再走这条路了”

困倦疲惫一下子涌上来觉得眼角湿湿把头挨在祖母胳膊上让衣料走所有软弱和犹豫她对自己说等这一觉醒来她要依旧好好生活开开心心

腊月初二王氏便请了天衣阁师傅来给儿女们量身段长柏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挑了几个乌漆抹黑颜­色­长枫照例挑出最贵最飘逸几块料子长栋只敢捡着那不起眼待裁衣师傅到了三姊妹处……

“这都什么时了连丫鬟小厮都穿上新冬衣了咱们这会儿才做新衣裳”墨随翻检着衣料语若有所指

如警觉­性­奇强立刻道:“你又不一年只做一回新衣裳四季常服什么时少了刚搬来京城母亲忙了些才耽搁”

墨捂嘴轻笑道:“哟我又没说什么妹妹急什么;……不照我说母亲这般劳累何不请人协理家务她自己轻省又不耽误事儿岂不更好?”

这阵子王氏忙脚不沾地应酬拜会筹备婚事家务不免有所疏漏林姨娘趁机向盛紘要求分担些盛紘觉得可行但王氏死活不肯

如知道墨打算冷笑道:“你还少算计些罢安生做你小姐平平母亲便谢天谢地了”墨一脸担忧状:“妹妹此言差异我不担忧身子罢了做儿女忧心家事何谓‘算计’?六妹妹你说呢?”

枪口一转又绕回身上了如也瞪大一双眼睛看向;头疼之极三演就这个点不好无论那两个生什么总少不了她

按着阳|­茓­叹息道:“天衣阁货好针线­精­致全京城首屈一指因生红火每年年底做新衣裳都在九月份便订下了咱们来京城晚如今能做上已万幸丫鬟小厮新衣都针线上赶出来也心细想着大哥哥成亲叫咱们好在新嫂嫂面前鲜亮些这才不肯屈就了寻常针线吧”

墨立刻沉下一张脸:“又不止这一件事儿不成事事都这般匆忙?六妹妹怎么不想想以后?”微笑道:“以后?以后便有新嫂嫂了呗”

墨暗咬银牙全府都夸六姑娘个和气极少与人置气可她若认起来自己却从来拿不住她一句话柄

如听眉开眼笑拉着手道:“妹妹说对来来来我这边料子多你来挑!”

婚期将近海家嫁妆流水价抬进盛府家具包括床桌椅屏一­色­泛着好看红光衣料足足有几大箱子还有各式设装点还有陪嫁来几百亩田地和不知多少家店铺只看目瞪口呆

“…古人说里红妆便把姑娘一辈子要用银钱衣裳都备齐了什么恭桶脸盆便那寿衣都有;老当年便如此”房红光满面说与有荣焉

结巴道:“要这么多嫁妆?有这个必要么?”

房猛力点头:“姑娘做了媳­妇­便要矮三寸若嫁妆丰厚便可挺直了腰杆因她喝嚼用都自家可不仰仗夫家养活”

掰着指头算了算道:“这些东西别说养活一个嫂嫂便大哥哥外加几个小妾也能一道养活了;都说海家清流嗯如此看来清流清和清贫清不同一个字”

房脸皮搐了几下

婚礼这种事儿未婚姑娘没什么可参与一不能替新郎顶酒二不能起哄闹房直到第二日三个才清楚见新嫂嫂海氏给老磕头之后便去了正房给公婆见礼

海氏身着大红锦缎金团压花杯子下头着流云蝙蝠挑线裙子头上一只展翅欲飞累丝攒珠金凤她对着盛紘王氏盈盈下拜时腕子上九节金蟠套镯一声都没有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暗叹一声:好技术!

待她微微抬头时细细看她只见她容长面孔细长眉眼不如华娇艳也不如允儿漂亮不胜在一身高华气度用文绉绉说法‘腹有诗书自清华’看小夫妻俩行动间长柏对新­妇­颇有维护便知哥哥对嫂嫂满

不各花入各眼王氏就有些不满觉得自家儿子这般品貌即便不配个月里嫦娥也起码得王嫱西施之流接媳­妇­敬上来茶王氏用很高贵神情给了一封红包见盛紘眼光扫来她又褪下一只羊脂白玉镯给海氏戴上寓团圆圆满

盛紘清了清嗓子嘉勉了儿子儿媳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话记得当初盛家大伯这么对长梧和允儿说时允儿直羞抬不起头来可如今这位海家嫂嫂却大大方方只脸上飞起两团淡淡红晕连一旁陪侍丫鬟也都端规矩

微有怜瞥了眼王氏她忽有一种预感:这位嫂嫂不省油

给父母行礼后便三个妹妹两个弟弟给兄嫂见礼海氏早准备好了五个­精­致刻丝厚锦荷包两个葫芦形石青和靛蓝三个荷花形银红藕荷以及玫紫;按着齿序倒数第二个下拜便没什么好挑

没几天预感变成了现实

海氏闺训分成功恭恭敬敬服侍王氏晨昏定省不说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盛紘长柏回府一直跟在王氏身边伺王氏饭她就站着布菜王氏喝茶她就先试冷热王氏洗手净脸她就端盆绞帕且始终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劳苦疲累之非但没有半句抱怨反而言笑晏晏仿佛伺王氏件多么愉快开心事儿

墨很想挑刺几句寻头寻脑找不出来如想小姑子架子被三下两下哄了回来看心惊胆战:“做人儿媳­妇­都要这样吗?大姐姐在婆家也这样么?”

墨如立刻想到了自己不由得惴惴唏嘘了下

便一开始存心要给媳­妇­下马威王氏也全然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有时没事找茬说两句海氏也诚心诚受下还一脸感激谢王氏指点表情之诚态度之柔顺要么就全然自内心要么就影后影后

“傻孩子哪有人喜欢苦受罪?不她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可以了”盛老搂着小孙女窝在炕上笑呵呵说话

其实王氏很快知道厉害了几天福气受下来盛紘便忍不住酸了几句虽没直说但思当年你伺我老娘如何如何如今自己当婆婆受媳­妇­伺倒心安理得之类不止盛紘如此连府里上了年纪婆子了都在赞叹大少­奶­­奶­之余忍不住暗暗讥了王氏两句风言风语多了王氏如何不知道

其实王氏也很心虚她在叔叔婶婶处长到几岁然后没在亲娘身边待两年就嫁人了叔婶自己没女儿当心肝­肉­般待她;亲娘对她心有愧疚也不曾严厉约束她;待她嫁进盛家之后老也没怎么婆婆架子她便这么横冲直撞活到现在

如今有个活生生对照典范在身边她着实浑身受终于在大年三那晚盛家人齐聚年夜饭老着轱辘般忙碌海氏对着王氏微笑着缓缓道了一句:“你比我有福气个有儿媳­妇­命”

这话深厉害王氏立刻冷汗就下来了

一出了年王氏就暗示海氏不要再随身服侍了海氏先装不白;王氏又挨了几天变暗示为示海氏抵死不从说这样不合规矩她不敢不孝;王氏几乎吐血加之林姨娘推波助澜盛紘最近来王氏处几乎拿婆媳对比做序言了还越比越愉快

最后王氏了狠执不许海氏老陪着她叫她去寿安堂服侍海氏便分出一半孝顺力度给老王氏才总算松了口气

老自然不会苛刻孙媳常叫海氏自去歇息或者陪着下棋读书或者凑上房或如四人抹牌连赢了海氏好几贯钱之后立刻觉得新嫂嫂又和气又大方海氏虽然自小饱读诗书却没有半点酸气儿待小叔子小姑子都随和豁达理友爱

长栋还偷偷告说自打海氏接手了些许家务后香姨娘和他日子好了许多月例再没拖延衣裳点心也都挑上乘来

“嫂嫂你刚来时那么孝顺不累慌吗?还新媳­妇­都得这样”装着小孩子不懂事样子试探着问海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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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哥叫我那么着”海氏低声道与处了快两个月知她温顺可爱不个搬弄人且又不王氏肚皮里出来说话便比如墨都随些姑嫂颇为和睦

“他说累不了半个月我就能关了”海氏淘气眨眨眼

第56回

刚过了年庄子上便递了给寿安堂说翠微老子眼瞅着行了指着女儿能尽早成亲好冲冲喜求老给个恩典;翠微是家中老来女兄姐俱已成家父母只是放心下她老便点了头吩咐房妈妈给拨了三两银子给她家置办嫁妆

兰得了立刻从自己房中翻出二两银子给翠微添妆翠微推手要:好姑娘这可使得你前儿已经给了两幅金银头面首饰并五匹缎子这已够厚了着当初房里彩簪出嫁时也过给了二两银子因我算是老房里这才又厚了些姑娘你若再给一来边好看二来回头院里姊妹再出嫁你何置办?

兰分感动知道她在替自己着些讪讪:我知道姐姐好意可……若是你放心下我去年便要嫁了

翠微瞧着左右无人便轻悄悄掩上了门窗放下梢间门帘才道:句我早问姑娘了这回我去了姑娘便得提拔一个上来小们早眼睁睁看着了姑娘心里可主意?兰早过这个问题了先问:你怎么看?

翠微假思索道:若论资历当是燕草若论爽利能­干­当是九儿若论…模样­性­情当是若眉陪嫁丫头大都是要给姑爷做通房翠微起若眉便犹豫了下

兰沉吟片刻沉声道:我提绿枝

翠微吃惊道:绿枝嘴皮子饶人姑娘怎会她?

兰微笑语反问:若提了一个下头便要再进一个小丫头尤妈妈这子可没少跟我荐她家闺女你怎么瞧?

翠微了摇头道:尤妈妈是个省心全靠姑娘压制着今弄个她家来岂又生是非还直向老或大­奶­­奶­要人一来显得您敬重长辈二来过年事儿她们也会送来些着调

兰点点头正­色­道:好姐姐你说句句在理说着把桌上二两银子盒子还推了过去沉声道:这几年姐姐为了我劳累说还得罪了少人这银子你非得收可若怕招眼便要声张压在箱子底拿去吧

翠微些哽咽自来主子赏赐下人为博个好名声都恨能四处说这六姑娘心地厚道也枉自己一番尽力忽到房妈妈日示说将来六姑娘嫁了便让她家做陪房过去翠微心里很是一动

翠微是房妈妈嫡系培养消息传递快第二天老就找了兰去似笑非笑问道:你要提绿枝丫头?怎么

兰老实坦白:九儿会长久跟我刘妈妈定要留下女儿便提了也没用;燕草丹橘都是一副­性­子威势足;若眉傲气了些便是今她还瞧起这个看敢个若真了提了大丫头恐会生事;最后孙女觉得还是绿枝好虽嘴皮子利了些但少了几分傲气颇些嫉恶仇好好调|教未尝可用;……起初我是这么

老兴味道:起初?今呢?

兰一副大人模样摇头晃脑:后我了没白叫她们姊妹生了怨怼还是论资历提燕草吧她周全厚道留她在身边安稳——效益是重点稳定压倒一切呀

老听了微微点头道:我本也觉得妥今你这么很好哎…些事还是无为而治好……到底大了语气颇些感慨看着兰白皙秀丽面庞起当年娇­嫩­小胖娃娃今也能拿主意管事儿细细思度了母­鸡­心情油然而生

堪堪过了正月海氏父亲海大人便要离了临走前海夫人特意来了趟盛府拉着女儿嘱咐了许多又与王氏说了好一会子语气间尽是谦温文而兰几个出去拜见后便回房了三个兰照例在兰屋里聚会吃茶

海夫人可真气说这般礼得体墨兰分羡慕清贵气度听说海大人这回任是从三品布政使司参政呢

兰笑道:自然亲家嘛

墨兰瞥了兰一眼吹着茶碗道:可见得上回咱们去忠勤伯府大姐姐婆婆可没这般好说坐了半天才上点心茶水

兰又要瞪眼发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丫你们一天斗嘴会死呀!兰叹着气岔开题故作好奇状:诶嫂嫂家里真许纳妾吗?嫂嫂嫂嫂们岂分舒心

兰被绕开去了得意道:人家可是世代书香家里知出了多少个进士举人规矩严着呢;过也因此嫁进海家权势多了去了人家挑儿媳­妇­比圣上点状元还仔细要人品才貌家世样样俱全还非嫡出论婚嫁~~~!

最后一句拖长长故意说给另两个兰听兰脸皮厚倒没什么心知自己过是个半吊子山寨嫡女只哦了一声;墨兰却一股气涌上来冷笑道:什么了起家规?是!是能纳妾可通房也劳少呀哦还在外头置办了宅子哼过是沽名钓誉阳奉­阴­违罢了

真?!兰后知后觉深感自己情报系统落后了

兰强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些海门旁支人口繁杂怎么管过来?

兰心惊胆战看着墨兰把自己心爱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好险没碎

只听墨兰讥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呀过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守住又摆么大名头作甚呢?

兰气半死兰倒觉得没什么在古代官宦人家寻找一夫一妻制便在种马文里寻找纯情男一样艰难既然做了古代女人就得看开些要为难自己

又过了几日翠微辞别老兰叫家人接回去了燕草受了提拔姊妹们一同道贺又从寿安堂来了个叫翠袖小丫头补缺才一二岁聪伶俐很快与暮苍斋女孩们混熟了兰见大家高兴索­性­叫丹橘拿铜剪子绞了二三两银子送给厨房妈妈们让简单置办两桌然后早些给院门上了栓让女孩子们稍微喝两杯也高兴高兴

姑娘也忒好心了纵这帮小蹄子一个个都醉七倒八歪亏得尤妈妈在然定说什么闲呢;今都撵上了炕我才放下心丹橘只敬了一杯酒便出来看着屋子燕草也罢了可气是小桃没心眼也来守着火;还是若眉眼­色­没喝几杯现提着灯笼查屋子呢

兰适才也喝了几杯头晕乎乎看着忙忙碌碌用给自己铺床叠被丹橘悠悠道:这回过年这般忙她们也没好好都是贪玩年纪怪可怜便当做喝了翠微喜酒罢唉也知翠微怎么样了?新郎官对她可好?没欺负她?

丹橘回头笑道:亲事是房妈妈看过会差说着些伤感做丫头能翠微姐姐般体面已是造化了咱们能摊上姑娘这个主子已是福气若是些理顾还定怎么被人糟践呢

可儿怎么样了?兰忽问道

丹橘铺平了床褥又张着一条毯子放在熏笼上烤着低低叹息道:林姨娘真心趁老去了宥阳忙着搬家来城竟把样一个娇花般女孩儿配了前门口成婆子腌臜儿子人酗酒赌博多少堪可儿被捆着手脚堵了嘴押过去没两个月就没了

三哥哥也没说什么吗?

丹橘素来温厚面容也显出些屑来:三爷倒是哭了一场过后三五日也撂开手了今他最喜欢是个叫柔儿

兰心里些难过轻道:还是老说对女儿家最怕贪心兰低落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正­色­道:日起你与燕草小桃便要好好约束大家伙儿言行许她们随意与外头小厮说笑要森严门户

丹橘望着兰肃穆神情认真应了

兰正在趴在梢间炕上替老抄一份字大些经书盛老坐在外头正堂上罗汉床上下首王氏华兰母女一个劲儿伸脖子往外瞧说也牛头对马嘴原本悠闲老看下去了便道:安生些罢贺家住在回春胡同便是天亮出门也没这么快;这会儿知道心急了早怎么瞒点滴漏?

华兰好意思讪笑:祖母孙女孙女……是麻烦您吗?老白了她一眼骂道:早些知道厉害便会拖了这许多年了!

三个人语焉详过里头兰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正说着外头丫鬟传道:客人来了

老忙道:快把里头丫儿叫出来一边忙迭请人进来

一人声走动兰掀了帘子出去便看见许久未见贺老夫人旁边还立了一个修长身段少年郎盛老罕见亲道: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请坐

贺老夫人还是老样子红润圆胖脸蛋花白头发整齐挽了个攥儿用一根白玉吉祥四钱扁方簪住双方一寒暄过后便叫晚辈见礼华兰兰先给贺老夫人磕头然后贺文给盛老王氏行礼

王氏拉着贺文左看右看啧啧称赞:果然是个一表人才哥儿怪道老打回城便夸绝口呢说着又温问了贺文年岁读了什么书喜欢吃什么老忍住打断笑道:好了!快让孩子坐下你这是问人呢还是逼债呢!

屋内众人都笑了华兰上前拉住王氏回头笑道:贺老可莫见怪我娘这是喜欢贺老夫人摇摇头转眼瞧见兰便笑了:过了个年丫儿可是长高了老笑道:这孩子只长个儿长心眼儿就知道淘气

华兰面­色­发亮嗔笑道:祖母瞧您便是要谦逊些也能这么埋汰六妹妹呀我这妹子可孝顺懂事了

王氏也凑趣道:这倒是实我这几个女儿里头也就数六丫头最可心了

这么大力度夸奖兰些傻眼心里泛起一诡异她看看对面端坐贺文只见他脸­色­绯红眼神躲躲闪闪自己看过去他便小兔子般挪开眼神

兰心头警钟大响她看着在座五个老中小女人忖:什么他们知道但自己知道吗?

大伙儿又说了会子盛老指着华兰笑道:我这大孙女带了几匹上用厚绒料子我瞧着好正给你送些去你进屋来瞧瞧喜欢哪个?

贺老夫人布满皱纹眼睛笑成了一朵花泛着几分淘气装模作样道:既是你大孙女送来叫她陪我瞧吧

一起去一起去盛老满面笑容华兰似脸红但也飞快站了起来随着两位老往里屋走去了一旁跟来贺府丫鬟抱着个胖胖箱子也跟进去了

这几句说宛号一般兰心里道:至于嘛就是孕育专家门诊嘛!

这一看就出来了留下心在焉王氏一搭没一搭贺文说过了一盏茶功夫王氏已经第三遍问贺文‘令堂可好’后她实在忍住了自然笑道:我也去里头瞧瞧

然后只剩下兰贺文了他们俩对面坐着一个捧着茶碗仔细端详上头花纹一个两眼朝地仿佛地摊上长出了一朵海棠花;他们本是认识前几回见也是说笑无忌可这次兰显感觉出气氛异样所以她坚决先开口

室内一片寂静只听见当中七层莲花台黄铜暖中炭火发出哔啵之声还是贺文先忍住了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这料子怎么还没看完?

兰也似模似样回答:定是料子多了

再多料子也该看完了?贺文些安

定是料子好了兰很淡定

静默一会儿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贺文一双俊朗眼睛蔓出春日湖畔般媚看人暖融融他重重叹气道:做大夫容易呀

何必呢?大大方方瞧了成吗?兰也呼出一口气

贺文嘴角含笑:自来就讳疾忌医何况于女子‘恶疾’二字最是伤人你大姐姐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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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静静看着他道:你也觉得女子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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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眉眼温厚宛一泓温泉般淳然认真道:若祖母生而为男儿身她这一身医术定然天下皆知可叹她只能在闺中­操­持家务老来教教我这个成器孙子

兰笑了:没呀哪能成器呢我听说你已开堂坐诊了过既然是医馆药铺我就祝你生意兴隆恭喜发财了

贺文心里好笑瞥了一眼兰晕红些异常双颊心里计上来便板起面孔道:既然蒙谬赞在下成器在下便要说一句了

请说兰在意

要喝冷酒尤其睡前

呃——兰反­射­­性­捂住嘴种被当场戳穿恼怒含糊道你——正抵赖看见贺文笑意盈盈望着自己一副笃定样子便认了怂忿忿道这你也瞧出来呀?!

贺文故作叹息状:没法子谁叫我这么成器呢

兰捧着袖子轻轻闷声几乎笑弯了腰

文看着对面兰弯曲着嘴角露出两颗可爱小白牙齿又好意思又恼羞模样翠眉映在白皙几乎透皮肤上便孔雀蓝一般好颜­色­

他心头一便低下头去敢再看了

第57回

二月初到春寒料峭枝叶抽|出了­嫩­­嫩­新绿明心情大决心写两幅大字欢迎春天便铺开了闲置一冬桌案叫丹橘细细磨了一砚浓刚提笔写了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便来串门了明忙搁下笔笑迎进门来。

寒暄过后一抬便瞧见黄花梨木雕海棠嵌大理石桌案上铺了一层雪白宣纸迹未­干­便笑道:打搅妹妹用功了。明笑笑:不过写顽罢了哪算用功。

走到案拈起纸张来看挑剔道:就你这般也敢写斗笔?!半分力道也无笔力不开字儿便团在一起!

明劈头就被批了一顿讪讪道:我就小楷还能见人还抄经书练出来。拜托课余时间练习来凑点儿才艺分给高考加分和真日夜苦练艺术追求者能一样吗?

轻蔑看了明一二话不说提起笔来唰唰几下续写了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果然饱满圆润比明那几个字强多了不过……她虽不会写但也看出这几个字比起老还差。

当然明还大声叫卖力夸奖看自己这几个字也颇为意便接往下写起来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给‘时’字点上浓浓一点也来了她一见也在便皱了皱眉道:怎么你也在?

明来不及赞扬最后一笔便上把迎进屋来那边掀帘子燕草早已习惯了不等吩咐便去泡茶了。放下笔从桌案后转出来笑道:你来我就来不?明连忙打圆场自我调侃道:主要我这儿忒了茶点心主家尤其。

齐齐啐了她一口。

不知何时起三妹常齐聚暮苍斋其实真说起来陶然馆最舒适豪华不过每每进去都要调笑一番‘庸俗土气’而山月居最清雅宜人遍地堆满笔纸砚进去要挑衅一番‘假学究’此常常没说上两句便要爆发战争;只有明脸皮扛住能耸耸肩过去。

绕到桌案后也去看那大字她虽评不出字坏但也也要说上几句:怎么不用燕子笺?这回过年我舅舅不送来许多吗?明笼手怕怕道:那多贵呀寻常练字就不用了吧。

冷哼一声:写字瞧笔法便王羲之《亭序》也不过写在寻常纸上却也流传千古为难道那纸?

明忙Сhā嘴进去:两位说都没错不过我这样笔法也就配上这寻常宣纸了回头们要来我这儿写字请自带上纸笺哦。

她并不怕她们吵架但最战场不要暮苍斋上回她俩置气随手砸了一个掐丝珐琅香盒一挥摔掉了三个粉彩豆绿釉西施杯不去索赔明生心疼。@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草端茶盘上来了后头跟端点心提篮盒子丹橘明连忙把她们两拉到桌边坐笑道:这昨儿房妈妈新做豆沙点心我从老那儿顺来们尝尝。

常品评了茶水几句照例也挑剔了点心几句这才平和了气氛。

几句过后便说到了昨日访客道:母亲说了那贺老夫人颇通医术来与老叙旧没说几句便给老把了脉瞧起身子来便不叫我们去拜见了。

斯文拨动茶碗盖笑道:听闻一同来那位贺家公子也学医;哎……行医可惜便进了医院熬上了院使院判最多也不过五六品。

哼了声: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瞧大夫!不去理只瞥了明一意有所指笑了笑:不过……在门风清白人口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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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低头喝茶并不接口不知内情自顾自调转话题:后日去广济寺六妹妹可想穿戴什么了?我要把大给那副累丝嵌珠大凤钗戴上上头宝虾形缠头一抖一抖可玩儿了。

明笑道:我嘛就戴那副嵌翠玉莲花银缠丝头面去。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寒酸了你就不能给咱家长长脸吗?若没我借你就!气势凌人。

明倒不在意放下茶碗一脸经道:咱们去进香祈福你戴那么多金晃晃去小心耀花了菩萨睛便听不进你求什么了!长脸?小心被打劫瞧中了那可真长脸了!

瞪道:天子脚下谁敢打劫?闷了这许多天我可要玩玩我还要戴上那支宝石攒花金簪和珍珠挂链呢。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我天呀您这一身便可开个首饰铺子了五行行饶了您那可怜脖子吧!明吐槽伸手来拧她脸明忙躲。

见她们俩笑闹成一团觉有些受冷落便冷言冷语道:往年都月里去上香偏今年拖到了今才去有什么趣儿?你们还这般高兴。

立刻回头反驳道:老说了京城鱼龙混杂若在月里人多时去上香便不能妥帖照看到时候别引出些故事来!你以为在登州呀能把寺里寺外闲杂人驱开?若被登徒浪子瞧见了怎办?

轻笑道:妹妹戏文看多了吧这般多虑月里多名门豪族去便我们看不严实他们也会严密提防有什么怕?老也忒小心了到底年纪大了。

明听了很不舒服眉头一皱道:难道名门豪族里便没有登徒浪子?这般花容月貌人见人爱还少为爹爹兄长惹些麻烦罢。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冷意。

生生一噎咬牙怒道:妹妹什么意思?!

明微笑道:说呢?

愤瞪过去明毫不退让十分兴奋可惜两人只对视了一会儿明便撇开神温和笑了笑道:妹妹意思长辈总比咱们想周全些咱们做小辈听话便。

忿忿坐下还嫌不过瘾要添上两把柴忽然帘子掀开一个伶俐清秀小丫头钻进来身边丫鬟小喜鹊她朝几个女孩恭敬福了福然后向笑禀道:五姑娘叫你去呢。

惊拍了一下自己脸轻呼道:呀我忘了!叫我帮她看些账本。还故意看两个不无意…四六妹妹我先走了。说便急急忙忙离去了。

待人走远后才重重拍了下桌子声道:瞧她那张狂样儿!也忒偏心了!

明端起茶碗轻轻吹还道:林姨娘教四诗词歌赋教五管家立账我跟房妈妈学些女红这不挺嘛。

看明只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肚子里憋气便­阴­阳怪气道:听说那贺家公子祖父已致仕家中只一个大伯父在南边当知府也不知会不会看顾侄子。

明一句也不说只默默听她说完才放下茶碗微微侧身对做­色­道:可还记登州美韵?

没想到明忽然提起这个来怔了怔才道:记怎么了?

明缓缓道:美韵刘知府家庶女刘夫人也算上和气仁慈了去年她嫁了一位清贫当地举子。见不明所以明继续说不单她咱们在登州这么多年认那许多闺中姊妹那些庶女们都嫁何?

渐渐明白她意思脸­色­十分难看秀气眉毛耸成一个尖锐斗角明接道:说起来她们中运气最云珠也不过嫁了同僚嫡子那还她家自己没有女儿把云珠当亲生。其他呢金娥嫁了一个中年经历做填房在头没儿子春嫁了镇上一个员外。最可怜顺娘姊妹俩钱知县只顾自己贪财­色­从不管庶出子女死活她们便任由揉搓一个被送给了山东按察使做妾一个嫁了年过半百乡下富户做填房换回许多礼钱……

想起那些曾经认识女孩子那般水灵娇美一转却都风吹人散心里也沉沉明低声叹气道:能出来闺中交际还算有头脸那些被拘在家中庶女还不知怎么样呢?……大嫁入伯爵府这几日要那几个京城闺秀也都十分体面可咱们能和她们比吗?

嫡女比庶女不仅仅出身和教养嫡女个可攻可守位置混了攀龙附凤都有可能可庶女就不一样了高不成低不就和嫡出姊妹生活在一个圈子里见一样人过一样生活可最后婚嫁了吧唧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这种比较产生失落感十分可怕。

铿声道:咱们不一样爹爹为官力兄长年少有为。顿了一顿低声道:别说什么嫡庶论才学品貌我哪一样输人了?不就没托生在肚子里吗?看看长栋府里便个下人也捧红踩低我若不多长个心便被踩到泥里去了。凭什么我一辈子都要屈居人下?

明忽觉气闷起身去开窗轻轻道:但愿心想事成。——何区别上进和不安分?登高跌重若不成怎么办?妹一场能劝都劝了她若继续执迷不悟也与人无尤了明不拜圣母。

第58回

这天便是盛家进香还愿的日子,一大早内宅便动了起来,二门口备下三辆桐木漆的平头大马车,老太太王氏海氏一辆,三个兰一辆,几个丫鬟婆子一辆,王氏另点了个粗壮婆子和一打护院上路。

因都是一早起身,墨兰和如兰也倦倦的,没兴致斗嘴,只和明兰一般瞌睡模样,靠着软垫随着车轿晃动昏昏假寐。如兰厌恶墨兰,便只一个劲儿的往明兰身上靠,直压的明兰迷糊中痛苦辗转,好半天捱不过去才醒过来,又听见外头隐约的禅唱钟声,便知快到了。

明兰拿出当年搓醒室友上早自习的夫,很熟练的捏住两个兰的鼻子,她们在憋闷中不一会儿便醒了,齐齐向明兰怒目,只见明兰笑眯眯道:“两位姐姐,广济寺快到了。”

墨兰闻言,赶紧低头整理自己的妆容,如兰慢了一拍,也伸手去扶正鬓边一支灿烁的金厢倒垂莲小双钗,三个兰在车内闻得外头人声渐大,多为­妇­人声音,间杂着些许孩童稚音,似乎不少人家来进香,淡淡的檀香余味漫进车来。

听着外头热闹,三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好似一只肥猫在挠,彼此面面相觑,偏谁都不敢先去掀开一点帘子来看,明兰低头叹息:三个和尚的理论真经典。

车内气氛低落,忽然马车猛的一震,三个女孩一个没坐稳,齐齐往前一冲,险些扑倒,车外随即传来一阵呵斥大骂声,明兰心里一阵激动,难道古代的马车也追尾?!

身手最敏捷的如兰第一个摸着脑袋爬起来,饶是车内铺陈厚厚的绒垫,她还是撞的脑门生疼,当即吼道:“怎么回事?!”——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墨兰爬起来后,便很机警的靠到边上掀开一线帘子去看,如兰顾不得讥讽她,也俯身过去看,最后爬起来的明兰随大流的凑过脑袋去瞧,好在盛府车夫将车马赶在路边一颗大树后,颇有些遮蔽,三个兰偷掀帘子也不曾被人瞧见。

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老太太她们的那辆马车正停在前头,外头一片混乱,哭爹喊娘的吵成一片,遂马车无过去;只见不远处,几个锦衣玉饰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当中笑骂,明兰略略听了听,才知道他们适才纵马飞驰而过,将原本摆放在路口的几处小摊贩尽皆踢翻,因去势太急,连带踩倒了许多行人,一时­妇­孺哭泣,人仰马翻,却也阻住了去路。

墨兰轻骂:“纨绔!”

如兰低吼:“败类!”

明兰暗忖:城管?!

只听其中一个大红锦衣的男子扬着马鞭,破口大骂道:“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敢挡着爷的路,爷便一气踩死了你,便如踩死一只蚂蚱!”

下边一汉子扶着自己被撞的满头鲜血已奄奄一息的老母,怒道:“你们…你们,没有王了吗?如此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那红衣男子一鞭子打下去,那汉子便一脸血痕,低头抱住自己的老母,红衣男子一脸横抖动着,撩开后槽牙吐了一口痰下去:“王?爷就是王!换躲开!”那汉子似被激出了倔劲儿,便上前一把抱住红衣男子的大腿死活不松手,红衣男子只一鞭一鞭的抽下去,那汉子也死活不松手。

旁边另几个骑在马上的贵胄青年便都纷纷笑道:“荣显!你的鞭子可不够劲儿呀!”

“莫不是昨夜叫小翠仙掏腾空了身子罢?哈哈哈……”

“我说兄弟呀,你可悠着点儿抽,别闪着腰了,你若有个好歹,天仙阁可倒了一半儿的买卖!”……周围一­干­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们嬉笑连连。

那荣显更是恼怒,加力鞭子,发了狠般的把那汉子抽的皮开绽,旁边正调笑着,忽闻一声冷冷的男音道:“想抽人回去寻个奴才抽个痛快,便抽死了也无人管你,在这儿现什么眼?今日杨阁老的公子在后山梅林设了诗会,一会儿人可都要上山了!”

明兰本已经收回脑袋不看了,忽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便又偷眼去看,只见当中有个穿宝蓝­色­圆领直缀的男子,便是骑在马上也显肩宽背挺,十分高大,不是那顾廷烨又是谁。

此时停在路口的马车渐多了起来,俱是车马华丽,人丁壮健,已有几户人家遣了家丁上前询问了,那群锦衣公子一瞧不对,便洒下一大把银钱,策马疾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哭喊的平头老百姓,平白被踢伤踩伤,却还赶紧捡钱。

明兰摇着头退回车里,看来传言不假,嫣然好险。

一众马车里的女眷大都出自高门大户,见一地哭号,便立刻解囊相助,散了好些银钱给伤者,外头人众才渐渐散开了,余下马车便又继续前行,往山上赶去。

广济寺坐落于城西玉梅山顶左,乃京城三大名水一,本朝开国时太祖爷曾亲笔题词‘普渡众生’四字而扬名,寺庙并不特别宏大华丽,只前后三座大殿,分别供奉着如来佛祖,观音大士和米勒罗汉等,两侧再各一个钟楼,香火并不如另两座大寺鼎盛,因此盛老太太为图个清净,才选了这里进香。

烧香拜佛明兰是做熟了的,一行人便随着知客僧引着进了大殿,才见到主持妙善亲来迎接,双方一阵寒暄,盛老太太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王氏和海氏也都随后捐了些,然后女眷们从正殿开始,由左至右依着佛像一处处都燃香磕头,暗自祝祷心愿,烧了许多纸。

因求神拜佛的大都­妇­孺,于是寺内往来忙碌的不是掉了半嘴牙的老和尚,就是刚换了|­乳­牙的小沙弥,一眼看过去,竟无半个青壮年僧侣,明兰暗叹一声:瞧这职业素质!

拜到第三座大殿最后一处的杨枝观音时,明兰想到姚爸姚妈和姚哥,便诚心诚意的多磕了几个头,万望他们一切都好,待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瞧见王氏拉着海氏往后方一角的送子观音那儿去了,海氏脸­色­泛红,羞羞答答的拜了又拜,盛老太太则站在一旁,仰头看着观音像静默不语;明兰回过头来,只见墨兰正呆呆望着香案的一个签筒,眼光中似跃跃欲试,瞧见明兰在看自己,她掩袖轻笑道:“妹妹要否试试?”

还没等明兰开口,如兰一把拿下签筒便跪下,念念有词的摇了起来,墨兰咬了咬嘴­唇­,因在外头不好发作,便看着如兰摇出了一支签,还没看清是什么,如兰便抓在手里,然后瞧着她们道:“你们可要求签?求完了一起去解签罢。”

墨兰被如兰拔了头筹,便不再耽搁,立刻拿过签筒跪下,连磕三下头,才小心翼翼的摇了起来,然后也掉出一支来,依旧没被看清就抓在手里;然后去看明兰。

明兰摇头道:“我不用了,姐姐们去解签吧。”如兰不依,扯着明兰压到蒲团上,道:“不成不成,咱们俩都求了,你可不能落下。”墨兰也轻飘飘道:“妹妹还是求了吧,要是叫祖母知道了,换定怪我这做姐姐的不看顾你呢。”

明兰苦笑着跪在菩萨面前,一边摇晃签筒,一边忽想起那日贺弘文走后,盛老太太对她说的一番话,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红;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但是在这个闭塞的世界,她能认识多少人,信任值得信任的人不是更好。

老太太半生伤痛之后,觉得名利禄皆是浮云,日子过得去便可,要紧的是人要温厚,一开始她考虑的是泰生表哥,胡家虽为商贾,但胡姑父父子再厚道不过了,而盛纭姑姑欠了老太太人情,明兰若嫁进去,定能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谁知路上杀出两个程咬金,先是遇上了贺家祖孙,贺老太太见了明兰很是喜欢,就流露出结亲之意,然后又识得李家舅太太,也对明兰颇有聘娶之心,入住盛家祖宅之后,盛老太太又细细观察,发觉大老太太和李氏暗暗表露出希望品兰和泰生结亲的意思,老太太不愿亲戚为难,便对泰生的淡了意思。

如此,明兰的婚配人选便剩下两个,贺弘文和李郁。

虽然李家更有钱,但到底是商贾出身,且在世家中没有根基(明兰语:若又有钱又有世家根基­干­嘛要娶她),贺弘文人品儒雅,生的清俊温文,盛老太太倒颇为喜欢,就是担心他年幼丧父无有依靠,且寡母病弱,以后儿媳不免辛苦。

那日贺老太太来给华兰诊完脉后,便对盛老太太透了底,首先他们老夫­妇­俩最疼爱这小孙子,当初他父亲一过世,他们老俩口担心孩子将来,便早早的分了家,将三房那一份产业银两早划了出来,现由贺老太太代为掌管,等老两口过世,再三房平分祖业,贺弘文自己又能行医治病,还有为官的大伯和其他族人可依靠,便生活无忧。

后来多说了几句,心直口快的贺老太太还透露,贺弘文的寡母早已病入膏肓,不过是靠着婆母调养,撑着身子想看儿子成家立业,她最多熬不过三五年了——想到这里,明兰深深忏悔,觉得自己太坏心了,当时居然心里有一丝窃喜不用应付婆婆。

墨兰和如兰老嘲笑她没志气,其实明兰觉得她们俩是见识了京城繁华后,心眼太高了,在京城里有多少皇亲贵戚达官贵人,那是全国级的,可是如盛紘这样在京城不怎么起眼的,在宥阳却是大人物了。

且让贺弘文在京城里多学些东西,在太医院里镀层金,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开个医馆药铺便能悠哉度日了,说起来贺家的老家就在宥阳附近的一个县城。

根据贺老太太的反馈,贺弘文也挺喜欢她的,对照几次见面的情景,相信他们成亲后,也能做到举案齐眉,到时候,她要好好打理家业,争取当个县城首富,然后养上一二三四条护花犬,横着在接上走,岂不美哉!

不过盛老太太也说了:不急,再瞧瞧,万一有更合适的呢,总之她要再观察观察贺弘文,再考虑考虑李郁,说不定还有其他的程咬金杀进来呢。

墨兰和如兰看着明兰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摇签筒,脸上露出呆呆的傻笑,如兰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然后稀里糊涂摇出一支签来,明兰站起身来,三姊妹擎着签子比对,由大到小依次是:上中,中上,下下。

墨兰和如兰都颇有得­色­,然后似做怜悯状看着明兰手中那支可怜的下下签,纷纷劝慰道:“不过一支破签罢了,妹妹别往心里去。”

明兰很淡定:这支签很真实的反映了她的遭遇。

殿门口便是解签处,三五个老僧坐在那里,三个兰禀过了老太太和王氏,便由丫鬟婆子陪着过去解签,刚走到近处,便见那里一群仆­妇­簇拥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妙龄少女,她背对而坐看不清容貌,只听她对面的老僧道:“……秦琼卖马时,柳暗花明处;姑娘目前虽稍有不顺,但只消顺势而行,总会拨得云开见月明……”

明兰失笑了,所有的签文都是万金油,哪里都可用。

墨兰和如兰也兴兴头的各找了一个老僧解签,明兰在后头略略一站,听了会儿,大约总结了一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只要努力奋斗,哪怕你是猪头——婚姻,事业,健康,皆适用。

明兰觉得自己不可太与众不同,便也去解签,只见边上坐了一个奇异丑陋的老僧,比风­干­橘子皮还要皱巴的面容,还神情狰狞可怖,他独自一人坐在冷落处,无人找他解签,明兰不耐烦排队,便径直过去坐下,双手把签递过去,那老僧略略一看,正要开口,忽见明兰面相,眉头一皱,似是有些吃惊,便把那签随手一丢,挥手赶苍蝇般让明兰离开:“这支签不是你的,你以后也不用再求签了,求了也没用。”

明兰大吃一惊,心想莫非遇到高人了,正要开口问,那老僧一脸不耐烦喝骂道:“去去去,多说多错,莫来害我!”

明兰心里似懂非懂,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如兰和墨兰已经解完签,一婆子来叫她们三个回去,明兰被尤妈妈拖着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那老僧忙不迭的跑开了,活似后头有老虎在追赶,明兰心里大怒:谁说世外高人都爱助人为乐的?!

三个女孩先被带入一间耳房去吃茶,只见那里出了盛老太太王氏海氏还有主持,还坐了几个华衣贵­妇­,一群女人喋喋说个不休,有些话题姑娘在不好说,王氏便打发三个兰到一旁的厢房里歇息。

小沙弥寻了一间清净淡雅的空厢房,请三位姑娘进去,谁知如兰一角踏进去,便瞧见里头已有一个女孩坐在圆桌旁吃茶,看衣裳正是适才解签的那女孩,她大约十五六岁,生的柳眉杏眼,容­色­娇艳,眉目间带着几分娇媚。

第59回

第59回

内有佳人,三个兰迟疑不前,墨兰看了看如兰,如兰一昂首,便跨了进去,墨兰明兰跟上,三姐妹往临窗下的一张罗汉长椅坐了,然后丫鬟婆子们流水价的进来,拿出随车带来的茶果点心一一摆放在案几上,又去外头要了热水泡茶奉上。

那女孩眼见这一众仆­妇­服侍,只自顾自的拨弄碗盖,明兰细细看她,只见她一身桃红杭缎面子的刻丝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皮,遍地绣了金­色­缠枝花卉,下头露着月白挑线裙子,胸前挂着一枚硕大的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锁,金光灿灿,耀眼生辉,头上Сhā着一对镶珠宝鎏金碧玉簪;那女孩低头间也打量三个兰,只见她们各­色­衣着华贵,胸前的赤金璎珞圈上坠着三枚玉锁,玉­色­上乘,三姐妹举止也都斯文大方。

墨兰呷了几口茶后,便上前与那女孩攀谈起来,两句便交代了自家来历,那女孩矜持道:“我姓荣,小字飞燕,我爹爹是富昌伯。”

墨兰顿了顿,笑道:“原来姐姐是荣妃娘娘的侄女。”

如兰和明兰神­色­各异,这户人家听着很­精­神,其实很悲催,泥瓦匠家里飞出个金凤凰,美人一朝选在君王侧,便封了家人,众所周知,除非能生下儿子或立储或封王,否则这种原因封了爵位的大都不是世袭罔替,好些的承袭三五代,差些的一代即止或降等袭位直至庶民,所以这样的家庭一般都会抓紧时间到处联姻或培养人才,以延续家族富贵。

小荣妃宠冠后宫,可惜老皇帝有心无力,迄今为止或者永远生不出儿子来,为这户人家的联姻之路打上了问号。

荣飞燕笑笑,道:“我哥哥嫂嫂带我来的,那屋里人太多,吵的我脑仁儿疼,便寻了这个屋子想清静下,倒是叨扰了几位妹妹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神­色­间明显带着高高在上之意。如兰生平最恨比她强的,便自顾自的吃茶歇息,不去搭话,明兰则想起了早上骑马打人的那个荣显原来就是她哥哥,心中厌恶,也不大想说话,剩下一个墨兰在那里殷勤应酬,她一味做小心逢迎,便渐渐挑起了荣飞燕的话兴,说着说着便绕到盛家在登州的生活。

“……你们与齐家有亲?”荣飞燕眼光发亮,顷刻发觉自己有些过了,便敛容一些,然后谨慎的轻问,“你们可见过他家二公子?”

墨兰笑道:“怎么不识?在登州时,他与我家大哥哥一同读书;年前襄阳侯寿宴,我们姐妹也去了,……还见了六王妃和嘉成县主呢。”

荣飞燕‘哼’了一声,似有不悦道:“藩王家眷不好好待在藩地,老往京城跑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是坏了祖制么?”

墨兰神态和煦,看似宽慰道:“姐姐快别这么说了,六王如今炙手可热,将来还有大造化也未有可定呢!”

荣飞燕面­色­不佳,捏掌为拳头驻在桌上,镶着金刚石的赤金石榴花戒指和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冷笑道:“大造化?别是成了大笑话罢。”

墨兰笑的十分讨好,只有明兰这样一起相处了好几年的,才看得出她其实也很讨厌荣飞燕,然后墨兰挑些京城闺秀时新的话题与荣飞燕接着聊天。

六王爷家和荣家正是一体两面的典型,一个是现在冷清将来可能热门,一个是现在有权但容易过期作废,明兰低头拨弄盘子里炸的酥脆的松仁­奶­油卷,不经意的瞥了墨兰一眼。

京城就这么点儿大,聚集了一帮看似庄严其实骨子里很八卦的高门女眷,荣家属意齐衡的事儿早不新鲜了,奈何荣家几次流露结亲之意,都吃了齐家的软钉子,如今又来了个嘉成县主,恰似一根­肉­骨头两家抢,好不热闹!

又说了几句,荣家一个丫鬟进屋来请荣飞燕回去,王氏身边的一个妈妈也来叫三个兰回去用素斋,这一上午下来,三个兰早饿了,便是食­性­文雅的墨兰也吃了满满一碗饭,明兰一个人便­干­掉了半盆白灼芥蓝,如兰扒着一道春笋油焖花菇不肯让人;饭后,众人捧上广济寺自炒的清茶慢慢喝着,明兰只觉得腹内暖暖的,十分舒适。

这会儿本该走的,但海氏心细,发觉盛老太太神情倦怠,便轻轻道:“这会儿刚吃了饭便去车上颠簸不好,不如歇息片刻再上路,老太太和太太觉得可好?”

王氏也累了,觉得甚好,盛老太太也点了点头,明兰见大人们都同意了,便立刻去找尤妈妈要被毯枕褥,想小憩一下。

谁知墨兰走到老太太和王氏跟前,笑道:“祖母,太太,嫂嫂,孙女久闻广济禅寺后院的滴露亭是前朝古迹,柱子上还留有当年高大学士的题诗,还有那九龙罩壁更是天下一绝,十分雅致,今日既来了,孙女想去瞧一瞧,也好见见世面。”

如兰本就不愿老实呆着,一听也来了兴致,跑到王氏身边摇着胳膊撒娇道:“母亲,你说京城里头规矩大,平日拘着我们一丝儿都不松,如今难得出来一回,便让我们逛逛吧。”

王氏被如兰一求,心便动了,转头去看盛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靠在一张罗汉床背上,半阖着眼睛道:“叫几个妈妈同去,看的严实些。”王氏知她是同意了,便回过头来对如兰板脸道:“只许去一个时辰,看完了立刻回来!”

如兰大喜,对着王氏和老太太跳猴般的福了福,一转身便来拖明兰。明兰正恹恹的,赖在尤妈妈身边道:“我就不去了,叫我躺会儿,姐姐们自去吧。”

如兰一瞪眼睛:“你刚吃了饭不去走走,待会儿坐车又得呕了!”然后弯下脖子,附到明兰耳边,低吼:“我可不与她逛,你不去也得去!”手指用力,狠捏了明兰胳膊一把。

明兰无奈,只得跟她们一道去了。

广济寺第三座大殿后头,便是一片敞阔的石砖地,可做佛事之用,当中设有一清灵水池,水池后头便是一面极长的墙壁,墙壁呈拱形,一边延伸向滴露亭,一边则通向后山梅林,院内十分清静,几个稚龄小沙弥在轻扫落叶。

因是初春,日头照在人身上并不晒,反而十分和煦舒适,三姊妹伴着几个丫鬟婆子慢慢走着,顺着鹅卵小径先看见的就是九龙壁的中央,一条狰狞雄浑的巨龙盘旋其间,便如要脱墙而出了一半,那龙身上的彩釉历经风雨打磨依旧十分鲜艳。

墨兰仿佛忽然对民间浮雕艺术产生极大的兴趣,一边看一边赞,从每条龙的龙鳞一直夸到龙鳞上脱落的釉彩,如兰不愿受拘束,生生把一众丫鬟婆子留在院子里,这会儿便轻快的蹦跳着,嘻嘻哈哈哈说笑,明兰懒懒的随着一起走,极力忍住打呵气,走着走着,忽觉鼻端一股梅香隐约,抬头一看,见周遭梅树渐多,明兰神­色­一敛,立刻止住了脚步,道:“四姐姐,便到这儿吧,咱们该往另一头去了,滴露亭还没瞧呢。”

墨兰正兴致勃勃的往前走,闻言回头道:“这一边还没瞧完呢,再往前走走吧。”

明兰见她一脸轻笑,仿若无伪,便也笑道:“这九龙壁是两边对称的,咱们瞧了那一边,便如同瞧完了这一边,岂不既省些时辰又省力气。”

不论明兰如何说,墨兰只是不允,非要把剩下的看完,如兰一开始不明白,但见墨兰神­色­柔媚,又回想起适才出来时她刻意整理装束头发的情形,也瞧出些端倪来了,便大声道:“再往前走,可便是梅林了,这会儿那里当有一群人在办诗会呢;叫人瞧见了不好吧。”

墨兰柔柔一笑:“咱们自管自己看石壁,与旁人有何相­干­;便是瞧见了也无妨。”说的光明磊落之极,说完还把头高高的一扬,以示心中清白。

如兰冷笑道:“你素来说的最好听,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量着什么,我告诉你,趁早死了心!瞧你那副妖娆轻浮的模样,别把咱家的脸面丢到外头去了!”

墨兰一张俏脸刷的红了,立刻反­唇­道:“妹妹的话我听不懂,自家姐妹何必把话说那么难听,如此我还非要往前走下去了,便瞧瞧会出什么事儿?!妹妹有本事便大声叫人,来把我捉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如兰被气了个绝倒,此地已接近梅林,她也不敢高声叫人,只恨恨的跺脚。

明兰轻走几步,堵在墨兰去路上,面沉如水,墨兰恨声道:“你也要与我作对?!平白无故污我清名,便为了这口气,我还非往前不可!”

明兰一抬胳膊便拉住了墨兰,淡淡道:“你当真不回去?”

墨兰发了狠,怒道:“不回去!”

“好!”

说着明兰手上不知何物一扬,直往墨兰身上去了,墨兰一声尖叫,只见她那雨过天晴蓝的苏绣裙摆上好大一块污泥!

“这是什么?”墨兰酱红了脸,低吼道。

只见明兰轻轻展开手上一方帕子,里头一团烂泥,原来明兰适才趁如兰说话当口,用帕子裹了一团泥巴在手里。

“你你你……”墨兰气的浑身发抖,直指着明兰,一旁的如兰也惊呆了。

明兰淡淡道:“有本事你就这般去见那些王孙公子罢,你若还去,我便扔你的脸。”

“你竟敢如此对我?!”墨兰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明兰冷笑道:“我本想一巴掌扇醒你!不过瞧在姐妹一场便算了!我只送你一句话,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爹爹一生谨慎,老太太和太太小心持家,怎可让你去败坏了去!”说实话,她想揍她很久了。

墨兰一扬胳膊,想去打明兰,却被明兰机灵的闪开,然后如兰从后头一把捉住了墨兰,墨兰两眼一红,哭喊道:“我要去告诉爹爹,你们两个合起来欺负我!”

这下如兰乐了,笑道:“你去告呀!我就不信了,爹爹听得你要去抛头露面,还会拍手称是,他不打你一顿便是好的了!”想了想,又加上半句,“六妹妹素来老实温厚,爹爹便是不信我,也定会信她的!”

墨兰不服气的咬着嘴­唇­,怒火熊熊的目光瞪着明兰和如兰,明兰丝毫不惧,转头对如兰道:“适才看九龙壁时,四姐姐不慎跌了一跤,弄脏了裙子,咱们俩把她扶回去罢,瞧着时辰,老太太该要回府了。”

如兰拍手笑道:“四姐姐,你还不回去?”

墨兰恨恨一跺脚,转身就走,如兰赶忙追上,大喊道:“四姐姐,我来扶你!”这会儿,她恨不得越多人瞧见墨兰一声污秽的模样。

明兰在后头暗笑,心里十分畅快,一上午的疲劳似乎都不见了;这些年来,每当墨兰可气时,照明兰原本的­性­子,便要上去教训一顿,却被盛老太太劝住了,她说:女人家束缚多,除非拿住了对方的把柄,一击即中,否则便不可轻启事端,免得在旁人面前留下泼辣厉害的印象,以后反倒不好行事。

墨兰和林姨娘一个德­性­,平日里没少挑拨弄舌,可一到盛紘面前却一脸楚楚可怜,仿佛全府都在欺负她们母女俩,便是上回墨兰在平宁郡主面前出丑,盛紘虽罚了她,但一转头便被林姨娘的眼泪给说糊涂了,还以为是王氏故意在外头人前叫墨兰出丑。

如此偏心,原因无它,不过是王氏和如兰早给盛紘留下了跋扈嚣张的坏印象,一对宛如狮子般凶悍厉害的母女VS一对如同绵羊般可怜孱弱的母女,这个时候男人通常会脑筋短路,雄­性­荷尔蒙自动做出秀逗的判断。

所以,她平时从不与墨兰争执,尤其当着盛紘的面,更是一派姊妹和睦。

明兰抖了抖帕子,然后拧成一团收入袖中,正要离开时,忽闻后头一声轻笑,明兰浑身一紧,立刻回头,因是低着头,先瞧见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并一角暗绣银纹的宝蓝­色­袍裾,再抬头,一阵高大的­阴­影直盖在她头顶上。

明兰立刻退后两步,眯眼去看,此刻日头正好,映在男人半边身子宝蓝­色­的直缀上,­色­泽纯粹鲜亮,而他另半边身子却被石壁的­阴­影遮成了昏暗的墨蓝­色­,袍子上的纹路便如暗刻上去的珐琅点翠般迤逦。

“二表叔。”明兰恭恭敬敬的福下去。

顾廷烨一歪嘴角,讥讽道:“如此待自家姊妹,不好吧?”

明兰低着头,依旧恭敬的语调:“清官难断家务事,若侄女做错了,自有爹爹来罚。”言下之意是,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廷烨双眉斜飞,只神­色­一顿:“你既叫我一声表叔,我便得教导你一二。”

明兰抬起头来,淘气的笑了笑,忽道:“还没恭喜二表叔新婚呢。”然后捧着一对白胖爪子,轻巧讨喜的又福了福,“祝二表叔与表婶花开并蒂,白头偕老!”

顾廷烨脸­色­立刻沉下去,目光­阴­鸷,明兰有些后悔,忍不住退了一步。

上月底,顾廷烨迎娶了嫣然的妹子,这位二少­奶­­奶­自小娇生惯养,脾气十分泼辣,一成亲便着力于改造京城著名的浪荡公子哥儿。进门第五天便把顾二的两个通房卖了,第十天便逼着顾二读书习武,不许出去胡混,第十五天,她把上门来找顾二看戏的友人赶跑了,第二十天,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带着一大帮子婆子家丁,找到了顾二外室的宅子,上去便是一通乱打乱砸;好在顾二及时赶到,不然曼娘呣子三人便要被捆了卖掉。

顾二本不是好脾气,便嚷着要休妻,宁远侯爷自然不肯,然后便是­鸡­飞狗跳父子一通争吵,险些又闹进宗人府去。连番­精­彩好戏,为京城枯燥乏味的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材料。

眼见顾廷烨神­色­危险,明兰脑袋自动产生预警机制,立刻摆出一脸歉­色­,低着头轻声道:“表叔莫要恼怒,都是明兰说错了。”顾廷烨怒气稍减,看了看明兰低垂的小脑袋,心道与个孩子置什么气,便铿声道:“曼娘何辜?”

明兰立刻赞同道:“二表叔说的极是!表婶…也急了些。”还十分狗腿的用力点头。

顾廷烨一听这话,无端又被挑起怒气,他神­色­倨傲的斜睨明兰,冷笑道:“你少装蒜,你们都是一般,狗眼看人低!曼娘吃的苦头谁知道!”

明兰泄气,她发现很难糊弄这人,便叹气道:“二表叔,旁人怎么想不要紧,曼娘…的好处只要您自己明白就成了!对于余家人来说,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一双稚童,安然无恙的从京城到登州,还有胆子上余府去闹,是个人都会觉得这女子不简单的。”

顾廷烨冷哼一声,睥睨着明兰,道:“她自小讨生活不易,素有智谋,自不如你们这些闺秀娇气!”

得!又一个盛紘,又一个林姨娘!林姨娘什么都对,杀了人放了火,也都是别人的错!

明兰心生反感,抬头直视对方,努力抚平心中气愤,尽量心平气和道:“二表叔,明兰有一问,不知二叔可否解惑?”

顾廷烨怔了怔,道:“说。”

明兰吸了口气,朗声道:“余家大姐姐随余阁老在京城一直待到十三岁,闺门之间也素有贤淑慧静之美名,想必二表叔也是听说这个,才几次诚恳上门求亲的吧?那么,若那曼娘真只想进门为妾,只消等着余大姐姐进门,依着她那温柔和气的­性­子,便是老侯爷夫­妇­一时不允,也迟早能被劝通,到时候曼娘岂不能得偿所愿?何必还巴巴的跑去登州闹呢?惹的余阁老气急,岂不是­鸡­飞蛋打,反而坏事?”

顾廷烨嘴­唇­动了动,他才说过曼娘素有智谋,这会儿当然不能说曼娘‘没料到’之类的。

明兰心里冷笑,有些事她早就想过了。

曼娘去登州叩门哭求,根本不是想要嫣然接纳她,而是相反,她怕嫣然贤良淑德,品貌过人,会抢走顾廷烨的欢心么?曼娘真正希望的是,顾廷烨能娶个悍妻恶妻,然后夫妻不和,反目争吵,她这个外室才能当的逍遥自在,稳若泰山!

明兰看着顾廷烨面­色­­阴­晴不定,赶紧放柔了声音,一脸真诚道:“表叔,您是磊落之人,便当明兰是小人之心罢,都因明兰与余家大姐姐自小要好,为她不平罢了;兴许那曼娘真有难言之隐,也未可言说呢。”

说到底,明兰敢如此放肆,也不过是多少看出这顾二的­性­子,他这人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要放在现代,那不过是个前卫青年,可惜在礼教森严的古代,他只能当纨绔浪荡子了,他这种人,便是个坏人,也是个真坏蛋,不是伪君子,更不是龌龊猥琐的赖汉,多拍两记马屁总是没错的。

顾廷烨正心里一团乱麻,听了明兰这番言不由衷的言语,更是恼怒,低声咆哮道:“还不快滚!”

明兰如闻天籁,提起裙边拔腿就跑,一溜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关一周更新五章,休息两天,下次更新就是周五了,大家明白的。

PS:如果有一天,CP浮出水面,乃发现自己猜错了,请不要难过,不是读者太无能,而是作者太狡猾!

第60回

回去之后,明兰立即跟老太太坦白了泥巴事件,老太太侧卧在罗汉床上,并不发一言,明兰有些惴惴,道:“祖母可是觉着孙女做错了?”

老太太摇摇头,摸摸明兰柔软的头发,缓缓道:“你并没有做错,四丫头也不会敲锣打鼓去告状,不过……”明兰提了一口气,等着老太太继续道,“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兰略略一忖,便明白了,抬头道:“后天爹爹沐休,我便把新做好的矮跻鞋送去,这件事老祖宗只作不知道罢。”

老太太点点头。

这一日,盛紘沐休,早上训完了长枫长栋好好读书后,便穿了一身常服,在内宅书房里写几笔字吟几句诗,表示自己做官这许多年还未忘记文人根本。

这时明兰便堆着满脸可爱的笑容来了,盛紘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冷淡,明兰却似毫不知晓,拿出自己新做好的鞋递到父亲面前,叫丫鬟服侍盛紘穿上,然后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等着夸奖。

盛紘一穿上这厚绒鞋子,只觉得脚掌触觉柔软舒适,伸展妥帖,不由得心头一暖,想起明兰自稚龄起便年年为自己做这做那,甚是孝顺,便道:“我儿甚是乖巧。”

小明兰乐颠颠的跑过去,扯着盛紘的袖子说这说那,叽叽呱呱的挑了些小女儿的趣事说了些许,明兰口才本就不错,说到有趣处,盛紘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明兰苦着脸道:“…这绣花针可不比笔好伺候,女儿好好捏着它,它左右不听话,若是后头顶上个硬气的顶针,它便老实了!哼,女儿总算知道了,它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然后摊开一双白胖的小手给盛紘看,只见几个手指之上有不少针眼。

盛紘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有些感动,指着明兰说笑了几句,明兰撒娇卖乖很是讨人喜欢,看着小女儿乖顺可爱的模样,盛紘嘴­唇­动了几动,终忍不住道:“前日你们去广济寺,你为何拿泥巴丢你四姐姐?”

明兰心头一沉,来了!

然后睁大一双懵懂的眸子,看着盛紘呆呆道:“这是…四姐姐说的?”「8」「0」【0】(小)【说】『网』

盛紘一时无语,那晚他去林姨娘处歇息,墨兰便来哭着告状,林姨娘也伤心的哭了一场,盛紘很是生气,便要去训斥明兰,却被林姨娘苦苦劝住:“…老爷,六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今日若为了墨丫头老爷去罚了她,以后墨儿便更不受老太太待见了!叫咱们娘儿俩的日子怎么过?老爷,只要您知道咱们的委屈,妾身便知足了,这事便不要说了。”

说着还连连磕头,恳求盛紘不要提起这件事儿了,换住的说明兰仗着老太太宠爱,如何瞧不起墨兰等等,上足了眼药。当时盛紘生着气答应了,心里对明兰十分不满,只一口气憋着,越想越气;可今日瞧着明兰天真孝顺的样子,又心里喜欢,忍不住便倒了出来。

“别管是谁说的!你只说有没有?”盛紘好生劝道,“不过是姊妹间闹口角,若是你错了,与你四姐姐道个歉便是了。”

谁知明兰也不言语,只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咬着嘴­唇­却不出声,濡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只哽咽道:“爹爹真觉着女儿是那般无理之人?”

盛紘想起这几年明兰的行为举止着实稳妥可心,也迟疑道:“莫非有别情?”

明兰就怕墨兰告黑状,叫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今都摊开了,她反倒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一脸孺慕的看着盛紘,道:“父亲,请去把四姐姐唤来吧;不计是怎样的,总要她在女儿才好说话。”

盛紘想了想,便挥手叫丫鬟去请墨兰,不一会儿墨兰来了;她正在山月居写字,听到盛紘唤她,便挑了几幅自己得意的字拿着,打算叫父亲瞧瞧,谁知一进书房便瞧见两眼通红的明兰和不住劝慰她的盛紘,盛紘看明兰哭的可怜,心里早已不气她了,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还劝道:“傻孩子哭什么,一块泥巴罢了,便是错了,你姐姐也会见谅的…”

墨兰一听,心头猛的一冷。

不论盛紘如何劝说,明兰却不言语,只低低哭泣,她一见墨兰来了,立刻站起身来,含着泪,张口就问:“爹爹说,前日我扔了泥巴在姐姐身上,可是姐姐说的?”

墨兰立刻抬眼去看盛紘,似乎在说‘父亲为何食言’,盛紘老脸一窘,便摆出老子的派头道:“今日你们姊妹俩都在,有什么话便说清楚吧!”

明兰上前扯住墨兰的袖子,柔弱无力的轻轻摇晃,边哭边道:“你说呀,你说呀,有什么过不去,你是姐姐,便来训妹妹好了,为何去找爹爹告状,这会儿却又不说了!”

墨兰被盛紘的目光逼迫,便咬牙道:“没错,是你扔的,难道不是?”

明兰轻轻抹去泪水,问:“那好!姐姐倒是说说,咱们究竟招了什么口角,我才如此蛮横,竟拿泥巴扔在姐姐身上?”

墨兰脸上一红,含糊道:“不过一些口角。”问及究竟什么口角,她又说不出来。

明兰转头去看盛紘,委屈道:“我与四姐姐这些年,从未吵过嘴,便是有些什么,第二日也好了,爹爹想想,有什么要紧的事,女儿非得在外头给姐姐难堪?”

盛紘见墨兰如此忸怩,已心中起疑,想起墨兰如兰三天两头的争吵,便瞪向墨兰喝道:“莫非你污蔑你妹妹!”

墨兰被父亲一吼,心中更加虚了,便急着抹眼睛,却什么也不说,打算用眼泪换时间,谁知明兰却反道:“不是的,父亲,女儿的的确确拿泥巴扔了姐姐,可女儿问心无愧。”

盛紘一听便糊涂了,明兰一脸镇定淡然,三言两语便把那日的情景说明了,言语清楚,语音清脆,墨兰越听越脸红,盛紘却越听越气,忍不住一拍案几,骂道:“你个不知规矩的东西!那梅林里聚了多少男子,你也敢往里头冲!如此不知廉耻,是何道理?!”

墨兰膝盖一软,立刻跪下了,嘤嘤哭了起来,声声道:“…女儿怎敢?不过是瞧着那九龙壁雅致,便想一气瞧完了,妹妹们说话又冲,女儿生气,便顶着气要走下去!”

明兰看着墨兰哭的梨花带雨,赶紧也在一旁跪下了,拉着墨兰的袖子,一脸难过的委屈,道:“姐姐真糊涂了,不论那九龙壁再好看,难不成比爹爹的名声还要紧?爹爹为官做人何等谨慎,咱们做女儿的不能为父亲分忧,难道还要给家里抹黑吗?!那梅林里大多是京里有头脸的公子少爷,姐姐若被他们瞧见了,那,那……”

明兰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难言,转头掩面而哭,盛紘气极,一掌打翻了一个茶碗,粉碎的瓷片四溅在地上,他脸­色­铁青,镇不住的手腕发抖,冲着墨兰呵斥道:“哭什么哭?白长了这几岁,换如你妹妹懂事!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歪心思,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告你妹妹的状!”

墨兰头一次被盛紘骂的这么难听,哭的更起劲了。

明兰也没歇着,她膝行几步到盛紘跟前,扯着父亲的衣角,眼中泪花一片,凄凄切切道:“我只当姐姐是一时糊涂,怕张扬出去,祖母会怪罪姐姐,女儿便把这件事严严实实的捂在心里,连祖母也没告诉,心想咱们到底是亲骨,便是闹了不快,第二日也好了,谁知,谁知……姐姐居然还在背后告我?!”

明兰一脸伤心欲绝,哭的肝肠欲断,一转头看向墨兰,哀柔的质问道:“四姐姐,四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一副被至亲骨背叛的痛心模样。

墨兰有些傻眼,说实话,在比哭和比可怜这两个项目上,她们母女俩还未逢败绩,正在盛府独孤求败之时,忽然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明兰一头哭倒在盛紘脚边,哀哀凄凄,盛紘心里疼惜,一把扶起明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回头便指着墨兰,疾言厉­色­的骂道:“你这孽障!为父平日里何等怜你疼你,你竟如此下作!你妹妹为着全家脸面劝阻了你,你便嫉恨在心,伺机报复,小小年纪,待自家姊妹也这般心肠歹毒,我留你何用!来人呀,去请太太来!”

王氏正在教如兰看鱼鳞账,如兰没耐­性­,两次错过便要撂挑子,王氏急了正要骂女儿,谁知喜讯从天而降,她急急赶去书房,只见自家老公铁青着脸,发了狠的痛骂墨兰,一旁还跪着嘤嘤哭泣的林姨娘。

三言两语明白了前因后果,王氏喜不自禁,再看萎到在一旁的明兰已经哭的有些气喘脱力,立刻摆出慈爱嫡母的架势,叫人扶明兰回去歇息。

后来的事情明兰没机会目击,因为她实在是‘太伤心’了,晚上如兰兴奋的赶来爆料,说墨兰左右两手各被打了三十戒尺,手掌肿的半天高,还被罚禁足半年,然后不许再看那些诗呀词呀的,要把《女诫》和《女则》各抄一百遍。

本来王氏想搞株连,不过墨兰还算硬气,咬死了说林姨娘也是被蒙蔽了,并不知情,所以林姨娘只被罚了五十戒尺,禁足三个月。

“这事你早知道?”好容易休息一天,盛紘被气了个半死,只躺在床上哼哼。

王氏坐在菱花镜前,小心的涂抹着香蜜,轻松道:“知道,如兰当日便与我说了。”

“你为何不说我听?!”盛紘怒着捶了捶床板。

王氏心情大好,特意换上一身全新的绮罗纱衣,水红的苏杭绫罗上绣着葱黄的荷叶蛐蛐,极是­精­致,她回头一笑道:“我哪敢说那屋里的事儿?老爷可得怨我心眼小,不待见四丫头;我哪敢再自寻没趣!不止我不说,连如儿我也不让说的,免得又叫老爷怪罪。”

语音拖的长长的,似在戏谑。

盛紘被噎了一口气,王氏款款起身,坐到床边,笑道:“这回你该知道那四丫头不简单了吧?不是我说,若论心眼,十个如儿加起来也顶不上半个四丫头,可惜喽,心眼不用在正道上!”

盛紘心里也十分恼怒,转念间道:“老太太也不知道?”

王氏嗤笑一声,道:“老太太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若是知道了,还能好好的到现在?…啧啧,六丫头倒是个好的,为着怕四丫头面子上不好,连老太太也瞒了;可惜呀,好心当作了驴肝肺,反被咬一口!”

王氏说着风凉话,心里痛快极了。

盛紘也叹气了,摇头道:“这是老太太教养的好,那孩子孝顺懂事,厚道淳朴,还知道手足和睦。”说到这里,他忽然坐起身来,恨声道,“不可再叫四丫头与林氏见了,没的学了许多鬼祟伎俩。”

他不是不知道林姨娘的小动作,碍着恋爱一场,能忍的便容忍些,不能忍的便狠狠斥责一顿,不叫她逾越就是了,一个妾室在内宅扑腾几下,盛紘认为无伤大雅,但是看见自家女儿也这样,他却不乐意了,当下决定要隔开她们母女。

“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都是四姐姐不好,咱们以后不理她了!”

如兰一分力气没花,白看了一场梦寐以求的白戏,瞧着墨兰被打的哎哎而叫,被盛紘用嫌恶的口气大骂了一顿,开心之余便生出百分耐心,好生劝解此番大臣,劝了半天,却见明兰还只住的哭,她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还哭呀!”

明兰低着头,不住用湿帕子抹眼睛:丫的,品兰寄来的桂花油太给力了!真是不看广告看疗效。

第61回

至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明兰都过的很太平,盛紘很慈祥,王氏很关怀,如兰很热络,盛老太太拧着她的耳朵,笑骂道:“小丫头装神鬼!”

明兰红着脸,扭着手指,不好意思道:“祖母不怪我这般算计?”

老太太道目光转向窗外,外头满眼的新绿染遍林梢,她只缓缓道:“咱们家算安生的了,你还没见过真正的‘算计’,便烂泥坑的污糟也更­干­净些

明兰情绪有些低落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子?非要一次一次的防着。”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嘴角浮出一点笑意:“当然有,端看能不能狠下心。”

明兰不解的抬头,老太太道,“你爹爹就那么点要求,那边的都几岁了,买个懂风情会诗文的女子来,别让那人生育,就结了。”

明兰默了一刻,轻叹道:“太太不会肯的;这是拿刀割自己的心。”

老太太略带讽意的笑道:“那就只能忍了,忍得一时,换得一世;忍过一世,一生平安。”

“要是忍不过去呢?”

老太太看了看面­色­寥落的明兰,淡淡道:“我和你大祖母也都没算计,我是眼高于顶,不屑,她那会儿是心慈手软,不忍,后来,我忍不下去,她忍下去了。”

明兰沉默着,盛老太太一时痛快换得半生孤苦,满府姓盛的无有一个是她的骨血,大老太太却几十年血泪一朝熬出了头,如今儿孙满堂,安享天年。

明兰小小的叹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男人该对自己狠一点,女人就该对别人狠一点。

阳春三月,喜鹊巴住枝头喳喳的叫唤,暖意融融的日子,这几日王氏春风得意。

先是华兰传出了喜讯,喜脉稳健有力,贺老夫人铁口直断说是个男丁,王氏一边喜极而泣,一边置办了一份厚厚的大礼,请盛老太太替华兰谢过贺老夫人,然后连连往道观寺庙洒银子,被广济寺方丈知道后十分不满,他认为人类对待信仰应该专一,既信佛又信道好比一女侍二夫,是要浸猪笼的!王氏十分忧愁,她始终不知道在人生的旅途中那个神灵出力更多些,要是选择其中一个,另一个恼了怎么办?

王氏忧愁信仰问题时,林姨娘却一路霉运直黑,因她这次的禁足令被执行的很严格,外头的产业便出了岔子,京城生意不好做,没有后台也撑不起门面来,于是她就拿银子去放了利子钱,结果逼死了人牵连上来,东窗事发。

其实古代高利贷也是个正当行业,不过于官声很不好,盛紘知道后气了个绝倒,一怒之下,索­性­收了所有当年给林姨娘的田地庄子,全都交由老太太统一管理。

据说当盛紘怒气冲冲进来的时候,王氏正在敲木鱼,盛紘拍着桌子骂完林姨娘出去后,王氏当下决定选佛祖来信,毕竟那也是进口货不是?

明兰窃以为,盛紘还是给墨兰和长枫留了后路,盛老太太品­性­高洁是出了名的,必不会贪那份产业,不过是叫林姨娘收收气焰,到底也没收去这些年来林姨娘私蓄的银子。

事后,林姨娘隔着门扇捶胸顿足,作死要活的闹了半天,盛紘也不去理她,打定主意冷她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王氏三天两头去忠勤伯府看望怀孕的华兰,每每去都带上一大车的补品,然后带回来的一肚子王宫贵胄圈子的八卦,极大的丰富了初来京城的盛府女眷­精­神生活,倒也不算亏本。

按照时间顺序,先是顾廷烨终于和家里闹翻了,老爹老妈老婆统统不要了,只身一人离家出走,据说连那外室也没带上,宁远侯老侯爷被气倒在病床上,但为了家族体面,宁远侯府还得对外宣布:为了体会民间疾苦,生活实践去了。

明兰有些心虚: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

然后是一桩闻者­色­变的丑闻,富昌侯家的小姐一日出外,竟被一伙强人劫持了去,只逃出一个丫鬟,幸遇上结伴前去进香的中极殿大学士赵夫人和中书省参政知事钱夫人,遂遣家丁前去搭救,荣家姑娘是救回来了,可惜……

“富昌侯家小姐?莫非是飞燕姐姐?”明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废话!”如兰白了明兰一眼,然后斟酌着语气问道,“难道……她被……?”她停顿的很有艺术­性­。

海氏叹息道:“便是没有,姑娘家的名声也毁了,可惜了,荣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富昌侯爷被气的风瘫了,小荣妃也哭的昏死过去。”

明兰心里也不好受,轻问道:“抓住那伙强人没有?”

海氏很有神秘感的摇摇头,含蓄道:“顺天府尹连夜搜遍全城,可全无踪迹。”

如兰奇道:“莫非他们会飞天遁地不成?还是官兵忒没用了。”海氏含蓄的笑笑,道:“小荣妃的娘家出了事,官兵自然是有用的。”

明兰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以京城的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别说一伙寻常强人,就是一个西门吹雪,顺天府和五成兵马司也早闻得风声了;这般也查不出来,那么那伙所谓强人,并不是真正的歹人!

几天后,传出消息,荣飞燕难忍羞辱,悬梁自尽。

一个月后,齐国公府与六王爷结亲,大长公主的儿媳为女媒,梁国公的世子为男媒,齐衡迎娶嘉成县主,十里红妆,半城喜庆,大宴宾客三日三夜,城外的流水席直铺出几里远。

那日,被禁足的墨兰恹恹的,只吃了两碗粥,如兰则化悲愤为食量,连刨了三碗饭,还加了顿宵夜,明兰关上暮苍斋的大门,屏退众人,独自把这些年来齐衡送给她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擦拭­干­净,包裹妥当,收进了箱笼,押上大锁。

初夏凉爽时节,贺弘文的母亲病情好转,贺老夫人便下帖子邀请盛家女眷来玩,海氏有了身孕,正害喜的厉害,如兰染了风寒,王氏要照料她们走不开,墨兰被禁足,便只有盛老太太带着明兰去了。

明兰初见未来婆婆,心里本惴惴的,谁知贺母虽然憔悴苍白,病骨支离,脾气却很温和,微笑时尤其和贺弘文相似,如柔柔的温泉水轻淌一般。

贺母本顾虑明兰是庶出的,会有些小家子气,委屈了儿子,谁知她见明兰温柔和气,举止落落大方,笑起来嘴角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十分俏皮可爱,想着这女孩到底是养在盛老太太跟前的,人品当是信得过的,心里便喜欢了,拉着明兰的手笑着说话,略有咳嗽时又避的远远的,生怕传过一点病气给明兰,知道盛家有孕­妇­后,便细细叮嘱明兰回去后,拿金银花和艾草碾制的药草泡汤洗浴过后才好去见人。

至于那药草,自然由贺弘文友情提供。

“弘文哥哥的娘亲人挺和气的么,其实她的病又不染人,何必这般小心呢。”明兰在回去的路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老太太和蔼的搂着孙女,笑道:“且别放心的这么早,便是她将来不叫儿媳­妇­伺候,难道儿媳­妇­还能安生的歇着不成。”

明兰想了想,抬头,有些脸红,小声道:“我愿意孝顺她,她一个人待着寂寞,我可以与她说话解闷的。”

盛老太太笑出满脸的欣慰,轻轻揉着明兰的头发,笑道:“我家的明丫儿是好孩子呢。”

明兰埋在老太太怀里,轻轻道:“我好好孝顺她,待她喜欢我了,我便可以把您接来……小住,到时候,贺老夫人她们俩,加上咱们俩,便可常抹牌玩儿了,大家就都不冷清了。”

盛老太太板起脸骂道:“胡说!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叫祖母过去婆家住的!”

“有的,有的!”明兰急的抬起头来,“我早打听过了,柳大人的岳母就住在他家里,便当自家母亲般奉养的,两个亲家母可要好了!”

盛老太太失笑:“那是她膝下无子,老年孤独,才住到女儿家里去的,我可是儿孙满堂。”

明兰又低下头去了,小小声道:“所以才是‘小住’嘛,常常的‘小住’。”

老太太听的发怔,心里暖乎乎的,眼眶似有些润,也不言语了,只搂着明兰轻轻晃着,好像在摇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

华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明兰便张罗着要给小宝宝做小衣裳小肚兜,如兰被王氏逼着也在明兰屋里握了两天剪刀针线,好歹送出去时可以把她的名字添上。

这般日子明兰过的十分逍遥,晚上与老太太说说话,玩几把牌;白日里做做针线,抄几笔经书,陪着如兰在园子里踢毽子,如兰拿明兰练手,百战百胜,自然心情大好。

偶尔贺弘文会托词送些时令药草补品来,趁机偷偷和明兰见上一面,运气好的话,能说上两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隔着帘子看看。不过便是这样,贺弘文也心里喜孜孜的,白净清秀的面庞绯红一片,雀跃着回家,一步三回头。

墨兰颇有耳福,她禁足期满的第二天,王氏就从华兰那儿带来新的八卦,很爽很劲爆那种,说那齐衡与嘉成县主过的十分不睦,县主骄横,不但动辄打卖仆从(女­性­),还压的齐国公府的大房一家都抬不起头来;某次,似乎是齐衡有意收用一个小丫鬟,第二天,嘉成县主便寻了个由头,将那丫鬟生生杖毙。

齐衡大怒,收拾铺盖睡到了书房,不论县主如何哭闹撒泼,他死活不肯和她同房,这一僵持便是两个月,后来还是平宁郡主病倒了,在病床前苦苦相劝,齐衡才肯回房去。

“哼哼,这便是郡主挑来的好儿媳!”如兰传达完毕,得意洋洋的添上自己的感想。

墨兰则诗意多了,低眉轻皱,娇叹道:“可怜的元若哥哥!齐国公府也是不容易。”她来向明兰道歉,并表示希望回复亲密无间的姐妹关系,明兰当然‘真诚’的同意了。

明兰淡淡道,“以后都能捞回本的。”不过一场政治投资,大家各取所需,谁都不用说谁可怜。

捞回本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大病一场的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奄奄一息中霞宗人府重衅定玉蝶,叫三王爷过继六王爷家的幼子为嗣子,同时开仓放粮,以示普天同庆,这般作为,便等于宣告储君已定。

“阿弥陀佛,圣上真是圣明!”海氏开始跟着王氏礼佛了,“这事儿总算有个了解了,总这么拖着,人心也不稳。”

明兰腹诽:圣上自然圣明,不圣明能叫圣上吗?

当晚,王氏便在家中开了一桌筵席,叫家人齐聚着吃顿饭,盛紘喜上眉梢,连着喝了好几杯,大着舌头赞扬伟大的皇帝好几遍,连长柏也板着脸忍不住背了一段《太祖训》,长枫当场赋诗一首,高度评价了老皇帝的英明决策以及深远的影响。

“有这么高兴吗?”对政治极端不敏感的如兰有些纳闷。

“当然,当然。”明兰喝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嘻嘻道,“百姓有了磕头的主子,官员有了效忠的方向,国家有了努力的目标,皆大欢喜嘛!”

的确是皆大欢喜,便只齐国公府一家就放掉了上万两银子的爆竹,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除了悲催的四王爷一家;不过人家毕竟是自家人,在德妃淑妃的良好沟通下,兄弟俩当着老皇帝的面,哽咽着和睦如初了。

只可怜四王爷王府的右长史和四王爷的两位讲经师傅,因为得罪三王爷过甚,被填了炮灰,已被革职查办,要清算以前的老账。

这便是皇家的规矩,小皇子们读书不好,挨打的是小侍读,大些后,皇子犯错,杖毙的是身边的宫女太监,成年后,皇子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首当其冲被炮灰的自然是狗腿们。

明兰深深敬佩那些在高危集中的皇子之间穿梭游走而安然无恙的穿越前辈们,如今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瞧自己混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有一章,第二卷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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