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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再不相爱就老了 > 楔子

楔子

“长得挺好看的。”

何落凡翻身把我压住了,把我的脸往两边扯:“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不不,我保证不是因为这个,你没他好看!”

在何落凡脸上能看见类似吃醋的表情,我哀哀叫痛,又觉得好笑。笑完又觉得伤感,把脸埋进枕头里。何落凡把我揪起来接吻,我在黑夜里圆睁着眼睛,觉得在我嘴巴里湿滑柔软的东西不过是喜之郎果冻。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没有爱情的人跟谁在一起也没什么两样。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天气很快凉下来,过了秋天,就是冬天。

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所以时间过得特别快。周末我和李默然去商场买衣服,冬装已经上市了,差不多能看上眼的都要几百块。李丫头买了件风衣,一双靴子,她去故宫给美国大兵做翻译的钱花了大半。

我买了条长围巾,深蓝­色­,像暗夜中的大海。

“还说你没交男朋友!”李默然很激动,“经常夜不归宿,我才不相信你睡在道馆里,你又不是道士!”

“给朋友买的礼物。”我说。

“对了,杨帆说下周肯定要把她看上的那个男人拿下,靠,不就是男人吗,又不是变种外星人,一个个都搞得那么神秘。”

我只是笑,说太多李丫头也理解不了。

何落凡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原来他是天蝎座,星座书上最专情也最绝情的一个星座。下午四点何落凡开车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等我,我看见他的车就想起那些美人鱼,可惜我包得像块­肉­粽,坐进车里还哆嗦。

“南方人都这么怕冷?”他把暖气再调大一点。

“我比较怕冷一点。”

“那就­干­脆搬到我家去住,女生宿舍也没有暖气,你今年都感冒两次了。”

“你这是要包养我的意思?”我嬉皮笑脸的,“何老师,对不住啊,本姑娘不卖艺也不卖身。”

“你想卖我还不要呢。”何落凡翘起嘴角,真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

我把脸别到一边,准备睡一会儿,因为考试熬夜的感觉不好受。突然又听见何落凡说:“你缺什么我去买,就过来住吧。”我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夜,有点发怔,连暖气都不能让我的身体暖起来。

何落凡在北京的朋友我只认识白流芸,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暗花的布艺沙发上,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有个金毛小子突然扑上来,我吓了一跳,反­射­­性­的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

回过神来我也吓了一跳,他不过是想抱我一下。

何落凡挺得意,揽住傻掉的我,笑眯眯的:“李慕白,别装作不懂得中国礼节乱搂乱抱的吃豆腐,我们家小孩儿是学过中国功夫的,现在是跆拳道黑带四段。”

听见这个名字,我就想起李安的《卧虎藏龙》,听说很多迷恋中国功夫的老外都叫李慕白。眼前的李慕白果真瘸着腿双眼发光,又握住我的手,用蹩脚的汉语说:“原来是位女侠,幸会幸会。”

一群人都哭笑不得,白流芸看起来很高兴,­精­神也很好,很端庄,跟何落凡坐在一起很有女主人的架势。白流芸好像个跟何落凡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悉,眼睛一直追随着何落凡。他的生日聚会总不能怠慢客人,于是他去白流芸身边做三陪男。

整晚我都被李慕白缠着讨论中国功夫,挺有意思一个人,最后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正式成为朋友。李慕白很快就进入朋友的角­色­,凑过来说:“我们都讨厌那个拜金女。”

他说的是白流芸,我不以为然:“钱这么可爱,谁不喜欢?”

“可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不错,还知道这句,比何老师强多了。”我笑起来,“可是她又不是马,她是个女人,追求自己喜欢的总没错。”

“小孩儿,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觉得落凡眼光不错。”

我真变成小孩儿了,被夸奖还挺高兴。

十二点服务员敲门推进来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唱过生日歌就是俗气的送礼物的节目。白流芸直接从漂亮的红­色­盒子里拿出一条暗红­色­的长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一副老夫老妻的姿态。

李慕白在我身边直翻白眼。

我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跑去卫生间刚拿出打火机就看见禁止吸引的牌子。这地方高档,我只能跑到大门口坐台阶上裹紧棉衣吞云吐雾。地上的烟ρi股增加到第四个时,我的领子被揪起来了。

“就知道你这个老烟枪不安分。”他凑近我的脸闻了闻,“臭死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老酒鬼。”

“那还真是绝配。”何落凡拎着我往停车场走。看样子应该是散伙了,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却看见李慕白的短信,侠女,改天找你吃饭,就我们俩。我又开始乐,觉得不虚此行。

回去的路上何落凡问我:“你的礼物呢?”

我­干­笑两声:“哪有资本家敲诈无产阶级的。”

“哼,没良心的老烟枪。”

“对啦,你的白莲花呢,这么晚你不先送她回家?”

“她自己会走。”何落凡横了我一眼,“听你这口气是在吃醋?”

我看了看他脖子上的暗红­色­围巾,觉得像­干­涸的血迹。我连忙摇头,只是纯粹愤恨白莲花选了跟我一样的礼物。两个女人都送围巾,搞得像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所以我根本没好意思掏出来。

何落凡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似的,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我洗了个热水澡,刚穿着绵羊睡衣走出浴室,就见何落凡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口换鞋。

“我出去一趟,明天早上之前回来载你回学校。”

我点点头去睡觉,次日早上他还没回来,我只好坐地铁去了学校。

在宿舍门口撞见高缘和一个高大的男生说着什么,我打了个招呼正要走过去,却被她一把拽住了。高缘原本有些沮丧的表情一扫而光,换成兴奋到双眼放光的模样:“社长有了!社长有了!”

什么叫社长有了?还壮士,你怀上了呢!

“我怎么没想到呢,幸月萱会舞剑,我们高二校庆时她表演过!舞蹈不稀罕,舞剑总可以吧!”

原来是学校圣诞晚会,各个社团都要出节目,因为有个剧组还要来学校做宣传,到时会有记者什么的过来做报道。所以各个社团都很努力的要把节目质量提上去,晚会导演的指示是,节目质量要达到朝廷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水准。

我不好直接拒绝,只能说考虑一下。

这么一句考虑无疑是捅了马蜂窝,高缘一天三个电话的打,没两天我就撑不住答应下来。我和她约好在教学楼门口碰面商量排练的事情,远远的看见何落凡抱着讲义走过来。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微微磕着眼,我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也没任何联系。

我去他的办公室找他,进门就看见他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声音不急不缓地落进我的耳朵里:“你家在好好休息,下午我去接你……”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见我,有一丝的茫然。

我基本上能猜到能让他接来接去的人是谁,挠挠头,神经再粗也有点尴尬:“我是来跟你说,最近几天我不去你那边了,我要准备圣诞晚会的节目,晚上要跟着热舞社那边的人排练。”

何落凡没说话,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他衣服上有及其清淡的茉莉香,我想着应该是家里的茉莉花开了,前两天还是小圆珠似的白­色­花苞。

“幸月萱,你还没爱上我吧?”他墨绿­色­的眼里有挣扎。

他要的答案到底是爱还是不爱,我不太明白,所以只能不安地看着他。何落凡的眼睛就好比­精­密的电子仪器,在我脸上扫­射­了半天,又揉揉我的头发。我便讨好似的笑了,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接下来半个月我都没有见过何落凡。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例行公事地打个电话,本来在一起时话就不多,隔着电话线的内容更是无聊。整天围着吃饭喝水,跟我报告爸妈的那一套差不多。我听见过李默然和他那个北京痞子小男友煲电话粥,声音­肉­麻兮兮的,Baby啊,我想你了,你想我不?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这种模式套在我和何落凡身上,我想,就算他不疯,我也得疯。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演出当天我穿着白­色­的古装,手持佩剑,化妆师在我的脸上画得风生水起。我看见镜子里自己像从古代穿越过来仗剑江湖的女侠,也挺满意。

蓝冰和李默然来后台找我,纷纷要求和女侠合影留念。我在人群里找了一圈问:“杨帆跑哪里去了?”

“她没来,说是身体不舒服。”

“把她一个人留在宿舍没事吧?”

“没事,估计是来大姨妈。”

我便安心了,送他们去找座位坐好,又回到后台。早知道圣诞节晚会有个电影剧组来做宣传,网上偶尔看过一眼剧情简介,是个三角恋的恶俗故事,却没想到是挺有名的导演,和大牌到不行的男女明星。后台被围得水泄不通,明星的助理在恶声恶气地清场。

两个女明星是同一部戏出道,又恰好那部戏大红大紫。于是小报记者常拿她们比较,什么抢角­色­,抢奖项,抢男人的负面新闻更是层出不穷。两个人在后台一个修指甲一个闭眼养神,面无表情谁也不搭理谁。可是上台前一秒钟脸上同时露出艳光四­射­的笑容,手牵手走上台,俨然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花。

身边有人感叹着:“我靠,谁说唐知心跟罗灿是花瓶啊,没调查就没发言权,人家绝对是演技派!”

周围一片哄笑声,我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轮到我上场已经近九点。大概平时就在人前表演惯了,我根本不怯场,便舞剑脑子里还想着表演完就去大门口买个煎饼果子卷麻辣烫,要多美有多美。

大概平时见蹦蹦跳跳的街舞多了,这种舞剑也挺新鲜,反响异常的热烈。我回到后台卸了妆,热舞社的人在准备群舞节目,我跟高缘说了一声便要回宿舍。她紧着节目,也没时间搭理我,真心诚意地说:“改天好好请你吃个饭,等我电话。”

我从后门走出来,发现­阴­沉了几天的天空开始落雪,很轻薄的小片雪花,落得很急。我突然想起和顾若薰过得唯一的圣诞节,长沙的步行街,没有雪,那天刮的是北风,我们在中心广场放的孔明灯顺着风向往北飘。

头顶好似天河里流淌的灯笼,我们牵扯手好几次差点被人群挤散,我有些着急,却听他说:“没关系,如果以后走散了,我就在黄兴铜像那里等你,一直等到你来,别着急。”

若薰,今天还是圣诞节,你在黄兴铜像那里等的人已经不是我了。

我裹紧领子掏出一支烟,风雪太急,五毛钱的塑料打火机打不出火来。正发愁着,眼前一暗,有人用大衣挡住风,“吧嗒”一声脆响,湛蓝的火苗在我眼前盛开。这人真是怪人,不抽烟却整天在兜里放着打火机,还挺高级,不是我这种穷学生够得上的档次。

面前是何落凡水墨画般的脸,我低头让香烟吻住火苗。

“你刚才的剑舞跳得真漂亮,台下一半的男人都被你迷死了。下次包养排行榜的名次你肯定能进前三。”

“别提,都是虚头八脑的玩意儿,我就没见人来问我的价码。”

“那是他们怕被你揍。”

“也是啊,一准儿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何落凡横我一眼,怎么看都觉得媚态横生的。今天他心情似乎很好,眼神水润得能将女人的骨头泡酥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是遇见什么好事,将我揪上车,开出校门。我问­干­嘛,何落凡气势凌人的抛出两个字:约会!

这应该是我跟何落凡第一次正式约会,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再平安夜节目多,先是驱车去了五环外看别人放烟火。何落凡早就准备从后车座拎出两把,唉,线香。怎么不小气死他。

我撇着嘴巴点燃线香,细小的银­色­火花飞溅,与夜空中惊天动力的绝美想比,是那么的渺小,却很温暖。握着它就好像是握紧了全部的幸福一般。也仅仅是好像。线香的寿命只有一分钟,那幸福的感觉也只能维持一分钟。

我看见何落凡按掉两次电话,而后就心不在焉。

“有要紧事?”

“李慕白他们叫我去打麻将,真不会挑时候。”

我“哦”了一声,在十二点前,他带我去教堂。钟声敲起来,所有人都在闭着眼低头许愿,我仰头看着落雪的天空,何落凡戳了戳我的额头:“别傻,快点许愿。”

“你才别傻,许愿有用的话还艰苦卓绝努力奋斗­干­嘛?”

何落凡又风情万种地瞪了我这个问题儿童一眼,我乐得不行,觉得这约会真圆满。我若是那老尼姑就可以安心去圆寂了。学校门口眼线太多,他把车停在我们初遇的巷子附近。我说了句“小心开车”就要下车,手腕却被扯住。

我想了想,探过身子去亲了下他的脸颊,何落凡立刻把我按在怀里,右手用力揉着我的后脑勺,有点难以割舍的温情。

“阿萱,你应该还没有爱上我吧?”他不安地问,“还没有吧?”

这次我听明白了,这完美的约会,这始终如一的温情,这最后珍贵的不舍,是他给我的全部的东西。除却他不爱我这点,何落凡是个足够完美的情人。他连撒谎都不会,李慕白刚泡上一个妞,正黏糊着,下午还打电话跟我支招,晚上怎么就能找他打麻将?

何落凡足够好了,连最后都不忍心伤我,连狠话都说不出来,倒有点不像他。

对他来说,即使不爱,我也是特别的。他想要心疼的。

我摇摇头说:“何老师,我觉得吧,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对不起啊,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一直一直喜欢的人。只是他已经不爱我了,是我利用你疗伤。何老师,我这样对你,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何落凡红了眼眶,许久才说:“你不用替我开脱。”

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装糊涂,我是装不下去了,只能推门下车。夜里终究是内心辗转难过了一下子,第二天起床穿外套去上课,手放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出来。里面有张银行卡,信封上有密码,应该是何落凡昨夜悄悄塞我兜里的。

这下我有点感概万千,钱是好东西,可是若收了这钱可就真的是大款包养小情儿。我还不至于堕落到这个程度,找了快递寄了回去,何落凡再打电话来,我便拒接了。

他想必也知道我的意思,也就不再打来。

我们响应党的号召,那么和谐统一地解决了这段孽缘。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何落凡跟着教授出国去参加个学术研究会,这事还是从李默然嘴里听到的。也不能怪她八卦,前些日子杨帆吵着勾引何落凡,这几天又没了动静,却是不动声­色­的,像是彻底放下了一样。

李默然故意拿这话钓她,杨帆颇气闷:“别跟我闹心,圣诞节那晚有人看见何落凡跟我们学校的女生出去了,听说还跟那女生搂搂抱抱,八成是­性­贿赂。去年一个考研究生的师姐不就是贿赂不成把那五十岁刚当上教授的老头子给告了嘛!”

我不自觉有些心虚:“隔着车窗玻璃怎么就看着了?别听那些人瞎说,唯恐天下不乱。”

杨帆笑了一下:“你怎么就知道是隔着车窗玻璃了,难道那女生是你。”

这家伙忒犀利,我缩着脖子不再吱声。这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多了,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磨牙的谈资,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当真。尤其是考试前夕,都忙着复习怕挂科,更是没时间嚼舌根。

况且我跟何落凡也只是单纯的交往,谁规定老师和学生不能交往的,现在大学生都可以结婚,谁还管这个。

这么想着我也没当回事,照样上课,去道馆。系主任找我进办公室,我还以为是嘉奖我在圣诞节晚会上为系里增光,要发我奖学金。可是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副校长,郑重地坐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姿态。

“幸月萱啊,你是不是修了何老师的一门选修课,有两个学分吧?”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

“是这样的,有同学反应你何老师本来将你赶出了课堂,你也没再去上他的课,可是那门课你还是有成绩。而且有人看见你圣诞夜跟何老师在一起……嗯……这种事还是坦白说比较好,是他成绩引诱你,还是同学反应的­性­贿赂……这件事影响学校的声誉,你明年就毕业了,只要坦白说一切都好解决的。”

这下我彻底傻住了,只觉得腿发软,心里空荡荡地凉。

原来他们已经把罪名定好了,何落凡引诱我,或者我贿赂他。无论我说什么,他们也只相信这个答案。

“我跟何落凡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谈过恋爱,可是已经分手了。”

“那你先回去吧,学校里会调查这件事的。”

我茫然地走出来,中午也没吃饭,躺在宿舍睡了一下午。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丑闻虽然还没定案,可是人心里都有一把秤,先一个秤砣把你压住。李默然在宿舍里狠狠地骂:要老娘知道哪个不要脸的乱嚼舌根,非撕烂他的嘴。说完又转向我骂,你跟何落凡谈恋爱也不跟我们说,保密工作做这么好,等毕业快去国家安全局,正缺你这种人才!

我看了一眼杨帆,她平静着一张脸,只是不大愿意理我。

我想着她说追何落凡那么久,我牙咬得那么紧,确实是我不对,心里也愧疚到不行。只是在同一个宿舍却找不到个机会道歉,只想着等事情解决再跟杨帆说清楚也不晚。

这天去提开水正撞见高缘,本以为那些女生一样在背后讨论着“她就是那个包养排行榜第六名被潜规则的幸月萱”,高缘多少也会忌讳。

没想到她热乎乎地挽住我的胳膊说:“幸月萱,我正找你呢,我们高中同班不是有三四个同学都在北京嘛,晚上我请吃饭,就在我们小炒部,你可别说你不来啊。”

我心里立码就热乎乎的,说不出的感动,连忙点点头。

晚上我找个件水红­色­的毛衣外套穿了,又扑了点薄粉,却怎么也遮不住大黑眼圈,兴高采烈地去了小炒部。高缘做东最先到,我不是最后一个,她却直说稀奇感叹着:“你真给我面子啊,童希你还记得吗?幸月萱跟夏珏可是迟到大王,学校­操­场的地砖都让她俩跑平了。”

提起以前的事情几个同学都喋喋不休,很是欢乐。看样子他们时常在一起玩,只有我跟他们不熟,也Сhā不上嘴,索­性­专心挑鱼骨上的­嫩­­肉­。席间我起身去卫生间,可惜饭点儿上厕所也不富裕,我想了想便又折回包厢。

还未推门进去,就听见有人提起我的名字,口气颇轻蔑。

“可不是嘛,以前她就高明,顾若薰那茬子谁都看不上,单单让她泡上了,这就是手段。人家说外表越是清高的人这内心就越火热风­骚­,要么怎么能为了俩学分被老师潜了……”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听见不同的声音调笑着:“你看她有多不要脸,今天坐这里还跟没事人一样呢,这人脸皮要有多厚啊。幸亏高缘跟她一个学校,要不咱们怎么知道她是这种人。”

她们像是越说越高兴,像在开批判大会,口气也越来越恶毒。连我父母离异,我跟着父母和继母过,继母没再生孩子都说是我往继母的茶杯里下堕胎药。

我哭笑不得,连气也不会了,只觉得好笑。

这时突然听高缘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准不知道。”

“死高缘,别卖关子,快说,她蹲厕也快回来了……”

“唉,我听说啊,高考结束后有天晚上他们出去玩,结果夏珏跟赵寻吵架把赵寻气走了,顾若薰去追,被觊觎他的男生拉到网吧地下室的台球厅里差点给那个了,真恶心,听说是那顾若薰的同桌……”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进去的。

我只记得自己抄起桌上的酒瓶直接敲在高缘的后脑勺上。她尖叫着惊恐地往外爬,我揪住她的长发往后拖,她奋力踢打挣扎中,桌子翻了,饭菜泼了她一身。

“不许侮辱若薰,不许侮辱他,不许不许……”

时间静止了几秒,接着便有人冲出去,走廊里传出凄厉的叫声:“杀人啦!报警啊!有人杀人啦!”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可惜我是一介凡人,猜不中开头,亦没猜中结局。

没有了顾若薰的一生会是怎样的?我会平平淡淡地读完大学,找个平平淡淡的工作,再平平淡淡的想着一个人,平平淡淡地一步步走下去。总归是平平淡淡的。

还有半年就毕业,本以为宿舍里没什么东西,收拾起来却发现很琐碎。所有的东西能丢的就丢,能变卖的变卖,能留给蓝冰他们的,便留下了。最后可以带走的东西只有一个简单的皮箱,我大一来报道时带的那个中型皮箱。

一切好像走回了原点。

只不过那次是被录取,而这次是被开除。

我买的明天上午回长沙的票。最后一晚上待在宿舍里,竟没什么留恋,都是满心逃离的轻松感。黑暗中,我听见杨帆不停地翻身,李默然压抑地哭了半天,接着便不停地骂我混蛋,吵着:“你他妈什么事不能忍着吗?就算打也别自己来啊,你脑子进水了啊你,就没见过你这么傻Ъ的!”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半夜爬起来去看蓝冰,借着月光我看见她眼角不停有泪流下来。

这个夜晚除了我以外,她们都很悲伤。

次日趁她们去上课,我一个人打车去了火车站,行李不多,也不想见分别的场面。在火车上有个帅哥帮我把行李放到架子上,他身上还穿着军装,一看便是人民的解放军。我忙说谢谢,他露着一口白牙问:“妹妹,你们学校这么早就放假了啊,哪个学校的?”

我笑了笑说:“哥哥,我不是学生了。”

“哎,瞧你这一身学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上大一呢。”

我又笑了一下,觉得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东西,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十八岁的我,像是走到一间没有门窗的黑房子里慢慢摸索。再想起那些事情就像是隔着雾气腾腾的玻璃,连那些绝望的心情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夜里车厢里熄了灯,听见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许久以后的梦里又梦见了顾若薰。

我根本没看见他的脸,他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我,脸埋在我的后颈里,那个位置越来越潮湿。我心疼得厉害,想回身去抱他,于是就醒了。再美也只是黄粱一梦。火车还在夜里飞驰,只有我自己。

如果胳膊只是用来拥抱就好了。

顾若薰这么说过,我还记得。因为他说这句话那天,我们知道刚知道高考成绩,为了能进一所学校而兴奋不已。前方的路有无限美好的风光等着我们,阳光和玫瑰,夜­色­和繁星。

我们只踮着脚望了望,以为那是未来,却看见了世界末日。

知道高考成绩的那天,我正陪莜莜参加市内举行的幼儿小提琴比赛。

林莜小朋友穿着漂亮的小礼服,白­嫩­­嫩­的脸上擦了一层香粉,嘴­唇­抹了艳丽的口红,眉心还点了一颗红点。若不是剃了个西瓜头,怎么看都像个小女孩。莜莜的小提琴拉得很好,毕竟学了四年,有天分,也很有气势。不像我们家楼下那个婴儿肥好几年的女孩子,每天拉一次“小星星”,那声音若让小星星们听见了,绝对会自杀身亡,发誓再也不做星星。

在大夏天坐在冷气不足的礼堂里听小学生演奏绝对是一场折磨,莜莜被老师带着去后台排队,我跑去外面的报刊亭买矿泉水喝,顺便给阿姨打电话,跟她说我晚上不回家,去林家吃饭。

在我挂电话时,阿姨突然说:“对了,我上午用电话查了你的分数。”

我吓傻了:“……很糟糕?”

“没有,582分。”阿姨是用的是今晚吃辣椒炒­肉­的口气。

“你骗我!”我在大街上大叫,还跺脚,把报刊亭大爷吓一跳。

“我也觉得是人家把分数搞错了。”阿姨笑得很开心,“你数学考了一百二十多分,我得去看看咱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没有咯!”

我只能叫着:“别骗我,阿姨,你别骗我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范进中举以后会高兴傻了,连莜莜的比赛也不去看了,直接坐车往夏珏家里跑。我刚跑到楼道里就看见夏珏冲出来,差点跟她撞个满天星。

她看见我就跳起来,像八爪章鱼一样密不透风的抱住我:“阿萱,奇迹!奇迹发生了!老天爷显灵了!我他妈竟然考了577分!你查了吗?”

“582分,我比你多。”

“阿萱,我们俩绝对是神童,是天才!”夏珏在我的脸上狠狠得亲一口,“不管了,联系顾若薰和赵寻,晚上喝酒去!我买单!”

“你出钱啊,难得你发这种宝气,我喜欢。”

晚上给母亲打电话,确定莜莜已经自己坐车到了家,才放心下来。母亲一定很想揪着我的耳朵骂我一顿,可是听见我的高考成绩,又恨不得拉我过去亲我两口。她就是风一阵雨一阵的,也不怪的父亲受不了她,比温柔,她绝对只有给我后娘提鞋的份儿。

顾若薰从他舅舅家赶过来,想必早就知道了我的分数,眼睛都是笑盈盈的。我发现顾若薰特别喜欢穿青­色­的衬衫,水洗白的牛仔裤,头发的颜­色­偏棕­色­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笑容优雅举止得体。

即使在坡子街的吃臭豆腐,他也能吃得很好看。

夏珏说:“你发现没有,你们家若薰今天就像是一台强力发电机,那眼睛刷刷放电,刚才那个大腿姐姐的臭豆腐都快吃到鼻孔里去了。”

“啊,那没办法,若薰已经归我了。他把人生都交给我了,我得对他负责。”

赵寻张着眼睛,强忍着笑:“顾若薰,你是准备嫁给幸月萱吗?”

顾若薰垂着眼睛笑,口气却很认真:“没办法,她已经跟我求婚了。”

夏珏很没出息的喷在赵寻脸上半块臭豆腐,赵寻的臭豆腐已经献给了大马路。

“真是咬人的狗都不会叫的!”夏珏惨叫。

“是啊,你这种会叫的狗都不会咬人。”我反骂回去。

“阿萱,你长了我们女人的志气。”夏珏接着称赞,“这样发展下去,女­性­领导世界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幼稚。”赵寻说,“你小点儿声行不行,真丢人。”

我们四个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KTV,我和顾若薰很有默契的五音不全。赵寻有副好嗓子,唱黄家驹的《真的爱你》颇惊艳,有点原声回放的错觉。夏珏就豪放多了,光脚在沙发上一边蹦一边吼着张惠妹的《Bad Boy》。

我被吵得不行,和若薰站在走廊里靠着墙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歌声。

“若薰,我现在能带给你的未来,好像也不是很好。”顾若薰考了近630分,他值得更好的。

“你后悔了?”他皱了皱眉。

“没有。”我说,“你别后悔就行。”

若薰像是很满意我这么说,亲了亲我的脸说:“笨蛋一个,你说要对我负责的。”

我忙举右手保证:“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

等我和顾若薰回到包厢里,看见夏珏和赵寻都不唱歌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有点想拼命的架势。

“哎,怎么又斗上了?”

“你问他!”夏珏气得把话筒一摔,巨大的回声格外刺耳。

赵寻一语不发,并不是在生气,表情却很坚定。他推了推镜框说:“夏珏,我要报哪里是我的自由,不关你的事,你要我说几遍?你这样做才是­干­预我的人生,你明白了吗?”

“那我就去报其他的地方,我就不跟你在一块儿。”

“随便你。”赵寻忍无可忍的站起来,“你们慢慢唱吧,我先走了。”

“赵寻,你不能这么没出息!”夏珏真急了,“你爸妈也不会答应的,你不能这么拿前途开玩笑。”

“这事我爸妈都不管,你还管什么劲儿,嫌我没出息你别理我就行了。”

“赵寻!赵寻!”夏珏额头冒出了汗,已经语无伦次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别死皮赖脸的!再过一百万年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赵寻咬着牙推门走出去。

若薰赶紧跟上去,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本来是觉得好好的出来庆祝的,却又闹得这么难看。赵寻刚出去,夏珏就忍不住趴沙发上大哭起来。我知道夏珏难受,赵寻也伤透了心,两败俱伤。

“赵寻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你这么说除了伤害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阿萱,我害怕。我跟你和若薰不一样,你能负责顾若薰的人生,我却没办法对赵寻负责。赵寻对我这么好,我承受不住也还不起,我最后也只会让他伤心。”

夏珏搂着我的脖子默默地流眼泪。我们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等夏珏哭完是一个小时之后。

本来是她吵着要请客,看她那霜打的茄子样,我掏出所有的家当去买单。大厅里涌进来一拨人,其中有我们班的同学,虽然不是多熟,可是同学录上的留言却像一起扛枪打过仗一样:战友,保重,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其实我跟面前这两个迎上来的嘴碎八婆唯一的交集,就是有次我上化学课吃零食,被她们在老胡面前告了一状。我记得那次检讨足足有一千五百字,夏珏看了感动得都快哭了,说着:我才知道我们俩就是父母的耻辱,班级的败类,祖国的祸害,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绊脚石,香港九七年才回归都是我们闹的,要是没我俩,全国人民早就家家住别墅,户户开奔驰了!

“幸月萱,你考得怎么样?”她们着急打听。

“还行吧。”我说。

“有机会和顾若薰进一个学校吗?”

“可以吧。”我说。

她们肯定以为我吹牛,满脸的不信任。我懒得理她们,正要去休息区找夏珏,却听见她们说:“对了,你怎么没和顾若薰在一起啊,我们刚才看见他好像被两个男生扯着进了朝阳网吧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若薰绝对不会一声不吭的跟别人去网吧,我知道他讨厌那种香烟,槟榔和方便面味聚集的地方。我拉住夏珏就往外跑,乱七八糟的坏念头横冲直撞。从玻璃里,我看见自己面如死灰的脸。

“他不是去追赵寻了吗,说不定天太黑,那俩八婆看错了……”

“你觉得有几个人能认错若薰那张脸?”

“也许,也许是遇见朋友了啊。”

“夏珏,他绝对是遇见麻烦了!”

我的语气里面已经有点绝望的意味,夏珏闭上嘴巴随我拼命的往朝阳网吧跑。刚推开门就是扑鼻而来的烟味。网吧门被我们撞得噼里啪啦响,打瞌睡的吧台小妹醒过来说:“两台机器吗?包通宵还是单算?”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衬衫的很漂亮的帅哥跟两个男生进来?”

“哦,不是在地下室的台球厅就是在二楼的游戏厅。”

我和夏珏有默契的对望一眼,她往二楼跑,我往地下室跑。在昏暗的楼道里,我刚跑了一半,就听见了若薰的声音。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在头部,若薰已经骂得嗓音都嘶哑,如同走投无路的绝望的困兽。

我大喊着若薰的名字往里面冲,已经离他很近了,他应该已经听到我的声音,却突然不骂了,诡异的安静着。我的眼睛接触到灯光,格外的刺眼,而更刺眼的这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幕。

我的若薰被两个男生按在台球桌上,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两条白玉般的长腿晾在刺眼的白光下拼命踢打着。那个正趴在若薰胸前的男生抬起头,我的眼前一片血红,大叫一声:“彭嘉阳,我杀了你!”

记得十岁时我拜师学拳法,曾跪下在祖师爷的牌位前发誓,学武只为强身健体,不为伤人­性­命。后来又学跆拳道,纯粹是养成了练功的习惯。父亲跟我说过,拳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可是我现在真的想打死他们,看见他们的血,看见他们的害怕,看见他们跪地求饶。我下手一点都不软,足刀踢过去听见一声惨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夏珏已经跑下来了,吓得哭起来:“若薰,幸月萱会打死他们的!”

顾若薰这才大梦初醒般的死死的抱住我的腰,声音沙哑得都让我痛了:“够了!够了!萱,我好好的!我一点事情都没有!你看看我!求你了!什么都没发生!我没事!求你清醒一点!求你了!”

顾若薰的声音在我的身体里回荡着,像温柔的波浪。记得他托着下巴笑着说,你这么厉害,以后还要拜托你保护我啊。我哭着对坐在地上捂着肋骨的彭嘉阳吼:“你疯了吗!你想做什么!若薰是男生啊!他是男生啊!”

“我知道他是男的!”彭嘉阳也吼过来,“是男的就别长那么一张招人的脸啊!”

“他是男生啊,他是男生啊。”我一直受伤的重复着,若薰贴着我的背,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那眼泪的温度,已经烙在我的皮肤上,到如今都在疼。

我张着眼睛看见车厢里慢慢亮起来,光线一丝一缕地充斥进来,撵走黑暗。

黑暗不在眼睛里,在心里。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喊着:尊敬的各位乘客们,终点站长沙站马上就要到了,请您带好行李准备下车,谢谢您乘坐我们的列车,下次再见。

若薰,若薰,我回来了,可是,你还有没有在黄兴铜像前等我?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从长沙回来的当天便被母亲叫到林家。

其实也能想到打架被开除这种事情让母亲多伤心。只是我没想到她那么刚强的一个人气得全身发抖,咬着牙流眼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吓得不轻,跪在她面前揪着她的袖子哀哀求着:“妈,我错了……妈……我不敢了……我以为再也不打人了……妈……求你别这样啊……妈……我不敢了……”

我是真的不敢了。

母亲转身进了卧室,林叔叔跟了进去,隔着门,我听见母亲的吼声,叫她滚,我没这样的女儿,当初我就不该同意她学什么武术跆拳道。照现在这样下去,我看她迟早有一天进警察局出不来,让她滚,我没这样的女儿。

我在客厅里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长沙的冬天冷得让人心寒,我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跟阿姨在家里学学煲汤,买了菜谱回来做菜。过年拼命往家里囤年货,商场打折拼命血拼。每一天都过得很忙碌,尽量不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

大年三十晚上,我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给一个月没联系的朋友们发信息。刚开机就听见手机的信息声不断。声音持续了近五分钟后提示的是,信箱已满。那个疯狂的短信狂人名字叫何落凡。

我想了想按了全部删除。

按照往常大年初一全家都去给爷爷­奶­­奶­拜年。父亲的兄弟姐妹多,老人家里过年就是一堆人,免不了互相关心下小辈的生活,而后是例行公事的发红包节目,中午晚上便是团圆饭。我早上便跟父亲说:“昨天晚上看春晚看到凌晨,太困,我不去了。”

父亲点头说:“也是,你爷爷家人多,你在家安生点儿。”

他们出门,我便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都是挺喜庆的节目,一个人看着也不寂寞。手机在卧室响起来,我换了个洗刷刷的铃声,特别闹腾,听着就心情好。是原来道馆里刘师兄,电话那头挺热闹,鬼哭狼嚎地飙歌。

“阿萱,你发宝气,在家里闷着长毛是不咯!来道馆过过招!”

这师兄不能得罪,我忙换好衣服去了道馆楼上的KTV。这群学员面孔都挺新鲜,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见了我都挺好奇问着:“刘教练,这就是你师姑?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你们还都别不信啊,她学拳的师父跟我爸拜是一个师父,我学拳是跟我爸学的,论辈分她就是我师姑。”

“刘师兄……”我叹气,“可是按学跆拳道的辈分,您是我师叔。”

一群学员都被我们师叔师姑绕得头晕,不过觉得挺新鲜,围着我问东问西了半晌又去唱歌。我坐着无聊­干­脆去楼道风口里抽根烟。透过窗户外面的天空是灰­色­的,像是快要下雨。我裹紧身上棉衣,风卷进来的冷风呛到,一阵止不住地咳。

半晌,我倚着墙准备再掏一支烟。

高处楼梯口的暗影里藏了一个人,眯着眼也只能看出身材修长秀美。我没来得紧张,见那人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隐形的光里。我魂牵梦萦的脸,微微上挑的眼波光潋滟,如同汪着一泉春水。

在梦境里,无数次他这样一步步地走来。

手中的塑料打火机“啪”掉地上,轻微的爆裂声回荡在安全通道里,却很吓人。

若薰。是若薰。

他在离我只有两个台阶的地方停下来,只是看着我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我仰头看着他,隔着好几年,生疏到见了面却连基本的打招呼都不会。忽然心里悲凉起来,四年的时光像是一条河将我们隔在两岸。

我们早就已经不是单纯到只相信爱情的年纪。

我勉强维持了点笑容:“若……若薰……”

顾若薰像是被惊醒微微张开眼睛,突然三两步从台阶上跃下来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后背冲撞在墙壁上,顿时七荤八素地迷糊。他什么都不说,吸鼻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手臂的力气也大到不像话。

我觉得疼,遇见顾若薰后我就学会了疼。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那么顾若薰抱在怀里的是什么呢?

只是一个没有正式画上句号的过去,还是迷雾重重不知前路的未来?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步行街中心广场整条街都是颇有风格的咖啡厅,我不太来这种地方,因为贵。上了大学以后我就不跟家里要生活费,在道馆做兼职教练的钱足够我生活,却不够我挥霍。

咖啡店是田园的装修风格,碎玫瑰花的墙纸,暗红­色­的地砖,随处可见缠绕的藤蔓和软软的玩偶熊和兔子。包厢里是榻榻米的设计,拉上遮光帘,窗外是喧闹的街和灰暗到快到哭泣的天空。

以前我跟若薰大多去网吧,要个情侣包厢,大多里面都很脏,他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就跟我窝在满是香烟和泡面气味的空间里。而四年后,我们坐在弥漫着­精­油香的包厢,玻璃茶壶里的茉莉花泡得美丽晶莹。

却没有当年的我们。

不知安静了多久,是若薰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多月了,今年学校放假早。”

“不是已经被退学了吗?”若薰声音拔高,“我都知道了,别骗我,萱,你为什么打高缘,他们说的那些我都不相信,他们那些人,他们……”

他说不下去了,我恍惚了一下,其实这种事情哪瞒得住,人的嘴­唇­除了用来接吻,还要用来说三道四。

“他们怎么说的?说我为了成绩­性­贿赂老师,被学校调查,高缘请大家吃饭无意透漏出来,我恼羞成怒就把她打了?”我笑了笑,“这是我们学校流传的真实版本,不知道你听见的是不是这个?”

“你跟我说实话,根本不是因为这种事,你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动手的。”若薰红着眼睛,“那些根本不是真的,跟我说实话。”

那件事我根本就不想提,是我恨不得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烂掉的一段回忆。

“这就是事实,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不相信,固执地咬着­唇­。

“真的,我是有跟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交往过一阵子,我还有选修他的课,你听到的那些基本属实,除了潜规则的那一段换成两情相悦。”

顾若薰抬头看了我半晌,面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又迅速白下去,止不住的失神。或许他在想记忆中的幸月萱是什么样子,不太爱说话,害羞会瞪人,嘴硬又爱逞强。他在想他爱过的那个女孩,不是我。

记得那次斗殴事件让母亲恨透了我,也让顾若薰的母亲恨透了我。我被母亲关在家里不得出门,而顾若薰不知所踪。我每天都心急如焚,却只能装乖让母亲放心。终于有天,我去父亲那边拿衣服,家里没有人,我收拾好东西快走的时候,接到了若薰的电话。他听起来很着急,像是刚跑了一千米,也不确定我能不能接到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却很庆幸的舒了口气:“萱,我没有很多时间,你听我说,你先报我们商量好的那个学校,开学后我们在北京见。”

“若薰,我让夏珏去找你,她说你家没有人,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在你外公那里?你怎么样?”我没出息吸着鼻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连声音都带着沙哑得哭腔,“若薰,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若薰的声音格外冷静,“别说,我都知道。”

那半个月,我担心着若薰,我知道若薰也担心我。

“萱,我要挂了,我陪我妈在商场买东西,她关了我半个月了,我趁她去试衣间,才跑出来打电话!我没事,你别灰心,等到去了北京一切都好了,我会慢慢跟她说。”

“好,我等着你。”

若薰挂了电话,我抱着话筒哭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突然我看见来电显示的区号显示的是0592,这是哪里的区号。我连忙打114查号台,打听出来是厦门的区号。若薰人在厦门,怪不得我找不到他。

于是那通电话之后,一个多月,我再也没收到若薰的任何消息。

一丁点儿也没有。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若薰,四年时间也只是断断续续知道他在厦门。他留给我的是一个不算谜团的过去,有些东西都可以猜得到。只是我已经不愿意再去为难他了。

因为我是绝对不愿意让若薰痛苦的。

我就是这么爱他。我神经质似的笑了笑,不过,那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纠结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应该会回北京工作吧,我可以去道馆做教练。”

“有没有考虑过出国留学,这样也不是办法。”

“你陪我?”

顾若薰一怔,我忙摆手说:“开玩笑的,出国那么多钱,我家也不富裕。”

“如果是钱的问题……”顾若薰眼神开始闪躲,“我,我可以……”

“若薰!”我连忙打断他,有点沮丧,“别说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若薰便不再说话,手机再震起来,他按了拒接键。我们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他按掉了五个电话。为什么我每次跟男人在一起,他们都会在我面前按掉别的女人的电话。我根本就像个遮遮掩掩的第三者。

“怎么不接?”我说,“是夏珏的电话吧?”

若薰这次的脸是真的惨白,用小孩子做错事的眼神望着我。我连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觉得难堪。他说了句“对不起”就拿起手机出去卫生间接电话。我叫来服务员结账,没等若薰回来就走了出去。

街上在下雨,我跑到路边打车逃回家,大病一场。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半夜高烧进医院打点滴,本不是母亲值班,她却跟同事换了班。我不怎么怕疼,可是血管细,很容易鼓针。她遣走冒冒失失的实习护士仔细地找着血管,灯光那么亮,那额上的白发却很清晰。

我知道母亲已经原谅我了,只是她­性­子刚强,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像那次也是这样,她把我从警察局里领回来,恨得咬牙切齿,却只是拿抱枕砸我。她那么伤心那么疼,还是不舍得打我一巴掌。就像她现在绷着一张脸,还是一勺一勺将粥吹凉再喂我。

我一边大口咽粥,一边无声地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也流泪了,手都在抖。整个夜里我都在反复高烧,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我也不想这样。

我也想忘了他,我也想好好的爱一个人,好好的做你喜欢的那种孩子。可是妈妈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妈妈,对不起。

朦胧中有人用唤着我的名字,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脸,对我那么温柔。有人将鲜美的蛋糕捧到我面前,我如同乞丐般伸出手,牢牢抓住这点温情,就算是梦也无所谓。

“两个月没见你添的这是什么毛病?还敢给我装睡!”

我睁开眼睛,有点头痛欲裂。

面前的人颇憔悴,头发都点乱,连灰­色­的羊毛外套都是皱的,仔细一看狭长的眼角似乎有细小的纹路。我抓着他的手,他的鼻子跟我的鼻子抵着,凶得不行。

“落……落凡……”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挺高兴地笑了,胡乱揉了一把我的头发说:“挺好,脑子没烧坏。”

我的烧已经退了,不知道他怎么跟母亲说的,母亲对他态度挺和气,一口一个何老师。何落凡特有礼貌地说,我是阿萱学校的老师,你就叫我落凡就行了。普通的老师怎么会大过年从北京跑过来看我,母亲不傻,但是她看似挺喜欢何落凡,这种态度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在出租车上我问何落凡:“你怎么跟我妈说的?”

“我说我是你老师,来长沙玩顺便看看你。”

“我都不信,她能信才怪。”我叹口气,“我妈八成把你当成我男朋友了。”

“你昨晚还不是也把我当男朋友用了。”他把头扭一边,“不知道是谁厚脸皮,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专心看窗外。出租车停在神农大酒店,他在医院待了半夜,洗澡换衣服的空档,我竟躺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睡着了。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一颗黑黝黝的脑袋,还散着洗发­精­的香气,竟是趴床边睡过去。

我一动他就醒了,半眯着眼睛不清醒地看着我,颇有点天真的味道。

“……小孩儿?”

“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你上来睡吧,我买点东西去给你吃。”我从床上爬下去,去沙发上拿外套。何落凡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上午十点半,也快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不用,我不累,我去洗把脸,我们出去吃。”

我“哦”了一声,其实何落凡关心我,我都是知道的。他从国外回来听见潜规则的传闻,又听说我打人被开除了。我的手机关机,他跑去宿舍找蓝冰她们打听我家里的电话和住址。蓝冰不肯说,他就一遍一遍的围追堵截的问。

我跟他什么都不是,不是情人的话,那连朋友都不是。

过年街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商场像是不要钱一样,吃饭的地方也是爆满。我突然想到学校后面的巷子里有家小饭店,只怕没开张,没想到运气不错。老板坐在门口支了张桌子跟隔壁小卖部的老板打桥牌,却是挂了营业的牌子。

见来了客人,老板忙起身张罗着拿菜单,我随口喊着:“梁总,不用看单子了,老三样儿。”

老板姓梁,大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他这里的菜价格公道味道也好。这所谓的“老三样”是他这里的招牌菜,也只有熟客才知道。

“我瞧着你面生,毕业几年了吧?”

“四年了。”

“怪不得呢,现在那些孩子早就不叫梁总了。”

老板说着便去做菜,胖胖的老板娘送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酸萝卜。何落凡倒没嫌弃,吃着花生米就粗茶,问着:“你以前经常来这里?什么是老三样?”

“老三样是红烧­肉­,酱椒鱼头,还有辣椒炒­肉­。以前我们经常来这里吃饭,对面还有个蒸菜馆,后来老板回了常德,店子就关了。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吃那家店子里的蒸蛋的,可惜。”

还有那里的豆角炒茄子,我跟若薰每次都要点。只是现在对面的门关着,墙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

这一趟街都要拆了,有开发商买了这块地皮,听说要建成小商品街。

菜上得很快,何落凡不习惯吃辣,一吃眼睛鼻子全红了,眼瞳是墨绿­色­,乍眼看上去就是红红绿绿的一片,很喜庆。我不知道不觉心情好起来,几乎吃了整盘的鱼头,他则解决了那碗油汪汪的茄子。

我坏心的问:“好吃吗?”

没想到他瞪我一眼,说得却一本正经:“不太糟。”

我便哈哈笑起来,他愤愤起身结账。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其实这个城市并不大,兜兜转转,有些人却总也遇不到。而不想遇见的人却无处不在似的,跟宿命一般。我与何落凡吃过饭便打车去了湘江边。冷风一刀一刀的吹,我正问着他什么时候回北京,何落凡说明天。

关于道歉的话,他始终都没有说。

他心里一定是有歉意的,可是说到嘴边一定是,都怪你,要不是你出手打人能有今天?他说不出好话,所以不说话也是一种仁慈。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回北京吗?”

“嗯,我在那家道馆做得很好,准备回去专职。”

“那就好。”我笑了笑,突然又听他问:“以后我打电话一定要接。”

“好,反正每次都绝交不了。”我想,跟何落凡说不定也是纠缠不清的孽缘,这个妖孽若是上天派来灭掉我的,我也是逃不掉。

何落凡这次挺满意,好心地将脖子里的灰蓝­色­围巾摘下来往我的脖子里绕。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还有剃须水的香味,非常的好闻。

然而就是这时,我看见了夏珏。

她和顾若薰坐在台阶上,看见­干­涸的河床上有人在放风筝。蜈蚣,蜻蜓,还有蝴蝶和燕子。花花绿绿的飞扬在天空上,若薰扬着头,像是在发呆。我顿时愣住了,想要逃,可是顾若薰突然回过头视线与我在半空中相遇了。天,我心里特别难受,他整个人泛着透明的苍白。

夏珏正跟他说着什么,觉得不对劲,一回头看见我,笑容完全僵硬在脸上。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何落凡见我不走了,回来牵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凉,我的手心里却都是汗。而顾若薰的眼睛落在何落凡牵着我的手上,脊背挺得很直,像是要跳起来,却没力气,看得我的心都在抖。

我吓得忙甩开何落凡的手,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着。我知道顾若薰受不了的,就如同看见他和夏珏牵着手,我一样恨不得就此死过去。

“阿萱。”夏珏露出恰如其分的热情,“真不够意思,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帅的男朋友啊?”

我全身都在抖,怕一开口连声音都在抖。顾若薰冷静下来,站起身敛下眼说:“夏珏,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

夏珏起身说:“阿萱,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聊。”

顾若薰走得很快,去街边打车,接着就没有回头。等出租车离开了,我才发现自己的背上都是汗,被风一吹又凉得厉害。何落凡什么都没说,将我送回了家,临走时突然问:那个就是顾若薰?

我点点头,他拍拍我的肩膀钻进出租车。

可是他怎么知道顾若薰?

我回到家发呆,晚上发疯般的在游戏里杀人,尸体成堆,我却一点发泄过的轻松都没有。这时公子落凡发个消息过来:你疯了啊,一口气杀那么多,你在那里别动,好多高手去杀你了,等死吧。

后来许多刀在我身上割,地上一片血红,公子落凡踩在我的尸体上,等周围的人都散了,他还是不走。

公子落凡:今天怎么了?真疯了?

美人若薰:我快撑不下去了。

公子落凡:……喂,别这样,小垃圾大不了下次我不杀你了。

美人若薰:落凡,我爱他。

公子落凡:你爱的人一定是扁鼻子,老鼠眼,天生一对O型腿。你是小垃圾,你的眼光更垃圾,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美人若薰:不许侮辱他,去你妈的,回你妈的头!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何落凡回了北京,我在家里过完元宵节再回去。这次我是彻底死心了,原来知道和亲眼看到是两码事。我想顾若薰心里一定恶心死了,我也一样。这样最好,谁都别留念想,幻灭了各自过自己的日子最好。

何落凡走了阿姨跟母亲都跟失落。她们都希望我找个男朋友,私底下也说了不少次,什么男人要体贴温柔,年长点会照顾人,光有一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可是何落凡也长得跟狐仙似的,她们就不计较,每天都在家里絮叨。恨不得我明天就给她们生出个外孙来才过瘾。

“阿姨,何老师是来长沙玩的,人家在北京有女朋友,长得可漂亮了,就跟洗发水模特似的,你跟我妈就别瞎猜了。”

阿姨更失望了,拿了一根黄瓜去切片敷脸,顺便也帮我贴了一脸。回到房间蓝冰跟我视频,她在澳洲,看见我的样子直吼:“我代表全体海外同胞和侨胞鄙视你,现在蔬菜那么贵,你还拿黄瓜敷脸。”

这个不要脸的坐在视频前正吃着燕窝,我无语地问:“今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我跟阿姨在厨房里学做­鸡­翅,没听见。”

“有人找你拍戏,就是上次去我们学校宣传的那个剧组,那个武打指导记得吧。电话打我手机上了,恭喜你啊,你被星探发现了,你要成为大明星了!”

“去找个体温计量量,看发烧了没,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宝贝,别不相信,上帝关上你一道门,又给你开了另一扇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武术导演看了我的剑舞很惊艳,而他的下一部戏是武侠电影,是大明星罗灿主演。他说我的身段跟罗灿很像,又是练家子,很适合做她的替身。唉,上帝开得这扇窗户还真窄。

“你考虑一下啊,这个职业听着就挺酷的,正好你学有所用。”

“嗯,我会考虑。”我郑重答应。

我买了元宵节后回北京的票,道馆正月十七开课,我带少年班。

与小孩子打交道轻松多了。

可是在离开的前一天,我意外接到了夏珏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还是笑着叫我阿萱,就像年少时那样毫无拘束。

“我们见个面吧,去上岛咖啡。”夏珏强调,“就我们两个。”

“好,八点见。”

在去咖啡店的路上,我不知不觉的想起很多高中时候的事。我们一起做坏事,一起迟到被罚跑,甚至在一起睡了无数个日夜。只不过喜欢顾若薰是她先喜欢的,可是顾若薰却跟我在一起。

而那时的夏珏还能心甘情愿祝福我们,可是人终究是贪心的,能得到的东西绝度不会谦让。即使好朋友她也没有心慈手软,这才是我认识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夏珏。

夏珏穿了件桃红­色­的风衣,整个人显得明艳照人。我记得她以前最喜欢灰­色­的休闲服,仗着头发长得快没事就剪个弟弟头,­性­格也特泼皮,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而阿姨给我买的衣服大多是­嫩­­嫩­的春光明媚的颜­色­,又是那种安静的­性­子,用她的话说就像一朵安静的春光。

一朵安静的春光,和一片夏天的乌云。

见我不说话,夏珏笑着问:“阿萱,你恨我?”

我摇摇头,笑不出来,低头搅着咖啡:“不恨你,可是我也没办法祝福你。”

她依旧笑着:“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就是这样,不会恨任何人,可是也没有人能得到你的真心。我知道若薰例外,他是你的心头­肉­,我抢走他你会顾及旧情,可是你不会祝福我,也不会原谅我的作为。”

“什么祝福和原谅你根本就不在乎,否则你就不会抢了。”

“我们果真是最了解对方的好朋友啊。”

可惜,我们已经是站在深渊两岸的人,隔了深刻的伤痕,再也迈不过去。

我并不想见夏珏,可是我还是来了,内心隐约想知道一个答案,哪怕是假的。我并不是个坚强的人,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句号。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可是我知道夏珏是绝对不会让我见顾若薰的。

“这些年若薰过得好不好?”

“你说呢?”夏珏苦笑一下,眼里挤满了为情所伤的怨恨,是怨恨,“好,怎么能不好。他被他妈抓到厦门去关着,他每天都发疯似的想往外逃,可是他妈什么都不做,整天在家里看着他。好不容易他找机会在电话亭里给你打了个电话,却被他妈撞见,回到家就发疯,拿到什么就用什么砸若薰。你知道若薰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吗?若薰都是她喝醉酒跟男人─夜情的结果,是被他外婆和保姆带大的。她甚至没有抱过若薰,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只爱她自己。”

“那个女人来找我,说包我所有上大学的费用,只要我肯帮他在学校里看着若薰。我答应了。学费不是笔小数目,我爸妈教书也攒不下多少钱,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喜欢若薰。我到厦门时若薰的­精­神已经很差了,被折磨得差点崩溃。每天面对的都是那个女人的发疯,她甚至用自杀来威胁他。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夏珏面上都是悲痛之­色­,我想那时的若薰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否则夏珏不会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我根本想象不出若薰那时的样子,所以连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根本就是别人的故事,我穿Сhā其中,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配角,如此而已。

“阿萱,若薰他没有对不起你。离开你的第一年他像行尸走­肉­,很快他就病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若薰身体那么差,胃炎发展成了胃溃疡,我亲眼看见他往垃圾桶里吐血,接着就住院,而后又厌食。他很辛苦。”

“我知道若薰不是不想找你,而是不敢了。他把你一个人放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愧疚,他怕你对他冷漠,说恨他,说讨厌他。你不知道他的样子多可怜。你都不知道。”夏珏眼圈泛红,“而那时,如果你能去找他,再勇敢一点,再坚持一点,就不会让若薰绝望得那么彻底。阿萱,与其说你骄傲,不如说你胆小,你爱他,可是你根本不敢信任他。”

“所以幸月萱,你没资格站在他身边,而我,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未来也好。他爱我也好,还爱着你也好,我都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离开他。”

我怔住,还有什么比明明知道他不爱自己,还坚持守在他身边,来得更决绝?

破釜沉舟也无非如此。这就是夏珏的爱。

原来若薰最痛苦的时候是夏珏陪在他身边。那时我在­干­什么,在绝望,在怪他失约,在醉生梦死。我只想着等着他,却从没想过去找他。十九岁的我还抱着可笑的矜持,当我愿意把矜持放下时,已经过了那么久,已经很晚了。

晚到我已经彻底丢掉了顾若薰,面前都是岔路口,我不知道他走在哪条路上,也不知道该如何追过去。

于是我坐在路口等待着他回来。

等着等着我就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等成了一种习惯,而后心里开始渴望温柔的疼爱,即使是陌生人的也好。这样的,这样的我还有资格跟若薰谈爱情吗?

跟夏珏在门口分别时,我忍不住问:“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忍不住去找若薰吗?”

夏珏摇头,答案非常笃定:“阿萱,你别怀疑我对你的了解程度。就是知道了这些,你才不会去找若薰,因为你知道,你已经不配。”

我顿时泪流满面,我真的不配。

这就是我跟若薰的结局。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从长沙到北京一整夜,我刚拎着行李下车,就看见何落凡在站台上无聊地看着手表。本来说来接站的蓝冰同学不知所踪。

落凡身形高大,气质也­干­净,在人群里非常的惹眼。我也非常惹眼,手里提着两个大编织袋子,身上穿着高中时买的运动服,怎么看都像进城的农民工。何落凡把编织袋子接过去,明显地嫌弃了一下,而后说:“听你朋友说你没地方住,我那里你原本的房间还留着,就去我那里吧。”

“不用了,我们道馆有储物室,暂住些日子还是可以的。”

“……储物室可以住人吗?!”何落凡如果有狐狸尾巴一定会翘起来,耳朵也会竖起来,露出尖牙咬断我的脖子,“我都不嫌弃你这个懒蛋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你还嫌什么,怕我□你吗?”

地下通道有冷风猛灌进来,被他一吼,我呛了一下,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就他那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就算□也是我□他好吧。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认真地说:“何老师,我白吃白喝当然没问题,就怕你的白莲花看着我不顺眼,我们以前关系也不单纯了一阵。”

何落凡瞪了我一眼,没轻没重地捏了一下我的脸,赌气似的拖着行李往前走。我只好任劳任怨地跟在他身后。

车子一路将我载到他家门口,我知道何落凡的脾气,就不跟他争。大不了加紧找房子,没几天就搬出去。

这么想我就硬着头皮住下来,幸好白流芸没来过,约会应该是在其他的地方。我白天去道馆,何落凡去学校,晚上回来通常他不在家。大多时候凌晨两三点回来,或者只是清早回来换件衣服接着出门。

在何落凡家里住了一个月却从不碰面,将近两百平方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找房子的念头就在这种安逸中慢慢松懈下来。

安逸使人变得懒惰,在道馆专职的事情我始终没再提,工资少,可是没租房压力也足够我花。蓝冰同学一个电话想吃眉州小吃的小笼包,我便从朝阳区买了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公车去给她送过去。

看宿舍的阿姨见了我很亲切,以前她就喜欢我,每次见了就塞个苹果或者一把枣子。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本有个女儿,几岁的时候生病夭折了,跟我一样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搓鼻子。

“阿姨我给你带了一笼包子,你趁热吃吧。”

“唉,我说你怎么就打人了,肯定是那个女孩子不好,要么你也不能动手。”

我嘻嘻笑两声把小笼包塞她手里就跑上楼,不想多谈这件事。在楼梯口遇见的提着暖水瓶去后楼打水的隔壁宿舍的女生,本来两个人兴致勃勃得说着什么,猛得看见我就像遇见了鬼,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气氛无比诡异。

刚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看见我们宿舍门口围着一群人,不知道谁眼尖看见我,叫了声“幸月萱来了”,于是自发让开一条路。那眼神里都是看好戏的嘲弄还有轻蔑。我怔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蓝冰冲出来骂:“都给老子滚,关你们屁事,滚!”

说完将我一把拉进去,关上门。

杨帆正坐在床上呆呆看着地面,右脸肿得老高。

“怎么了?”我心里一凉。

“妈的,鬼知道,我跟默然逛街回来就听那些八婆说陆晓铭把杨帆打了,他妈的,他是不是中邪了啊!”

“陆晓铭不是去外地了吗?”

“靠,他来出差,昨晚大黄蜂还叫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了!杨帆你好歹说句话啊!那小子犯了什么病了!”

杨帆突然站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不是躲不过,只是没想到杨帆会动手。她看着我,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幸月萱,你倒是能装!我倒要看你能装多久!不是你让陆晓铭来找我麻烦的吗?他刚走你就来看笑话,肚皮笑破了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我喜欢何落凡,你以前觉得很可笑吧,现在又利用陆晓铭来替你伸张正义!你就这么喜欢看人出丑吗?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小丑了!幸月萱你现在出去打听打听别人怎么说你的!你个□!”

我懵懵懂懂,被蓝冰抱在怀里,根本回不过神。

蓝冰气得发疯,眼都红了:“去你妈的杨帆,你发什么羊癫疯!你追不上何落凡是你没本事,别他妈见人就咬!”

杨帆冷笑两声:“蓝冰,你还真当别人对你真心实意呢,给人当狗耍了都不知道。她跟何落凡在一起的事情也没跟你说啊,你护得倒挺严实。不错,她潜规则的事是我跟系主任反映的!她什么都知道,她都告诉陆晓铭了,她都没告诉你!你蓝冰算个屁啊!”

我顿时像被雷击中,盯着杨帆的脸,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杨帆继续笑:“怎样?现在想亲手打我了?行啊,你怎么揍那个高缘的你就怎么揍我好了!反正全学校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你也不用伪装了,打啊!”

“杨帆,闭上你的臭嘴!”蓝冰想扑上去,被我死死拦住。

“幸月萱,你还真厉害,不光男的,连女的都这么拼命。别人说你俩总睡一个被窝有问题,我还不信呢……”

蓝冰叫着“杨帆我撕烂你这贱人的嘴”,我抱住她的腰将她从宿舍拖出来。一直没说话的李默然突然开始大哭,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整个宿舍乱成一团,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不明白到底怎样才能逃脱这个怪异的世界。好像每个人都带着漂亮的面具,而面具下面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蓝冰拉着我出了校门,在车流不息的大街上,我坐在路边将脸埋在膝盖里。

“阿萱……”她担心的唤着。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

我从道馆出来买了包子去给她们送吃的,总以为可以像以前那样坐在一起聊点开心或者不开心的生活。可是让我陷入困境的却是我信任的室友。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我不该招惹陆晓铭,不该招惹何落凡,就算招惹了也不该一声不吭。

可是晚了,我后悔得想到处找药店买后悔药。

蓝冰从大黄蜂那里打听到陆晓铭出差住在皇苑大酒店,我坐车过去在前台问到了他的房间号。

已经是晚上十点,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没人应。

我刚想走,身后的门却打开了:“你找陆晓铭?”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衣,上班族的打扮,普通话里带着绵软的江浙口音。我点头:“我是他同学,找他有点事。”

“哈,我就没这么漂亮的女同学。”那人说话很不正经,“陆晓铭在楼下饭店陪酒呢,对方的女医药代表最喜欢他这样的­嫩­小子,你要不来,他今天就危险了。”

在那人的带领下,我在酒店不远的饭店里找到陆晓铭。

大概八九个人在一个包厢里,有男有女。其中坐在陆晓铭身边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好像在玩什么游戏,正玩到□处,她的口红全蹭到了陆晓铭的脸上。陆晓铭像是喝了太多不太清醒,从皱着的眉毛里隐约看出他的痛苦。

十几双眼睛打量着我,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在众目睽睽下将陆晓铭扯出来。

他喝得太多,被冷风一吹就蹲在墙角里吐起来。我把他扶回酒店,喂他喝了一点水,又拧了热毛巾擦脸。他娃娃脸上的红晕未消,眼睛却清明了一些:“……幸月萱?”

“是我。”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陆晓铭呵呵笑了,“我今天去找杨帆了,还……还动了手……你都知道了吧……所以你才来找我。他们都说你被何落凡潜规则了,我才不信!我有个学弟说见过杨帆去找系主任,我去问她,她承认了,可是我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才不会住在何落凡家里,你才不会……”

我嗓子里一哽:“陆师兄,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可是,以后不要为我做任何事。”

陆晓铭脸上露出类似幸福的笑容:“我不用你感谢,这是我愿意的……我只是不想别人冤枉你……何落凡只会靠着一张脸到处勾引人,就算你一时被他迷惑,也是被他骗了……他们凭什么怪你呢……他们说你,你打人有什么错,他们凭什么开除你……要开除也是开除造谣的人啊……太不公平了……”

陆晓铭只想着对我不公平,可是从没想过对他公平不公平。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欠他的情,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还。他要的,我永远也给不起。

我摇摇头:“落凡不是那样的人,他没有骗我,我的确跟他交往过,只是不是潜规则,请你不要这么说他。”

“你就是被骗了,何落凡根本就是个骗子。”陆晓铭激动起来,爬起来钳住我的肩膀,“你清醒下啊,幸月萱,他会毁了你的,我不要你这样……”

他摇晃着我,只会让我觉得痛心。

我用力推他,何落凡半睡半醒的纯真睡脸在眼前晃过去,一时间他的好全部涌上来,顿时听不得任何人污蔑他:“那也不关你的事,你是我什么人,我就是要跟何落凡在一起,他对我很好。我受伤他心疼我,我被人误会他满世界的找我,我生病他陪着我,还照顾我的生活。他总是对我瞪眼,其实他很温柔,我都知道。就算他是骗子,我也愿意被他骗!我才不愿意你帮我出头!”

说完我就丢下那个呆若木­鸡­的人跑出酒店。

回到家,客厅里是黑的,我蹲在玄关处换鞋,低低地抽泣。

电灯突然亮起来,我抬头看见何落凡穿着暗红­色­的大开领毛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灯的遥控器。

我站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虽然住在这里,却没怎么说过话。

还是落凡先皱眉:“过来。”

我走过去,他拉我坐在沙发上,然后抽纸巾给我。

“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有上届的师兄替你出头打了杨帆,同宿舍里总睡一个被窝的女生跟杨帆翻脸从宿舍搬了出去……还有,你跟何助教同居……”

这件事肯定会对落凡有影响,其实他已经是讲师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升副教授。

我觉得抱歉:“对不起,我明天再问问中介,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何落凡还是跟我离越远越好,名誉对于一个大学讲师来说有多重要,我心里非常清楚。

“你以为我会让你搬吗?”何落凡生气起来,“我就知道你听见这些就要躲起来!不许躲!上次就是一声不吭,幸月萱,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我抬起头来看他,何落凡不堪负重似的咬着牙。

他眼中泛着墨绿的波澜,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在我的心上:“你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绝对不会了。”

这次不会让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话的不是顾若薰呢?这么想着心里那点温暖,便模模糊糊的变得悲哀起来。

以身相许就是用­肉­体来报恩的意思

蓝冰在宿舍待不下去­干­脆在外面租了个套房子,一年租金两万多,她爸一口气拿了两年的,说是地段好,怕年底要涨价。反正蓝冰也快毕业了,也该租套房子自立门户。不愧是做买卖做到国外去的­奸­商,有头脑。

我提了午餐过去,家政人员在收拾屋子。我们刚铺了报纸在木地板上坐下来吃饭,就听见外面敲门。

蓝冰跳起来:“肯定是送空调和洗衣机的过来了,我去开门。”

她把屋子里缺的家电全买齐了,房子是新装修的婚房。听说刚准备好房子,房东就跟未婚妻吹了,所以才把房子租进去。幸好很­干­净漂亮,否则蓝冰真有可能找装修公司来重装一遍。

这有钱人的世界果真是不能想象的。

我夹了个小笼包,听见蓝冰喊着:“哎呦 ,稀客,我得出去瞧瞧今儿吹的什么风……”

何落凡站在门口:“沙尘暴,蓝少爷,要换鞋吗?”

蓝冰哈哈笑着:“不用不用,屋里还没收拾好呢,没您鞋底儿­干­净呢,进来进来。”

何落凡便走进来,将围巾挂在衣帽钩上,搓着手走进来坐我身边,挺厚脸皮地抓着我的手把筷子移到自己脸前。剩下不到一半的包子就进了他的嘴巴,他露齿一笑:“不错啊,眉州小吃的包子,味道就是好。”

“你怎么来了?”我满头黑线。

“我来接你啊,外面刮沙尘暴呢,我怕你被埋了。”

“……唉,刚洗的车又要洗了。”

“再夹个包子给我。”何落凡张着嘴,像逮哺的鸟。

“自己洗手来吃。”

“你喂我一个,我就去洗手。”

这快奔三的人还这么无赖,我忙夹了包子打发他,他这才叼了­鸡­的狐狸一样笑眯眯去洗手。蓝冰去厨房看家政工人的进度,然后坐下来一边拿筷子一边笑得很暧昧:“啧啧,挺恩爱啊。”

我也笑回去:“滚边去,这话让白莲花听见,我还有命活啊。上次她来家里,吓得我都不敢出来,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你别跟爷扯,何老师对你那叫真心实意,你还扯什么白莲花蓝莲花的,我用脑袋跟你保证,何老师对你上心了,你信不信?”

“落凡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也只上过一次床,还是酒后误事,不过这种事越描越黑,我根本不敢说,叹口气,“要能上心早就上心了,他没办法忘记白莲花,我也没办法忘记若薰,他对我这是拯救失足儿童呢。”

蓝冰幽幽地看着我:“你怎么就知道他没忘记白流芸呢?要我看来他现在爱的根本是你,否则哪个男人愿意这么多管闲事,我看他可不是那么善心的茬子。就算他忘记不了那莲花又能怎样,这哪个男人心里还没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啊。依我看何老师对你这个宝贝劲儿,也够得上你以身相许的程度了。”

何落凡洗手回来,听见这话问:“她要以身相许给谁啊?”

我后来给何落凡普及过一些成语知识,比如古代男子救了女子,若是都未婚嫁,大多都是要以身相许的。这个以身相许就是用­肉­体来报恩的意思。

蓝冰嘿嘿笑:“我们游戏里有个叫公子落凡的,她要许那个。”

何落凡也笑了:“他也救过你吗,你要许给他?”

“不,他每次都追杀我。”我目露凶光,“所以,我要嫁给他,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我,然后花光他的钱,然后抛弃他,让他孤老终生!”

何落凡眉毛抖了抖:“太狠了吧。”

蓝冰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被我踹了一脚,门铃响起来,这次真的是送空调的到了。等午饭吃完包子已经冷得可以用来做凶器。何落凡帮了大忙,比如换灯泡,比如搬家具,男人做得总比女人做得顺手。

下午回去蓝冰在门口狗腿地敬礼:“何老师,过两天欢迎带着你家小萱宠物来温锅啊。”

何落凡很欢快地答应,接着就拽着宠物的围巾下楼。

春天的沙尘暴果真很厉害,流感多发的季节,外面吃饭也是不­干­净。回家的路上从超市买了点菜,回到家就开始张罗吃食。过年时跟阿姨学的厨艺派上用场,虽然卖相不是很好,可是吃到嘴里却是美味的。

“不错,这个程度可以嫁人了。”

何落凡那张嘴巴很少夸人,所以我很受用。不过我纠正他说:“不要,我嫁人又不是去当老妈子。我要找个做饭做得很好,能照顾我的男人才行。”

“我不会做饭。”

“学去啊。”我说,“你不想在白莲花生病的时候用一碗热汤温暖她的心吗?”

何落凡扭过头,闹别扭似的:“­鸡­婆,要你管。”

吃晚饭他刷碗,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很恶俗的韩国偶像剧,女主角一口气说了十九句我爱你,我正替她难过着,何落凡唤我去扔垃圾。我拎着垃圾出来刚打开门,就看见白流芸站在门口,举着手正要按门铃。

以身相许就是用­肉­体来报恩的意思

我吓了一跳:“白小姐。”

白流芸淡淡笑着:“落凡在家吗?”

“在,你请进。”我忙打开门,退后两步,“他在刷碗。”

我把白流芸请进屋子,忙将沙发我丢得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收到一起。她就像个来捉­奸­的正房太太,将屋子审视了一遍。何落凡刷了碗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我说了句“你们聊”就钻进卧室不再出来。

半夜里我出来上厕所,正要摸索着客厅里的开关,灯却亮了,何落凡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棉被,只露出一颗漆黑黑的脑袋。

“你为什么在客厅里睡?”

“小芸今天不想走。”落凡说,“她家里刚遭贼,大概是害怕。”

“何老师,你忘记你家里还有三间客房吗?”

“脏,懒得收拾。”

“那你去我屋里睡,我睡沙发。”

“好。”他坐起来往我屋里走,关上门时笑靥如花说,“小萱宠物,晚安。”

他根本就是伺机鸠占鹊巢,我后悔不跌,在沙发躺下才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何落凡跟白莲花不是破镜重圆了吗?为什么何落凡同学不跟白莲花睡在一个屋子里呢?大家都那么熟了,白莲花好像还去医院做过那种夹娃娃的手术,还装什么处男Chu女呢?

给我一百个脑袋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第二天早上白莲花就回去了,临走时幽幽看我一眼说,麻烦你了。我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欢迎你下次再来。她走了,何落凡倚着门框刷牙,笑容很是得意。

“你跟白莲花玩儿柏拉图?你退化到十七啦?”

“要你管。”何落凡眯着眼,“我退化没退化你来试试啊?”

我是管不着,也没兴趣知道他退化没退化。现在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太平盛世,起码何落凡在学校里并没有被流言影响,在道馆里也不必接触那些流言蜚语。我的周围像是裹了一层硬邦邦的外壳,谁都伤不到我。

只是听说原本宿舍有人住了进去,李默然换了宿舍和杨帆绝交。其实李丫头是个友情至上的好孩子,这种变故不仅她接受不了,连我都无法接受。

偶尔在游戏里遇见她,她都一言不发,发了信息也不回。真像她的名字一样“鸦雀无声”。只是游戏里开始有人开始知道我被开除,又是潜规则又是勾引男人有一手,更是包养排行榜第六名。游戏里要看美人照片的人越来越多,呼声很高,没几天论坛上就贴出了我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我们宿舍一起出游香山,正是香山红叶红满天的时节,我站在红叶的树丛中,远处是蓝得透彻的天和洁白的云团。而我站在那团美丽的景­色­里,一回头的抓拍,长发飘在风里,踮着脚尖像是要被风吹起来。

冰蓝少爷在世界频道里喊:杨飘飘,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你做得没人知道,大家在一个宿舍里生活了四年,你心不要这么狠毒,还想赶尽杀绝吗?

杨飘飘发了个冷笑的表情:冰蓝,你敢说你跟她老睡一个被窝里,还亲来亲去,不是搞同­性­恋是什么?

这下游戏里炸开了锅,美人若薰的确是个大美人,大家还没兴奋半晌,就爆出来美人若薰和冰蓝少爷是对蕾丝边。杨帆就像飘来飘去的鬼魂一样无处不在,在我的生活投下的巨大的­阴­影。

只是这一切都是我埋下的苦果,我只能亲口品尝。

我正要下线,却见公子落凡发来信息:小垃圾,跟你的冰蓝少爷离婚,过来跟我结婚。

美人若薰:你不杀我了?

公子落凡:做我老婆,我就不杀你。

美人若薰:你没看见他们怎么说我?我以后不想玩了,你再重新找个人杀吧。

公子落凡:那个杨飘飘就是想把你挤出游戏,你还真让她高兴啊。你越躲她越觉得你好欺负。听我的,快去离婚。

我想这次我是真的脑子进水了,跟仇家同仇敌忾起来了。不一会儿系统便提示,冰蓝少爷和美人若薰劳燕分飞。世界里立刻一片哗然,正讨论着美人若薰这次真的混不下去了。不到十分钟系统里又提示,公子落凡与美人若薰情投意合,以天为媒喜结连理,真乃江湖上一大美事。

这真乃本服务器游戏史上一大­奸­情,砍来砍去的两个仇家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反而英雄救美。公子落凡在世界频道里放话,谁杀杨飘飘一次就得游戏币一百万,就算发礼金了。

蓝冰打电话给我赞叹说:“阿萱,你这次是没嫁错人,你老公真厉害,杨帆被杀得不敢出城了,你家公子估计发出去有几千万游戏币了,不愧是人民币玩家啊。”

我只能苦笑,只担心“公子落凡”这个名字会给何落凡带来麻烦。

果真第二天网上就贴出何落凡的照片,一看就是上课的时候被用手机偷Pāi的,他的半张脸都沐浴在阳光里,有点失焦,却更添了点神秘的美感。

何落凡不满意地指手画脚:“拍得一点都不清晰,眼都小了一圈,我哪有那么难看?”

我不好意思地道歉:“何老师,这次我害死你了,你明明不是那个人,现在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何落凡露齿一笑:“我说什么,杨帆现在正被系里调查呢,再折腾八成会被退学。”

“……”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吗?”

我眼巴巴地看着何落凡,只有一瞬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何落凡眯起眼睛,趁我感动开始提条件:“……晚上李慕白他们来打麻将。”

“我做宵夜!”

“要上次那种蛋饼汤,还要吃汤团……”

“我去买汤圆!”

“打麻将要钱的。”

“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乖……”

这下何落凡同学心满意足,摸摸我的头,像摆弄自家养熟的兔子一样。

以身相许就是用­肉­体来报恩的意思

日子就像温水煮青蛙,我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按点起床做早点,两份,下午回来买菜做饭,就像个一板一眼的家庭­妇­女。蓝冰说满身都是旧社会女人的贤惠,不化妆不买衣服,就差生个孩子尘埃落定。

其实我没有什么出息,以前曾经想象过的生活,也就是平平淡淡的找份正式工作,然后和若薰有个自己的家,生个漂亮的孩子安稳过日子。

那时是早熟,这时是妄想。

剧组的武术指导打了几次电话来,开始以为我嫌钱少不肯­干­,连着加了两次价后,发现我真的对这份工作不感兴趣,也就遗憾地放弃了。蓝冰知道后纠结了半天,因为她很喜欢的一个韩国男演员崔金恩在这里扮演个忧郁迷人的侠客。

“天啊,说不定跟崔金恩有对手戏,阿萱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我连拍个照都跟个僵尸似的,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肯定不行的。”

“人家要你的身体又不要你的脸!不过你长得这么水灵,说不定就把罗灿换下来直接让你上了。”

我一边煮面一边从橱窗玻璃上看自己的脸,头发乱七八糟地绑在脑后,身上穿着蓝­色­的方格睡衣,脸上都是熬夜玩游戏的­阴­影。这叫水灵?哈,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病号还差不多。

去道馆穿的是灰­色­的运动服,挺平常的那几个大众品牌。倒是何落凡去买衣服不忘记帮我顺拎两件,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牌子,像供祖宗牌位一样挂在衣柜了,每天都能看见却不敢穿。

这天吃饭我跟何落凡商量:“何老师,要不以后我认你当哥吧。要不人家问咱俩什么关系,我总不能说是你学生,这显得你作风有问题。”

何落凡似笑非笑的:“我倒是没问题,就怕别人不相信我有你这么穷酸的亲戚。”

我气结,好几天不理他。

道馆里送走的一个成|人速成班,教他们的是姓刘的男教练,我替他代了几次课,摆谢师宴时把我也叫去了。晚上吃日式料理,一个大包厢的榻榻米上摆着长桌,二十个人坐下去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气氛就高涨起来。

那群在酒桌上身经百战的姐姐们都是酒桌上的高手,劝酒词也是一套一套的。我推脱不了连喝了几杯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只能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这家日式餐厅还不错,起码卫生间很­干­净,我坐在地上灰­色­的裤子也不会显得脏。

服务生问我要不要帮忙,我把手机递给她说:“请给一个叫蓝冰的打电话让她来接我。”

我头晕得厉害,服务员打了电话,又将我扶到走廊的沙发上。

朦胧中有人摇晃我:“萱,萱。”

我睁开眼,看见顾若薰泛着怒气的脸,我在做梦,可是这样的梦境让我很兴奋,我抱住眼前的人:“若薰,你又来了啊,若薰……”

“若薰……我忘不了你……你老在我梦里捣乱……”

“对不起啊,若薰对不起,我就是想见你。”

梦里做什么事都是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亲若薰的嘴,手伸进他的上衣里摸来摸去,他好香。可是他一直抗拒着,不让我得逞,我气得大哭。而后若薰就心软了,温柔地亲吻着我,好像要把我的灵魂吸走了,手也伸进我的衣服里揉搓着我的背。

我醒来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身下是一张欧式四柱大床,垂着白­色­的纱幔。房间很大,隐约能听见外面传来洗漱的水声。

我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运动服,满身都是令人作呕的酒气。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脚底摩擦地毯的声音,门外进来的人刚洗过脸,一副水­嫩­­干­净的模样。我使劲喘了好几口气才让狂跳的心安静下来。

“你醒了?头疼吗?”他很冷淡,瞧都不瞧我一眼。

“你你你……”我结结巴巴。

顾若薰倒了杯水递给我,他刚洗完澡带着满身香喷喷的湿气。而后他走得远远的,坐在很远的沙发上,平静地拿起散落的纸页,把我当空气:“你收拾­干­净就走吧。”

“你怎么来北京了?”

“我在这边工作。”

“昨晚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那家餐厅吃饭,碰巧而已。”

“北京那么大怎么偏偏是我去的那家餐厅,是你在道馆跟着我去的吧,顾若薰你诚实一点好不好?”

顾若薰被揭穿了谎言,脸顿时红了,接着便恼羞成怒狠狠瞪着我。他的皮肤就像白玉雕刻的艺术品,脖子里有掩饰不住的点点红痕。我刚要咬牙,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卫生间里一看,整条脖子被吻得青一块紫一块,跟顾若薰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脸皮再厚也要红了,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若薰坐在沙发上,那种发呆时隐约透漏出来的伤感特别迷人。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走过去,他抬起头,灰­色­的眼中有渴望。

我们都太累了,一直思念,却要一直欺骗,弄得伤痕累累。只是眼睛不会欺骗人,他恨我,可是同时,他很想要我,恨不得将我变成巴掌大小装进口袋里去逃亡。

去哪里都好,只有我跟他。

我知道我现在可以留在若薰身边,我们还有短暂的幸福时光,也许一年或者两年。隐瞒得好得话,或许三年五年都有可能。等我们隐瞒不下去了,那就是众叛亲离。我的母亲伤心,若薰的母亲发疯。那次我差点将那行凶的三个人打残废,对两家人来说,笼罩而来的­阴­影比我们想象得都大得多。

我知道若薰绝对经受不起第二次离别,我也是。

我跪在他脚边,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心里像被什么搬空了,充满了他的气息,可是远远不够。我流着眼泪:“若薰,我不骗你,我过得很不好,我每天都想你。我做梦都是你,可是你总背对着我,你不肯看我,若薰,我该怎么办?”

顾若薰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抱住我的头,有什么流进我的脖子里,接着淌过我的胸口。

“若薰,我没别的奢望,就算是结束我也想听你亲口跟我说再见。”

“那样分开我受不了,我忘不了你,我觉得你一直在等我,所以我没办法放下。”

“若薰,我可以不爱你,只要你说不再爱我,我保证停止爱你,好不好?”我抬起头,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若薰,你别再想着我了,我也不想你了,好不好?”

他微微侧着,好像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只是捧着我的脸仔细看着,最后抿着­唇­笑了。

我有点害怕,我拉下他的手:“若薰你别这样。”

他还是在笑,红着眼圈,细致地看着我。

“……”

“萱,你说的对,这几天我一直在跟踪你。我看见你从那位先生家里出来,坐地铁去道馆,傻乎乎地给穿着高跟鞋的女士让座。你踢腿的动作还是那么漂亮,可是从道馆出来就去超市买菜。你以前很喜欢吃芹菜的,但是你只是拿了拿就放下了,大概是那位先生不吃吧。”

“你过年时跟夏珏见过面,她已经跟我说了有位先生把你照顾得很好,也跟你很般配。”

“大概是我还放不下以前的你吧,所以我才非要来看看你。”

“萱,我已经不爱你了。”

顾若薰推开我:“其实我们早就完了。”他补充,“这次是真的完了,你走吧。”

我站起来,拎起我的包匆匆跑出门。

他说谎!他说谎!他说谎!可是我只能听他说谎!在无人的酒店安全通道里,我使劲的用额头撞墙壁,拳打脚踢,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一直到我筋疲力尽。

可是我咬着牙没回去找他。

以身相许就是用­肉­体来报恩的意思

我像游魂一样逛荡到蓝冰的住处,本以为她没在家,用钥匙打开门却发现她跟李默然都在。她冲上来就吼:“你他妈这是怎么了?你跑去哪里了?”

我摇摇头,沮丧地缩在沙发上。昨天蓝冰去接我,我已经不在了,服务生说看见我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于是她马上打电话问何落凡,两个人把我所有认识的人都找了一遍,找得发疯了,天亮就报了警。

没多会儿何落凡就来了,开车将我带回家。

车上他一语不发,到了家关上门就一把扯住我的领子往两边拉,咬牙切齿的:“这是什么?你昨天跟谁在一起?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准喝酒,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欺负你!”

“何老师……”

“谁他妈是你老师!”

我看着隐忍着怒气的何落凡,就像将爪子磨得锋利的狐狸。

我低下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

“反正跟你也有过,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差别?”

我的脸往右偏,“啪”,是何落凡给了我一巴掌。他一点都没客气,脸颊火辣辣的疼。我望着他盛怒的眼,继续说,“你说得对,你才没资格让我叫老师,你趁我喝醉跟我上床的时候哪想过我是你的学生?”

何落凡抬起手,我扬起脸,他却没打下来,眼中都是痛楚。

“幸月萱,你不用撇得一­干­二净,我是趁你不清醒跟你上床了。可是你如果我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了别的男人,我一个指头都不会碰你!”

我傻了,无话可说,那夜我确实以为我在做春梦,而梦的主角是顾若薰,所以我的表现也是相当积极。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什么时候装过我,我跟谁在一起你都不介意。”

我冷笑,他这是恶人先告状,或者说五十步笑百步:“我想谁有什么关系,你心里装的也不是我。现在你都跟白莲花在一起了,还秋后算账,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退后两步,渐渐悲哀起来:“我说要跟你在一起是认真的。”

我不看他,将近一整天没喝水我口­干­舌燥,跑去冰箱门口拿水喝。我伤心坏了,别人伤心不伤心我都不在乎了。

我说:“是你甩了我跟白莲花在一起的,你说认真,那这世界上还有谁不认真?”

“我没和小芸在一起,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不想再跟一个心里只有别人的女孩在一起了。”何落凡拿掉我手中的水杯子,“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吗?”

我抬起头看他,想知道他要编出什么话骗我。

他半垂下眼,脸上是清晰的悲哀。如同雄鹰还展翅飞在蓝天上,好像等待它的是幸福的未来,可是投在地上的­阴­影,却是那么的庞大。

“因为我爱上你了。”

男人到底是怎样的生物,顾若薰说不爱我,何落凡说爱我。

可是他们谁说的话我都不相信。

何落凡进到我的房间,将我的行李箱提出来,他脸上都是嫌恶,口气轻蔑:“我不要那些下三滥的男人用过的东西,让我觉得恶心!别再让我看见你,就当我瞎眼爱错了人!滚出去!”

何落凡让我滚我就滚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解释这一夜,何落凡就像商店橱窗里摆着的漂亮礼服,我兜里有钱,可是我不想买,我只能滚。

可是我不知道能滚哪里去,

待在这个北京城我都像生了跳蚤,全身难受。蓝冰也不理我,每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当我是隐形人。她现在是何落凡的头号粉丝,自然对于我爬上别的男人的床这件事愤恨不已,我只好对她实话实说。没想到她更生气:“你为什么不跟何老师说!你不怕憋屈死你,就不怕憋屈死他!”

我想了想说:“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好在老天没有对我赶尽杀绝,那个武术指导找了几个替身演员都不是很满意,戏是在横店影视城开拍,我们在电话里洽谈好细节,几天后我坐飞机离开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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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接出书版)

可是我不知道能滚到哪里去。

待在这个北京城我都像生了跳蚤,全身难受。蓝冰也不理我,每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当我是隐形人。她现在是何落凡的头号粉丝,自然对于我爬上别的男人的床这件事愤恨不已,我只好对她实话实说,没想到她更生气:“你为什么不跟何老师说!你不怕憋屈死你,就不怕憋屈死他!”

我想了想说:“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好在老天,没有对我赶尽杀绝,那个武术指导找了几个替身演员都不是很满意,戏是在横店影视城开拍,我们在电话里洽谈好细节,几天后我坐飞机离开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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