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时，张黯然澎湃的心情此时变得如此的复杂。

这里哪还有万千仙神研究乐理？哪还有满眼彩衣的舞姬？菩提树下非菩提，七彩韶华映枯蝶。这便是自己真正的身世么？内视识海，那一庞大的记忆龙卷此时早已消散了许多，将自己的识海充盈到了几乎化不开的程度，九子兽尊恭敬的垂首其下，由畏惧变成了恭敬的态度，使得它们似更隐隐融于自身的识海之中，再难分离。黑­色­人形在这一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张黯然亦与之直视。历经了亿万年，这到底是自己的记忆呢？抑或是自己的另一分身？谁都再难分辨。

“我们共有的记忆，你也几乎都将其容纳了。”黑­色­人形有些解脱的道：“当年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但是，我相信你依旧能走上自己的道路。归根结底，我不过是你当年临时前留下的一缕不甘的神识。既然你已觉醒，那我便无再出现的必要。”

“离去吧，你既存在了亿万年，也足够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看到黑­色­人形解脱的笑容，张黯然伸出手来，不疾不徐的印上了他的额头。

“吾！”黑­色­的力量由人形的三万六千处位置喷薄而出，由掌心尽数贯入了张黯然的本我之中，这虽只是当年乐神的一缕神识，却也令此时的张黯然险些难以压制！主神之威，可见一斑！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事物都再清楚不过的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十指禁不住微微的颤抖着，脑海中无数的思绪贯穿其中，竟是如一张巨网一般凝在了识海之上！而后洒落熔岩识海的表面之中相互交织，恍若一个充盈着光幕的世界！

“呼！”最后一丝神识遁入他的本我之后，他抬起头时，只看到自己的记忆之雾早已被那巨大的光网承载了起来，识海亦逐渐充盈，而海天之间的丝线，早已化作无数的透明的光点，似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噬元之境，这一初始，却是吞噬自己曾经的神力么？张黯然自嘲的一笑，退出了识海。

眼前的一切，乃是小凉为他­精­心布置的幻境，识海复归平静后的他，以本我看透世间万障，是再简单不过。幻境中的小凉也早在张黯然以手抚弦之时便该猜到了吧。他如此淡淡的想着，转向了在一旁痴痴望着他的小凉。

“我知道你已经觉醒了……”小凉的声音依旧甜美，她的纤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双眼遮住：“不管你的心变得如何，你肯来看我，我便早已满足……黯然，如果你还记得当年我在后院之中为你弹奏的曲子，请为我弹奏吧……”

我依旧是我，无论前世，无论今生。张黯然轻轻叹了口气，十指之中六片黑­色­的义甲附着其上，在面前轻放时，那一尾以幻象凝成的古琴便被一尾透明的古琴所取代，六指轻抹，那柔和的声音便再次回响在这寂寥的小屋之中。张黯然并未睁开眼睛，只任由小凉越发冰冷的小手遮住他的眼睛。她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的话语之中却依旧是那么的欢快：“曲出心声，无题无辞，纯粹是心之所谱……当年你教我弹琴时所说的话，我也曾原样不动的还给你了呢……若是你不曾坠入凡间，我又怎会有那般机会看你痴痴的样子呢？呵呵……说起来，我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虽然是在越发的好奇中不断占卜，才知晓了曾经的一切，但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令自己心中曾经高高在上的恋人，只因看了一眼自己便痴迷了起来？呵呵……”

“你不是她……我亦非他……”十指未停，张黯然轻声说道。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是强忍者不想让自己再流下眼泪。小凉的泪珠早已沾湿了他的衣袂，她的声音却依旧如此的轻快。她曾是那样一个完美的女子，她的舞姿亦曾在众舞神之中依旧如此美丽。但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你真是个狡猾的人呢……”小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冰冷的身体自后方将张黯然紧紧抱住：“隔着指缝你都要看过来，你还真是如当年一般的小孩子气呢……不要看我……叫你偷看，叫你偷看，呵呵……”她冰冷的手指自他的眼旁放下，环上他的腰间，咯吱咯吱的挠着他的身体，她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发丝凌乱的铺洒在他洁白的衣衫上，她的脸颊帖着张黯然温暖的背，深深的呼吸着他阳光一般的味道，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就让我自私的霸占你一次，好吗？就只这一次……”

“嗯……”张黯然咬着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

“初生之芽，魅离其声，取南璃艾草，盈香清野。吾闻丝竹，得载吾心。但离者，暗香沉醉。泣血未眠，皆复往耳。朝起素妆，夕待幕归，得清弦音。君不知韶华易老，时光难逝，君不闻妾心弥坚，万年守候。只为今不容于世，再难相伴。得一曲倾心，足矣……”

环抱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冰冷亦悄然离去，那无­色­的古琴亦终于无法凝成实象，化为漫天的彩蝶，消逝于天地之间。冰冷的小屋，此时仅余他一人，静静的坐在地上，坐在这曾经浸泡着小凉尸首的碧尸泉水的池中，默不言语。

小凉，你为何如此固执的情愿燃烧自己的魂魄也不愿面对我？他额前的剑莲早已被凸起的青筋撑得扭曲变形起来！

你苦苦等了这亿万年，便是为了今天的这般结果吗？

站起身来，这小小的屋子终于承受不住他滔天的怒气，悄无声息的碎成齑粉飘落到了地上，他一手轻张，一个满脸怨毒的人影的脖颈便再次被他捏在手中！

“你为什么还没死！”眼前颤抖着的荀易哪里还有半分颓靡的样子，除了筋脉有些损伤外，几乎没有任何的伤口，仿佛重生了一般！

“碧尸泉水……”此时的荀易早已被吓得大脑呆滞，下意识的说了出来：“浸润过碧尸泉水者，若得习秘法，则增一命，若无人指教，则炼化为尸……除非魂魄消散，否则……可重生……”他喉结的温度是如此的冰冷，与小凉的冰冷竟是一般无二！原来小凉不肯面对自己，便是因为她那愚蠢的母亲逼着她浸润这透着诡异的泉水，以换取所谓的重生！这非神非魔的怪物，她根本不可能让张黯然看到！

“呵呵？重生？”张黯然只微微一笑，便将荀易一拳掼到地上，直将他的喉结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