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石榴,几乎个个都是留着肚子来吃的,一盘只有十二块油煎糍粑,一桌本来是十个人,每个人应该都能吃上的。但好多人都带着孩子来,结果就有人吃不到了,所以大家才会抢。
石榴这桌除了穗儿,另外还有两个三四大的女孩,大家一开抢,结果就有一位小女孩没抢到,大哭了起来,她娘只好咬一半在女儿碗里,哄着她吃。
石榴和葛桃花看样子虽然是比较厉害的,但比起那些常年抢菜吃的悍妇,还是差一些,都只是最后才抢到。
杨氏边吃边感慨,“每回吃喜酒大家都抢着吃,啥时候能过上不抢的日子哦。”
葛桃花应道:“娘,这平时吃萝卜青菜吃惯了,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好的,谁能不抢?”
秋菊边吃边说:“听说这是二喜他娘亲自做的,真好吃,我家粮刚够,就没打糍粑,听说买得五六文钱一斤呢,忒贵。”
石榴忙道:“我家买……”
杨氏在桌底下踩了石榴一脚,石榴顿住,那句“我家买了十几斤”的话被噎了一大半在嘴里。
杨氏接着她的话说:“枫儿是说要买,可是他没钱啊,买啥买?”
石榴和葛桃花都明白了,婆婆是想让大家觉得钱枫没挣上钱,怕大家眼红会使坏,也怕个个都找着想去石头山干活,那样就给钱枫惹麻烦了。
每盘菜端上来大家都抢,一共八道菜,每桌十几个人吃,最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吃完,杨氏担心的事来了,有不少人拉着石榴一旁说话,也有人拉着葛桃花,还有人拉着杨氏。虽然杨氏一再强调钱枫没挣到钱,可是给坊工们发的钱那都是摆在眼前的,想让人家不知道都不可能。
这些妇人都想让自家男人去石头山干活,说家里的田地由她们女人干就行,虽然那样很辛苦,到时候肯定得起早摸黑没命地干,但她们为了钱也乐意。不是说每隔六日能歇一日么,有这一日男人也能帮家里干点活。
石榴被几个妇人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回答,“我得听钱枫的,我做不了主。”
“那你跟他好好说说,吹吹枕边风呗,在床上多使点劲,他肯定能同意的。”
“就是,以你这身板,没少让钱枫舒服吧,你若是说动了钱枫,我家男人挣来了钱我就送一只鸡来给你补身子,你嫁过来这几个月都掉肉了。”
“你家送一只鸡?石榴,我家送两只,咋样?”
大家觉得石榴头脑最简单,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找她的人最多。
结果石榴还没开口,这些妇人之间开始闹起来了。
“你这不是跟我抬杠么,我说送一只,你就说送两只?你想干嘛?”
“还有她们,我说送二十斤粮来,她们就说送三十斤粮。三十斤粮顶九十文钱呢,能不能挣上这些钱还两说。”
“你们谁都别跟我争,我就送三十斤粮。石榴,你听我说,到时候只要钱枫同意我家男人去干活,我家每个月都送三十斤粮过来。每个月呢,你要记着跟钱枫说,好不好?”
这些妇人吵成一堆,石榴感觉这场面好可怕。
反正已经都吃完了,新娘得傍晚才来,杨氏便拉着石榴和穗儿赶紧回家,葛桃花也紧跟在后,她也被吵得晕头转向,两耳一直嗡嗡的。
回到家,杨氏来到钱枫的屋里,把一家人都叫齐,问这事怎么办,个个都想去石头山干活,哪里用得上这么些人。
“枫儿啊,你可一个都不能答应,那五十号人都是吃你的,村里人都得吃他们自己家的,能不能挣钱且两说,到时候可别因为这个说你给的钱不公道,大家都扯皮打架可不好了。”
钱老爹也说:“是啊,本来一村子的人处得还算和睦,因为这事闹僵了可不好,你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来吃你的粮吧,那你买再多的粮都不够。”
钱枫早料到这些,“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收他们的。大哥是我亲哥,我也只同意他农闲时干一干,石伢子是我小舅子,我也不能说不照顾着他。他们俩是我至亲的人,我让他们帮忙,谁也没话说。其他人我一律不收,我那五十号坊工都听话得很,若是弄村里这一帮人,他们都自恃是本村人,肯定会欺负坊工这些外村人的。”
杨氏有些发愁,“可他们都是邻里乡亲的,就怕他们暗地里使坏。”
葛桃花见机Сhā话,“要不就让秋菊她男人去吧,我和秋菊处得好,要是二弟不同意,她肯定会生我的气。”
钱枫摇头,“大嫂,这可不行,答应了秋菊,到时候又有春桃、夏荷、冬梅可怎么办?”
“咱们村哪里有春桃、夏荷?也就有一个冬梅而已。”
“大嫂,我这是打个比方,要了这个不要那个,岂不是自找麻烦?”钱枫见大嫂面露难色,“大嫂你也别怪我,你想想啊,你若是帮秋菊说话,你将来是不是还得帮你亲哥哥亲弟弟说话?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无论是咱村的还是你的兄弟,或是咱们叔伯堂兄弟,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家的男人,或是石榴家的叔伯侄等人,我真的一个都不能收。只收我哥和我小舅子,否则人一多,我没钱会被他们扒皮的。”
钱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葛桃花不好再强求。
回到自己屋后,葛桃花就跟钱桐说收了秋菊两文钱,还说秋菊答应事成之后每个月都会给五十文钱,这数目可不少呢,现在该怎么去回绝?
钱桐听得直跳脚,“你赶紧把两文钱还回去,说什么以后给咱家五十文,要是有人说给你一个月八十文,你不更得收了?二弟若是知道这事肯定生气,快!赶紧去还!”
葛桃花被钱桐这么喝斥着也觉理亏,便去秋菊家把钱还了,说这事帮不上忙。
秋菊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咱们好姐妹一场,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葛桃花拉着她的手说:“不是我不肯帮,我那小叔子刚才说了,连我娘家兄弟他都不会收,还有他亲伯亲叔亲堂兄弟等人他都不敢收,就连石榴家的叔伯侄等人也一律不要。只要我家钱桐和石伢子两个人,说他们俩脾性好,和他手下的那些人能处得来。”
秋菊没话说了,心里却憋着气。
傍晚时分,男客们都去二喜家喝喜酒,妇人们也有一部分人在家吃了晚饭就去看热闹,想看新娘和新郎怎么拜堂。
石榴得去看看芍药,自然心急,早早在家做了饭吃便去二喜家等着了。
这会子还没开席,石榴来到钱枫旁边坐着,她东张西望,“二喜他娘说家里把几年攒的钱全花了,咋看上去啥也没准备齐全呢。刚才我进他们新房瞧了,桌椅和衣橱都是旧得不像样了,也就梁床和棉被是新的。还有,他家怎么没砌灶,到时候怎么够用?”
钱枫扫了一眼坐在墙角边苦着脸的初喜,也就是二喜他哥,“他们家根本不用分家,砌什么灶?二喜他哥是哑巴,娶不上婆娘,二喜的妹妹来年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他家就剩四口人,伙着过日子呗,还分什么家?他们家不舍得将钱全花完,估摸着是想攒钱到时候给初喜买婆娘,就不知能不能买得到。”
石榴懵懂地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买个女人来当婆娘肯定要花好多钱的。”
钱枫不太看好芍药和二喜这门亲事,因为芍药会有个嘴皮子厉害的婆婆,还有个哑巴他大伯,二喜平时不爱说话,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疼女人的人,也没主见,啥都听他爹娘的。
正寻思到这,迎亲队伍来了,芍药是骑着牛来的,二喜牵着牛在前面走。可能是二喜他爹娘为了省钱,只请一个人敲着锣,打鼓和吹唢呐的人都没请,迎亲队显示不够热闹,甚至有些冷清。
芍药进院门被搀扶着跨火盆后,石榴就高兴地喊道:“芍药!芍药!”
芍药穿着一身粗棉布喜服,寻着声音往石榴这边偏了偏头,就被搀进去拜堂了。
大家都小声夸芍药的身段玲珑好看,就是娘家太小气,陪嫁太少。
若不是有石榴送的那点东西撑个脸面,芍药真要被大家瞧不起了。
这时二喜的哑巴哥哥却忽然大哭了起来,因为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他含糊的一声声“啊……啊……啊……”
他在旁边地上躺下,四肢乱踢乱蹬,就像小孩子耍赖一般。
大伙儿们全都围了上来,“哟,初喜这是不高兴了,家里给他弟弟娶上了婆娘,没给他娶。”
“是啊,家里把好些钱都花在了老二身上,他这个老大没有个女人,将来这日子过得真可怜哦。”
二喜将芍药牵进了洞房,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跑了出来,他爹娘也都束手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抹眼泪。
二喜去扶他哥,“哥,你别生气,爹娘说了,再过几年攒够了钱给你去买一个女人回来。”
他哥不但不听,还在地上打起滚来。初喜虽是哑巴,可一点儿都不傻,他知道自己都二十出头了,再等下去年纪大了更难买到好女人。
眼见着他哥这么大闹,都没法开席了,二喜和他爹、娘都傻看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二喜他娘高氏忽然蹲下来凑在初喜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初喜腾地坐了起来,不但不闹了,还开心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过来将桌椅摆整齐,用手朝厨房那头一招呼,端菜的人就过来了。
终于可以开席了,大家都坐下来议论高氏到底跟她大儿子说了什么,议论了一顿饭的功夫也没个结果。
二喜给大家敬完酒,就跑厨房去问他娘,“娘,你跟大哥说啥了?”
高氏神秘地说:“这是好事,以后你就知道了。”二喜也懒得追问,又出去敬酒。
喝完喜酒,钱老爹和两个儿子、松球一起回家,在路上他猜测着说:“不会是二喜他娘攒足够了钱,不久就要给初喜买婆娘吧?”
钱桐和钱枫都迷糊,觉得或许有这个可能吧。
回到家后,石榴又缠着钱枫问这个问题,钱枫也觉得蹊跷,“二喜他娘这人不简单,真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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