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无风,天地间出奇地静,静得就似一潭死水。
在喻无言卧室周围的树林和庭院中,驻扎了无数守卫,他们倾注在这种鬼杀的气氛中,恨不能立刻要发疯。
突然间,一条黑影掠过。
一切动了。
但动却比不动更令人发疯。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眼前一晃,但当他们立刻仰头望去,四下搜寻,却什么也没有,就好像是一只幽灵,只不过跟他们开开玩笑。
那不是幽灵,人世间根本就没有幽灵。
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人们又总喜欢自己欺骗自己,自己吓自己。
他们都不觉感到一股凉意涌遍全身。
难道是眼花了?
但为什么几十人同时眼花?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惟有一种可能性最真实:那人的身手实在太快,快得简直没有给人留下反应的时间。
但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他们的头领王老五干这一行已有二十多年,从未出过一次差错,他自己也承认决不可能有人能有这么快的身手,他甚至拿自己的妻子儿女来发誓。可这次他知道自己错了,那黑影又在他面前一晃。
他立刻扑了上去,但他毕竟太慢,仍然什么也没有。
当他身子落到地上,他才发现他已到了喻无言卧室的门口,他不禁一怔。
其他护卫也跟着全都围了上来,将这间卧室完全围住了。
却听喻无言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出了什么事?”
王老五立刻道:“报告主人,有人放肆闯入府上。”
“大惊小怪,还不快退下。”喻无言怒道。
王老五向一行人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便退了下去。
他们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多管的,有些话也是不能多说的。
有些话说了也等于白说,而有些话说了却可能惹上一身麻烦。
所以聪明的人总知道在什么时候可以说话,在什么时候应当闭嘴,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
庭院又恢复到先前的寂静,就似浪潮般涌起又落下。
那并不是什么幽灵,因为根本不会有这么美丽的幽灵,也根本没有眼波如此迷人的幽灵。
她正站在屋角,全身的黑衣就似与黑夜融为一体的。
她根本没有动,但喻无言已道:“你来得真快。”
“但还是被你发现了。”
喻无言道:“只因为我看人不只是用眼睛的。”
那人道:“可惜大多数人都不懂得这道理,以为只有用眼睛看到,用手摸到的才算是真实的。”
却听喻无言问道:“你认为自己应当是哪类人?”
“不知道。”那人道,“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你。”
“哎!”喻无言叹道,“如果你穿上一身白衣,我想别人想不看见你都不行。”
“但白衣也有它的好处。”那人道,“她总能让人联想到某些相关的东西,比如说穿白衣的人。”她接着道,“而通常白色代表着纯洁、高贵、迷人。”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喻无言道,“这毕竟是一种现象。”
那人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她觉得不应当再说下去。她突然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影子,任何人都是有影子的。”
喻无言笑了,“近来江湖中很多大人物突然会莫名其妙地死去,据说人们惟一能看到的只是那人的影子。”
影子道:“每个人都有影子,影子也是永远斩不断,丢不掉的。”
喻无言道:“你虽然是我的影子,却也是大多数人的影子。”
这是一句很难懂的话,但影子听得懂。
影子是最忠实的仆人,同时也是最可怕的主人。
江湖中关于影子的传说实在太多,因为她杀人实在太快,杀的人也实在太多。没有人看见过她的身手,因为见过她身手的人早已都变成了死人,而一些人甚至变成了死人也没有看见过她出手。
但谁会想得到近来江湖中最神秘可怕的杀手竟是女子,而且还投靠了喻无言门下。
突听喻无言轻叹一声,“我从未想过影子也会有感情的。”
“影子也是人,”影子道,“你知道男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喻无言在听着。
“他们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总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应当臣服在他们脚下。”
喻无言道:“佐佐木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的,我也不是那样的女人。”影子道,“但他却有了感情。”
喻无言道:“有了感情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影子道:“可惜并不是对我。”
她们一起陷入了沉思。
佐佐木的妻子竟是令江湖中人寝食难安的神秘杀手,而他并不知道。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喻无言道:“你对佐佐木有了感情。”
影子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没有,绝对没有,我不过也只是他的影子而已。”
既然没有,又何必极力反驳,又何必如此痛苦?
难道她真的只是将他作为她的工具?
有或没有,她自己知道。
喻无言道:“但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没有人不愿意被人喜欢的。”影子道,“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你好像很恨他。”喻无言道。
影子道:“恨一个人可能有很多种理由,也可能什么理由也没有。”
这是一句推托的话,也是一句废话,但喻无言却笑了,“我有一件事立刻需要你去办。”
影子显得很兴奋的样子,“对影子来说,有事做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为至少说明了她被人当成的不仅仅是影子。”
喻无言道:“你知道我要你去办的是什么事么?”
月光透过窗纸正好映在了影子的脸上,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一向认为事情没有难易、大小之分,一件事不过就是一件事。
无数经验告诉她,她的这种划分是完全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