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僧并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
他通常吃饭睡觉方便都在一个地方,懒得迈出一步。
但他所到之处,别人却要吃苦了。
只听影子道:“难怪近曰这么晦气,原来是撞到和尚了。”
苦行僧笑道:“碰到和尚并不晦气,碰到女人才晦气。”
影子道:“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碰到你这样的和尚,都只有自认晦气了。”
苦行僧道:“这话有点道理,老衲喜欢听。”
影子冷“哼”一声,向苦行僧道:“任何人都想不到,苦行僧自江湖中消失之曰起,竟成了龙珠山庄的食客。”
苦行僧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已有两年。”
影子的脸色变了变,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想要我的命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绝不是大话,江湖中能排在她之前的高手实在不多。
苦行僧却大笑起来,震得他破烂的袈裟一抖一抖,他道:“今曰的影子已非昨曰的影子,老衲自有道理。”
影子道:“如果你能撒手不管,将这两人让给我,他们自然会变成死人,你也可以回去复命,我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却听苦行僧更大笑道:“要和老衲讲条件,通常只有先来斗个两百回合再说。”他露出诡异的笑,“和尚敢打赌,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佐佐木和阿狼都怔住了。
影子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只听苦行僧又道:“岂非老衲知道你的脚劲已被挑断,和尚便不会赶来凑热闹了。”
佐佐木完全怔住,他方才明白影子为什么一直坐在椅子上,而不离开一步。
影子道:“非生即死,既然任务失败了,我岂非本就该死了?”
苦行僧道:“你倒是想得开,只是你自然还有些利用的价值,所以让你活些时候。”
影子不觉一怔,问道:“怎么说?”
苦行僧道:“若非你,这两头猪又怎能轻易上钩呢?”
影子总算明白了,他们留她一条命,为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影子道:“现在我已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苦行僧道:“完全正确。”
影子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但她岂非本就是别人的影子?
佐佐木突然道:“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苦行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但问无妨。”
佐佐木道:“你即是奉命行事,又岂能留下我?”
苦行僧道:“这句话问得好,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不明白吗?”
佐佐木道:“如此说来,你让我活着确是为了你自己。”
苦行僧念道:“善哉善哉,你总算想通了。”
佐佐木道:“只是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苦行僧道:“不妨不妨,佐施主倒是过虑了,既然早晚都是要死的人,早死晚死都是一样,我同样可以复命的。”
佐佐木道:“你倒是很有信心。”
苦行僧道:“和尚一向都很有信心。”
佐佐木道:“若是我偏偏死不了呢?”
苦行僧笑道:“佐施主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但他刚说出这句话,就开始后悔了。
佐佐木笑道:“老夫也一向很有信心。”
两虎相争,若是其中一只被动了,那在气势上就先弱了一分。
开始是苦行僧占了先机,但后来却是佐佐木抢到了先机。
苦行僧怒目圆瞪,看着佐佐木,流露出的是敬畏,是佩服,他道:“只可惜有信心是一回事,能不能把命保住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接着道:“老衲做不了和尚,但老衲能献身武学,也还光荣。”
他说出这话,众人都怔住。
死士是为别人活着,他却是为“武”而活着。
为“武”而生,为“武”而死,这种人本就是伟大的,本就值得人尊敬。
阿狼一直未开口,方才道:“可惜得很,如果你安分守己做了和尚,我想你定能升天做罗汉。”
他道:“你为‘武’而活,却拿别人试法,岂不太自私了?”
苦行僧道:“人本来就是自私的,若是不自私了那才是怪事。”
阿狼道:“你说得倒是坦然,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当不了和尚了。”
苦行僧道:“当和尚有什么好,该杀的人又不能杀,还说什么普渡众生,那完全是浪费时间。”
阿狼道:“看来和尚也并不是很有耐心。”
和尚没有耐心,苦行僧并不会吃苦。
这确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中看不中用,中听不中使,也便是这个道理。
虽然如此,那些江湖术士行的“欺蒙拐骗”却始终有效。
很久以前有,现在仍然存在,很多年后还是不会绝灭。
表面完美的东西始终有他存在的价值,始终能诱惑人。
所以美女永远有人爱,丑女都是被讨厌的对象。
在人们的心目中,一万个丑女甚至还抵不过一个美女。
一个人宁愿和一万个人争一个美女,也不愿一个人享用一万个丑女。
实质的东西虽然深刻,却不能被一般人发现和重视。
这也是老天和人类开的一个玩笑。
它专门设下这些假象,让只有真正能得到幸福的人去探究和追求。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提:我有一个表哥排名老三,小名便唤作“长三”,我原以为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有一年他回老家省亲,我一见便惊了一跳,他甚至比我还矮了半截,而我邻居家一个小子小名唤作“地瓜‘,却似高塔一般。
所以,我们都是时常被生活欺骗的人。
苦行僧向阿狼道:“你多大了?”
他问出这句话,每个人都怔住,不知他的用意。
阿狼却认真地回答道:“刚好二十又三。”
“好,很好。”苦行僧道:“你是不是很有耐心?”
阿狼道:“我又不是和尚,为什么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