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只想得到冀州的所有军队,至于高级军官给不给他也无所谓。李弘立即满口答应。随即他提到了军队急需的军饷和粮草。
冀州官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苦,把李弘的头都吵大了。钱和粮食太紧缺了。
李弘说不过他们,急了,大声叫道:“你们到底是给还是不给?马上给我个准信。给,我回邯郸等着;不给,我立即上书天子告你们去。”
这些人哪里怕李弘威胁,吵得更厉害了,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恨不能吃掉李弘。
部郡从事袁宏赶忙出来打圆场。
他和颜悦色地对李弘说道:“冀州的现状李中郎不是不知道,太困难啦。暂时给大人提供一万风云铁骑的军需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维持的,但再多就不行了。李中郎在邯郸大量招收黄巾俘虏从军,导致军队的开销巨增,我们实在支付不起啊。”
李弘苦着脸,无奈地说道:“我不增兵,我到哪里找五万人上西凉?还有,我们风云铁骑有一万五千人马,你刚才怎么说只付给我们一万人马的军饷?”
袁宏立即回道:“大人的军队在瘿陶大战中不是损失了许多吗?阵亡士卒的抚恤我们也已经支付了。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李弘严肃地说道:“按照大汉军律,战时骑兵的军饷都是平时军饷的三倍,但你们一直都没有按三倍军饷支付给我们。现在我只让你们增加一点点,你们还许多废话,是不是欺负我们北疆人不识数啊?我已经很理解你们的难处了,但你们不能欺人太甚。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就上书告你们恶意克扣军饷。”
一帮人站在寒风里,大吵大闹,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冀州的军政要员。李弘站在人群中间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脸红脖子粗的,和十几个刺史府的官员吵成了一团,哪里有什么中郎将的风度。
冀州府的主薄王泰说话慢悠悠的,很有风度,他对李弘说:“李中郎,我们已经多次向你说明了冀州财政的现状,但你一再要求增加军饷,好象不相信我们,”
“我当然相信了。”李弘说道:“自从冀州牧郭大人壮烈殉职之后,冀州靠你们苦苦支撑,诸位大人着实辛苦。冀州再困难,再穷,但它是我大汉朝的粮仓,是我大汉朝的钱库,你们不解决,我向谁要?如果下个月我在邯郸集结了五万大军,你不给我军饷,不给我粮草,你让我怎么办?解散军队不成?”
“这么大的行动,朝廷为什么不给钱?”袁宏气愤地说道,“你现在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拿不出钱来。”
李弘生气地说道:“冀州的门阀豪族那么多,你就不能上门借一点?,说说好话让他们捐助一点?冀州豪富的财产加在一起,恐怕比朝廷的国库都要多吧?”
吴良在一边说道:“理由呢?借钱总要有理由。我们已经开口借了许多次了。”
李弘大声道:“你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现在赵国,中山国,常山国还有没有富豪?国家战祸纷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果天下大乱,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财产了?”
治中从事梁议叹了一口气,“又是借钱,再借下去,我们都还不起了。大家议议吧,看看按照李中郎的建议,我们还能筹措到多少?”
冀州府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勉勉强强答应了李弘的要求,在四月之前,西征军队的钱粮都由冀州负责提供。
李弘大喜,连连躬身感谢。然后他立即就向刺史府的官员们告辞,他急着要回邯郸。审配主动提出来送他一程。
路上,审配对李弘说了许多西凉战场上的事。
“车骑将军张温学识渊博,为人忠厚,性情温和,门生故吏众多。你到了西凉,务必要和此人搞好关系,这对你将来的前途肯定大有助益。”审配慢慢说道:“他有个门生叫陶谦,现在在将军府做司马。此人曾经做过幽州刺史,当朝议郎。他先跟着皇甫嵩讨西凉,现在又随张温,对西凉局势非常清楚,所以你到西凉以后一定不要得罪他,要和他多多结交。”
第1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1)
第一章
河北多俊杰
玉石和鲜于辅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弘大笑起来,他对田重说道:“老伯,如果真是黄巾军来袭,你就是未卜先知了。”
田重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洋洋得意地说道:“我都打了几十年的仗,派兵布阵不如你,但这打仗经验肯定比你足。”
神色凝重的赵云站在两人旁边,看到李弘和田重气定神闲,这个时候还在有说有笑,心里十分敬佩。他很想平静下来,但心脏就是不争气地猛跳,微微感到有点窒息,手脚因为过度兴奋不停地颤抖,几乎站力不住。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跳上马,跃马挺枪而战。
他从军半年不到,一直跟在太守大人后面做卫兵,没有参加什么战斗。跟随郦寒大人从真定城突围,那是他经历的第一战,第一场血战。后来随郦寒辗转北上,和零星黄巾军也打过几次战,但都是几十人的小战斗。那天在熊耳山下军队被黑豹义从围住,郦寒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让军队里武功最好的赵云单独出战。郦寒是想凭仗赵云出众的武功挑杀对方几员好手之后,军队趁机突围。没想到,赵云第一次单独出战,就碰上了河北有名的虎头。
空有一身本事,却一直没有参加过大战,年轻好斗的心极度渴望跟在威名赫赫的豹子后面鏖战沙场,建功扬名。几千人的骑兵大军,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冲杀起来,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赵云紧紧地握紧剑把,手心开始冒汗。
李弘突然听到他稍稍粗重的呼吸,冲他微微笑道:“子龙,放松一点。”
赵云脸一红,为自己的过度紧张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李弘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几千人,上万人的军队打仗,不象那天我们在熊耳山几百人之间的战斗——他们之间的区别很大。几百人的小战斗,士卒们的武功和勇气,彼此之间的配合,是致胜的关键。但大战讲究派兵布阵,需要灵活指挥,需要各部曲之间的默契配合,各人的力量和勇气已经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了。”
“子龙,多打几战,多看几次血肉模糊,死尸遍野的战场,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骁勇善战的老兵。”田重毫不在意地说道,“时间长了,对打仗就习惯了。”
一个斥候匆匆打马而来。
“怎么回事?”郑信怒气冲天地问道,“怎么又出了这事?二十里以外的斥候呢?”
那名斥候看到郑信发火了,吓了一跳。
“大人,是河间国的军队,押运粮草过来的。”斥候慌忙回道。
李弘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趟运气不错,想什么,它就来什么。郑信一听是自己人,一颗悬起来的心立时落了地,神情马上转怒为喜。
“他们从我们的后面赶来,而且还是从小路赶来的。我们的斥候都在大路上,所以忽视了。”斥候忐忑不安地解释道。
郑信理解地点点头,挥挥手说道:“小心了,小心了。你去吧。”
李弘转向郑信,郑重地说道:“到了河北,山川河流,村庄城池都和北疆有区别,你要督促斥候们及时适应环境,这种疏忽可不能再有了。”
郑信红着脸,轻声说道:“我们在北新城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但变化太大,斥候们也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所以难免百密一疏。”
李弘自己就是做斥候出身,当然知道斥候们的难处。
“有可能的话,在河北招募一些士卒补充到斥候屯。”李弘对郑信说道:“这个河间国负责押运粮草的军官很有手段。如果是敌人,今天我们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郑信苦笑道:“是个厉害角色。上次褚飞燕差点吃掉我们,这次又冒出来一个。都说河北这地方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着实不假,我算是见识了。你看虎头,武功之高不在你之下;黄巾军的张牛角,褚飞燕,心智计谋都令人敬佩;你旁边的那个赵云,武功好,人品好,长相好,学问也好,不用猜都知道,将来成就非凡,这种凤毛麟角的人好象河北多的是。真是个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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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2)
田重“噗嗤”乐了。
“你小子才活二十年,知道什么?我看你就非常不错,也是我们北疆的……”
“好了,好了。”郑信对着田重连连作揖,“我是什么货色我知道,你老人家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李弘和田重大笑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解除警报的牛角号声。
一个全身甲胄的军官带着几个随从策马赶来。
李弘和郑信,田重下马迎了上去。
那个军官远远看见,立即飞身下马,紧走几步。他好象一眼就认出了走在中间的是豹子李弘,隔着很远就停步行礼。
“下官张郃拜见大人。”
李弘赶忙上前扶起。
此人非常年轻,大约十八九岁,身材高大健壮,肤色稍黑,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神情刚毅,气质儒雅而又不失英武。
李弘立即心生好感,笑着问道:“你们是河间国的军队?”
“正是。下官奉国相大人之命,带五百人押运粮草,从高阳城日夜兼程赶来。”张郃说话语调不快,娓娓道来,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阁下是……”李弘不知道他身居何职,故意拖慢声调问道。
“下官现为河间国高阳城县尉。”
“临行前,国相大人可曾对你说,粮草送到之后你的军队就留下,参加攻打博陵城的战斗?” 李弘问道。
“高阳县令程大人对我交待过,见到校尉大人交割粮草之后,就留在大人帐下效力。”张郃非常恭敬地说道,“下官军职小,见不到国相大人。”
李弘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张县尉是河北人吗?”
“下官是河间国鄚县人。去年从军,一直跟随郭大人的军队参加讨伐黄巾军。三个月前在赵国战场上受伤后回家养病。这个月刚接到任命到高阳城任职。”
“哦,原来是这样。你出其不意的从我们背后出现,吓了我们一跳。你这个行军路线很隐蔽,如果是黄巾军,我们就要被突袭了。”李弘赞赏地说道。
张郃赶忙解释道:“黄巾军现在非常猖獗,出没无常,防不胜防。为了粮草安全,我特意提前率部从高阳出发,绕到大军后面。前面有大人的骑兵大军开道,我在后面自然高枕无忧。”
李弘闻言大为惊讶,再次仔细看了看他,心里暗暗称赞,不由的对他刮目相看。
李弘随即把郑信和田重介绍给他。
“你和田军候立即办理交接,把粮草和军队都交给他。”
“那,我……”张郃迟疑着问道。
“我们初来咋到,许多事情不清楚,我要仔细问问你。你暂且跟在我身边,大军半个时辰后出发。”
张郃怔怔地望着李弘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老伯,他真的是豹子?”
田重慎重地点点头,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嘛?”
张郃摇摇头,非常敬佩地说道:“大人这么年轻,太出乎我的意外了。他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说说看?”田重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大人在卢龙塞一战成名之后,威名传于天下,世人皆知其在鲜卑国的传奇经历,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嗜血好杀的野蛮大汉,谁知道却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张郃一脸的崇拜,兴奋地说道。
“英雄人物?”田重故意反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老伯一直和他在一起,有所疏忽。大人在北疆连胜入侵胡族大军,斩首逾万,擒杀多名蛮胡将领,其赫赫战绩已经传遍了中原。如今天下皆知我大汉北疆有只黑豹,骁勇无敌。”
“现在大人在涿郡击败黄巾军首领张牛角,斩杀黄巾军十八万大军。”张郃睁大眼睛,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说道:“这件事一旦传遍中原,大人的威名将更甚从前,恐怕不比皇甫车骑差了。我们过去以为大人是个中年武人,有的还猜测他既然是鲜卑人的奴隶,可能还是个髡头大汉,没想到大人却是一头长发。”
“他那一头鬼头发有什么好,整天披着,象个什么东西,叫他用簪子扎起来他还不听。”田重没好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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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3)
张郃吃惊地睁大眼睛,小声说道:“老伯,这么说是犯上。”
“什么?”这次轮到田重吃惊了,“犯上?”随即想起自己就是刺奸,赶忙不做声了。
“这次听说要我押运粮草,起先我还不太乐意,想到钜鹿战场上去打仗。后来听说是给豹子大人押运粮草,又听说让我暂时在豹子大人帐下效力攻打黄巾军,我立即就动身了,生怕这好事给别人抢去了。现在想立军功的人多了,尤其跟在战无不胜的豹子大人后面,想来的人肯定更多了。”
田重笑眯眯地说道:“放心,这次你来对了。马上就要打仗了。”
“老伯,我们马上去打博陵吗?”张郃问道。
田重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的人都会骑马吗?”
张郃愣了一下,随即骄傲地答道:“河北人,当然都会了。”
“那就好。我们去蠡吾。”
“不去博陵?”张郃吃惊地问道。
田重立即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小声对张郃说道:“博陵的敌人去蠡吾了。”
天阴沉沉的,云层又厚又低。刺骨的寒风在空旷的平原上尽情地呼啸着。
蠡吾城高大的城墙雄伟挺拔,它就象一个饱经风霜的战士,静静地坐在浣水河边,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岭。
李弘带着军队在途中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赶到了蠡吾城下。
他望着蠡吾城黑森森的城墙,想起了卢龙塞,渔阳城。鲜卑人并不擅长攻城拔寨,但为了财富,他们放弃了发挥骑兵的优势,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攻打大汉人的城池。骑兵作战千里奔袭只是为了战胜对手,而不是为了抢夺财物。但是今天自己带着骑兵,也要来攻城吗?我们打蠡吾,是为了什么呢?杀尽黄巾军?
李弘不由地想起血肉模糊的关隘城墙,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血腥,他对眼前这道高高的城墙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黄巾军的士卒都是穷苦百姓,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要比正规军差一些。虽然他们有高昂的斗志,有与敌共亡的决心,但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黄巾军每每在大战开始的时候都能占到便宜,但相持的时间一旦过长,他们的缺点就会逐渐暴露,直至因此而败。在涿郡,连杀带俘,官军竟然奇迹般地歼灭了他们十八万人,和这个原因就有着很大的关系。
李弘当然明白,能够战胜张牛角,固然和自己灵活多变的指挥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张牛角完全不知道怎样对付骑兵。黄巾军攻打幽州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不充分。也正因为如此,李弘觉得自己胜得侥幸,黄巾军败得不明不白。如今战场转到了冀州,黄巾军对自己的骑兵是不是有了预防,有了应对的办法呢?
李弘在涿郡大胜之后,常常想起张纯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这些人如此英勇,前赴后继地起来造反,难道真如张纯所说,就是为了吃不饱肚子,为了一天三餐饭?
黄巾军去年死了几十万人,今年又死了十几万人,但是因为黄巾军造反而惨遭连累被官府杀害的,流离失所饿死野外的百姓就达到了上百万人;因为打仗,田地荒芜,颗粒无收,无数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卖儿卖女,最后干脆人吃人;因为死的人太多,最后冀州,豫州许多地方都爆发了瘟疫,结果死了更多的人。这些人间惨事,难道和黄巾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今朝廷腐败,天子昏庸无能,官吏贪赃枉法,世族大豪横行霸道,的确是事实。但他们的势力和黄巾军的势力恶战之后的结果,就是在两年内导致上百万人死去。黄巾军到底想干什么?推翻当今朝廷,改朝换代?还是要把这个叛乱进行到底,让天下百姓都陪他们一起死绝?
现在黄巾军势弱,且各自为战,随着时间的延续,他们迟早都要被官军剿灭。现在他们一味的烧杀抢掠,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吗?李弘认为不能,反而会让更多的百姓死去,让更多的百姓陷入更加悲惨的困境。
他认为要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幽州刺史刘虞的一套办法就比较有效。都说朝廷不好,天子不好,官府不好,可他在幽州,就听到百姓说刘虞这个官好。刘虞用尽所有办法,要让幽州各郡的百姓尽可能的吃饱肚子,过上安稳日子。虽然刘虞没有做到,也没有做好,但他让幽州百姓看到了希望。今年幽州的百姓不就是没有造反吗?为什么其他地方的官吏就做不到呢?官逼民反,说到底,根子还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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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4)
要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这就是李弘心里最简单的办法。虽然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可笑很幼稚的办法,但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主意。造反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事实已经证明了。
现在,冀州牧郭典的话是对的,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黄巾军,争取明年春天让逃离家园躲避战祸的百姓回来种田耕地,解决他们明年吃饭的问题,否则,死去的人将一年比一年多。
将来必须要找一个办法解决百姓的温饱。李弘暗暗想道。
张郃和赵云一左一右陪在他旁边。张郃比赵云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脾气性格相投,彼此也很欣赏对方,所以很快就混熟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张郃轻轻问道。
李弘抬头望望天,突然笑了起来。
“要是下雪就好了。”
樊篱站在城墙上,粗壮的身躯缓缓退了两步。
“大人,豹子军会攻城吗?”他的部下纪惟随口问道。
樊篱冷冷一笑,狠狠地瞪着城外的大军,低声说道:“他没有攻城的机会了。军队都撤出去了吗?”
“回大人,就剩下诱敌的五千兵马了。”
“百姓呢?有多少百姓和我们一起走?”樊篱接着问道。
纪惟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大约六七千人。他们许多人不愿意离城,只有那些逃难的乡人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立即赶他们离城。不愿意走的,立即处死。”樊篱厉声叫道。
纪惟大吃一惊,“你不要脑袋了。这要是让褚帅知道,那还了得。”
“怕什么?天大的事我顶着。豹子来的太快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五千人只要一出城,立即就会被他的骑兵追杀一空。现在只有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后撤了。如果豹子顾忌百姓的死活,就不会赶尽杀绝,我们就有机会把他诱到重云山。”
“听说他残忍嗜杀,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不会的。他能放回来三千黄巾军兄弟,说明他还有一点人性,不会屠杀百姓的。”樊篱很肯定地说道。
“但愿褚帅这次能伏击成功。”纪惟望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大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要下雪了。”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刺骨。
风云铁骑六千多人静静地列阵于城下,等待李弘的攻击号令。几百面颜色各异的战旗随风飘扬,抖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斥候们象走马灯一样穿梭往来,高声禀报着蠡吾城四周的军情。
李弘很吃惊。黄巾军竟然夹杂在百姓中间撤退,这显然是想逃避追杀,迟滞自己的追击速度。
“守言,安熹方向可有消息?”李弘转头问道。
“安熹城从昨天开始就四门紧闭,禁止进出了。”郑信回道,“我们应该一鼓作气,一直追下去,一直追到安熹。”
李弘抬头望天。他盼望能够下一场雪,自己就有借口不再进攻了。
他的用兵方法来源于慕容风所授。而慕容风精于骑战,他对自己一生用兵的总结都是以骑兵为基础,讲究的是奔袭千里,一击而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李弘曾经帮助慕容风整理他的用兵心得,对慕容风用兵方法领悟很多。后来在卢龙塞,又读到田静的用兵心得,受益非浅。经过一年多时间在实战中的不断磨砺,李弘对打仗用兵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不喜欢这种攻城夺寨的打法。这根本就不是骑兵做的事,这应该是步兵的事。但现在军队里没有步兵,就不应该这么打。他想掌握战场的主导权,不想这样被动的去攻城。鲜卑人在卢龙塞和渔阳城失败的教训太深刻了。骑兵应该用骑兵的办法战胜敌人。
李弘想停下来,等待后续军队赶到,重新拟订击败黄巾军的方法。
黄巾军已经放弃了博陵,又放弃了蠡吾,和幽州的联系已经打通。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继续攻打奴卢?冀州牧郭典现在并没有发动对常山的攻击,自己一军贸然前进,缺少策应,一旦出现意外,就是自讨苦吃了。但掩袭黄巾军,攻打安熹的机会这么好,又有点舍不得放弃。如果攻占了安熹或者歼灭了眼前这一群敌人,就可以直接威胁中山国的郡治奴卢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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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5)
李弘举起手来,用力劈下。
冲锋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重云山,距离蠡吾三十里。这里山势平缓,地形开阔,树木林立。
褚飞燕站在一个小山头上,仰头喝下一口冰凉的冷水。
他和张牛角回到奴卢的时候,黄巾军正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大有一哄而散的趋势。张牛角没有了实力,说话分量当然不如从前,但褚飞燕适时交出了军权,把自己的十万大军拱手交给了张牛角。黄巾军各部首领为之一震,随即再不敢提什么重立大首领之事。
张牛角在河北黄巾军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在黄巾军遭遇困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张牛角根本无法提出什么让贤之议,面对一张张充满期待、信任和希望的目光,他只要勇敢地挑起重担,暂时忘却北征失败的耻辱,解决黄巾军当前所面临的危机。
张牛角首先斩杀了几个动摇军心的小首领。他们负责向前线提供粮草辎重,在前线战况紧急的时候,他们不但不尽责,反而率先向太行山上抢运粮食,导致黄巾军在前线连吃败仗,损失惨重。
小帅王当还不算十分蛮撞。他没有攻打五鹿的大军,只是把他围住了,防止他逃到山上。一旦给他逃进山里,再抓他治罪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张牛角没有杀五鹿,只是解除了他的军权,接管了他的军队,把他赶到真定城去了。
白绕看到张牛角亲自山上来劝他,羞愧不安,主动向张牛角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立即率部下山重新投入战场。
张牛角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平息了黄巾军的内部纷争之后,马上着手准备对外作战。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一场可以重振黄巾军士气的胜利。
留在中山国的褚飞燕却早早率部开始了反击。
张牛角处理黄巾军内部纷争,整顿集结军队,准备攻击行动都需要时间。但郭典和冯翊的军队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对黄巾军发动第二轮攻击。在这种情况下,褚飞燕只有出兵,拖延他们进攻黄巾军的时间。
按照褚飞燕的思路,如果黄巾军攻占博陵,蠡吾,就会切断冀州和幽州之间最近的交通线路,直接威胁冀州中部的安平国。安平国在钜鹿郡的后方,是官军军需的供给地。如果安平国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郭典必定心存顾忌,不敢轻易发动对黄巾军的攻击行动。
郭典本来是想趁黄巾军内乱之际发动凌厉攻势尽早歼灭黄巾军,但在褚飞燕突然攻下蠡吾,博陵之后,他担心黄巾军趁机攻打安平国,切断自己的军需。于是他只好暂时放弃进攻,全力督促幽州的豹子李弘尽快南下参战。
褚飞燕想击败豹子李弘和他的铁骑。他杀了十几万黄巾军战士,欠下了累累血债,这个仇一定要报。只要李弘南下,他就有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他精心策划了一个诱敌伏击之局,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出现任何漏洞。
黄巾军的斥候飞跑而来。
“褚帅,蠡吾城中的军队距离我们尚有十里,豹子军正尾随追击而来。”
褚飞燕微微一笑,问道:“樊篱和豹子军距离多少路?”
“大约十里。”
“哦。”褚飞燕顿时惊讶起来,他急忙问道:“豹子军的速度如何?”
“回褚帅,很慢,和走路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褚飞燕奇怪地问道,“樊篱的军队是不是跑得太快了?”
那个斥候赶忙回道:“樊大人带着城中的几千百姓同时撤了出来。百姓行走迟缓,豹子军跟在后面,好象非常顾忌,迟迟没有加速追赶。”
褚飞燕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褚帅,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司马卫政小声问道。
“这个樊篱,怎么这么糊涂。他们是诱敌之兵,要不惜一切代价诱骗敌人上当。只有让豹子军的骑兵能够沿途不停地击杀我们,敌人才会失去警惕,他们前进的速度才会越来越快,阵形才会变得越来越乱,越来越单薄,这样击杀他们就会非常容易,就有全歼他们的机会。我少交待了他几句,他竟然为了保存实力,做出这种迟滞敌人速度的事情。”褚飞燕懊悔不迭,情绪极度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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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6)
“褚帅,我们有五万人,就算他们阵形整齐,也能全歼他们。难道他们还能跑了?”卫政不以为然地说道。
褚飞燕连连摇头,大声命令身后的传令兵:“命令负责阻击的前军军队,立即将阻击阵地前移三里。”
随即他望着卫政苦笑一下道:“最近运气特别差。”
“褚帅,樊篱虽然没有做好,但敌人还是追来了。最多不过包围之后,我们多费一点力气歼灭他们而已。”卫政安慰道,“一切都还在褚帅掌握之中。”
褚飞燕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一旦合围,那些百姓就在包围圈中。两军交战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无辜百姓,几千人就这样被我们屠杀了。”
“这个樊篱,我要杀了他。”褚飞燕狠狠地骂道。
突然,他感到脸上一凉。
褚飞燕抬头向天上看去。
“下雪了。”卫政淡淡地说道。
褚飞燕慢慢地伸出手掌,看到一两片小小的雪花落到手上,随即融化成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天要黑了。”他心情沉重地说道。
玉石已经多次派人来请示李弘,要求率部展开攻击。李弘断然拒绝。
“大人,我们可以利用重云山的地形,前后包抄,将这股黄巾军围在重云山。”张郃迟疑了半天,想想还是鼓足了勇气,催马上前向李弘建议道,“如果一直这样跟下去,黄巾军会一直夹杂在百姓中间,不会给我们攻击机会的。”
李弘笑笑,赞许地说道:“俊乂(读yi),这个计策不错。你读过很多书吗?”
张郃没有想到李弘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他闲聊,赶忙说道:“不多。我只把老师家里的书读完了。”
李弘惊讶地大声说道:“那还不多?这么说,你家境一定不错了。”
“我家在城里,虽然不是很穷,但也不富裕。父母希望我有出息,从小就让我拜师学经文。”张郃回道。
“那你的武功也是跟老师学的?”
“那是另外一个师父,他已经过世了。”张郃说道,“我师父和子龙的师父还是朋友呢?”
“哦。”李弘笑道:“那你们很有缘分嘛。子龙的家境和你差不多,你们两人才识武学相差无几,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和大人比起来,我们差远了。”张郃脸红红的,谦虚地说道。
李弘笑起来,“我?我除了比你们大几岁,杀人比你们多,运气比你们好一点,其他的都不如你们。”
“大人太谦虚了。大人曾经在鲜卑的白檀城以一人之力杀出几千人的包围,其武功之高天下闻名。若论用兵,大人才智之高,我等也是望尘莫及。假如大人恢复了记忆,想起过去的东西,恐怕大人的学问也是……”
“好了,好了……”李弘连连摇手,大声说道:“我原先就一逃奴,你不要恭维我了。武功嘛还可以,自保有余。学问嘛,压根没有,就和白丁差不多。最近的一些文书我都是叫子龙代笔的。你来了更好,以后象这种事就你们两人包了。”
张郃回头望望赵云,两人相视而笑。听说大人失去了记忆,过去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看他现在的武功和用兵的本事,如果恢复了记忆,那还得了,岂不就是一个旷世奇才。
玉石亲自赶来了。
“大人,再走几里路,就是重云山了。敌人一进山区,我们就失去了地形优势,很难展开攻击。如果现在不攻,我们今天就没有机会了。”
李弘抬头看看天,笑着说道:“天要黑了。”
“大人……”玉石催促道,“我们冲过去,分割围歼,不会伤害到多少百姓的。”
“怎么不会?”李弘立即反驳道:“我们的骑兵冲过去,百姓们立即就会四散而逃,不但挡住我们的攻击线路,还会迟滞我们的攻击速度。你的士卒如果不杀百姓,我把脑袋割给你。”
玉石哑口无言。
“下雪了……”赵云惊喜地叫起来。
李弘抬头看去。天上开始有细小的雪花零零散散地飘下来,稀疏而富有生机。
李弘高兴地大叫起来:“停止前进,立即停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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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一章河北多俊杰(7)
褚飞燕心里一沉,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豹子的骑兵突然停止了前进。他们的前军军队静静地站在呼啸的寒风里,目送着前面的人群消失在远处的山野里。
天快黑了。雪越下越大。寒风狂啸。
“褚帅……”樊篱急匆匆地飞马赶来,头上冒着热气。卫政急忙迎上去,暗暗给他打了个眼色。
“褚帅……”樊篱看到褚飞燕一脸怒气,知道事情有点不妙,赶忙单腿跪下,大声说道,“豹子军已经上当,一路尾随而来。”
褚飞燕冷冷一笑。
“豹子军已经停止前进了。”卫政对他说道,“褚帅只让你带领军队诱敌,并没有让你带着百姓一同撤退。现在你的军队虽然没有损失,但因为你带着百姓同行,严重影响了速度,也耽误了时间。天要黑了。”
樊篱立即明白了褚帅不高兴的原因,他赶忙说道:“豹子军已经追了三十里,总不会半途而废撤回去吧?只要他们决心赶到安熹,我们就能伏击他。”
褚飞燕也这么想,所以他暂时还忍得住心中的怒火。他花尽心思,费尽心血打这一战,却在最关键的诱敌上出现了失误,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他望着满头大汗的樊篱,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踹他一脚。自己用错了人,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只要豹子军继续前进,走进重云山,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雪越下越大,转眼之间,地上就渐渐地变白了。
褚飞燕望着斥候一路狂奔的身影越来越近,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急切的盼望着斥候能够告诉他敌人前进了。
“褚帅,敌人撤走了。”
褚飞燕顿时万念俱灰。
李弘将大营扎在蠡吾城的北门,严禁军队进城。
夜里,许多百姓携家带口返回蠡吾城。李弘命令田重,小懒带着五百汉族士卒进城,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发放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李弘一直在大营内巡视,直到看到所有的士卒和战马都得到妥当安置,他才回到中军大帐,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大雪下下停停,一直下了三四天。浣水河全部结冰上冻了。
第五天,安平国的粮草运到了。
李弘看到赵云大步走进来,随手丢下手上的书简,笑着说道:“今天,你又把谁打下马了?”
赵云脸一红,赶忙说道:“今天就和俊乂练了一阵。”
李弘微微笑道:“伯玉,雷子,小虎,他们几个人都打不过你,脸面丢大了。过一段时间虎头来了,雷子他们一告状,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赵云腼腆地笑笑,“子善(颜良字子善)兄厉害,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有什么事吗?”李弘问道。这几天,他们这些人天天聚在一起,比武取乐,很少到大帐来。
“安平国的粮草运到了。”赵云说道,“押粮的是冀州牧府的治中从事审配审大人。”
李弘闻言立即站了起来。
“他一定带来了郭大人的消息,我们赶快去接一接吧。”
李弘走了两步随即发现赵云站着没动,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走?”
“大人,鲜于大人已经迎上去了。”
“那我们也要去啊。河北到处都是名士,得罪不起的。”李弘笑道。
“这位审大人是冀州名人,他是冀州魏郡的门阀望族子弟,不但学问高深,而且为人慷慨大度,忠烈正直。”赵云答道,“冀州的学子名士都喜欢和他结交。我的老师就一直很仰慕此人的学识和人品。”
李弘很惊讶地问道:“既然这么有学问,又是名门望族子弟,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冀州府的治中从事?”
赵云迟疑了一下,说道:“听我老师说,他为人太过刚直,不喜欢巴结权贵,喜欢得罪人。”
“喜欢得罪人?”李弘奇怪地反问道,“还有人喜欢去做得罪人的事?”
“是的。我老师就是这种人。他看不顺眼的,就直言顶撞,如果还不过瘾,就指桑骂槐,直到把人得罪了为止。”赵云迷惑不解地说道:“好象做学问的人,这种毛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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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二章名士风范(1)
李弘大笑起来,“好了,好了,走吧。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看看他了。”
赵云指指他的头发道:“可你的头发……这要是让他看到,估计要骂个狗血喷头。”
李弘立即醒悟过来,赶忙说道:“对,对。这样子不礼貌,快帮我扎起来。不认识的人他也骂?”
赵云微微一笑道:“都一样。在这些名士的眼里,他们看不惯的东西,张口就会来几句,保证能把你气得发疯。”
李弘心里顿时对名士大感兴趣。
第二章
名士风范
审配三十多岁,身长八尺,腰悬长剑,衣着华丽。他的面容清秀,留三绺长须,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神态看上去平和稳重。大概因为连续赶路的原因,审配显得非常疲倦,眉宇间愁云密布。
他对李弘的热情接待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喜色,只是淡淡地躬躬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然后就跟着李弘进了大帐。鲜于银和玉石随在李弘左右相陪。
看到大帐里的案几上,地上铺满了冀州地图,记录文字的竹片丢得到处都是,审配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李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乱了一点,让审大人见笑了。”随即示意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张郃过来收拾。
审配立即摇手道:“不用,不用,马上我们就要用到,不用收拾了。校尉大人对冀州局势如此关注,实在令下官感激。”随即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审配立即转到了正题上。
“郭大人这次让我来,主要是想听听李大人对冀州战局的看法。”
李弘笑道:“审大人远道而来,路上又遇上下雪,一定十分劳累,还是先歇歇吧。”
“蚁贼猖獗难定,前方军情紧急,哪有时间歇息。郭大人心悬战局,迫切想知道大人可有什么破敌妙计。”审配一边坐到客席上,一边问道。
李弘怕自己做错什么,失了礼节,惹出笑话,一直都很小心。现在看到审配为人随和,有点不拘小节,觉得赵云说的也不尽对,名士肯定有名士的许多优点。他随即拿起身边的地图,一边走到审配席前,一边说道:“既然审大人心急,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请审大人指点。”
审配看到他拿着地图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这人是不懂礼节还是礼贤下士,哪有官大的跑到官小的席前商讨事情的。
坐在陪席上的鲜于银和玉石对着李弘连打眼色,可惜李弘没有看到。
审配慌忙站起来,紧走两步迎上去道:“校尉大人,我们还是就着火盆说吧,天气实在太冷了。”
鲜于银和玉石也先后站起来,随声附和。总不能当众让李弘出丑吧。李弘犹不自觉,连声招呼赵云和张郃拿几张牛皮缛子来,铺在火盆旁边。
审配脸上的表情随着李弘滔滔不绝的分析,推断和阐述,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敬佩。虽然一年来,李弘在幽州战场上连战连捷,声名显赫,但审配一直不以为然,一个奴隶出身的人,而且脑子还不正常,能用兵如神?恐怕其中另有文章吧?现在他亲耳听到李弘对整个冀州战局的准确分析,心里顿时对李弘的才能钦佩不已,心中的轻视顿时去了大半。
“天晴之后,不待雪化,黄巾军极有可能主动发起攻击。所以我还是建议郭大人再等一等。只要黄巾军开始行动,就说明他们的主力已经集结完毕,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大战。”李弘慎重地说道,“郭大人面对的是黄巾军的主力,恐怕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审配良久不语。
“我们和郭大人在一起商议时,也预料到这个情况可能出现。但现在校尉大人认为中山国的牵制作用已经不大,难道说蚁贼会主动放弃中山国?”
“黄巾军当然不会主动放弃,但他们在中山国不会投入大量防守兵力。黄巾军的意图非常明显,一战定胜负。击垮了冀州官军的主力,明年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李弘很坚决地说道,“所以中山国很快就可以拿下。”
“校尉大人对夺回中山国这么有信心?”审配狐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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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二章名士风范(2)
李弘摸着下巴上黑黑的胡渣子,轻轻笑道:“请审大人回禀郭大人,只要黄巾军开始攻击行动,我们随时可以拿下中山国。”
“好。”审配语调平和地说道,“既然李大人这么有把握,那就太好了。我这就返回瘿陶回禀郭大人。”
李弘和鲜于银,玉石三人愣了。
“审大人,你连晚饭都不吃吗?”鲜于银急忙问道。
“是呀,难得见到审大人,我还有许多问题准备求教……”
审配立即摇手打断了李弘的话,“大雪已经停了,蚁贼随时可能进攻我们,军情紧急,身不由己啊。请几位大人多多谅解。”
李弘脱口赞道:“审大人不辞幸苦,往返奔波,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实在令人敬佩。”
审配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道:“蚁贼乱我大汉,涂炭生灵,一日不定,寝食难安啦。”随即望着李弘说道,“还好盼到李大人率部南下,总算平贼有望了。”
李弘赶忙摆摆手,谦虚了几句,然后说道:“大人既然一定要走,我就不留了。只是有件事麻烦审大人一定要替我转告郭大人。”
“下官一定转达。”
“冀州已经送来两批粮草,但战马的饲料明显偏少。幽州骑兵的后续军队马上就要赶到,饲料的需求量将剧增。”李弘说道,“我们为了加快军队的行进速度,粮草辎重一般都是用战马驮载,如果军队全部集结到位,大约有两万多匹战马,所以……”
审配吃惊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咽了回去。
“马上解决饲料的事。还有什么需要吗?”审配想了一下,点头问道。
李弘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审大人,你知道去年和今年,幽州都遭受战祸,州郡国库极度匮乏。以往朝廷每年都是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两亿钱补充幽州财政,但这两年因为打仗也就没有调拨了。我们的士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到军饷了,不知道这次郭大人能不能临时帮我们解决一点?”
鲜于银和玉石立即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校尉大人的脑子根本没有坏,而且还好使得很。这个时候向冀州府要钱,真是绝妙好时机。
李弘也是没办法。田重已经向他提过好几次缺钱了。军队人数虽然没有增加多少,但阵亡的将士都要发放抚恤,军队的开支越来越大,已经入不敷出了。缴获的黄巾军战利品一部分给了州郡府衙,尤其是最值钱的粮食,都让鲜于辅送走了。剩下的虽然也不少,但都是武器和贵重物品,一时间也卖不掉,变不出钱来。上次向刺史杨湟要军饷,还给杨湟回书斥责了一顿。杨湟说你缴获了那么多战利品,怎么会没有钱?你是不是太贪心一人独吞了,担心我上书弹劾你。李弘苦笑不得,他太冤枉啦。
审配对李弘的几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他严肃地望着李弘,面色不善。
“校尉大人,我看你的士卒有一半以上都是胡人,他们是不需要发军饷的。你刚刚打了几个胜战,全歼了蚁贼十八万人,怎么连几千个士卒的军饷都发不出来?莫非……”审配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胡须,眼睛里露出几丝嘲讽之色,意思是东西莫非都给你独吞了。
李弘眉头皱了起来,他望着审配,疑惑地问道:“胡族士卒不需要发军饷?谁说的?”
审配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胡人本是蛮夷,顽冥不化,都是一帮野人,下贱之种。他们屡屡犯我边境,杀我子民,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大汉以孝治天下,以仁义平四海,向来不赶净杀绝,一直对他们善加安抚,甚至允许他们内迁我大汉国境,繁衍生存。他们受我大汉征调,从军杀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发军饷?谁说能给他们发军饷了?他们是贱民,你知道吗?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要他们趴着他们就不能站着,他们就是家里的一条狗,和牲畜一样。大人会给自家养的牲畜发军饷吗?”
李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慷慨直言的审配。
鲜于银和玉石大惊失色,想出言制止可又怕说得不好被审配一起骂上。他们担心地望着李弘。这么说胡人,和骂李弘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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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二章名士风范(3)
审配意犹未尽,还想说下去,玉石立即Сhā嘴道:“审大人,军饷的事也就是我们大人的一个提议。如果冀州府有困难,可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和你家大人说话的时候乱Сhā嘴,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都是你家大人教的?”审配丝毫没有客气,立即张嘴斥骂道。
玉石顿时气血上涌,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多大,不知说什么好。鲜于银赶忙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大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审配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蛮胡士卒不发军饷,这是规矩,这是我大汉国给胡人的恩赐。能够让他们从军,就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了。如果你说他们也拿军饷,那就是李大人虚报人数,冒领军饷,我可以向郭大人如实禀告此事。”
“这次在涿郡全歼黄巾军十八万人,我的士卒个个都立了大功。按你这么说,这战不但白打了,我的部下还全部白死了。”李弘忍住怒气,极力压低语调问道。
“这些贱种还不如蚁贼,死绝了更好,我北疆就不会受到入侵了。”审配毫不在意,冷冰冰地说道。
“但是没有他们,这个仗怎么打下去?”李弘问道。
审配嗤之以鼻,连连冷笑。
“李大人,你还是一个汉人吗?没有这些胡人,这个仗就打不下去了吗?我大汉国就消灭不了一群蚁贼?那去年呢?去年我们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糕,但我们不是照样消灭了上百万的蚁贼。你难道离开了蛮子就不会打仗了吗?”
这次连鲜于银也忍不住了。
“审大人,你有权力决定这件事吗?郭大人授权给你了吗?我们家大人就是让你带个话,你为何这么尖酸刻薄,说了这么多废话?你懂不懂规矩,你这叫犯上,懂吗?”
审配顿时醒悟自己图一时痛快,失言了,神色有些尴尬。随即想起来什么,大声说道:“李大人不过是行厉锋校尉,秩俸一千石,和我这冀州牧府的从事相差无几,谈不上什么犯上吧。我看犯上的倒是你这个尚未开化的二蛮子。”
鲜于姓本是胡族,内迁幽州已经两百多年,早已汉化。审配骂他二蛮子,自然是侮辱他了。
鲜于银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腰中战刀呼啸而出,搂头剁下。
李弘本想发火骂人了,可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鲜于银脾气最大,率先跳了起来。他惊讶地看着鲜于银一刀剁下,一时间感觉非常解气。
审配身手敏捷,翻身躲过,长剑出鞘,反手回刺了过去。鲜于银的功夫自然高出他太多,再劈一刀,凌厉的刀风冲着审配的脑袋就去了。
玉石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审大人,你的剑术比你的嘴上功夫差多了。”
审配到了此时依旧嘴硬,大骂不止:“一群北方蛮子,下贱刁民!子俊,快来援手。”
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和张郃目瞪口呆,傻了。几个大人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一转眼,打起来了。
随着审配喊声刚落,赵云和张郃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大吼,两人一愣神的功夫,一个白衣大汉飞步而入,手上战刀带起一股强悍的风雷之声,冲着鲜于银的后背就剁了下去。
李弘大吃一惊,就着坐势一脚踢起面前的火盆,身形跟着飞跃而起。
那个大汉眼见自己的战刀就要剁到鲜于银的背后,突然看到一蓬火光飞速射来,躲无可躲,不由地再吼一声,硬生生刹住身形,就势剁在呼号而来的火盆上。随着一身巨响,霎时间火光四射。
接着他就看到一只脚,一只穿着牛皮战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上。大汉惨嚎一声,身形倒飞而起,飞出了大帐。
鲜于银一刀劈断审配的长剑,感觉心中稍稍解气,随即连退几步,举刀而立,怒视对面踉跄而退的审配。
玉石坐在地上,还在大笑。
李弘踢飞了赶来救援审配的那个大汉,怒气得到发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审配毫无惧色,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帐外传来一阵打斗声,转瞬即止,接着赵云和张郃就拖着刚才那个白衣大汉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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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二章名士风范(4)
“审大人,你如此侮辱幽州铁骑和我的手下,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士?”李弘冷冷地望着审配,讥讽道。
审配大声回道:“所谓名士,上扶社稷,下安黎民,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岂能与尔等野蛮之人相提并论。”
李弘总算见识了名士。
他慢慢走到案几之后,突然明白了审配的话,也明白了审配的心思。
自己和部下们都是北疆的胡人、庶民,没有什么出身,也没有读过什么经书,自然给这些有钱有势有地位有学问的人瞧不起。不论自己和部下们立了多大军功,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去杀,去死。就象张纯说的,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这天下本来就是他们的。农夫们辛苦一年,所有的收获都是主人的,最后连饭都吃不饱,饿死,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战士们战死沙场,他们还认为死少了,死绝了才好。天下的道理就是这样,天下的律法就是这样。
自己的这些胡族兄弟冲锋陷阵,血染沙场,最后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连个最起码的尊重,最起码的平等待遇都没有。活着不给军饷,战死不给抚恤,这是大汉国的规矩还是大汉国的律法?贱种?最后就是个该死的贱种。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这些人的心难道都被他们读过的书蒙住了吗?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到一贫如洗的寒门士子都是这样吗?
黄巾军抓到这种人就杀,有什么错?推翻这种天下有什么错?李弘苦笑了一下。他突然从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一股要推翻天下,重整河山的冲动。
“你们这些蛮种想造反不成?”审配怒视鲜于银,大声质问道。
李弘理都没有理他,对赵云张郃道:“给我拖出去,打出辕门。”
赵云和张郃畏惧地看了一眼李弘,赶忙上前架起审配,连拖带拉把他弄出了大帐。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他们心目中,李弘和他的风云铁骑的军士都是英雄,审配是才高八斗的名士。但今天,审配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骂了个狗血喷头。难道说,只有皇甫嵩这种出身官宦人家的子弟才是英雄吗?英雄还论出身吗?那本朝的韩信,卫青出身贫贱,不也是传颂千古的英雄吗?
鲜于银冷笑一声,收刀回鞘。
“感谢大人救命之恩。今日,连累大人了。”
李弘挥挥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兄弟,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打得好。弟兄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凭什么要给这种不知所谓狂生辱骂。打得好。”
随即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大汉,问玉石道:“他是谁,竟敢杀我兄弟?”
玉石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对李弘说道:“他看来是无辜的,当侍卫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变故。不过他那一刀迅若奔雷,要不是大人救得及时,伯俊今天就惨了。”
鲜于银心有余悸地望了他一眼,大声问道:“你叫什么?竟敢擅闯中军大帐。”
白衣大汉被李弘一脚踢得不轻,面色煞白,勉强跪下说道:“下官文丑,是冀州牧府的兵卫屯屯长。这次奉州牧大人之命,一路负责保护审大人的安全。不知内中隐情,贸然出手,多有得罪。”
李弘抬头望向那个大汉,顿时惊叫道:“你说你叫什么?”
“文丑。”
“文丑?你叫文丑?”李弘奇怪地反问道。文丑也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彪悍的长官为什么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文丑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身高八尺以上,体态矫健,白面无须,黑浓眉,大眼睛,高鼻梁,一张国字脸异常英俊,看上去甚至带点书生气。
这个年轻人和赵云一样,都是人物俊秀,武功高强。想起张郃、颜良,李弘觉得河北这地方人才济济,好象随处都可以捡到。好地方。玉石和鲜于银也仔细看了文丑几眼,暗暗称奇——尤其是这个人的名字取得非常有意思,和相貌反差太大,反而容易让人记住。
“你是河北哪里人?”李弘随口问道。
“我是常山国真定人。”文丑恭敬地答道。他一向对自己武功颇为自负,随便一脚就能把自己踢飞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不过想想他就是闻名天下的豹子李弘,觉得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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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二章名士风范(5)
“常山真是好地方。”李弘不禁大声赞道。颜良,赵云,褚飞燕,眼前的文丑,都是常山人。
“你们审大人性情刚烈,和我们合不来,所以发生了一点小矛盾,这不要紧。你回去告诉郭大人,军饷必须按一万五千人拨给我,立即就拨。”李弘口气不容置疑,坚决地说道。
文丑答应一声,问道:“校尉大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李弘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告诉郭大人,风云铁骑惟郭大人马首是瞻,只要有了粮饷,绝对不做延误军机的事。”
七天后,鲜于辅和阎柔带着军队赶到蠡吾。
李弘立即召集部下,商议攻打中山国的事。当天夜里,郑信,铁钺,雷子带着赵云,张郃以及一百多名士卒离开了大营。
十天后,张牛角率领黄巾军开始发力攻打郭典的军队。官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十五天后,白鹿部落和舞叶部落的一千援兵赶到。李弘立即把舞叶部落的士卒全部安排到黑豹义从。白鹿部落的士卒补充到鲜于银的军队,填补上次大战之后的损失。
风云铁骑军的四部人马,一万三千人全部集结完毕。
郭典这次派了一个金曹掾史(主管货币,盐铁的官吏)押运战马饲料和军饷赶到了蠡吾。郭典写了一封书信,特意说明冀州财政困难,这批军饷还是冀州各郡国的门阀富豪们捐助的。希望李弘接到军需后,立即开始攻击行动。关于审配的事,只字未提。
李弘立即当着冀州官员的面,把军饷全部发了下去。那个金曹掾史是个老官吏,他一直认为李弘要这笔军饷事要挟冀州,中饱私囊。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弘一次性把它发了个净光。整个大营欢声雷动。
“校尉大人为什么自己不留一点?”他很奇怪,李弘怎么自己不拿一份。
“军队明天开始攻打安熹城,也许我会死在两军阵前。”李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这些废铁干什么?打仗靠士卒,没有士卒们奋勇杀敌,什么战都打不赢,所以我一直记着一件事,就是只要有钱,马上就把它们发给士卒。这就是士气。”
金曹掾史立即问道:“明天就进攻?”
李弘用力地点点头,“明天。”
晴朗的天空,骄嫩的太阳,洁白的浮云,黑白相间的山林,银色的河流。冬日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安逸。
卫政站在城楼上,望着冰封的涴水河,面无表情。
伏击豹子军失败之后,褚飞燕一言不发,带着主力军队赶到常山去了。现在整个奴卢城只有五千人马,安熹城两千人马。虽然军队不多,但守城不同于攻城,这些人马已经足够了。
豹子军在蠡吾大营里整日操练军马,没有任何准备攻击的迹象。据斥候们的回报说,敌人天天都在演练步骑联合攻击的战术,好象没有攻城的打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他们从后方运来一具攻城的器械。难道豹子军放弃了攻打奴卢城?
从常山传来的消息非常不好。黄巾军首领白绕因为军需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他的军队至今还待在太行山下迟迟没有开到战场。
牵制邯郸黄巾军的钜鹿郡太守冯翊闻知郭典的军队步步败退,赶忙退守高邑城,分兵援救。郭典得到援军之后,立即发动反攻,又把黄巾军打得步步后退。张牛角的军队现在已经退到真定城了。
由于张牛角的威信和褚飞燕的实力,黄巾军各部首领暂时都俯首听命于张牛角。但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各支军队之间缺乏真诚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如今黄巾军的形势越来越严峻,长此下去,恐怕要出变故。
由于黄巾军和官军再度开战,真定城附近的流民无处安身,只好冒着严寒北上赶到暂无战火的中山国。现在奴卢城内外,流民已经达到了几万人。饿死、冻死和病死的流民尸体随处可见。
卫政命令手下在城里和城外各设了十个炉灶,上午和下午各煮一次稀粥救济灾民,尽量减少百姓的死亡。这也是黄巾军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
“大人,早上的稀粥已经放完了,但至少还有一半人没有吃到,饥民们在城里城外吵嚷不止,怎么办?”负责救灾的放粮官急步跑上城墙,跪在卫政面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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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二章名士风范(6)
卫政收回远眺浣水河的目光,苦笑一下道:“你说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人,再放一点粮出来吧。最近这几天流民蜂拥而至,越来越多,那点粮食掺再多的水也不够吃啊。”放粮官低声哀求道。
卫政慢慢蹲下来,望着放粮官痛苦的面孔,无奈地说道:“一旦官军攻城,就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而是几十天,几个月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士卒们吃什么?喝水度日吗?”
“大人,这样下去,城里城外要死上几万人的。大人,你忍心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穷人,都是一样的穷人啊!”放粮官大声叫道。
“不行。”卫政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会地走下了城墙。
城门洞下,街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一个个衣裳褴搂,饥肠辘辘,老人的哀叫和孩子的哭声令人惨不忍睹。卫政心里一阵阵抽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要开仓放粮。但他的确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那么多粮食。
“把他们都赶出城,都赶走。”卫政突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侍从们叫道。
侍从们惊呆了。
“大人,把他们赶出去,夜里会有更多的人被冻死。大人三思……”一个大胆的侍从大声叫道。
“命令士卒们立即散到城中各处,把流民全部赶走。”卫政冷冷地看了那名侍卫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又说了一遍。
“大人,你这是把他们往死路里推啊!”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跟着叫道。
“如果现在官军来攻城,这么多人挤在城里,连搬运武器的路都找不到,怎么守城?”卫政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许,我们都活不了几天了。”
侍从们默然无语。
奴卢城突然之间陷入了疯狂之中。
城中的士卒无奈地驱赶灾民,城中的灾民自然不想出城。在寒冷的城外,没有御寒衣物,没有食物,不死才是怪事。城里顿时沸沸扬扬地闹了起来。城外的灾民一听说黄巾军士卒要驱赶他们,担心黄巾军士卒随时关闭城门,大家急急忙忙往城里挤去。白天到城外,主要还是想弄碗稀粥喝喝,都挤在城里,更喝不上嘴了。
一时间,城里城外,城门下,街道上,无处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吵闹声,嘶叫声,震耳欲聋。守在城门处的士卒恐怕被愤怒的流民打死,都退到了城墙的楼道上。
时间不长,城门就被完全堵死了。城外的人要进来,城里的人被驱赶着要出去。随之通往城门的几条街道都被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
灾民被挤的无处容身,开始顺着楼道往城墙上爬。守城的黄巾军士卒开始还拿着刀枪准备阻挡,但随即就被汹涌的人群推的连连倒退,无法立足。人流突然找到渲泻口,立即从城门的两边迅速往城墙上爬去。再不离开城门,估计都要被挤死了。
城楼上渐渐地站满了灾民,而且还在不停地往两边城墙上延伸。黄巾军士卒面对手无寸铁的灾民,徒呼奈何。吃不饱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连晚上待在城里睡觉都不允许,还怎么活啊。
突然,城外的灾民象发了疯了一样,从几百步之外的树林里,山岗上,平地上,没命地呼号着,奔跑着,四散而逃。他们看到城门的入口处被死死堵住,掉头又沿着护城河狂奔而去。城门附近的灾民有的因为恐惧,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紧随其后狂奔而去;有的茫然失措,痴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面开始在颤栗,枯草上的残雪开始在抖动,树枝上的积雪开始飘落,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越来越大的轰鸣声。
一杆火红色的黑豹大旗突然冲入人们的眼睛。
卫政坐在府衙的书房里,看着樊篱派人送来的文书。
樊篱带着两千人马守在安熹。由于樊篱错误的诱敌方法,直接造成了重云山伏击行动的失败。褚飞燕没有怪罪他,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褚飞燕仰天长叹。离开安熹,离开奴卢,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樊篱守安熹,卫政守奴卢,都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他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神情沮丧。樊篱很痛苦,一直自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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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二章名士风范(7)
卫政被一阵由远而近,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脏顿时跳了几下,接着又跳了几下。
卫政自嘲地笑了。战打得越多,胆子也就越小了。
“大人,豹子军打进来了……”
吼声穿过院子,透过窗户,冲进卫政的耳中。
卫政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呆住了。
他的耳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就象战鼓声一样,沉重而浑厚,声声重击在心里。
他的侍卫象受惊的野马一样,“轰”的一声撞开房门,带进一阵凄冷的寒风。
“大人……”
卫政面色苍白,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手中依然拿着那卷竹简。
“大人……”
“大人,豹子带着骑兵大军突然出现在西城门。当时我们正在驱赶流民,城里城外一片混乱,根本没有防备。现在他们已经杀进西城门。”卫政好象没有听到一样,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
“大人,快走吧,我们现在还来得及撤出去。”
卫政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们逃吧。我太累了,太累了。”
李弘站在城楼上,望着城里城外的流民,听着凄惨无助的叫喊,心都在滴血。
打仗,这就是打仗的后果,这就是黄巾军揭竿而起的后果。这种场面难道就是黄巾军愿意看到的,是张牛角喜欢看到的吗?李弘真的觉得无法回答。
张纯的愤怒,审配的蔑视,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滚。参加黄巾军的人是因为穷,因为不公正,因为自己是贱种,所以要战。而剿杀黄巾军的人是对的吗?是公正的吗?那么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高贵,就富有,就可以为所欲为;而有的人生下来就下贱,就贫穷,就遭受棱辱。天下的人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富有的人可以盘剥贫穷的人?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可以任意蹂躏宰杀下贱的人?难道人还没有生下来就已经有了贵贱之分吗?
李弘不明白。他自己就曾经是奴隶,他知道贫穷是什么,下意识里他认为黄巾军没有做错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黄巾军并没有用什么有效的手段来改善这一切,相反,他们就象蝗虫一样,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用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毁去这一切。结果穷的人更穷,欺压他们的人更凶狠地拎起屠刀,肆意的屠杀。
黄巾军因为仇恨而暴力毁灭,既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敌人,更毁灭了这个不公正的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如今苍天已经奄奄一息,黄天也快死了。而最后承担这个毁灭后果的,却是无辜的百姓,千千万万的贱民。
黄巾军的做法对吗?它的确是对的。它报仇了,它泄恨了,它报复了不公正的老天。错吗?它的确也是错的。它所有的收获,都是建立在千千万万百姓的痛苦之上,建立在无辜百姓的生命和血泪上,它和敌人一起把无数的百姓推向了灾难更加深重的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
黄巾军准备了十几年时间,预谋已久,为什么没有一个通过暴力而改善百姓生活的办法,却只有通过暴力而毁灭一切的手段呢?张角,张牛角都不是一般人,才智武力都很超群,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步?还是想到了却没有时间做?
大概是敌人太狠了,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时间和机会。想想皇甫嵩杀了他们二十多万人,自己,又杀了他们十几万人;想想审配那张刚毅倔犟的面孔,那种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思想,想想天下又有多少象审配一样的权贵官僚,门阀世族。任黄巾军有三头六臂,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李弘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眼前的这一切。黄巾军上百万人都无力撼动这个不公正的苍天,自己又能干什么?自己就是人世间的一粒尘土,一粒随风而逝的尘土,一粒渺小而又没有任何作用的尘土。百姓也罢,黄巾军也罢,世族官僚也罢,大汉国也罢,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李弘突然之间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任何念头。
“子民……”
喊声惊醒了李弘。他从沉思中收回心神,望向鲜于辅。
◇欢◇迎◇访◇问◇◇
第15节:第二章名士风范(8)
“子民,奴卢城已经被我们控制。黄巾军司马卫政投降,两千多名黄巾军士卒被俘虏,其余的都趁乱跑了。”
“我们损失如何?”李弘急切地问道。
“没有损失。”鲜于辅笑道,“校尉大人神机妙算,我们不费一刀一枪就拿下了整个奴卢城。”他冲着李弘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跟在你后面打仗,不服你都不行。”
李弘一把推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羽行兄,先别夸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鲜于辅警惕地望着他,摸着自己的三绺长须,问道:“你说。”
“开仓放粮。”
鲜于辅沉吟了半天。他望望城里城外的灾民,为难地说道:“子民,你把粮食全部用完,军队的军饷和军需怎么解决?冀州牧郭大人知道你打下了中山国,攻占了奴卢,肯定认为我们夺取了黄巾军的大量战利品。在冀州财政拮据的情况下,恐怕他不会再拨给我们军饷和粮食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我赈灾放粮有错吗?他凭什么不给我军饷和粮食?冀州没有,他可以向朝廷,向天子要吗?”
“子民……”鲜于辅挣开他的手,面对着他,严肃地说道,“现在情况不一样,冀州也好,朝廷也好,财政都非常拮据。因为打仗,不管是黄巾军还是我们,物资消耗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长。你知道现在一斛谷物值多少钱吗?”
“那他们怎么办?看着他们饿死吗?”李弘指着城下的灾民,厉声吼道。
“子民,我们可以和黄巾军一样,天天煮一点稀粥救济他们一下。只能这样了。”鲜于辅知道李弘的心性,虽然李弘发脾气,但他毫不在意,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现在是幽州府的功曹从事,有些事他要负责任的。
“那会有人饿死的。”李弘叫道。
“没有军队,就会有更多的人饿死,你知道吗?去年冬天,冀州饿死了十几万人,有谁开仓放粮了?就是威名远扬的皇甫将军,他也没有开仓放粮啊。”
李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吃饱了,马上就会加入黄巾军来打我们。”鲜于辅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弘大骂一声:“放屁。那下面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有多人强壮男丁?开仓放粮。”
鲜于辅急了,一把抓住他,大声说道:“你这么做,马上就会有人上书朝廷,告你同情黄巾军,甚至是和黄巾军串通一气。现在朝廷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抓起来再说。”
李弘怒气冲天,举手狂吼道:“我就放粮,谁敢抓我!”
“命令军队,开仓放粮!”
卫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士卒大步走进了庭院。这个人高大威猛,浑身上下有一股凌厉的杀气。他衣裳单薄,身上的皮甲不但破旧,还打着布丁。
卫政的心跳突然加剧。他是不是豹子身边的侍卫,过来提审自己的。接着他就听见那个彪悍的士卒和守在自己书房门口的守卫大声说笑着,好象他们很熟悉。
卫政轻轻拉开房门。
“我是李弘,特意来找司马叙叙。”
卫政大吃一惊。他就是豹子。
迟疑间,李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卫政赶忙要下跪,李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免了,我还有事要求你。”
这次攻打奴卢城,李弘筹谋已久。
赵云和张郃对中山国的地形道路都比较熟悉,郦寒从常山国带出来的一百多名士卒都是本地人,他们的说话口音和习惯都和当地人一样。李弘利用他们不会被人怀疑这一点,让郑信,铁钺,雷子三人和他们一起赶到奴卢城附近的县城村庄,煽动召集沿途的流民,全部集中到奴卢城去讨吃的。一旦奴卢城人满为患,黄巾军的警惕性就会下降,郑信他们就能找到夺取城门控制权的机会。
李弘命令玉石和鲜于银两部人马依旧在蠡吾大营驻扎,而且天天出营训练,麻痹黄巾军的斥候。自己带着鲜于辅和阎柔两部人马秘密赶到奴卢城。考虑到夺取城门之后可能要和黄巾军进行巷战,所以李弘特意带上了以步兵为主的鲜于辅的燕赵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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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三章郭典之死(1)
李弘和郑信约好,在早上吃饭的时间前后,灾民最多秩序最混乱的时候展开突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卫政命令士卒驱赶城中灾民出城。场面的极度混乱帮了豹子军一个大忙。
豹子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奴卢城。
“两次了,为什么你的运气都这么好?”卫政坐在李弘的对面,苦笑道。
“两次?”李弘奇怪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还交过手吗?”
“在重云山,褚帅埋伏了五万人马,就等着你们过去。”
李弘浑身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意从背心直冲脑门。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不是樊篱这个笨蛋带着百姓一起走,你敢说你的军队不过重云山?”
李弘苦笑。好运气,真的是好运气。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樊篱。”
第三章
郭典之死
阎柔和鲜于银带着军队赶到安熹城下。
李弘派人到北新城,请中山国相张纯立即回到奴卢城主持中山国军政。同时以快骑急书冀州牧郭典,告诉他中山国奴卢城已经收复,幽州铁骑是继续北上收复中山国的其他县城,还是南下到真定城参战。
卫政受李弘之托,赶到安熹城劝降樊篱。黄巾军降兵驻扎于城外俘虏营里。
李弘命令士卒们在城外扎起大营,一部分帐篷安置难民,一部分安置豹子军的骑兵。鲜于辅的步兵全部驻扎在城内,守城警戒。
月底,中山国相张纯首先赶到奴卢。他非常感激李弘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帮他夺回了中山国的郡治和几个小县城,虽然中山国北部的几个县城还在黄巾军的手里,但凭仗风云铁骑的威力,收复也就是时间问题。张纯立即带着原郡府官吏开始了日常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安抚大营内的难民。
李弘一直陪着张纯,非常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讲叙郡府内政的管理方法和管理心得,这让李弘受益匪浅。在李弘的心里,张纯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如果大汉国的郡府太守都象张纯这样,估计也就不会有黄巾军叛乱这回事了。
张纯博学多才,尤其对经史非常精通。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坐在书房里,就着火炉,一个滔滔不绝地说,一个津津有味地听,常常通宵达旦。
鲜于辅却总是和张纯不咬弦。他认为张纯为人阴狠,心计深沉,说话总是藏三分,劝李弘和他少接触一点。李弘置若罔闻,还是天天和张纯泡在一起,就象是张纯的侍从一样。
樊篱考虑了几天,终于投降了。他的军队在风云铁骑的看押下,也走进了奴卢城下的俘虏大营里。
冀州牧郭典来书。他首先嘉奖了李弘夺取奴卢城的功劳,对国相张纯能够及时赶回中山国主持军政也进行了一番褒奖,随即婉转拒绝了李弘南下真定城参战的要求。现在黄巾军被官军打得狼狈不堪,覆没在即,郭典当然不希望这个时候李弘带着军队去抢他的功劳。他同意李弘的军队北上收复中山国全境。
李弘立即命令阎柔部及颜良的步兵曲共四千人北上,尽快夺回望都,唐县,蒲阴,北平等县城。鲜于银率部向西北方向,夺回上曲阳。自己率领玉石部以及黑豹义从南下攻打汉昌、毋极,逐步向常山真定城方向靠拢,以策应郭典大军的进攻。鲜于辅领郦寒,伏强以及后卫屯两千多人镇守奴卢城。
军队到达汉昌的时候,这里的黄巾军早就已经撤离。
李弘立即命令军队扎下大营,不再往毋极方向移动。到了毋极,连跨泌水河,沁水河,就是真定城了。靠得太近,冀州牧郭典也许会有意见。
李弘被帐外嘈杂的叫声惊醒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匆匆披上外袍,刚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赵云已经冲了进来。
“大人,郭大人的军队被黄巾军包围了。”
李弘立即低头向摆在案几上的地图望去,同时问道:“消息怎么来的?”
赵云尚末回答,大帐内突然冲进来一股腥气,张郃扶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大汉走了进来。
李弘抬头看去,吃了一惊。
“下官文丑拜见大人。”面色惨败,狼狈不堪的文丑挣扎着就要下跪,被赵云和张郃一左一右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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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三章郭典之死(2)
“免了。快说,怎么回事?”李弘大手一挥,焦急地问道。
“五天前,郭大人率部赶到距离真定城三十里外的鱼笼屯,张牛角率部死守不退。前天夜里,黄巾军白绕部,褚飞燕部,王当部,孙亲部,五鹿部十五万大军突然出现在鱼笼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郭大人率领我们紧急撤退,到孤鸿岭时全军被围。下官受郭大人之托,带一百铁骑拼死突围,杀出求援。”文丑嘶哑着声音,大声说道。
李弘一直趴在地图上,随着文丑的叙说找到大致方位。
“大人,这是郭大人的文书。”文丑从怀内掏出一卷沾满鲜血的短小竹简,递给身边的赵云。李弘随手打开,看了一眼,放到案几上沉吟不语。
张牛角终于出手了,而且就是在自己分兵之后,立即就出手了。这个时机掌握的十分巧妙,让李弘不得不惊叹张牛角的用兵。
现在可以看出来,白绕滞留太行山下,五鹿交出军队,都是张牛角的故意安排,甚至褚飞燕攻打蠡吾,博陵,都是在暗示郭典,黄巾军内部纷争激烈,军队士气低落,留在常山的黄巾军军队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张牛角率军发动攻击,打得郭典连连后退,逼得郭典不得不集结冀州官军所有力量,发起对黄巾军的反攻。随即张牛角佯装不敌,步步退却,导致郭典误认为这是击败黄巾军的最佳时机,随之大踏步追进。张牛角把郭典诱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里。
此时张牛角还不放心,因为北面还有实力强劲的风云铁骑可以随时南下参战。于是他进一步示弱,甚至不惜损兵折将退到真定城下。这个时候郭典已经认为黄巾军即将被自己击溃,无需李弘的豹子军南下帮忙了。
黄巾军放弃中山国,放弃中山国的大小县城,其实也是在暗示李弘和郭典,黄巾军实力大减,已经败亡在即了。结果李弘要求分兵收复中山国全境,而郭典竟然也答应了。于是对黄巾军威胁最大的风云铁骑一分为三,失去了集中力量打击黄巾军的可能,同时也失去了在官军主力被围后及时救援的可能。
此时,留守高邑城的冯翊部五千人马估计也被黄巾军牵制了。他的人马更少,根本不起作用。
李弘呆呆地望着地图,一筹莫展。
李弘曾经提醒过郭典,褚飞燕不在中山国,意思就是他可能跑到常山去了。但因为郭典是他的上级,官比他大得多,不好直说。他其实就是想告诉他,最好把自己的风云铁骑调到正面战场上攻击黄巾军。两军联合进攻,歼灭黄巾军的把握性更大一些,也不怕黄巾军玩什么花招,但他那个时候刚刚轻松夺下奴卢城,已经立了大功,如果再到常山抢功,似乎太过分了,所以郭典拒绝了李弘和他的骑兵南下参战的要求。结果如今一团遭。
现在郭典的军队如果被黄巾军全歼,守高邑城的冯翊就是第二个被黄巾军攻击的对象。冯翊被消灭,黄巾军立即就可以长驱直入,打进钜鹿郡。自己的铁骑虽然有一万多人,但想在冀州这么大的地方击败依靠太行山进出的黄巾军,很困难。同时,冀州方面再想短期内集结五万以上的军队攻打黄巾军,更是绝没有可能。
张牛角一出手,冀州战局就立即翻盘。官军惨败似乎已是定局。
李弘悔得肠子都要断了。到了这个时候,还贪功打什么县城?还怕别人说什么抢功?在黄巾军主力尚在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应该盲目分兵,否则今天这个惨局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弘越想越窝火,怒气上涌,突然对准面前的案几就是一掌,“咔嚓……“一声响,案几被他一掌劈断。
赵云、张郃、文丑脸色俱变。
“立即命令阎柔部,鲜于银部,鲜于辅部,以最快速度赶到下曲阳。”
“吹号,立即集结军队,准备出发。”
孤鸿岭笼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只有凄厉的寒风拍打着巨大的帅旗,发出阵阵刺耳的啸叫。山岭下,黄巾军的营帐密密麻麻,绵延数里。数不清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就象一颗颗妖艳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绸缎上,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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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三章郭典之死(3)
郭典五十多岁,发须皆白。此时他站在岭上,望着敌军阵营,面带微笑,神情自若。
去年,他还是钜鹿郡的太守。黄巾军在他的管辖地首先爆发,其声势之大,无人可挡。他勉强支撑了几天,逃到了安平国。后来皇甫嵩将军率部赶到,他带着郡国兵参予剿匪,
“不知道子俊可到了奴卢?”站在他身后的审配忧心忡忡地说道。
“正南,你当真认为豹子会日夜兼程赶来求援吗?”郭典怀疑地问道。
“肯定会来,只要我们还能再守七天。” 审配口气坚决地说道。
郭典叹了一口气,显然没有信心。
“你看到他就知道了,他绝对是一条汉子。”审配不容置疑地说道。
“哦。一条汉子?”郭典转身面对着他,惊异地问道:“你从蠡吾回来后,一直不对他做任何评价,听子俊说你在蠡吾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相信他?”
审配苦笑了一下,说道:“他虽然出身低贱,满身的胡人味,但他不是蛮子,他的武功和才学都很令人敬佩。那天指桑骂槐地骂他,我的确有些不对。我以为他象胡人一样贪婪狡诈,趁机要挟我们,中饱私囊,谁知道他真的把那笔军饷全部发给了士卒。有机会我向他解释一下。”
“所以你相信他?”
“是的。他对胡人就象对自己兄弟一样,虽然为我们所不齿,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他有广阔的胸怀。大凡胸怀宽广的人,都是忠义之士。所以我相信他。”审配很严肃地说道。
郭典笑起来,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南老弟也是忠烈刚直之人,否则也不会得罪许多人。你看,我们还能再守七天吗?”
审配摇摇头。
郭典大笑起来,“也好,今次老夫也尝尝血染沙场的滋味。”
张牛角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他坐在大帐内,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明天,我们发动最后一次强攻,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郭典。”
褚飞燕正蹲在地上看地图。
他缓缓站起来,望着张牛角杀气腾腾的脸,轻声说道:“斥候回报,豹子李弘的军队已经越过下曲阳,正在飞速赶来。我们应该抽出三万人马赶到铁鹤岭进行阻击。”
“大帅,在平原上对阵,我们的确没有击败豹子铁骑的把握,但伏击他,应该还是有把握的。他现在不过只有四千人。”大帐内,一个中等身材,肤色焦黑,神态威猛的年轻人大声说道。他就是王当,黄巾军中的猛将。
“黑子,不要轻敌。”坐在他旁边的孙亲小声说道,“听大帅的,不要乱诈唬。”
坐在孙亲旁边的中年儒生就是白绕。白绕出身庶民,家里是一方富豪,良田上千顷。但因为出身不好,虽然很有才华,却处处被人瞧不起。他感叹世道的不公,加入了太平教,成为一方褚帅。他甚至不会武功,但他有钱,有钱就可以买到人。
白绕捻着短须,缓缓说道:“虽然我们有十五万人,敌人只有三万五千人,但官军士卒的作战能力和装备远远胜过我们。四天激战下来,军队已经伤亡五万人。按照大帅的设想,若想明天一举全歼敌军,这十万人必须全部投上去。如果抽调三万人赶到铁鹤岭阻击豹子的骑兵,不但主战场上的兵力不够,而且我担心即使全歼了豹子军,这三万人也所剩无几了。这似乎违背了我们这场战斗的目的。军队伤亡太大,将会影响到一下场战斗。”
张牛角立即赞同地说道:“白帅说得非常清楚了,所以不要管他。我们集中所有的兵力,全力以赴,干净彻底地消灭眼前的郭典。即使豹子的援军一路不停地赶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到那个时候,孤鸿岭上除了死尸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和他的骑兵过招,白白折损士卒。”
褚飞燕迟疑了一下,问道:“不阻击?”
张牛角肯定地点点头,大声说道:“不阻击。”
褚飞燕眼内闪过一丝失望。
“燕子,饭要一口一口吃,敌人要一个一个地消灭,无需着急。李弘的骑兵我们都见识到了,在平原上和他对垒,我们的伤亡太大,的确拼不过他的铁骑。但到了太行山呢?也许他就是一只病猫。”张牛角缓缓说道,“这次我们先打郭典。打完郭典,剩下就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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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三章郭典之死(4)
褚飞燕笑笑,“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他的运气每次都这么好?这次他的增援军队一路长途跋涉而来,士卒们极度疲劳,人数也少,但这么好的机会却就是不能打他,简直是怪事。”
张牛角冷冷一笑,“没有人的运气永远都会这么好。”
天上的云层特别厚,太阳就象一个红黑相见的圆盘,时隐时现。几乎没有什么风,黑色的汉字战旗有气无力地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孤鸿岭上的树木都被士卒们取暖砍光了,整片整片光秃秃的树桩上全部堆满了尸体。官军的几道障碍都被黄巾军士卒成功突破了,迫于无奈,他们只好把战友的尸体临时堆积起来,充做掩体。
经过将近一天的血战,双方死伤惨重,方圆一里左右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官军士卒已经剩下不到三千人,他们被黄巾军挤压到两个小山包上。左边是中军所在地,右边是辎重堆积地。
战鼓声再次敲响,声震云霄。
“杀……杀……”
黄巾军士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们高举着武器,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山岭上冲去。一时间,杀声震天。
郭典静静地坐在帅旗下,望着面前激烈搏斗的战场,心如止水。
这两年来,他带着军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黄巾军战士,今天轮到黄巾军战士来杀他,他觉得这很正常。他从来就没有奢想过自己可以寿终正寝。想想广宗战场,下曲阳战场,皇甫嵩和他带着士卒们肆意屠杀黄巾军士卒,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个时候,他就想到自己终究也会有这么一天。在战场上,杀人,被人杀,有什么区别呢?
王当和孙亲亲自带着亲卫队杀了上来。
高览大吼一声,长枪戳入敌人心脏,还没有等他抽出长枪,王当的战刀已经凶猛的迎头劈下。高览弃枪而退,顺手拔出腰间长剑,刺入迎面冲上来的敌兵身体内。
孙亲早就瞄准了他,带着三四个战士突然围住了他。高览措手不及,被连砍两刀。王当飞起一脚,将他踢飞了起来。
看到军候大人被敌人伤了,高览身后的士卒一拥而上,一部分奋力挡住敌人,另外两人慌忙将他拖到安全处。
“杀……杀上去……”王当高举着血淋淋的战刀,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奋力狂吼。
孙亲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低着头一路砍杀。黄巾军士卒踩着战友的尸体,艰难地往山顶上推进。
张牛角就站在山下。
他看到孙亲和王当的亲卫队冲击受阻,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杀气。
他突然挥动大手,大声吼道:“擂鼓……”
战鼓声就象一阵惊雷,遽然炸响在周围士卒的耳中,随即冲天而起,回荡在杀声如潮的战场上。
张牛角“唰……”的一声抽出战刀,回头望着身后的侍卫队战士,猛地举起战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为了死去的兄弟们……杀……啊……”
“杀……”一百名战士同声呼应,吼声伴随着轰隆隆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战场,他们象潮水一般汹涌地扑向了山上。
高览简单的包扎了两下,飞步跑到郭典身边,大声叫道:“大人,我送你到对面的辎重车队去,哪里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郭典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高览,是军司马秦大人的手下。快走吧,大人,迟恐不及了。”高览大声吼道。
郭典打量了他一眼。高览身高体阔,大约二十多岁,面带微须,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庞,目光坚毅果决。由于这几天日夜奋战,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皮甲也被多处砍破,几道伤口只是用布条草草地捆了一下,鲜血正在往外渗透。
高览看到自己的士卒步步后退,接二连三的惨叫着被黄巾军砍倒,急得大声叫道:“大人,快走吧。”
“那就是张牛角。”郭典突然站起来,指着前方大声吼道。
高览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十几步外,张牛角带着一帮侍从,就象一支犀利的长箭射了进来,所向披靡。他的左边是孙亲,右边是王当,各自带着一帮亲兵,奋勇跟进。三支队伍形成一个坚实的品字形攻击阵势,急速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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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四章劫后余生(1)
张牛角看到了郭典,仇恨就象一团巨大的烈火突然在他的心中爆燃。
“郭典,老匹夫,纳命来……”
张牛角再也不顾生死,他就象一头疯狂的猛虎,竭尽全力地嘶叫着,咆哮着,杀了过去。
郭典冷冷地望着他,脸上掠过一丝讥讽之色。
黄巾军士卒听到大帅的叫喊,精神为之一振,他们就象突然被敌人砍了一刀似的,嚎叫着,象嗜血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高览虎吼一声,当先迎了上去。张牛角一刀劈下,高览提刀就挡。
张牛角那一刀挟带着满腔仇恨,雷霆万钧,岂是高览能够接下。高览顿时如遭重击,战刀断裂,虎口迸裂,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张牛角顺势一脚将他踢得凌空飞起,重重地摔向远处。
十几个挡在郭典面前的战士立即被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士卒宰杀了一干二净。随即更多的官军疯狂地扑了过来,更多的黄巾军士卒疯狂地杀了上去。一直站在辎重车队里指挥战斗的审配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他指挥士卒们迅速搬开车阵,他带着所有的士卒,冲了出去,全部冲了出去,冲向已经被黄巾军占领的山包。
张牛角看着郭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惨而悲凉。
郭典望着他,面含笑意。能够死在自己的仇敌手上,未尝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张牛角一刀枭首。
随即身后的士卒们一拥而上,乱刀齐下,将郭典的尸体顿时剁成了肉酱。郭典身后高大的帅旗轰然倒地。
张牛角一手举刀,一手拿着郭典血淋淋的人头,满脸泪水,对着昏暗的天空纵声狂吼:
“师父……弟兄们……我给你们报仇了……”
第四章
劫后余生
大汉中平三年(公元186年)正月。
傍晚时分,李弘带着四千铁骑赶到孤鸿岭。
黄巾军已经撤退。
李弘不敢停留太久,命令士卒们立即散开,四下寻找幸存的伤兵。
孤鸿岭方圆四五里,树木都已经被砍光。整个山野之间,铺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无数的武器和战旗被任意丢弃在血淋淋的战场上。间或还有几匹战马孤零零地站在尸丛中,发出低低的嘶鸣,偶尔也会听到几声痛苦的呻吟声,但无从知道它们是从那个角落里发出来的。风渐渐的大了,隐约传来呼啸之声,就象战死的冤魂在放声悲号。难闻的血腥和尸臭味伴随着瑟杀的寒风弥漫在整个孤鸿岭的上空。
李弘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战场,士卒遗骸之多,死状之恐怖,令人触目惊心。他浑身冰冷,就象突然掉进了冰窖。
赵云面色惨白,两眼恐惧地望着眼前的战场,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张郃面显胆怯之色,小心翼翼地躲到战旗后面。射虎心惊胆战,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弘后面,双手紧紧地抓住战马的缰绳,好象生怕自己被躺在地下的死人拽下了马。
玉石,恒祭,射璎彤,鹿欢洋,弃沉,弧鼎和几千胡族士卒,也被眼前的血腥战场震骇了,但他们毕竟久经沙场,随即恢复了心神。
士卒们在号角声的指挥下,大声吆喝着,纵马飞驰而去。铁蹄肆意践踏在尸体铺就的地面上,不是溅起一蓬蓬的鲜血,就是带起一个个的断肢残臂,更加增添了战场的恐怖和血腥。
文丑凄厉地叫喊着,状若疯狂。他跑到中军阵地上,哭着,喊着,不停地翻动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但他看到的熟悉面孔没有一个是活着的,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有活的吗?还有活的吗?”文丑举起双手,声嘶力竭地哭叫着。
李弘回头望望郑信。郑信抬头望天,正在喃喃自语。
“守言,这孤鸿岭上大约死了有六七万人吧?”李弘轻声问道。
郑信恐惧地看了战场一眼,苦笑道:“大概有十万人吧。”
“有这么多?”李弘不相信地反问道。
“孤鸿岭一战,张牛角总算扬眉吐气了。全歼官军三万五千人,这可是个巨大的胜利,只怕黄巾军从此更加猖獗了。”郑信无奈地说道。
◇◇欢◇迎访◇问◇
第21节:第四章劫后余生(2)
“不知道郭大人怎么样了?”李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郭大人和他们之间仇深似海,恐怕已经被黄巾军挫骨扬灰了。”郑信难过地说道,“可笑我们还日夜兼程的狂奔地赶过来,连命都不要了。”
突然,他想到什么,小声说道:“子民,假如此时黄巾军还在和郭大人的军队纠缠,我们人疲马乏地赶到,立即就会被黄巾军吃掉。”他恨恨地望了李弘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小命都送掉?你要知道,现在这四千人,都是你真正的血本。将来你即使不当官了,不带队伍了,但这些胡人还是你的忠心部下,他们只会听你一个人的命令。在北疆,只要你登高一呼,他们立即就会云集麾下,为你卖命效力。你把这样的家底往敌人的刀口上送,你是不是疯了?”
李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勉强笑道:“兄弟就是兄弟。”
郑信追问道:“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我中途叫你歇两次,你理都不理我?在别人眼里,你这么做也许会赢得忠信的美名,可是,在我们这些老战友的眼里,你就是疯子!要是里大人还活着,他一定会骂你的。”
李弘突然听到郑信提起里宋,心里一痛,半天说不出话来。郑信看到李弘一脸悲凄,知道触痛了李弘,悻悻然不再做声。
李弘指指眼前的战场,缓缓说道:“如果被张牛角围住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郑信哑口无言。
“虽然我们不认识郭大人,他的部下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都是举着同一面大旗战斗,都是为了大汉国而战斗。救他们,和救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朋友有什么区别吗?这是道义,做人的道义。”
李弘严肃地说道:“换了是我在孤鸿岭,不要说只有四千人,就是只有一百人,你也会义无反顾地杀过来。”
郑信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弘,轻轻说道:“我懂了。”
一直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赵云忽然叫起来,“大人,还有活着的。”
李弘和郑信惊喜地转头看去。弃沉和几个士卒抬着一个人,在十几个士卒地簇拥下,飞步赶来。
李弘飞身下马,大步迎上去。
审配胸口上中了一箭,背上也被人砍了一刀,但他奇迹般地竟然没有死去。
看到李弘那张披头散发的脸,审配吃力地说道:“李大人,你来得好快啊。可惜……”
“可知道郭大人的下落?”李弘一边查看审配的伤势,一边大声问道。
“没有。”弃沉说道,“我们仔细搜查了,只有十几个人还活着,其中还有一个军候。他被敌人踹断了肋骨,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审配望着围在自己周围的髡头胡族士卒,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当着李弘的面曾经辱骂过他们,但今天却是他们将自己从死人堆了救了出来。
“大人,他身上的箭簇入肉很深,流血不止,最好马上拔出来。但长箭的位置离心房非常近,如果硬拔出来,恐怕……”弃沉指着审配胸口的长箭,担心地对李弘说道。
“暂时不拔怎么样?”郑信说道,“黄巾军大胜之后,匆匆撤退,连战场都没有清理,可见他们当时疲惫不堪,急于整军休息。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如果他们卷土重来,我们立即就会被包围。还是先撤退吧。”
李弘问弃沉道:“暂时不拔行吗?”
弃沉摇摇头,“伤口一直在流血,估计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要是随我们乘马离去,一路颠簸,马上就会死的。”
李弘望着浑身血迹的审配,一时无语。
“大人……”郑信焦急地催促道,“天就要黑了。”
“命令军队集结,立即离开。”李弘大声说道:“告诉玉大人,带上伤员,连夜撤往下曲阳。”
李弘转身对射虎大声叫道:“小虎,点起火把。”
“黑豹义从留下,结桶形阵,小心戒备。”
急促而低沉的牛角号声顿时响彻战场。散落各处的骑兵战士们纷纷打马冲向战旗,准备集结离去。
黑豹义从在弧鼎,弃沉的指挥下,以黑豹战旗为中心,迅速结成桶形防御阵势,十几支火把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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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四章劫后余生(3)
郑信知道李弘要干什么。他知道李弘的脾气,过去在卢龙塞做斥候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德性。他绝对不会丢下一个战友独自逃生。
玉石打马狂奔而来。
“大人,你怎么不走?”
李弘指指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审配,平静地说道:“等我把他身上的箭头挖出来,立即就撤。”
玉石轻蔑地看了一眼审配,十分不满李弘的做法,大声说道:“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抵得上我黑豹义从六百名兄弟的性命吗?大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弘当然知道他不满的原因,所以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李弘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趁早离开。玉石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打马而去。
“李大人,你们赶紧走吧,我不行了。”审配感动地说道,“多谢你,我已经不行了。”
李弘笑了起来:“你放心,会活下去的。”
鲜于辅带着军队,最先赶到下曲阳大营。李弘亲自跑到辕门外接他。
“羽行兄,你怎么把军队全部带来了。国相大人有军队替他守奴卢城吗?”李弘看到郦寒,伏强,田重的军队全部到了下曲阳,担心地问道。
“张大人手段高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把卫政和樊篱说服了,两人带着五千俘虏全部投靠了他。现在卫政是中山府的兵曹掾史,樊篱是门下督贼曹。”鲜于辅笑着说道,“子民,你可有这个本事?”
李弘闻言大喜,钦佩地说道:“张大人胸襟宽广,博才多学,我自然比不上他。他和刘刺史一样,一心为民,都是难得的好官。卫政和樊篱跟着他,比做什么逆贼强多了。”
鲜于辅赞叹地说道:“张大人此举的确高明,令人钦佩。他不但解决了中山国的守备问题,还解决了黄巾俘虏的处理问题,更为各地官府将来招抚其他黄巾军开了一个先例。只是这一招风险极大,弄得不好,就是人城俱损的局面。”
李弘笑道:“张大人的气魄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么做必须首先要取信于人,他人才会信服跟随。其他的人想学恐怕也没有这个魄力和胆子。”
鲜于辅笑道:“你和他是忘年之交,自然称道不已了。另外还有一件高兴的事要告诉你。”
“现在还有高兴的事?”李弘看看站在身边的田重,郦寒和伏强,个个面无表情,不由奇怪地问道,“怎么看你们的样子,好象不高兴嘛。”
“恭喜大人,你已经是正牌的校尉大人了。”郦寒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李弘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马上问鲜于辅道:“朝廷来旨了?”
“是的。但刺史大人觉得朝廷赏罚失当,已经上书了。”鲜于辅说道,“刺史大人和王太守先后来书,叫我们尽量不要声张,免得激怒了将士们,动摇了军心。”
李弘不解地望着鲜于辅,疑惑地问道:“诸位将士都没有赏赐吗?”
田重终于忍不住,愤怒地骂道:“这帮当官的都教猪油蒙了心,除了把你的行厉锋校尉改成了厉锋校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我们歼敌十八万,十八万啊。”
伏强十分气愤地说道:“兄弟们流血流汗,连点赏钱都没有。要不是校尉大人发点军饷,恐怕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伏强曾经跟随李弘参加过夜袭百灵牧场的战斗,上次他参加了九里亭的阻击战。
“算了,和某些人比起来,我们不错了。前年中郎将卢植大人连败黄巾军,就因为没有贿赂前来宣圣旨的阉官,结果被诬陷,直接抓回了京城蹲大狱。皇甫将军功勋卓著,去年也因为得罪了宦官赵忠,被革职赋闲在家。虽然这次我们没有得到什么封赏,但好歹我们跟着校尉大人,也落了一点实惠,权当是皇上的赏赐好了。”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劝慰道。
田重还想再骂几句粗话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但看到鲜于辅那双严厉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鲜于辅是刺史府的功曹从事,虽然官没有李弘大,但他代表的是幽州府,而且鲜于辅为人严谨沉稳,正直忠信,素为同僚敬重,田重在他面前,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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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四章劫后余生(4)
李弘对这事毫不在意,他无所谓地说道:“羽行兄说的对,朝廷不赏我来赏。马上迁升从义兄为军司马,你们看如何?”
田重立即转怒为喜,冲着李弘竖起大拇指,大声赞道:“好。我在路上就对他们说,大人升了校尉,第一个要赏的肯定就是玉大人。”
李弘立即又道:“大家各升一级。”
田重立即叫了起来:“你疯了,我们到哪里弄钱发军饷啊?”
“是啊,你难道有办法?”鲜于辅问道。
“冀州的军队已经没有了,冀州这个战现在就靠我们打。”李弘奇怪地说道,“冀州府的军饷不给我们给谁?”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顿时喜形于色。
冯翊接到李弘派人送来的消息,立即放弃了冀州牧府的治所高邑,率军退回到钜鹿郡郡治瘿陶城。
冀州牧郭典全军覆没,造成冀州兵员巨损。现在他只有五千人,要想守住高邑这个小城根本不可能,倒不如后退八十里,死守瘿陶城。瘿陶城高大坚固,城中人口多,守起来自然要占便宜。
冯翊以八百里快骑上书朝廷,请求援兵。
此时冀州只有李弘的幽州铁骑尚可一战,其余州郡再也无兵力。这种情况就和前年黄巾军刚刚爆发时一样,各州郡除了少量守城军队以外,没有任何多余军队。这都是因为大汉国长久不历战事,朝廷荒废兵事所导致的恶果。本来各州郡还有一定数量的郡国兵,但因为各级官僚贪污受贿,冒领空饷,造成实际兵员严重不足。
黄巾军在孤鸿岭全歼官军,士气大振。他们立即在张牛角的策划下,准备一鼓作气,夺取瘿陶城。
盘驻赵国的杨凤接到张牛角的命令后,立即率领十万人马离开邯郸,飞速北上。
黄巾军在孤鸿岭一战大约损失了七万人,白绕,五鹿,褚飞燕三大帅的军队都有损失,但他们在张牛角的要求下,还是迅速集结了十万人,飞速南下。
孤鸿岭大战之后的第十天,黄巾军齐聚高邑城下。二十万人在张牛角的指挥下,一天就拿下了高邑城,随即开始攻击瘿陶城。
冯翊的长相看上去就是个忠厚的长者,他从不发怒,也不斥骂部下,待人和善。冯翊虽然官不大,但他擅长理财,喜欢和商人打交道,几十年下来,家资颇丰,有良田千顷。就在他美滋滋准备告老还乡,享受美好晚年的时候,黄巾蚁贼突然叛乱,将他的美梦击了个粉碎。留在家中的妻儿族人被蚁贼杀尽了,上百间豪宅被蚁贼烧了,良田被蚁贼霸占了,财产被蚁贼抢了,最后他只剩下了仇恨。
在广宗,在下曲阳,他带领士卒们屠杀了无数的叛逆,但他没有解恨,他依旧仇视蚁贼,极端仇视。
都尉潘凤一直陪在他旁边。潘凤是个文武全才的武将,虽然有些热衷功名,但他为人热情,好结交朋友,心计深沉。他三十多岁,身高体壮,膀粗腰圆,国字脸,浓眉大眼,留着一把漂亮的黑须。
“这冀州……”冯翊心情沉重地说道,“这冀州形势岌岌可危了。”
“大人多虑了。虽然郭大人不慎误中蚁贼奸计,以身殉国,但北面尚有幽州李大人的铁骑,南面还有甘陵国相刘大人的援军,张牛角想一口吞下冀州,无异于白日做梦。”潘凤毫无惧色,大声说道。
冯翊瞥了潘凤一眼,没有理睬他。
“虽然李校尉火速支援,两天行军五百里,但他还是没有来得及救出郭大人。孤鸿岭我们全军覆没,李大人只救回了十七个人。张牛角真厉害,就象当年的贼首张角兄弟一样,不但在蚁贼中有威信,而且也会用兵。这种人你不要瞧不起他,稍不注意,就会被他连皮带骨头吞个不剩。现在我们手上没有多少士卒了,主力都随着郭大人葬送在孤鸿岭。没有兵,还打什么战?”冯翊苦笑道。
潘凤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没有出言反驳。
“你认为我们守得住瘿陶吗?”冯翊问道。
“我们只有六千人,相比黄巾军的二十万人,的确太少了一点。但下曲阳的李大人距离我们只有四百里,转瞬即至,内外夹攻之下,张牛角能抗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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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四章劫后余生(5)
“你的意思是说李大人的一万骑兵可以战胜这城下的二十万蚁贼?”冯翊笑了起来。
潘凤自知绝对不可能,没有说话。
“幽州铁骑来得越早,我们被破城的时间就越快。”冯翊指着城下旌旗飘扬的黄巾军大营,缓缓说道,“张牛角现在是把我们做鱼饵,钓李大人这条大鱼啊。”
潘凤面色大变,顿时明白了冯翊话中的意思。
冯翊转脸望着潘凤,笑着问道:“张牛角在涿郡前前后后投入了十八万大军,最后只身逃了回来,你知道他是怎么败的吗?”
“是被李大人的铁骑一口一口吃掉的。”潘凤回道。
冯翊点点头,继续说道:“李大人外号叫豹子,这只豹子围着张牛角这只牛团团乱转,东一口,西一口,硬是把这只牛给咬死了。怎么样才能打死这只豹子?挖个坑,把豹子诱到坑里,乱棍就能打死。”
冯翊站在城楼上,背负双手,任由凛冽的寒风吹抚自己的面颊。
潘凤觉得刺骨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冷战。
高览由文丑和张郃一左一右架着,走进中军大帐。
大帐中间的两个大火盆里,火势正旺。赵云正蹲在一边添加木柴。李弘俯身趴在地上,看着地图。
高览总算看到了名闻天下的豹子。果然如传言所说,披头散发,高大凶猛,但看不出来白痴的样子,也看不出来血腥,倒觉得他更象一个豪爽彪悍的士卒。
李弘看到他们来了,赶忙站起来,一边打招呼,一边帮忙托着高览的腰,和文丑,张郃一起用力,准备把他放到地上的牛皮缛子上。高览大惊,连连推辞。他一个下级军官躺在中军大帐内和一个校尉大人说话,岂不是失礼之致。
“肋骨受伤,需要躺下静养。你不要拘礼,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爽气一点。”李弘看到高览挣扎不休,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高览心里一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躺下了。
“听子俊说,你是被张牛角一脚踢伤的?”李弘笑着问道。
高览脸一红,神情有点尴尬。
“前年在卢龙塞,我是大战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军官,当时我是屯长。今年在孤鸿岭,你也是大战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军官,不过你是军候。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的经历非常相近,完全可以成为好兄弟嘛。”李弘朝他伸出大手,大声笑道:“来,我们握个手,以后就是兄弟了。”
高览被李弘的豪气所感染,慌忙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文丑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正清兄,不要不好意思,你被张牛角踢了一脚,那是好事,将来就是吹牛的本钱。我也被人一脚踢飞过,可那就不是吹牛的本钱了。”
赵云和张郃大笑起来。高览不解地望着他。
“我是被大人一脚踢出了大帐,那是丢脸的事呀。”文丑怪叫道。
李弘无奈地摇着头,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下次有机会让你踢一脚,给你长长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