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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与爱无关与痛有关 > 第八章

第八章

一路匆忙闯入医院,特级病房的灯一闪一闪红得吓人,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含义。

进了徐阳文所在的房间,房中一大帮人似乎正等我等得焦急。

不少人拉着我的手,不少人急忙涌到徐阳文床头,轻而急切地呼唤: “徐先生,李先生来了。”

张澎随我一同到医院,这个时候安静地退了出去。

护士劝告众人不要打搅病人,又忙乎一阵,徐阳文终于徐徐醒来。

“穗扬……”

所有人哗地退了出去,留我一人。

我走到床头,看他一身白纱,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穗扬……”

他每说一个字,我就害怕他会在说下一个字前失去呼吸。

我说: “徐阳文,我在这里。”

他努力瞪大眼睛看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在眼中。我以为,那样的目光可以把我的魂掠走,如果他死了,势必也带我到地狱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在听。”

接着,他对我说三个字。

我以为他会说:为什么。但我错了,他奄奄一息道: “我爱你……”

我冷笑: “好的,我听见了,我知道了。”

抛下他望得我发悸的眼光,我转身走出去。

张澎等在门外,不咸不淡站着与徐阳文一帮朋友无声对峙。

我对他说: “走吧。”

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离开。

我一直没有再说一个字,饭也不吃,回到下榻处,呆坐床边。

张澎说: “我把房间借给你。”

他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我就这样坐着,直到月上树梢,风穿窗纱。

凌晨三点,张澎打开门走到我身边。

他轻轻说: “徐阳文术后并发症抢救无效,刚刚死亡。”

我没有哭。

我说: “他今天对我说--他爱我。”

张澎半跪在我面前,望进我的灵魂。

“我等的东西,已经不可能得到。你的咒语,又何尝可以实现。” 张澎说: “穗扬,徐阳文不爱你。死前三个字,绝你一生幸福。”

我点头: “不错,终此一生,李穗扬注定为徐阳文伤心,这与爱无关。”

我低头在张澎­唇­上印下一吻。

“此吻也是与爱无关。” 我说: “张澎,我很抱歉。”

与痛有关 BY 风弄

凌晨一点半,天气很冷。风在脖子边呼啸着往里灌。

我对着风将领口刻意扯开一点点,仿佛要与什么人作对。

前进、停止、右转………没有遮掩的十字路口正中间的交通台上,我挥舞着双臂指挥,流畅自如就象舞蹈。

凌晨一点半,车好少。无遮无掩的交通台,我站在上面,没有观众。

直到………漆黑的夜空划起一声刺耳的剎车,我看着一个男人,从停在线内的轿车上走下来。

我呆望着他,看他慢慢向我走来。从没有见过走路这么优雅的男人,感觉他向我靠近的时候我想仔细观察他的腿,但事实上,我的眼睛却很任­性­地停留在他的­唇­上。

他打量我一番,问; ”你是交警?”

我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变成灰黄的白­色­牛仔裤,摇头: ”不是。”

”那你站在马路中间的交通台上­干­什么?”

我打个嗝: ”指挥交通。”

他上上下下看我一遍,微笑起来。薄薄的­唇­轻轻扬起一个弧度,他的眉毛不是很浓,可眼睛很亮。我知道他是那种一看不是很卤莽、但实际上充满力量的男人。

他对我微笑,我也傻傻对他回笑。

他笑了一会,又问: ”你喝酒了?”

”一点点……” 我低头看看在交通台上堆得东倒西歪的啤酒瓶,更正说: ”可能不是一点点………..”

他朗声笑起来,好象我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来,” 他抓着我的手,牵着我坐在交通台的台阶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望着他毫不痛惜地将非常昂贵的西装与满是灰尘的交通台做亲密接触,对他好感顿增。

”我不叫什么名字。” 我反问: ”你叫什么?”

他有礼貌地回答: ”我姓张。”

我大着舌头说: ”那我也姓张。”

他看着我,这个时候我已经歪倒在他的腿上。

”我叫张澎。”

他的腿好暖和。我靠在上面吃吃地笑: ”这么巧?我也叫张澎。”

张澎苦笑。

酒­精­在我脑里胃中翻江倒海,醉眼看张澎的笑容,分外动人心弦。

依稀听见他问: ”那好,另一个张澎,你怎么会在这里喝得大醉?quot;

”嘘……” 脸好热,我满面艳红地将手指竖在­唇­边: ”告诉你,我被爸妈赶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咯咯笑起来,象在说一个老掉牙的笑话。 ”因为我是同­性­恋。我今天在这里喝醉,明天就可以被人发现送我回家。看见我这么可怜,” 我开始在张澎耳边吹气-可怕的酒­精­作用。 ”也许他们不会赶我走。”

满眼都是张澎的笑。

”是不是好主意?” 我醉得厉害,仰着头问。

朦胧中,听见他回答: ”对,好主意……..”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交通台转移到某个崭新的地方。

张澎正站在落地窗边尝着热热的咖啡,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到向我打招呼。

”醒了?”

我想起昨晚的事,羞涩地笑了笑。 ”你的家?” 我坐在床上,四处张望。

”我的房子。”

我问: ”有区别?”

张澎刚要开口,我截住他的话: ”房子有很多,家却只有一个。” 他看着我,似乎有点哭笑不得,我说: ”张澎,我不是小孩子。”

”我没有说你是小孩子。”

我直着脖子,很认真的问他: ”我可以在你这里借住吗?” 我做个鬼脸。 ”我被爸妈赶出来了。” 我很有信心,他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绝不收容奇怪陌生人的人。

张澎很英俊,环起手站在床头看我的样子很有魅力,瞬间,我想跪直身子吻他。

但我没有那么做。

我站起来,光着脚板在地上走。

我说: ”我要去看看你这里的浴室。从浴室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味。”

东张西望跑到门口,经过张澎身边,被他一把拽住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

我们的脸忽然靠得很近。

我的眼睛与他的眼睛,近在咫尺。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倾前……..

他却猛然将头后仰,避过我的吻。

我愕然,沮丧得几乎要滴下眼泪。

剎那间他反攻过来,狼一样吻住我的­唇­,舌头缠绕起来,好霸道。

我尝过的,最有感觉的吻。

一阵阵酥麻,我想:我是不是遇到一生中唯一会爱上的人。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我想:亲爱的爸妈,感谢你们在那天把我赶出来。

我还要感谢那天卖酒给我的人,感谢交通台上晚上没有人值班的规矩………

天旋地转过后,我对张澎强调: ”我不是随便的人。”

他说: ”我知道。” 这么严肃的问题,他轻松得就象谈论天气,不过我原谅他。

”我要去看看你的品味。” 我从他怀里跑开,感觉自己是刚刚订下婚事的那位。

他拦住我。 ”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你不是真的叫张澎吧?”

”是的。” 我乖乖点头,补充一句: ”张爱澎。” 我哈哈大笑,光着脚在地板上跑得咚咚做响。

这一天,好幸福。

在那个十字路口的中央,遇见张澎。

我以为一生也找不到的人,却在见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明了。 没有打电话给爸妈,反正他们不要我了。

我把自己交给张澎。

一切那么顺其自然,我忘记是我爬上他的床,还是他爬上我的床。

终于知道什么是”翻云覆雨”,总之就是累得半死不活,还要疼个龇牙咧嘴。

结束时,张澎轻描淡写对我说:

”你是第一次。”

不知道他是问,还是在叙述他的发现。

剎那间我只觉得鼻子好酸,为什么,我会因为他一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想说:我是第一次,因为一直一直以来,我都在等你。

这话太­肉­麻,我没有说。

”疼吗?” 他抚着我的背问。

”完了就睡吧,真烦?quot; 我用他的被子擦­干­泪水,缩进被窝。

那晚睡得好沈。我想我必定做了好梦,可惜醒来忘记梦见什么。

没记­性­!我敲自己的脑袋。

就这样住下来。

是不是很轻率?

是不是很没头脑?

我没有去想。人生能有多长,快乐的日子能有多长。

许多的快乐,可能就是因为思考太多而失去的吧?

我对张澎说: ”我不是坏孩子,我从小到大读书都很用功。”

张澎说: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知道,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大叫,他却轻轻对我笑。

我问: ”你是不是也象我一样?”

”象你一样什么?” 他搂我在怀里,呵我的痒。

”象我一见到你,心里想,就是这个人了,就是他了?quot; 我满脸浪漫地表演。

张澎摇头。

我瞪他一眼: ”那你­干­嘛把我带回你这里?诱拐英俊少年!”

”是你赖在我身上不肯起来。” 他一脸无辜,看着我难看的脸­色­,呵呵笑起来。过一会,他慢慢说: ”你有点象一个人。”

我问: ”象谁?”

他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否在思念某人。

”象谁?” 我追问。

许久,他叹气: ”一个人……..”

我看着他,忽然有点冷。

那日后,我跟在张澎身边,缠着他带我出席各种场合。

我喜欢这一切,酒会、PARTY、各­色­人物象电影一样出现在面前。爸爸也是个中层官员,可是这样缤纷的生活他想必也没有经历过。

开始,总有人对张澎打招呼。

”张先生,怎么不见李先生?”

每次听见这句话,我就用眼睛去瞅张澎。

张澎站在我身边,手在我面前一摆,淡然说: ”这位是张爱澎,我的新助理。”

然后,再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发问。

新助理?

那么,一定有旧助理喽。

我费尽心思,耍出我一百零八套武艺,要张澎完全交代那个”李先生”的事。

张澎脾气真好,无论我怎么胡闹,他都不在意。

我又哭又闹,接着砸东西,跑出去”离家出走”,在张澎主办的舞会上塌他的台………只差没有真的去进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第三个步骤。

就在我终于放弃,老老实实、安安静静陪他过了一个星期后,他说: ”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于是,我们到了一个墓园。

美丽的墓园,连活人都渴望住的地方,居然给一个死人住。

还没有见到正主,已经对要见的人腹诽连连。

我对自己说: 张爱澎,你是个小气鬼、吃醋鬼。

站在墓碑前,张澎的脸­色­好严肃。

我小声的嘀咕: ”这人不姓李啊。”

不错,墓碑上刻的是徐阳文。

张澎的眼光不在我身上,他悲痛的神­色­,叫我心好疼。

他说: ”李穗扬,就埋在这个地方。”

我了然: ”原来他已经死了。”

”李穗扬没有死。” 张澎轻轻说,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呜咽着流下泪来。 ”他只是埋在这里。”

我眨眼睛。

我听不懂,但理智告诉我,现在千万不可对这个问题穷追猛打。

气氛很萧疏,我呼吸有点困难,只好尽量找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墓上有一束掬花。非常新鲜,也许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人来探访过这位徐某人。

”早知道来墓园,就应该买花。” 我是没话找话,因为看着张澎沉默的样子好可怕。

”花…….” 张澎低着头,望着墓上的掬花,露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他喃喃道: ”一天一束,你什么时候才死心?” 呆呆看着那花,竟然已经痴了。

我忽然……….心寒。

挨近张澎,我低声说: ”张澎,我好冷。”

莫名其妙的,有点担心张澎会就这样抛下我独自离开。我知道这疑虑来得没有根据,但确实在害怕着。

张澎缓缓偏头,看着我。

我眼眶里已是满满的泪水,惊疑不定与他对视。

时间过得好慢。我屏住呼吸,几乎到了要缺氧晕倒的地步。

张澎张澎,不要让我伤心……….

他望我很久,终于展颜一笑。如沙漠长出红花、如严冬绽放春蕾。

”冷吗?” 他伸手,将我搂在怀中。

”为什么哭?” 他温柔地在我耳边问。

为什么哭………

有此一问,张爱澎,已是满眼醉意。

那天,张澎对我说: ”徐阳文在哪里,李穗扬就在哪里。”

我忽然明白,无论这姓李的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是我的情敌。

那天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高兴解除情敌之劫、感怀张澎对我的好、忧虑自己对张澎的深爱,可惜我那一百零八般武艺,不过爱澎忧天,自寻烦恼。

我以为快乐不会到头。

与痛有关 第二章

我以为快乐不会到头。

有一天门铃响起,我象丛林中的小鹿蹦跳着去开门。

懊悔没有在猫眼里看一下就轻率地开门。我打开门,木了脸。

爸爸也木着脸,妈妈红着眼睛站在一旁。

”爸……..” 我瞅瞅爸­阴­沈的脸­色­,心虚地把视线转移到妈处: ”妈……..”

”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大吼一声,整栋房子都猛震一下。

真奇怪,明明是你自己找我找到这里来的。我委屈地在心里嘀咕。

”谁来了?” 张澎偏偏在这个时候怀着好心情从房里跑出来。

很不幸,他还习惯成自然地从后抱着我的腰,脸亲昵地靠在我肩膀上。

当时面前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苍白地毫无血­色­还是红得象卖不出去的西红柿。可是--爸妈的坏脸­色­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爸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我真的好怕他忽然心脏病发作。

空气里只听到沉重的喘气声。

张澎很聪明,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松开我的腰,收起满脸的温馨笑意。走到我身边,侧头问我: ”伯父伯母?”

我想警告他不要离我爸太近,我可不希望爸的拳头落到他帅气的脸上。

妈把张澎上下打量一番。

”我不知道你是谁。” 妈颤着嘴­唇­对张澎说: ”可是小澎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我求你放过他。”

妈的眼泪一滴滴从脸上滑落。

她对张澎说: ”我只是一个母亲,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是最重要的。” 她哭着对张澎说: ”你也应该有母亲,你想想如果自己的孩子………….” 她哽咽地无法往下说。

爸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仿佛一个不留神,我就会再度消失。

可是………那个时候,我的眼光却只放在另一个地方张澎。

我怕他转头,对我说: ”小爱,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我的第一个、除了张澎以外唯一一个男朋友,就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于是我喝得大醉,却遇到张澎。我以为我会伤心上一百年,却在第二天就将此人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直瞪着张澎,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如果他真的叫我回去,我要醉上多少天,才可以忘记他?

他终于转头来看我,这动作在我看来就象电影中的慢镜头。我的手忽然之间颤抖得无法控制。

”小爱…….” 他对我轻声说: ”我有点昏……..”

我做了很多思想准备,想好他说话后我应该有的反应。

但这句话却不在我的预计之中。

有点昏?

当我还绞尽脑汁猜测这三个字里面的深意时,张澎已经倒下。

他软软倒在我脚下,在我看来就象一座永远不该倒的山倒下。

心,忽然被抽­干­了血液。

”张澎!” 我大喊一声,扑在他身上。

他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张澎!张澎!张澎!………..” 我状若疯狂,反复尖叫着他的名字,直到看着他进了抢救室。

魂不守舍等了多久,我不大清楚。

张澎被推出来的时候,我急忙向前,几乎扑倒在他的床上。

”张助……..” 张澎的另一个助理陈平在旁边扯扯我的袖子。

我抬头,强稳住心神,随他走到一边。

他斟酌一下用词,对我说: ”张先生的脑部有一个肿瘤,上个月就已经查出来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用心惊胆战的眼光望着他。

他说: ”张先生吩咐我们不要让你知道。”

”总可以治疗吧。” 我找回自己的声音。

”国际上做这种肿瘤切除手术的是美国的威斯博士,可是……..” 他瞄我一眼,叹气道: ”威斯博士不肯为张先生做手术。没想到,肿瘤这么快就压迫到神经。”

我问: ”不肯?为什么?”

陈平摇头: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以前有点过节吧。”

”陈助,准备飞机,我要亲自见威斯博士。请立即安排。” 我不是去见他,我准备求他。为了张澎,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陈平的能力很强。下飞机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见到威斯博士。

没想到他那么年轻。

”张爱澎?” 他玩味地念我的名字。

我向他伸手: ”你好,威斯博士,我是张爱澎。”

”张爱澎……..” 他握住我的手,直直盯着我的脸: ”你是张澎的情人?”

我很不自在。也许我在中国已算惊世骇俗的开放程度,在美国还上不了档次。我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着。

他审视我一会,傲然说: ”你长得一般。”

真是伤人自尊!

我恨恨瞪着他,正想反­唇­相讥,他忽然说: ”但眼睛很象一个人。”

我一愣,问: ”李穗扬?”

他不理睬我的问题,啧啧摇头: ”不是眼睛象……..” 他皱眉头,仿佛在找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 ”感觉象……应该是感觉象。”

”威斯先生,我不是过来和你讨论我和李穗扬的。” 我咬着牙说。

他欣然点头: ”我知道,你来求我帮张澎做手术。我可是这个圈子里的第一权威。” 他自信地微笑。

”不错,我是来求你的。” 我开门见山: ”请问要有什么条件,才可以让你为张澎做手术?”

本以为有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没想到他也很爽快,对我竖起一个手指: ”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知道,有的时候一个条件,往往比千百个条件更难以应付。

但他提的这个条件………

”陪我上床,就一次。”

我望着他。这个条件如果在中国的七十年代,也许是宁死不从的,但是开放的今日,说易不易,说难不难。

我问: ”为什么?”

他反问: ”你是张澎的情人?”

我点头。

他又问: ”你和张澎上过床?”

我点头。

他说: ”我曾经爱着张澎,他却不要我。我要你陪我上一次床。” 他的笑容太落寞,我居然有点同情他。

什么怪逻辑!

我差点笑出来。用­肉­体解救自己的爱人,这么伟大的情节我也有缘遇到。

”没问题……..” 根本不用考虑,我就已经点头。

不愧是美国人,如此高的办事效率。

地点从见面的会议室转到高层的总统套房,”交易”的过程简直顺利到不敢相信。

没想到我也如此开放。

没想到我也如此伟大。

为了张澎,我什么也愿意。

威斯在床上是个不错的情人,我不得不承认。

”你一直闭着眼睛,把我当成张澎。” 穿好衣服,他平静地指控我。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张澎比你重。”

”知道张澎为什么不肯要我吗?”

要开始讲伤心往事了吗?好人做到底,我只好洗耳恭听。

他说: ”因为我曾经有很多情人。”

我睁开眼睛看他。

威斯凝视着我的眼睛。

”张澎有洁癖。”

我冷笑;”是吗?”

”李穗扬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徐阳文。”

寒流蓦然从脊梁上窜过,我满脸笑容失了笑意。

他转身向房门走去:”我要去准备手术,放心吧,张澎死不了。”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我忽然又惊又怕。

四周如此安静,叫人想哭。

我想起威斯…….

他的手抚摸着我;

他的­唇­亲吻着我;

他的眼睛扫过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他听见我娇媚的哭叫;

在我身体的内部………….

忽然发现自己无法承受,我尖叫一声,冲进浴室。

水水水!我要水!

把这洗­干­净!

去他的开放!去他的美国观念!去他的伟大情­操­!

陈平在浴室里找到昏倒的我。

他告诉我现在已经是第二天。

他告诉我手术已经做完,张澎还没有醒。

然后,我发现──────我感冒了。

我赶去医院看望头上扎着绷带的张澎。他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想象中激动相逢的场面一点影子也没有。

接着我去找威斯问罪。

他一派权威地说:”手术很成功,但他曾经脑部缺氧,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他的意志。”他恼人地加一句:”我只答应他不会死,可没有保证他会醒。”

我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省回,赶到张澎身边等待他醒来。

等待是痛苦的事。

所以我很痛苦。

你一定要醒。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我呆看他的脸。他的脸。安静得就象会如此一睡不醒。

滴答、滴答

你什么时候才会张开眼睛?

滴答、滴答

听说有的人三十年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与世界脱节。

滴答、滴答

我好想望着你的眼睛,难道你不想吗?

滴答、滴答

才这么两天,我就快要疯了。

滴答、滴答

我将单人病房中的座钟重重砸在走廊外。

不要再滴答滴答!

我几乎已经失望。

我认为张澎再也不会醒,却咬着牙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我甚至连水都不肯喝,以免去洗手间的次数太多。

如果我错过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从窗口跳下去!

不过一个星期,我就象老了十年。

今天天气大好,阳光­射­进来,直照在张澎的脸。

会晒掉皮的。我站起来,拉上窗帘。

是不是从此以后,这样每日拉着窗帘苍老?

张澎睁开眼睛的时候,可会看到我满脸皱纹?

或者……..我已经埋在黄土中。

他可会象那李穗扬,一天一束掬花放在我的坟头?

很浪漫的事啊。

我傻笑着拉上窗帘,回头……….

剎那我象凝结的冰块一样僵硬。

我对上一双眼睛─────张澎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满载着英明和柔情。

我错过了,他睁开眼睛的瞬间。

是否应该实现誓言,从窗口跳下去?刚好我又离窗口那么近。

正在胡思乱想,张澎开口了。

”你站那么远­干­吗?”他有气无力地说:”过来。”

我屏息,镇定地走到他面前。

”小爱…….”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鼻子猛地一酸。

我”哇”一声大哭起来,扑在他怀里。

张澎醒了!

张澎醒了!

我的快乐回来了!

张澎出院的那天,我把一切告诉他。

认认真真的,非常严肃地把一切完全告诉他。

张澎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我心惊胆跳、忐忑不安。

”张澎,”我深深吸一口气:”你会嫌弃我吗?”

他没有说话。很久,伸手把我搂在怀里。

我松好大一口气。紧张期一过,眼泪就直掉。

他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然后,他开始慢慢把李穗扬与徐阳文的故事,告诉我。

又长又折磨人的凄凉故事。

我在他怀里叹气、抹眼泪。

听完故事,我说:”李穗扬好命苦。”

张澎却说:”我倒觉得徐阳文好幸福。”

”张澎,你爱李穗扬吗?”

他沉默片刻。

空气瞬间沈滞。

我也紧张得颤栗一下。

终于,张澎摇头。

他说:”爱与不爱,又有什么不同?李穗扬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徐阳文。”

李穗扬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徐阳文!

我在张澎怀中浑身一震,整个人僵硬。

李穗扬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徐阳文……..

我惊惶地望着张澎,极力想弄清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张澎低头看着我。 ”李穗扬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徐阳文…….”我颤栗着重复。

张澎说:”不错,所以徐阳文很幸福。”

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四分五裂,血从指缝中潺潺流下。

”放开我……”我嘶哑地喊着,挣出张澎怀中。

我以为张澎会紧紧抓着我不放。

他没有。

我狂摇着头后退几步,好象这样可以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张澎坐在沙发上,悲哀地看着我。

我再也受不了,跑了出去。

一路上风跟随我。

大街上的行人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我什么也不去想,只一味地跑。

泪水只有眼睛可作出口,这不够!远远不够!

让我流汗吧。痛快流一身的汗,将我本应该从眼泪流下的水分流去。

我这样跑了多久?

我还可以这样跑多长的路?

张澎张澎,你为什么不追出来?

你为什么伤我的心?

最后,我合上眼睛。

听说古代有人趴在坟头伤心而气绝的,我是否也到这一步?

我这样想着,这样合上眼睛。

张澎,你可会学李穗扬,一天一束掬花放我坟头?

本想永不看见任何光,却到底还是睁开眼睛。

我睁开眼睛,看见张澎。

他坐在床头探我前额: ”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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