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残窗 > (12)

(12)

“晚茹”他呆傻地站在哪儿,愣愣地唤了她一声。

她冲他眨眨眼睛,“走吧!你现在自由了。”

残月徒留晓风过(13)

上次她匆匆一现,对他来说已是悲喜之极,没敢奢望她能再来没敢祈求她能救他,他知道她只是个淡薄世俗的女子,没有什么路子,没有什么背景…

可她从来不让他失望。

披肩在晨曦的秋风中摇曳着,流苏吹在他的脸上,暖暖地惬意,盯着眼前摆动的芊芊玉手,默默地跟着灵动的倩影,看不见四周的吵乱纷杂,听不见世俗的熙攘臃闹,好像又回到了樊城,她在他面前安静地像一本诗书,一字一句凝聚了千丝万缕的思绪,想伸手牵住她握住她,每次都错过了。

黄包车在面前停了住,她强推他上了车,一脸的慌张,没了起初的镇定,握着挎包的手微微发颤,翻找了许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塞进他的手里,指尖划过手掌,冰凉地似乎浸着汗渍。

“这里有五千块钱,我只能筹到这些了,火车票也在里面。你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回嘉渝镇。”

其实他早该猜出来的,她肯定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也许是捏造了什么证据,也许是付出了什么的代价,也许是替他担了罪明…

她一幅六神无主地样子,他从车上下了来,坚定地说,“晚茹,我不走,丢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如果走,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

听了那话,她的心突然酸酸的,若是三四个月前,他对她说这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随他去海角天涯,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只是表面维持着这份曾经没有被剪断掉的情谊的杨芝茹,她来救他,不过是为了气另一个人,顿了顿,只好火冒三丈般冲他大喊,“谁跟你一起走啊!”

“晚茹,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没有经过最后审理,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出来,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他扶着她的肩,满眼怜惜,“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让你独挡一切。”

你个傻瓜,知道什么?她怎么可能会独挡一面?他知道了,顶多会骂她两句,顶多会冷落她两天,他舍不得见不到她,舍不得治她的罪,她会完好无缺安然无恙。

她正要解释什么,却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这是他第一次禁不住抱她,她愣住了。

“这些天,我把一切都看透了,在我生命的最后,我没想过别人,我只想到了你,我知道你还在乎我,不然不会一次次前来,你上次说那话也是故意气我的。”

“不是,我…”

他突然凑到了嘴角边,在人潮拥挤的闹市,在广阔无垠的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向内敛的他揽着她的肩,吻着她…

整齐的踏步声震醒了路人,十几只举起的枪口顿时对准了他们,拉响的扳机惊慌了树上停歇的鸟儿,噗噗地争先恐后逃开了。

狱长从人墙后站了出来,背着双手,语气甚是可惜,“杨小姐,你假冒上级命令释放刑犯,请随我们走一趟。”

“她是无辜的,所有的事儿都是我策划安排的。”乐志远挺身挡在了她前面。

狱长懒得搭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严厉地下了令,“把他们全带走。”

乐志远正要上前说情,被她拉住了。

她知道,他终于发火了。

残月徒留晓风过(14)

大理石堆砌的房间简陋的只有一张铺着草席的木床,阳光穿过铁栏照在她蜷缩的身上,赶走了初秋的微寒。“哐当”的声音总在不经意间响起,她探了探身子,眼盯着紧闭的牢门,片刻后,不得不倒了下去。

不是他,他没有来。

光线渐渐昏暗,天上的繁星稀稀疏疏点缀着夜空,也炫耀着她的眼眸,门似乎又要响了,她匆忙下了床,却听到开饭的吆喝声,碗筷撞击着铁片,长廊间来回响着碰碰的回音,“3021,你的晚饭”,她没了力气,头贴着冰凉的墙壁,想睡却不能入梦。

赝品始终是赝品,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你不过是他心中的幻影,他的一件摆设…

林博文是趁着夜­色­赶回嘉渝镇的,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看守所。牢房的开门声没有惊扰到她,她一如往日,安静地躺在床上,似在等待着他。月光斜照在她白净的脸上,柔美而忧伤,惹得他有些心痛,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她侧过身,顺带着把他的手打掉了。

果然在等他。

他笑了笑,“生我的气了?”

她捂着耳朵,把脸深深地掩埋起来,显然不想看到他不想在听。他拉开她倔强的胳膊,俯身轻柔地吻着她的脸,暖暖的热气吹得她心烦,她把头撇向了一边。

在给他脸­色­看?

她三番四次地盗用他的手谕,他可以忍,一次次由着她的­性­子,她想放人,他也随了她的愿,她还想怎样?跟着他私奔?

想到他们在电话里的报告,他突然扔掉了她的手,一改刚才的怜柔,冷笑着说,“如果是他,你是贴上来还是紧搂着不放?”

原来,他一直都在监视着她,这几天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不了解的,他说了今天回来,不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动摇不了改变不了…

她旁若无事般躺着,睁眼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笑了笑,“都会。”

夜,寂静得可怕。

冷飕飕的风掠进牢房,吹进了她的眼眶,痛痛地,伸手想揉抚,却被他捏了住。迎着狂怒愤恨的眼睛,她坐了起来,知道甩不掉,另一只手顺势攀住了他的脖子,凑近他的嘴角,刚碰触到他冰凉的­唇­,他厌恶般推开了。

他不要她了。

他最终决心把她遗弃了。

双手支撑着身子,她呆望着石板,微微一笑,片刻后下了床,径直打开房门,冷笑着说,“这里好像不是林元帅待的地方,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我杨芝茹受不起,这辈子都受不起。”

乐志远本就彻夜难眠,听到对面说话声,猛然一惊,顾不得一切冲到牢门前,月光下,那抹清瘦的身影,近得似乎抓不住。

“晚茹?”不确信地唤了一声。

她愣了愣,循着声音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志远?”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看到一个陌生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上,一块石头顿时堵在了胸口,压着心肺,呼吸不畅,当那人与她Сhā身而过时,他方感到悬着的心有了着落,瞬间松了口气,恍然间看他望了自己一眼,­阴­冷,凛冽,暴怒的目光让他不由地生寒。

“今晚我是你的,这辈子都是你的”

那晚,她对他说了这话,她的妩媚,她的娇柔,全给了他,她说她永永远远只属于林博文,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他突地回身抓住了她的双手,未等她反应过来,将她压在墙上,豪夺抢掠般地堵住了她的嘴。

他想­干­什么?

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样?

她喘不过气,没了刚才的冷静,只能凭着意识胡乱挣扎。

耳边是乐志远愤怒的咆哮和铁门不停的晃荡,“你个混蛋,你放开她。”

骂声越是激烈,林博文越是强硬。

她是他的女人,不是你乐志远的…

感到她没了反抗,他松开手去搂她的腰,她却突然用力推开他,他紧拉着她不放,­干­脆双手横腰抱起她,把她扔在了床上,他的力气大极了,腰不知撞到了哪里,腹部隐隐作痛。他像是疯了一样,不顾她流着眼泪,撕开了她的衣服。

硬生生地撕裂声划破了她心底仅存的一丝美梦。

良久。

她放弃抗拒,抓着他的衣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喃喃地求他,“博文,不要,我好痛”

声音柔弱得像受了重伤的小猫。

他停了住,见她额头时时涔出冷汗,闭着眼睛,把身体蜷缩起来,浑身颤抖着,不由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压抑着内心的欲望冲动,怜惜地唤了她两声,不见她回答,只好起了身,恍然间看到殷红的渍迹不断沿着她的腿流了出来,大惊失­色­。

乐志远看到芝茹衣衫不整,昏昏迷迷被他抱了出来,顿时明白了发生的一切,冲他怒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衣冠禽兽,我不会放过你。”

林博文置若罔闻,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恨不得撕碎了他,活刮了他。

残月徒留晓风过(15)

车几乎是飞奔回了镜花园林。

王医生早已在阁楼等候,下人们准备好了热水,全都井然有序在一旁候着。林博文紧搂着她不放,亦不愿离开,终被常妈劝了出去,坐在书房,脑袋一片空白,上战场面对敌人面对生死从未害怕过胆怯过,现在,不知为何,他心里七慌八乱地没了主意。

敲门声骤起。

他捏了捏鼻梁,稳了稳情绪,进来,见是王医生,忙起了身。王医生安慰着说,“元帅,小姐不过是小产,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止了血,只要稍加调理,不几日便会痊愈。”

小产?

前几天,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以为是临摹了他的字迹,以假乱真,以为是有了计谋放走乐志远,他却偏偏想不到是这个…

“如果后天回来呢?”

“那它可能永远不会存在了。”

那天,她要挟过他,提示过他,如果他不回来,它将不存在。

其实,她早想过不要它,早打算想方设法地把它弄掉。

是为了乐志远?还是没法跟乐志远交待?

那是他的孩子,由不得她自己作主…

送走了王医生,他冷笑了两声,火冒三丈地上了楼,一脚踹开了房门,守在一旁的常妈吓了一跳,忙走过来小声劝慰说,少­奶­­奶­这会儿刚睡着。他“嗯”了一声,示意她出去,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多说话,怏怏地离开了。

她面容苍白,满脸倦怠,静静地躺着,眼角似乎还留有星星点点的泪痕。他忍不住伸手去拭擦,刚触到。她躲开了,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强忍着所有的委屈,可身子越是颤抖地厉害越是克制不住,哽在嗓子里的声音,终还是爆发了出来,嘤嘤地哭了。

昨天,她去了药店,回来的路上,听见朗朗的清亮读书声,看到寂寥的街道童真的嬉戏玩闹,她犹豫了,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给她最宝贵的礼物,所有的金银财富名誉地位都换不来,她舍不得,不仅仅是舍不得,是在乎,情愿丢掉一切,也要留住它,如果失去了,自己肯定会心痛,肯定会后悔一辈子难过一辈子。

他扯开被子,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怒气莫名地烟消云散了,却仍然是责备的口吻,“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他?

他什么都知道,现在倒装起了糊涂,若是他心里真心有她,若是他真切实意地想起过她,怎会听到她的话也不愿回来?

她只顾自己安静地躺着,不愿搭理他。

他是真的气恼了,揽过她的双肩,又是不闻不问把她强拉了起来,她没有一丝力气,任由着他摆布。

“你是不是早打算不要它了?”他愤怒地盯着她。

我不要?

她笑了笑,泪水沿着瘦削的脸庞不停地往下流,“是你林博文从来没想过要它吧!”

一句虚软的话让他突地顿住了,他没想过? 他是真的没想过,没想过它会突如其来地存在,没想过它亦会不明不白地消失。

掰不开他的手,她只好竭尽全力捶打着。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内心却像在煎熬,似乎只有把她紧抱在怀里,才能减轻些许的悔恨和懊恼。

残月徒留晓风过(16)

常妈熬了红糖水送到卧房,见她睡了,不好打扰又退了出来,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林博文坐在窗前,忧心重重地样子,伺候他那么多年,还未见过他如此伤神,不由敲了敲门,唤了一声,“少爷”

他像是没有听到,仍然望着窗外,纹丝不动。

“少爷,少­奶­­奶­这几天一直盼着你回来,每天大早儿就守在客厅,午饭晚饭都来不及吃,怕错过了你的电话,有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喊她的时候,开口第一句不是少爷你是不是回来了,就是少爷你是不是来了电话。少爷,别怪我老婆子话多,少­奶­­奶­她年轻气盛,经历的少,很多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一呢是怕自己中意的人不在意自己,二呢,小姑娘家的哪个不含蓄害羞,所以,您也多担待着点,这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多东西会得而复失,但丢了最重要的,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回。”

听了她的长篇大论,他忽然笑了,“常妈,你很少当说客的,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少爷,你又说笑了不是。一会儿少­奶­­奶­醒了,您去陪陪她吧!她可是很想知道这些天,你在寒水寺除了斋戒,还做了些什么?”

寒水寺?

她知道他去了寒水寺?

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谢了常妈,说等少­奶­­奶­醒了知会他一声。

这几日,他每次去看她都是趁着熟睡的时候,她安静极了,不哭不闹,身子也大有好转,白净的脸上透着红润,细细滑滑的像个听话的孩子,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遮挡额头的青丝,顿了顿,克制了,怕惊扰了她。

常妈每次端来汤药,罗顺都恭敬地站在旁边,解释林博文前几天的动向,说少爷之所以不辞而别是想找出真正的幕后主谋,在最后判决时,谁耐不住­性­子,非要闹着治乐志远的罪,谁就是疑凶,就是诬陷他的人,少爷说答应了少­奶­­奶­的事儿,一定要办到,但也不能没了章法没了规矩,少爷他是个元帅,不是地霸。

说来说去,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纯粹是无理取闹。

芝茹平静地笑了笑,说,她没怪他。

真的不怪他,怪她自己。

是她情不自禁的爱上他。

是她不顾一切地气他。

现在孩子没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暖暖的午后,清凉的池水倒映着万里碧空,秋风瑟瑟,片片黄叶随之而落,堆积在荷叶上,一两片不小心落到水面,砸到鱼儿的脑袋,它愣了愣,远远躲开了。

“笑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好奇声,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已经有两周没见过他了,每次自己都是刻意地避开,晚起早睡,听说他出了门,自己才从房间慢悠悠地出来。

没有回头,她指了指小鱼,说,它好傻,只是一片叶子,却能把它吓到千里之外。

他挨着她坐了下来,手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他笑着说,“我不是树叶。”

原来,想说她是那条傻鱼。

“那你是什么?”

她嘟起嘴角抬起眼帘望着他,依然是那张­干­净的脸,那双迷惑她的眼眸,像炙热的阳光,眩得她双颊绯红,他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急促的呼吸声夹带着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她的­唇­,温润地,带着怜爱,她没有躲开,攀住了他的脖子。

“我是天底下最爱你的那一个”

他又在骗她。

残月徒留晓风过(17)

报纸放在早餐桌上是第一次,想刻意忽视掉右下角“文工团”三个字似乎很难。她拿起来大致看了一遍,内容非常简单,文工团前段时日因内部调整问题而禁演,给广大镇民带来不便,为答谢众戏迷的支持,后天晚上八点,将在剧场门口,免费赠送《金玉奴》门票一百份,文字的旁边附带了一张剧照,梅子一身长裙,娇笑着,几月不见,脸上的稚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尽显妩媚动人的成熟味道,看来,梅子没了她,一样过得光鲜。照片下方是主角和编剧的名字:“白莹梅”“乐志远”

她蹙了蹙眉,顿时明白了,这报纸是故意送到她面前的,让她清楚地知道,乐志远的案子结束了,他没有定罪,走出了监狱,依然是文工团的编剧。他答应过她放人,他做到了,而且光明正大地宣布天下。

是用这个来哄她,还是安慰她?

他是愧疚了,还是良心不安?

没有一丝的开心,她的心凉凉地,似乎结了一层冰。

电话打到文工团,亏得是小雯接的。她把嗓音压得低沉,说她是芝茹姐。小雯尖叫了一声,惊喜又难以置信。怕对方说了什么话引周围的人心疑,她忙解释道,自己是偷着打电话的,不能暴露行踪。小雯捂着嘴巴,“嗯”了一声。两人客套了几句,得知文工团确实无事,她放了宽心,说后天军队放大假,她想回家,请小雯帮忙买一张车票。小雯点头答应了。

衣柜里的一切全是他给的,被他撕毁的旗袍,遭她冷落的贴身睡衣,经常穿戴的粉­色­蕾丝衬衣,时不时在他面前显摆的白­色­长裙,从此以后,它们将不再属于她。

抛掉过去的最好方法,她比谁都懂。

看到藏在箱子角落里的玉镯,她呆愣了两秒。

那是唯一让他皱过眉头心疼的东西,是第一次来这个园子,他乔装成黄包车的车夫,拉着她回剧院,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是谁?若她知道,肯定不会坐他的车。一个堂堂的元帅,竟然穿了件丑掉牙的衣服,满大街地傻跑,最后紧搂着她,问她,“晚茹,你叫晚茹,对不对?”,仿佛知道了她的名字,捡了很大的便宜。

她想笑话他,眼泪却在眶子里打起转,杨芝茹,你是怎么了?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是真心的,他从一开始就在设计你骗你…不论心里骂他多少次,说了他多少坏话,都拦不住它,她倒在床上,无声地哭了。

瞧见常妈忙得没了自己,她跟到了厨房,大大小小的圆饼放在了烘烤架上,常妈说明儿是十五了,中秋一家团圆的日子,不能少了月饼。

中秋?

她思索了片刻,照着常妈的样子学做起来。折腾了一下午,趁晚饭前,挑了两个样子比较丑的,估计味道也不合口味,去了他的书房。他专注得连她进来都没有发现,皱着眉头,一只手翻看文件,一只手不停地写写画画。她将盘子放在了临窗的茶几上,正欲转身离开,却突地被人从身后拥住,明知道是他,仍吓了一跳。

“既然来了,陪陪我。”

他握着她的双手,把她揽在怀里,头埋在她的后颈。

他需要她?

需要的不过是另一个她。

“是陪你一生一世?还是海枯石烂?”她转过身,缩在他的怀里,靠在他心口的位置,笑着问。

“一生一世。”

“为什么?”她惊愕地望着他。

“我只要这辈子就够了。”

残月徒留晓风过(18)

月­色­一泻千里,洒在水面,波光粼粼地闪动着,荷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隐隐传来最后的清香,她蹲在石阶上,盯着藏起来的水鸭,互相缠绕着脖子,靠枕在对方的背上,静静入睡,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响动,手划过冰冷的池水,一浪接一浪地涌动着,它们身子晃动了两下,不约而同地抬头瞧了她一眼,又恢复到原来的姿态。

也许,这才叫一生一世,这才叫一辈子,只要跟它在一起,不管多大的风浪,都视若无物。

真的有些嫉妒了。

熟悉的脚步声在身旁停了住。

心里明明恨着他,可水中的身影却让她依依不舍,难舍难分。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为了留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落水。

还会想着留住她吗?

应该不会了。

她低头一笑,起身时故意倾斜了一下,毫无悬念,腰早早被他眼明手快地揽住了,碰触到她的胳膊,冰冰地,他心疼地皱了皱眉,柔声说,“很晚了,该回去了!”

她点点头,抬起的脚没了知觉,眼望着他,一副无辜难受的样子。他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蹲在她面前,说,“我背你。”

背我?

她只不过想,让他最后一次抱她,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永世忘记的路,只不过想,惩罚他一下,让他永远记住自己有多沉多重,只不过想…

只是没想到,他会背她…

她乖乖地趴在了上面,从来她都是躲在他的怀里,被他紧搂在怀里,今天,她竟然靠在了他的背上。

枯黄的树叶随风卷落,靠在他宽大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很温暖很安心。月亮挂在树梢,斑斑点点落在身上,看着地上拉长的双双影影,她浅浅一笑。

原来,也可以不用妒忌的活着。

房间里弥散着鸢尾花的热情味道。

她紧抱着他不放,仿佛一松开,这一生都将不会再有下一个今晚。

“晚茹”

好久没听他喃喃地唤着自己了,明知道那一声是穿肠的毒药,她却心甘情愿地一饮而尽,娇娆地笑着,如那晚,她对他说,“我是你的,这辈子都是。”他也笑了,笑起来很好看,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半分戏虐又带着半分柔情,眼睛紧紧缠绕着她,撩开她额前发丝的手温柔极了,生怕一不小心吓走了她。

博文,我爱你。

可是,我更恨你。

他睡得很沉,依旧躺在床上,望着那张­干­净的脸,她轻轻地俯身触了触,终笑着离开了。

大中午了,少爷依旧在少­奶­­奶­的房间没有出来,罗顺本打算上前敲门,被常妈拉了住,少爷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进过这间房了,心里早巴望着,好不容易随了愿,让他多待会儿吧。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少­奶­­奶­从房里出了来。

“小顺,博文早上才睡,就别打扰他了。”她温柔的阻拦声显然胜过千言万语,把罗顺心里的那句“可是”顿时堵在了嘴边,“常妈,剧院不是有演出吗?一会儿,陪我走走”

常妈愣愣地应了一声,不敢拒绝,不敢不从。

今天的她,不一样。

残月徒留晓风过(19)

安静地吃完午饭,吩咐罗顺一起随车去照应着,她和常妈有说有笑地坐在后排谈聊起来,努力告诉自己,她不是文工团的杨芝茹,她是他们眼中的少­奶­­奶­。罗顺和常妈知道林博文的命令,可她的每句话俨然像下了魔咒,两人似乎没道理违抗。

巨大的条幅横挂在剧院门前的树上,醒目的大字写着:“免费赠送《金玉奴》门票一百张”。晚上八点派发的入场券,现在不过三四点钟,已经人潮拥挤,熙熙攘攘了,大部分人竟然是凌晨七点在此排队等候的。

真正来看下午场的戏迷们被推在了外围。

车堵在街口,不能动弹。

瞧这情形,想准时看上戏似乎很难,她让小顺先去安排包厢,自己和常妈趁人少的时候过去。他应了一声,离开了。一刻钟的时间,行人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小顺的影子,她有些急了,自言自语道,只能走后门了。常妈知道她以前是文工团的人,想进去并不是很难,所以没有说些阻拦的话,直接跟着她下了车,绕到后院。

剧团演出时,其他人全部聚集在前院忙乎着,小雯是校对,只有她才有空闲听得见后院的敲门声。

门在紧张的氛围中开了,看到思念的熟悉面孔,小雯开心地抱着她尖叫,连连唤到“芝茹姐”。

她笑着拍拍小雯的背,心里默念着,小雯,谢谢你。

小雯见到身后的常妈,微微一愣,好奇地指了指,问她是谁?芝茹笑着说是最疼她的阿姨。这话只有有心的才听得明白,小雯自然不懂,但也没在意,关切地询问她的近况,她不好回答,只是一味地笑着点头或摇头。后来怕她站得累着了,硬被拉到了内房。

芝茹心里担心罗顺,走到常妈面前,小声说,“常妈,看样子,我还要多待会儿,怕小顺找不到这里,你去跟司机知会一声。”

常妈看两姐妹聊得欢畅,她亦好久没这么放开心怀笑了,“嗯”了一声,让她注意安全,随后出了去。

没人想过杨芝茹会离开林博文,离开嘉渝镇,虽然他下了令,但好像她从未想方设法地逃离过,她一直待在园子,待在他的身边。

常妈只知道她是爱少爷的,不是贪恋他的地位他的金钱,是真正爱他的人。

罗顺只明白她若要逃,早在少爷去寒水寺的几天已经离开了。

所以,当两人望着小雯递过的两封信时,顿时傻了眼,当两人拆开其中一封时,竟都沉默着说不出话。

“常妈,小顺,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想走,但是我真的待不下去了,请原谅我。”

罗顺握着信的手涔满了冷汗,明显打着颤,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恐慌,不知回去后如何对少爷开口。

待不下去了。

清秀的字似乎写尽了心酸和无奈。

常妈却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许久。

“这孩子挺可怜的。”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偷偷转过身拭擦了眼角的泪。

林博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习惯­性­地望了望身边,不见她的影子,唤了两声,也不见人答话。倒是招来了小顺,他诚惶诚恐地傻站在旁边,吭吭地“嗯”了好几声。

“小顺”他严厉的声音像下了一道命令。

“少爷,少­奶­­奶­走了”罗顺一惊,立马挺直了身子,脚后跟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响,震动了整个屋子。

什么?

罗顺递上书信,“博文”,是她的笔迹。他忙打了开来,里面有两行字:相对无言,相见唯恨。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残月徒留晓风过(20)

开往樊城的火车是晚上九点。

芝茹看到车票,心紧了一下,听到小雯的解释,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乐大哥说,西线铁路修正,很多火车都停运了,只有这一趟是绕道西北线的,时间是不太好”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小雯像做了错事般,维诺着说,“芝茹姐,退票现在还来得及。”

她勉强笑了笑,说,无碍。

天淅淅沥沥地飘起了细雨,秋风骤起,一滴一滴敲打在窗户上,铮铮作响,恍然间似又听到了芭蕉的摇曳声,他搂着她,静静地站在窗前,玻璃上倒影着他的音容笑貌…她双手捂着脸,深吸一口凉气,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忙起了身,去关窗门。

院子里反照着橘红的灯光,他撑了把伞,默默地站着,仿佛一直在等着她,等她发现自己,她神­色­慌张地躲靠在墙上。他冲到门前,不停敲拍着房门,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知道她的执拗,乐志远面对着屋里的人,最后不得不妥了协,“晚茹,我只想送你一程,你别怕,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马上离开。”

她没有回应。

“一路小心。”

他楚楚地道了别。

听到脚步声渐趋渐远,她松了口气。

不想见到他?无颜再见到他?她只是潜意识里躲藏起来,不想理他。

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八点,下起了雨,剧场的门票早早派发完了,现在镇上的人肯定都候在场子内等着观影,街上人烟稀少,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她随意地拎了个小包,像晚上冒雨回家的­妇­人,匆匆闪出了后门。

沿着巷子拐到紫青胡同,然后穿Сhā到玉清河岸,走到尽头,便是候车的月台。胡同很长,怎么走也看不到尽头。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衣裙像只飘摇的风筝,扯着脚踝,不让她离开。

后面的车鸣声时不时响着,她知趣地往墙边靠了靠。像只离弦的箭,它出其不意地从身后冲了过去,积水溅了两尺之高,不偏不正,全落在她的身上,什么素质?莫明地怒火涌上了心头,嘴角动了动,又忍住了,雨天总会湿的,算了,赶路要紧。她提起裙角,拧­干­积水,摇了摇群摆,对自己安慰一笑。

迎面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听到响动,她身子向右偏了偏,想跟他擦肩而过,失策地是他亦向右躲着自己,她再向左,他竟然跟着她的方向,反反复复了几次,她撩起了雨伞,平静的心顿时乱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她,雨水顺着他紧锁的眉宇滴落下来,身上是昨晚那件睡衣,没来得及换,全浸透了。她的心突然痛痛地,顾不得一切,把伞举过他的头顶,他不假思索地把它推开了,她又撑了过去,他又把它打掉了。她满脸怒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要走,却突然被他拉进怀里,紧紧箍着她,似乎要用尽全部力量。她扔了雨伞去掰他的手指,却听到痛苦的声音。

“晚茹,我错了。”

她愣了愣,他错了?他怎会犯错,错的是她。可她的手却软弱无力起来,始终敌不过心里的那份眷恋。

他扳过她的双肩,把她紧搂在胸前,浑浑噩噩的凑近她的嘴角,接着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竭尽全力要将她吞噬掉融化掉。

不远的街灯下,乐志远呆站了片刻,知道她没有危险,笑了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痛,终拖着失落的步子离开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1)

雨过的晨曦,园子笼罩着清馨的薄雾,叶子上遗留的水珠从树顶一层层渗漏下来,小心地落在树杆,惊得鸟雀在静谧的窗外争相鸣叫,似乎不唤醒熟睡的人不肯罢休。

“博文”

亲昵地唤声在无人回应的房间有些空荡,她慵懒地翻过身,胳膊空荡荡地砸在轻柔的被子上,心下一惊,醒了。

一连好几天,他没打声招呼便离开了家门,晚上回来时,她已安然入睡。以前自己曾暗自窃喜,巴不得他早早地起床,早早地离开,见不到他才觉得眼睛里没了沙子。可是现在,心里莫名地有些若有若无的心伤。

搅了搅手中的甜汤,她猛灌了一口,“常妈,博文最近很忙吗?”

昨晚,她等到了凌晨二点他回家。没有什么过多的问候,她只是说名缎坊的隔壁新开了家书店,想去看看。他点头同意了,甚至提醒她多带些钱,若是不够,报上他的名字,事后让罗顺再补上。以前每次开口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从来不会这般­干­脆地答应。

也许他真的是很忙,忙得不想管她。

常妈正拿着水壶给文竹浇水,没观察她的脸­色­,解释着说,“听罗顺说,军区要来人来,少爷忙着安全部署,这几天,早餐都没顾上。”

军区?

她始终不太关心他的政事,若不是上次志远的事情,恐怕很少去沾惹些狱警,报纸,印章之类的人物。总以为他已有着世上最高的权力,人的生死全凭他一句,难道不是?

嘉渝镇的秋天依旧多雨。

因为铁路的调整,街上多了过往的汽车,鸣笛的噪音给寂静的玉清河增添的不止是烦闹。

她戴着蓝­色­的蕾丝花边洋帽,正好遮挡住挽起的发髻,手里随意挽了个粉­色­的小包,长裙刚好没及脚踝,路过积水的街道,不得不拎起裙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踩着地面,宛若偏偏起舞的孔雀。

突然间,伸开平衡身子的右手被人握了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随后微微一拉,她三步变成两步,狼狈地奔到了墙角,未等她抬眼看清楚无聊的人,便听到身后急促的喇叭声,还有压在积水上溅起的响音。等汽车过了去,他礼貌地松开了她的手。

“谢谢”明白了状况,她忙欠了欠身,道了谢。

“嗯”

低沉浑厚的嗓音只有简单的语气词,不待她再说些什么,他早已转身离开,瞬间淹没在人群,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衣角。似乎太久没有出来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脑子愣愣地,一直未缓过神。

书店的装修很是古典。

檀木的书架,旁边搁置着菊兰,靠门的地方设置了供休息的藤椅和茶几。

店内,买得大多是些新出的中外译著,随意拿了一本,黄|­色­的封皮,规规矩矩的五个字,《悲惨的世界》。

见来客是位小姐,衣着清秀,举止典雅,肯定是位有钱的主顾,老板忙走了过去,殷勤地介绍说,“此书仅限一套,前段时间刚被批示下来,允许尝试发行,如果反响激烈的话,没准又会被禁止,机会难得。”

他身份特殊,很容易因为这些“难得的机会”受到牵连,心里浮动了两下,终还是罢了,双手依依不舍送回了架子上,她说,“等缓些时日再来。”

可在街上游荡了一圈,她又头脑发热地转了进了店面。

待在里面把书看完了再离开,不知老板是否容许?

凝望了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探手去拿时,不想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深黑的西装衣袖,深黑的衬衣。两指尖轻轻一触,心里猛冰了一下,忙缩了回来,对方也是严明手快地收了回。

两个人同时站在那里,时间像凝固了一般,似乎都在等待对方的行动,若是一方放弃,另一方便买下,若是一方伸手去拿,另一方则离开。

第一次与人这样对峙。

浪费时间的事儿,她没兴趣继续,拿起了书架上的另一本,转身欲找老板结帐,却见那本《悲惨的世界》递到了眼前。

不得不抬头望了望,是张不算英俊的面孔,但透着特别,欣长的脸廓环绕着冷峻,浓密的眉毛下是双漆黑的眼睛,如潭水般深不见底,高高扬起的鼻梁和嘴角边的平静丝毫感觉不到他是在退让。

“谢谢!我决定买这本。”她淡淡地笑了笑,书在他面前晃了晃。

“女士优先”他没有回应她的笑,冷着脸。

似乎不经意间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她敛起嘴角的笑容,夺了书在临窗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不顾老板和其他人的眼­色­,静静地翻看。

阳光穿过玻璃斜照在她的脸上,细长的睫毛在七­色­光亮中一眨一眨,时而紧锁着眉头,时而放松般微微一笑。

茶几四周弥散着碧螺春的清香,完全忘记了时空,她如痴如幻端起了茶杯,含了一口,汤得吐进了杯子,人倒是从沉迷中醒了。

不是在家?

是在书店。

听到闷闷的笑声,她撩起眼帘,红­色­领带上的别针一闪一耀,是刚才的那张脸,他敞开了西服,靠在对面藤椅上,单手支撑着下颚,盯着她,似乎观察了许久。

明知那杯茶是多么的滚烫,明知她准备喝掉,他竟然不制止,不知会一声,等着看她的狼狈。

真是可恶。

她撇了撇嘴角,把书仍在了茶几上,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今天不是个让她开心的日子,没买到书,反而惹了一肚子的气,想淡忘掉,却始终绕在心头抹不去。

九点了,依然盼不到他的身影。

蜷缩在沙发上,她痴迷地望着天花板璀璨的灯光。常妈拍了拍她的肩,催她早些回屋躺着,这秋寒很重,万一伤着了,少爷会心痛。

他是会心痛,可他仍然不回家。

莫明地想起了那个柔弱的背影,是不是也曾这样等待过他?是不是曾因为这漫长的等待而变得憔悴和孤寂?

她起了身,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扯开帘子,怔怔地望着黑夜,“常妈,以前他也是这样吗?很晚回家。”

不知道安全部署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只是觉得,为了一个人的安全,大费周章,不是晚归的借口。

常妈摇了摇头,说,三年来是第一次。

那三年前有过,是吗?

想问这话,显然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她回头笑了笑,道了声晚安。

林博文又是凌晨到得家。

常妈没敢睡,听到汽车的声音,警觉地开了门,接过少爷手中的风衣时,说老太太来了电话,问少爷你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家?顺便提醒了句,少­奶­­奶­一直等着他回来。

这几日母亲的电话来得很勤,没有往家里打,直接拨到了他的办公地点,内容也不是家族生意什么的,换成了可否回家看看,征询的口吻有过之而无不及。离开家三四年了,寓情于理是应该走上一趟。若不是这次军区来人,恐怕他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他“嗯”了一声,径直上了楼。

多情自古空余恨(2)

门没有锁,房间的灯依旧亮着。

她侧着身子蜷缩在黄|­色­的锦被里,安详地闭着眼睛,脸贴着枕头上盛开的牡丹,蝴蝶似在眼角翩然飞舞。轻纱直落下来,遮挡了他的视线,伸手想去撩开,又怕惊醒了她。

“博文”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喃喃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挂起帘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柔声说,“刚到家,吵着你了?”

她晃了晃脑袋,晕晕地,往床里靠了靠,腾出了位置。他脱了外衣,钻了进去,贴着她的手虽然冰凉,但还有一丝的安心。

“如果我受了别人的欺负,你会怎么办?”她不是喜欢假设的人,也不喜欢这种无趣的游戏,只是突然间很在乎他的答案。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忧郁,脱口而出“毙了他。”

想起了上午遇到的人,她躲在他怀里,释怀了,“那若是你呢?”

他笑了,“惩罚我一辈子想你。”

知道他是哄她,不由轻轻捶了捶他的肩,痴痴地笑了,是的,她喜欢听。

始终觉得耐不住的,不是寂寞,而是落寞。

芝茹开始有意无意地计划着出门游玩,不能太近,遇到了熟人,解释的话兴许能延续到天黑,不求太远,最好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能够往返,不会让他担心。记得林太太走前去了丽茗山看日出,跟常妈提及时,她说可以去烟峰山转转,最近镇上多了许多去寒水寺的车。

寒水寺?

足矣震惊她半辈子的三个字。

她愣了愣,摆弄月季的手一动,划到尖刺,血瞬间拥了出来,常妈见了,慌张地拿来了纱布止血。她却伸到嘴边,深吸了一口,对常妈安慰一笑。

出门的时候,她没知会常妈。

她不是好奇,不是抵不住诱惑,亦不是想去证明自己猜测。

只是那里能让他丢下一切放下一切。

只是它夺走了她愿意牺牲生命也要留下的东西…

细细打听了时间,售票人员的话让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寒水寺是几间庙宇组成的寺院,登上笔直的石阶,只需半个时辰,烟峰山距离嘉渝镇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下午三点会准时返回。

望着眼前一闪而过风景,她才明白这些日子自己是多么的不甘,不甘心就这样让它走得不明不白。父亲离开时,为了母亲,她强忍着忿懑,可它呢?难道让她为了自己,再一次压抑着逃避着?不管那里是不是单纯的斋戒之地,不管是不是留着他最深最痛的回忆,她都要去一次,仅仅是看一眼,能给它一个解释,便够了。

烟峰山满是黄|­色­,­阴­沉的天气,秋意浓烈,飘落的掬花花瓣参杂着桂花花蕊铺满了丝滑的青石板,她不忍心下脚,改道鹅卵石上,单薄的鞋底抵不住凸凹,不过短短地几十米,心里却像被蜜蜂时不时亲吻一下,痒也不是,痛也不是。

当地人说上山会遇到岔路口,一条直达山顶,一条通往寒水寺。

到了路口的竹亭,答案近在咫尺,她恍然间停了脚步。

寒水寺藏了什么,都是他的过去,常妈不是说他有不得已苦衷吗?也许的确是难以诉说的伤痛。他待自己的心,虽没有半分的真,却也没有半分的假,何必再去揭开些另他难过的疤痕。

终还是放弃了。

雨稀稀落落下了起来,一滴滴落在脸上,冰冷地让人生寒,乱窜的凉风肆无忌惮地撕扯着裙摆,头顶的洋帽被她紧捏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丢失了,头发吹散开来凌乱地舞着,她环抱着自己,没有空闲去打理。

“这雨恐怕一时三刻停不了。”

身后响起陌生低沉的男音,她瞥了一眼,不见人影,没有回答。片刻后,温暖地外衣套在了身上,她猛地一惊,回首便对上那双深黑的眼,怎么会遇到他?前几天被抹掉的记忆霎时像嘤嘤嗡嗡的蜜蜂袭击了脑袋。像碰触到了惊悚的东西,她立马甩掉他的衣服,站在了柱子边,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大有“你若是走进一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的意思。

他苦笑的神情一闪而过,不再看她,痴痴地望着濛濛的烟雨,沉默着。

第一次感到了与陌生人独处的不自在。

顾不得飘忽的雨水,她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台阶,却被人拉了胳膊,用力一扯,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倒进他的怀里,硬生生地搂着,粗鲁又带着怜惜,她微微一动,他顿时强按着她的脑袋,闷得喘不过气。

“宛莹,我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让我遇到你?”

“宛莹,我好想你”

低沉的呓语仿佛回到了过去,第一次被博文认错,当时他迫不及待地抱着她,说,“莹莹,我好想你”。

想她?

所以要留下我。

想见到她,便急匆匆地赶回家,不想见到我,便有了工作的借口,三更半夜地摸索进房门。

所有的屈辱,所有被压抑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一巴掌挥了过去,只听“啪”地一声巨响,山林像砸裂了一般,荡了荡。

不是他?

打错了人。

她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冒雨逃了。

她已经变了,彻彻底底地变了。

她在乎他的一切,在乎他心里是不是只容得下她一个。

她自私地想一个人霸着他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甚。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淡定自若的杨芝茹,可以静静地等着他的爱。

她回不去了。

简陋的车站只有竖立的站牌,她举起手才意识到帽子不见了踪影,那是博文最喜欢的,说很衬她,想沿路寻回去,可若是遇到了刚才的疯子...终还是罢了。

环顾了四周,看到不远处满枝枯叶的白杨树,忙奔了过去。

黑­色­的轿车从身旁飞驰而过,又退了回来,见下车的人手执她丢失的帽子,急着想要躲开,显然已来不及了,他撑了把伞,诚恳地站在了面前,她接了过来,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送你一程。”

刚硬的语气与适才的深情有些不协调。

“谢谢,我有车。”

她推辞了,斜眼间,看到驶来的客车,忙从他身边一晃而过,手竟又被他拉了住。

“我说了送你。”他话语间平静却带着恼怒。

她挣脱着,没有结果,眼睁睁地看着班车消失在面前。

刚才的一巴掌是不是太轻了?

压着怒火,她转过身,用刻薄嘲笑带着些许炫耀的口吻说,“我丈夫不喜欢我跟外人拉拉扯扯,如果看到陌生人送我回去,他会不开心,我不想他不开心”

这话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她结了婚,她爱她的丈夫。

让他的宛莹结婚吧!

让他永远都得不到宛莹。

她不是心狠,只是不想再成为另一个赝品。

他渴望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变成了西装的深黑­色­,终于也不再继续纠缠。

雨越来越大,她环抱着身子,沿着泥泞小路,一步一步往嘉渝镇的方向前进。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遇到了赶来接她的罗顺。罗顺无意间看了看后车镜,衣着西装的人没有撑伞,一路淋着雨,似乎一直跟着少­奶­­奶­,仔细瞧了瞧,身子猛地一震,怎么是他?

多情自古空余恨(3)

常妈知道她出门时没带伞,早备好了汤药。袅袅的热气吹在脸上,暖暖的舒心,烟峰山遇到罗顺,谁都瞧得出来并不是偶然,博文知道她去了寒水寺,知道她无法释怀。

在这园子住了近半年,她明白,心知肚明的事儿,不必说破。

九点了,依然盼不到他的身影。

盘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她单手支撑着下颚,呆望着翻开的书页,聆听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玻璃上反­射­的光亮一闪而过,她警觉般起了身,丢了书,熄掉灯,蒙上被子。光线透过门缝钻了进来,一丝丝稍稍有些晃动,她闭上了眼。

门毫无悬念地开了,声音如此之轻,像飘落的羽毛,让人一点点去感受着那份悬悬的静谧。

没有开灯,他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撩开被子,又顿住了。指尖带着冰凉的寒气,隐隐有清淡的酒味。她皱了皱眉,正待问他两句,却见他转了身,瘫坐在窗前的沙发上,长长的一声叹息,虽然很弱,却重敲着她的心房。

他不喝酒。

他从不叹气。

她只知道所有的事儿在他面前,他都会一笑置之。

起了床,她来不及穿鞋,想出门给他熬醒酒汤,未碰到门锁却被他发现了。

“晚茹”

他唤了她一声,那一声在夜­色­中竟添了份依恋,“吵醒你了?”

窗外橘红­色­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刚毅,没有了对她的温柔,满脸露着疲惫,苍白的让人心痛,她鼻子突然酸酸地,“博文,怎么喝酒了?”

他牵着她的手,拉她坐在了腿上,紧抱着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头靠在她的后颈,一字一句地像在倾诉着什么,“遇到老同学,被他逼着多喝了两杯”

逼着?

这世上有人能逼着他?

曾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原来不是。

她苦涩地笑了笑,扯开着他的手,说,下楼吩咐常妈熬些稀粥。他放了她,说要喝她熬的,咸咸的味道,有她的味道。她“嗯”了一声,安慰他,多等会儿。

待她再上去时,他却连着衣服倒在了床上,熟睡了。开了药方给罗顺,让他明儿大早抓些补药回来,顺便若无其事地问道,博文不喝酒的,今儿晚上怎么醉了?罗顺没有搪塞,直接报告说军区来了人,是少爷的上级领导,又是曾经的同学战友,一同在军校学习,一起去过前线,这酒端到面前,少爷拒绝不了。

听了那话,她的心莫明地有些伤痛。

翌日,看到汤药老老实实地放在餐桌上,心里的火气顿时像火上爆发似的,克制不下来。拒绝不了别人,倒是对她随意地拒绝。端起盘子,径直走到书房门口,却被罗顺拦了住,说少爷有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大清早,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她顾不得一切拧开门锁,直接闯了进去,看他认真地批阅着文件,“叭”地一声将盘子砸在了桌子上,碗和汤忍不住吓了一跳。

“怎么没喝药?”

“知不知道这药是小顺怕早起药铺不开门,趁着雨夜买回来的?”

“知不知道它是常妈大早起来,熬了两三个时辰,专门为你准备的?”

“知不知道人家一直为你担着心,怕你醉了酒,劳累伤了身?”

她激动地说完了话,等待他的反应,他嘴角翘了翘,忽地笑了,端起药一饮而尽。她愣了愣,没了借口,刚才的火气被他的顺从打得仓惶而逃。她平静地收拾好一切,转身正欲离开,眼角的偶然一瞥,顿时让她挺直了腰身,迈出的步子似带着僵硬。

书房里不止他一人,外来的客人衣着军装正威严地靠在沙发上。

“晋良,让你见笑了”

林博文谦虚的言谈,掩饰不住愉悦。

“无碍”

低沉浑厚的嗓音像只冷箭­射­中了她的后背,直Сhā她的心脏,仿佛窒息了一般,能听得到狂乱的心跳。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抬起了眼帘,正好与漆黑的眸子相撞,她慌张地关上了门。

是他?!

多情自古空余恨(4)

常妈知道她出门时没带伞,早备好了汤药。袅袅的热气吹在脸上,暖暖的舒心,烟峰山遇到罗顺,谁都瞧得出来并不是偶然,博文知道她去了寒水寺,知道她无法释怀。

在这园子住了近半年,她明白,心知肚明的事儿,不必说破。

盘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她单手支撑着下颚,呆望着翻开的书页,聆听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玻璃上反­射­的光亮一闪而过,她警觉般起了身,丢了书,熄掉灯,蒙上被子。光线透过门缝钻了进来,一丝丝稍稍有些晃动,她闭上了眼。

门毫无悬念地开了,声音如此之轻,像飘落的羽毛,让人一点点去感受着那份悬悬的静谧。

没有开灯,他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撩开被子,指尖带着冰凉的寒气,隐隐有清淡的酒味,怕惊醒了她,怕见到那双迷惑他的眼,怕她会克制不住问他寒水寺的一切,他顿住了。

她皱了皱眉,正待说他两句,却见他转了身,瘫坐在窗前的沙发上,长长的一声叹息,很弱很弱,却压着她的心,似有千斤。

他不喝酒。

他从不叹气。

她只知道所有的事儿在他面前,他都会一笑置之。

她起了床,来不及穿鞋,准备出门给他熬醒酒汤,未碰到门锁却被他发现了。

“晚茹”

他唤了她一声,那一声在夜­色­中竟添了份依恋,“吵醒你了?”

窗外橘红­色­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刚毅,没有了对她的温柔,满脸露着疲惫,苍白的让人心痛,她鼻子突然酸酸地,“博文,怎么喝酒了?”

他牵着她的手,拉她坐在了腿上,紧抱着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头靠在她的后颈,一字一句地像在倾诉着什么,“遇到老同学,被他逼着多喝了两杯”

逼着?

这世上有人能逼着他?

曾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原来不是。

她苦涩地笑了笑,扯开着他的手,说,下楼吩咐常妈熬些稀粥。他放了她,说要喝她熬的,咸咸淡淡的味道,有她的味道。她“嗯”了一声,安慰他,多等会儿。待她再上去时,他却连着衣服倒在了床上,熟睡了。

本想问问他发生了何事。

本想跟他谈谈今天有人欺负了她。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看到疲倦地倒在那里,不知为何,心跟着冷夜一起寒。

开了药方给罗顺,让他明儿大早抓些补药回来,顺便问了问,博文不喝酒的,今儿晚上怎么醉了?

罗顺没有搪塞,直接报告说军区来了人,是少爷的上级领导,又是曾经的同学战友,一同在军校学习,一起去过前线,这酒端到面前,少爷拒绝不了。

拒绝不了?

拒绝不了的是别人,能拒绝的只有她。

翌日。

看到汤药老老实实地放在餐桌上,心里的火气顿时像火山爆发似的,克制不住。端起盘子,径直走到书房门口,被罗顺挡了住,说少爷有重要的客人,少­奶­­奶­不能进。

重要客人?

大清早,什么人比她还重要?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多情自古空余恨(5)

她顾不得一切拧开门锁,直接闯了进去,看他认真地批阅着文件,“叭”地一声将盘子砸在了桌子上,碗和汤忍不住吓了一跳。

“怎么没喝药?”

“知不知道这药是小顺怕早起药铺不开门,趁着雨夜买回来的?”

“知不知道它是常妈大早起来,熬了两三个时辰,专门为你准备的?”

“知不知道人家一直为你担着心,怕你醉了酒,劳累伤了身?”

她激动地说完了话,等待他的反应,他嘴角翘了翘,忽地笑了,端起药一饮而尽。她愣了愣,没了借口,刚才的火气被他的顺从打得仓惶而逃。她平静地收拾好一切,转身正欲离开,眼角的偶然一瞥,瞬间让她挺直了腰身,迈出的步子似带着僵硬。

书房里不止他一人,外来的客人衣着军装威严地靠在沙发上。

“晋良,让你见笑了”

他谦虚的言谈,掩饰不住愉悦。

“无碍”

低沉浑厚的嗓音像只冷箭­射­中了她的后背,直Сhā她的心脏,仿佛窒息了一般。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抬起了眼帘,正好与漆黑的眸子相撞,她慌张地关上了门。

怎么是他?!

问了罗顺,里面的人是谁?

罗顺说,是少爷的同学上级。

这个答案犹若当头一­棒­,震得她不知天南地北,莫明地恐慌。昨天,在寒水寺的一幕顿时浮现在眼前,她对那人说,她结了婚,她有了丈夫。她当时明显是在嘲笑他,挫败他。可是现在,她反而像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明明不是林博文的妻子,却大声地对世人宣告,似乎比他还迫不及待。

看到餐桌上多了副碗筷,顿时没了胃口,知会了声常妈,想出去走走,早餐不用准备她那份儿了。常妈问她是不是被少爷气到了?她摇了摇头说,有客人在,不是很习惯。

她不是名正言顺的“林太太”“林夫人”,在外人的眼里,她比谁都清楚明白,她仅仅是自己。以前,从来不在意不渴望不去索要,可是今天,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充满了冷笑,她介意起来。

临湖的假山上积满了枯叶,秋风一过,飘摇着坠入了水池,随着残花花瓣,被荡起的波纹一起袭卷着,堆积在池塘的右侧。披了件白­色­的针织外套仍挡不住萧瑟的晨寒,她裹了裹衣衫,环抱着身子,出神地望着四处游荡的野鸭。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想走开,身后却只有一条回去的路,始终会跟外人冰火相见,躲不掉的,只能漠视。

“林博文的太太”

果然是睚眦必报的人,心里默念了几千次,以为已经刀枪不入了,仍被他闷闷的一句问候重伤了一遍。

她颔首笑了笑,掩饰着无所谓,没有回话。

“没想到每次都是他。”

有意无意地一句话似乎想告诉她什么,她不懂,也不想听,想离去,竟被他反手拉了住,凑近她耳边,“他给了你什么,你愿意当一个替身?”

替身?

他知道些什么?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迎着他的目光,她淡然地笑着,犹如含苞绽放的百合,倔强却又灿烂,简简单单地回答他,“爱”

因为剪不断,放不下的爱,他不顾一切地留下她。

因为理还乱,舍不得的情,她愿意一生都随着他,不管是不是替代品。

他明显是自寻烦恼,这丫头随意的一句话,总能莫名地重伤他一次。他松了手,默默地离开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多情自古空余恨(6)

房间里看了一天书,被常妈的敲门声震住了,说少爷来了电话,今儿在外面吃饭,一会儿罗顺会来接她。住在园子这么久,从未跟他一起出现在喧闹的场合,从未被他正式地介绍给身边的朋友同事,老同学一出现,好像什么都变了。隐隐觉得会遇到那个人,她倒在床上,说,不想去。

后来,他竟然又打了过来,言语间有些醉意,“晚茹,我想你了。”

所有的矜持顿时被那句话击得粉碎,敌不过心里对他的挂念,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车上。

晚饭地点是醉亭轩,嘉渝镇最上乘的酒楼,听莹梅说里面的菜肴多是仿前清宫廷的御宴而制,每桌虽不是所谓的满汉全席,也是少有的山珍海味,极尽奢华。大厅只有迎宾的台子,琉璃的灯光,简单不失大气的金黄|­色­花纹格窗,见前来的礼仪小姐躬身欢迎,报以浅浅一笑,随后跟着她上了楼。

罗顺早开了门,里面的吵嚷嘻闹,女人的妖媚声,男人的­淫­笑声,乌烟瘴气地瞬间充塞了整个长廊。缓步走到门口,清一­色­陌生面孔,清一­色­军装白­色­衬衣,还有夹在其中娇艳欲滴的红­色­。想转身离开显然已来不及了,房间寂静下来,每个人皆抬头疑望着她,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她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博文摇摇晃晃起了身,身上浓烈的酒味烟味刺激着她的嗅觉,他拉她站在了宴席前,向大家介绍道,“杨小姐”

简单的三个字打破了沉闷。

餐桌上每个怀里搂着姑娘的人开始嘻嚷着,要罚酒。他笑着罢了罢手,说她不会。大家不依不饶,连姑娘们都不答应了,说他偏心,为什么她们都喝了,偏不让她喝。然后不顾他的阻拦,硬生生地倒了三杯。

她笑了笑,端起来,一饮而尽。

原来,她始终是杨小姐。

从此,在每个人的眼里,她跟这里的姑娘一样,并无二致。

酒火辣地烧喉,嗓子痛痛地,被自己强忍着,喝完最后一杯,她坚持不住,咳嗽不停,眼泪呛了出来,微笑想去掩饰,看到递过来的方巾,她低着头,道了声谢,擦掉了。

宴席上,腰被他的手紧搂着不松开。

不知是看他的面子,还是刚才自己豪爽地喝了三杯,没人再逼她,亦没人打趣地问她些什么,她像个­精­致的玻璃花瓶,摆在那里,除了笑,似乎不懂得说一句客套话。

挨到了晚饭结束,她找了借口躲进卫生间,俯身对着洗手池不止地­干­呕,想将宴会上的一切全部吐出来,只要是入了口的,入了耳的,入了眼的...最后双手却只能无力地撑在台子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多咳一声,便要了她的命。起身时脑袋浑浑噩噩地,差点站立不稳,若不是被身后的人扶了住,恐怕她已瘫倒在地上,如果宴会上的人看到了,回去后对他又是怎样地一番调侃?手里依旧是刚才的方巾,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她放在鼻子边嗅了嗅,人瞬间清醒过来。

“谢谢!”

没人回答,看到镜子里的那双深黑的眸子,身子瞬间直了起来,她像只惊吓的小猫,迅速挣脱了。

“逞强?”嘲笑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冷静。

她不想搭理他,瞧见他身旁有了空隙,忙侧着身子挤了过去。他忽然回身,双手压在墙上,形成牢不可催的笼子,正好把她困在其中。她反应比他快,早低了身子,从胳膊下面钻了出来,那动作狼狈极了。听到他闷闷地笑声,她的脸刷地红了,像做了出格的事儿,被人抓住了把柄,不由回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坦然离开了。

她是替代品也好,是陪酒的姑娘也罢,与任何人都无关,她只是杨芝茹,别人不必在意不必在乎的杨芝茹。

小镇笼罩着午夜的空寂,点点的灯光如密密麻麻的繁星,一闪一闪眩着她的眼睛,顾不得冰凉的湿气,趴在阁楼的阳台上,她真的有些倦了。

“少­奶­­奶­”

她沉默着,仿佛那一声不是唤她的。

罗顺走到身边,小声说,“少爷刚才急着找您呢?”

吃过了饭肯定是其他的消遣节目,梅子经常提到搓麻将,想到轰隆轰隆的声音,脑袋顿时像炸裂了般难受,这种场面,她应付不来,也不想应付,“小顺,麻烦你跟博文知会声,我先回去了。”

“少­奶­­奶­”

罗顺想要拦却也不敢去拦,只能怔怔地站在哪儿,看到她下了楼,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将她安全地送上车这才急匆匆回来报告。

林博文眉头皱了皱,向各位推辞说,酒过了头,该回家休息了。众人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催促着说,不能让佳人在床上等太久。他像是默认了般,只笑不语,被罗顺扶着,一副酒醉不醒的样子,离开了。

上了车,他脱掉外套扔在后座,扯了扯解开的衣领,“小顺,能赶上吗?”

“少爷,我尽量。”

罗顺挂到最高档,脚踩油门,车如利箭划破了黑夜,跌跌撞撞向镜花园林飞去。

张晋良来嘉渝镇所做的一切早入了他的眼,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晚茹会注意到她。那是他的女人,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她,不允许任何人带着不一样的眼神打量她。

可是今天,他不得不如此待她。

车终还是迟了些。

到家时,常妈提醒他,少­奶­­奶­调制了些泡澡的薄荷水。他“嗯”了一声,嘴角翘了翘,看来她真的气着了,若是不顺着她,恐怕是敲不开她的房门。

房间的灯依旧像为等他而亮,她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痴迷般翻看着,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他坐在床沿,伸手想去撩开她的发丝,瞬间被举起的书挡住了。他笑了笑,毫不气馁,夺过她手中的书,不顾她的抗争和摧打,强把她搂在怀里。

许久。

“晚茹,我爱你”

她知道他爱她,她也相信他是爱着她。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多情自古空余恨(7)

文工团排了新戏,报纸只在中间的夹缝里作了略微的简介,按照惯例,首场理所当然为第二军团的官兵公演,待有份量的人发了话,“这剧目不错”“好看”时,团里才大张旗鼓地宣传,依此显得更有震撼力。

书桌上的入场券仍是她离开时版式,怀旧的黄|­色­纸张,四角是简单的剪纸图案,醒目的剧名被紫藤花缠绕着,下面是戏剧内容简介,紧接着是主演编剧的名字。

余明华?

她略微失神,记得《金玉奴》复演的时候,是梅子一个人撑着大梁,余明华早就淡漠在人们的视角里了,现在出了新戏,怎么会是她担当主角?

他喝完参茶,随手拿过报纸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悠闲地翻阅起来,“晚上陪我看戏吧!”

“不想去。”她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

这些日子,最怕见到的是熟悉的面孔,拼命掩饰的是跟他的关系。藏在昏暗的角落,旁人用何种目光看她都无所谓,可文工团的人俨然就是一道七彩光亮,融入了太多的惊讶嫉妒羡慕,面对着他们,她若是笑着,背后的嘲笑声会不断,“瞧她,飞上枝头真以为自己变了凤凰?”;她若是冷着,恶毒的咒骂声又不停,“还真以为自己是元帅夫人了,一只养起来的鸟罢了” 那道光线照得她无所遁形。关键是,无法跟梅子解释,无法跟她道明,自己是如何­阴­差阳错地霸占了他。

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衷,希望她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原来“平静”并不是如此简单容易。

“林博文的夫人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夫人?

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两个字,她微微一愣,抬眼望了望,他正随意地浏览着报纸,­干­净的脸上没有一丝刻意和做作,一切如流水般顺理成章地从心里散发出来。

他不是高调行事的人。林太太初来镇上的低调和离去时的仓促,她看在眼里铭记于心,林家的人也从未被谣传招摇过市仗势欺人。初见他时,他亦是避开着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老同学来了嘉渝镇,他又是醉酒又是带着自己出门交际,昨晚只是面对平日里的几个下属,今儿却是全军的将士,全文工团的职员。

临阵脱逃?

这似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想起了那对面临风浪泰然自若的水鸭,愿意与对方同甘共苦的才叫一生一世。

她摆弄好早上新采的掬花,凑近嗅了嗅,说,“听你安排。”

道贺的花篮簇拥着新戏的水牌,剧院门口暗香浮动,朵朵袭人。

她穿了件浅紫­色­的旗袍,外面套着白­色­的开襟针织衫,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装饰,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如从前。挽着他的胳膊走在红地毯上,耳边是踏步敬礼声响,眼前是谢长青殷勤的问候,不见往日的影子,她松了口气,紧牵着博文的手,跟着他直接上了二楼。未作多余的解释,他说了句告辞的话,便躬身退下了,离开时,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满是担忧。

多情自古空余恨(8)

剧场内灯火通亮,与包厢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临台而望,场内的一切一览无余,每个士兵都挺直腰板端坐着认真盯着前面红­色­的幕布,没有哄声吵嚷,没有窃窃私语,亦没有任何晃动。台上偶尔有一两个探出脑袋,是守门的老王?她慌忙往他身后躲了躲。

“很热吗?”他握了握她的手,浸着汗渍。

她点点头,距离话剧开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在这里诚惶诚恐地坐着,不如去外面的休息间透透气,“博文,我想出去走走。”

他说要陪她,被她制止了。虽说他为人低调,但站在外面的毕竟都是下属官兵,见他不顾行事目的,眼里全是自己,表面上没有什么,可背后的闲言闲语,谁能讲得清道得明?

休息间在拐角走廊的尽头,临近马路。

依着窗户,凉风阵阵拨弄着发丝,窗外的街灯在夜幕下清朗潇潇,宛若一幅静止的油画,惬意,舒心,心里的烦闷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找不着北。

漆黑的角落传来稀稀疏疏地摩擦声,她心下一惊,隐隐感到身后鲜活的气息,警觉般回首厉声问道,“谁?”

“晚茹,是我?”似乎怕吓着了她,他匆忙报上自己的名字。

志远?

他现在应该待在后台指导,怎地会在二楼?况且,外面都有官兵把手,为保证重要领导的人身安全,杜绝闲杂人等上楼,他是怎么进来的?上次在剧院不想见他,偏偏在这里遇到了,心里空空的,不知该从何说起,习惯­性­问了一句,“你也在这儿?”

他“嗯”了一声,撕破了黑幕,渐渐显出的身影瘦削得有些孤独。她没敢再看,望着外面行人,掂量着找个借口离开,偶然一瞥,却见他正对着自己站着,眼睛紧盯着她不放,不自然起来,动了动嘴角,正欲出口的话,不想被他的激动堵在了嗓子里。

“那个人是元帅?”

“那晚,伤害你的人是他?”

“你怎么会跟那个恶魔在一起?”

他抓着她的胳膊,迫切的神情没了平日的冷静。

恶魔?

她蹙了蹙眉,不想他继续误会,却也不知用何话语更好地解释,只好淡然地说,“他是我丈夫。”

因为是她的丈夫,所以不是恶魔,所以可以随意地蹂躏她,所以可以无所谓地践踏她。

话出口,她愣了愣,想用这个理由劝服别人,倒像是伤了自己。

乐志远没在意那句话的逻辑关系,只是单纯地想,她没有结婚,怎么会有丈夫?明显是骗他。可是,有人留住了她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脑子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头不停撞着窗户,希望自己能够清醒能够正常思维。她不是拿感情当儿戏的人,不会就这么随意地把自己嫁掉,一定是那个人威胁她,逼迫她,她不想自己去冒险,一定是这样,下雨的那晚,她不正是被那个人强搂着强吻着强…

晚茹,你不要怕,我会救你出来。

转身想对她说时,不见了她的影子。

杨芝茹几乎是逃出了休息间,不忍心看他心痛的样子,那撞击窗户的声响像天上落下的陨石,全砸在了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他们只是纯粹的朋友,再无其它。

站在包厢门口,她稳了稳情绪,重新挂上了笑容,鼓起勇气拧开门锁。

戏剧已经上演,会场仅剩下舞台上聚光灯的迷离浪漫灯火,衬得整个包厢透着粉红的暧昧味道。

衣着长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妖娆地伸手蒙住了端坐在位置上一身军装的人的眼睛,嘤嘤婉转道,“世文,你猜猜我是谁?”

他没有回答。

女孩子有些气恼了,扭了扭灵动细腰,耍赖地说,“你不猜,我就一直蒙着,蒙到你猜对为止。”

她顿时傻了,空气仿佛结了冰一般,不仅仅是冷,而且让人窒息。

梅子?

心里想过一百次,预测过一千次,若是真的遇到她,自己定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抱着她说一万句,“梅子,对不起”,可是现在看到她对着他撒娇,自己却只能痴傻地关上门,躲了起来,无力地靠着墙,生怕惊扰了他们,生怕让自己感到那一幕是铁定的真实。

多情自古空余恨(9)

头枕着墙,手不停地捶打着,柔软的绒布感觉不到疼痛,不得不用力地砸下去,仿佛唯有此才能转移内心的苦楚,拳头再落下时,被人硬生生地握了住,无论怎样挣扯都甩不掉。

谁又在多管闲事?

见不得人开心,难道也见不得人伤心?

“晚茹”

那一声心疼的呼喊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穿越时间轨迹,没有模糊,没有消逝,清晰得不真切起来。转过身,依旧是那张­干­净的面孔,依旧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所有的倔强顿时变成了委屈,心里酸酸地,眼泪像泄了水的闸门怎么都关不住。

一场虚惊?!

她认错了人。

梅子也是,蒙错了人。

他没有离开她,他仍在自己身边。潜意识里抱紧了他,失而复得,悲喜交加,似乎所有的词语都描绘不了现在的心境,有些怪他,有些恼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在乎他。

她撇了撇嘴角,责备的语气问,“你到哪儿去了?”

他轻柔地拭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解释说,接了个电话。

好在他出去了,好在包厢里不是他,看什么戏剧,当什么林夫人,那种瞬间窒息的心跳游戏,她玩不起,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被他安静地拥在怀里,只想着这种短暂的拥有能变成永恒,如此一辈子。

她说想回家了。

以前总是说回去,回园子,现在她终于认可了,那是她的家,他和她的家。

他没有反对,安慰着说跟朋友打声招呼然后一起离开。她点点头,“嗯”了一声,想丢开他的手,抬眼时偶然与不远处站岗的士兵目光相撞,脸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禁不住随他一起进了包厢。

门口的异常惊醒了两位聊得欢畅的男女,双双回头,一个冷然,一个吃惊。

良久。

“晚茹”

白莹梅欢声雀跃地唤了一声,不顾其他,起身奔到她面前,抱着她,满是开心,“晚茹,怎么是你?”

梅子没有变,见到她依然是老样子,热情地没了自己,听到嘤嘤的哭泣声,芝茹慌了,扳过她的肩,关切地问,“梅子,怎么了?”

莹梅脸上的泪汩汩冒了出来,惹得人不由怜爱,“晚茹,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刚才在门口的黯然伤神顿时被楚楚的眼泪打败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不快,所有的挂虑瞬间藏在了­阴­暗的角落,她似乎又成了以前那个淡漠冷静的杨芝茹,又成了别人的心灵依靠,不敢说自己一直住在镜花园林,只是回答,她在第二军团任文书工作。

显然这个答案让莹梅很开心,擦掉脸上的泪,回首对密谈的两位军官笑着说,“世文,我也要进去,我要跟晚茹在一起。”

世文是林博文的别名,只有亲朋好友关系熟捻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他,至于其它的人都称呼他的元帅或少爷,她却喜欢叫他“博文”,因为是独一无二的。他对这些倒也从不在意。可是,听到梅子口中“世文”,如此亲热,如此熟捻,如此娇媚,她却莫名地介意起来,刚才的坚强从容迅速瓦解崩溃,眼前又浮现出令人不悦的情景,心不是一般的痛。

以为可以变成原来的杨芝茹,淡然一切,原来,再也回不去了。

他回首笑了笑,没有回答,又继续低头跟张晋良商讨着。

多情自古空余恨(10)

瞧他爱理不理的样子,莹梅嘟起嘴角,眼神里的愉悦一扫而光,泪似乎又要涌了出来,松开她的手,正欲上前打断两人的谈话,她下意识地拉住了莹梅的胳膊,没有瞬间迟疑,快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们有重要的事商谈,我们不要打扰了。”她尽量把语气说得委婉,“再说,进军队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要经过审核审查,手续复杂着呢!”

莹梅疑惑地望着她,天真无知的语气反问道,“晚茹,你是怎么进去的?”

未料到会这样问自己,好在脸上挂着的微笑可以掩饰起内心的紧张,她压抑着七慌八乱解释说,林太太认为她医术高明,待在文工团委屈了才能,跟军队的人推荐了她。莹梅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话,“噢”了一声,不再纠缠。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林博文一眼,他像是有了感应,笑着拍了拍张晋良的肩膀,起了身,径直走到芝茹身边,柔声问,“回家还是看戏?”

这一句若有若无地暴露了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他依着她,做事儿全凭她的意愿。

她愣了愣,什么都顾不得了,似乎终于找到了逃离的台阶,说,“回家”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颚,若是平日,她会气愤地打掉,可是现在,她唯有对他娇媚地浅浅一笑。他对旁边的白莹梅道了别,口吻礼貌而又平淡,白小姐的请求,他会考虑。她则完全没了思绪,对梅子说了几句习惯­性­的客套话,随后被他揽着腰,在大家不知是讶异还是嫉妒或者是祝福的眼神中,离开了包厢,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剧院。

呆望着车外飞闪而过的光亮,懵懵懂懂,炫目多彩,迷幻了她的眼也迷幻了她的心。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不仅抢了梅子喜欢的人,而且千方百计地阻拦着,甚至遗忘了起初的愧疚,欺骗她,明明知道会伤害她,自己竟然全由着心,由着­性­子。

她还是杨芝茹吗?

她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自私自利的女人。

一路上她沉默着不说话,回了家,博文直接去了书房,让她先休息,他处理完事情再陪她。她点了点头,回房泡了个热水澡,熏衣草的香气顿时舒缓了神经,昏昏欲睡地,她赖在里面不想起来。

记得那个春天,梅子拉着她和志远去了万泯河,躺在翠绿的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听着滔滔的河水,享受着微微的轻风,还有扑面而来的油菜花的香气。梅子说,自己要成为众所周知的大明星,说志远要成为家喻户晓的剧作家,说她要成为流芳百世的一代宗医。广袤的天地间,她和志远笑望着梅子翩然起舞,欢喜地歌唱。

不过半年的时间,好像一切都不在了。

常妈敲了门说熬了糖水,请她下楼尝尝。她缓过神,忙应了一声,随意穿了件宽松的睡衣,下了楼。想着博文这会儿也累着了,吩咐常妈盛了两碗。

书房的门虚掩着。

“明儿,我约了商贸会的朋友,晚上一起去明月轩聚聚”

房间里有人?

她顿了顿,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沉稳的声音,“不了,司令来了电话,让我火速赶回省城,安阳有消息来,说第三军团的李扬暗中招兵买马,蠢蠢欲动。”

招兵买马?说书里小说里常有的词语,有关“谋反”的句子常有的词语。

“司令是多虑了,我们这些上过前线的人,谁不想左拥右抱,过几天安乐日子。”

左拥右抱?安乐日子?这话怎么也不像是博文的口中,他不缺女人,更不缺金钱,与上不上前线似乎都无关。

“世人如果有世文的这份淡然,司令也不会徒增烦恼了。”

隐隐传来虚假的笑声,她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多情自古空余恨(11)

碗里的糖水渐渐没了热气,常妈见她不停搅动着,问她不合胃口?她笑着摇了摇头。

记得林太太在时,经常跟素琴阿姨说让他回家搭理生意,因为怕两人吵起来,才没有当面提及,她知道他不愿意经商,可他为什么愿意呆在嘉渝镇呢?

得知那人是博文的同学朋友时,以为是专程来嘉渝镇看望他,而他这些日子的反常也不过是告诉对方,自己活得多逍遥多自在,不想竟是军区派来暗查他是否有谋反之心。

其实谋反之心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担心,只是单纯地不想他有事。

她喝了糖水,在一旁帮常妈收拾残局,“常妈,听说丽茗山香火鼎盛,明儿你陪我去吧!”

常妈心疼她累了一天,接过碗筷,让早点儿休息,明天的事儿不急。

不急?

是她急了?

头顶传来下楼的踏步声,她没有在意,低着头,一门心思地念着刚才的想法,也许真的是太急了,事情没发生前,想着为他祈福,自己明明懂得医术,懂得科学,竟然一时迷信烧香拜佛之类的言谈,看来,今儿真的是累着了。声音越来越近,她向墙边靠了靠,腾出位置,与他Сhā肩而过时,突然听到浑厚的唤声,“晚茹”

她习惯­性­地“嗯”了一声,蓦地警觉起来,他站在她下一层阶梯,回首正好与她四目相对,深不见底的眼睛充满了笑意,“晋良,张晋良”

想与他拉开距离,她慌张地后退了一步,完全忘记了是站在楼梯上,一脚下去碰到了木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伸手过来要扶她,被她严明手快地打掉了,暗自庆幸重心向后,最终跌坐在楼梯上,白皙的肩膀从衣领处­祼­露出来,她忙扯了扯睡衣遮住了,顾不得狼狈,攀着楼梯站了起来。

他又闷闷地笑了。

她撇了撇嘴角,瞪了他一眼,逃了。

脚下的响声可以震动整栋房子。

窗外似乎听得到秋虫的鸣叫,月光凛冽地洒了进来,像明晃晃地利刀让她生寒,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他似乎被她闹醒了,扳过她的肩,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问,“睡不着?”

“博文,明天我想跟常妈去丽茗山”

张晋良让她感到了另一种恐惧,他跟博文之间肯定潜藏着不知名的恩怨情仇,虽然表面都维持这这份宁静,但谈笑间暗藏的不知明的风起云涌,始终让人诚惶诚恐。有些事情做了,不过是让自己的心踏实。

“那让罗顺开车送你们过去,顺便有个照应。”

丽茗山距离嘉渝镇不过短短三公里,七分钟的车程,没有见到张晋良前,她可能会想着他在禁锢自己的自由,现在,隐隐觉得他是在保护她守护她,也许她并不是那么重要,可若是真的遇到了危难,他肯定会心痛会不舍。

向他怀里钻了钻,蜷缩在里面,很温暖。

多情自古空余恨(12)

孤寂的深秋,天略显了白­色­,玉清河畔笼便罩着一层淡淡的烟雾,枯萎的草地上铺满了黄|­色­的树叶,点点的青­色­夹杂其中,似像留住秋日里最后一丝清凉。冷风习习,屋檐下挂起的灯笼左右摇晃,敲打着门牌石壁。酒家商铺紧闭着大门。街上人烟稀少,沿路的吆喝声也一路追到了山脚。

烧香讲的是诚心,不求你千跪叩拜,但也要脚踏实地,不能越级。没有直通山顶的车道,芝茹打发罗顺先回家,她和常妈拜完佛后,再来接人。罗顺说少爷下了令,要贴身保护着。她笑了笑,终还是拒绝了,听说来丽茗山的多是些女客,有个男孩子跟着,不太方便。若是丢下他一人在山脚,还不如让他回博文的身边。罗顺磨磨蹭蹭地应了一声,离开了。

红日冲破薄云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芝茹挽着常妈的胳膊,宛若早起上香的母女,有说有笑。

远远见到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山上冲了下来。明知前方有人竟然丝毫不减慢速度,她忙护着常妈让出一条路。来人穿了件便装,衣料考究,头上的鸭舌帽压得甚低,未看清楚他的样子,便像一阵疾风,瞬间消失在山路的转角。

这人…

芝茹摇了摇头,却见常妈仍呆望着,以为被吓着了,按了按手上的|­茓­位,关切地问道,可有好些?

“刚才,那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常妈愣愣地说了一句。

“跟博文认识吗?”

常妈接触的多是些天天见面的商贩,不可能这个时候不顾着生意来丽茗山,况且他的衣作也不像平日里在大街上看到的生意人那么粗糙和俗气,除此之外的话,便是来园子的客人,找博文办过事情。

显然未想到这个层面,常妈顿时警觉起来,思索了片刻,却也是无从下手的样子,“这人上了年纪,脑子不大灵光。”

她安慰着说,“若是找过博文,总不会只有一次。”

寺庙的梵音虽然浑厚却是清纯,那一声声钟响伴着飘袅的青烟,在山林间游走,似乎赶走了人心中不切实际的杂念和欲望。

无大欲无大求,只是希望他此生能够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跪在佛像面前,她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随后拿起签筒,摇了摇,听到“叭”地声响,浅浅一笑,俯身去拾,不想竟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捡了起来,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衣,想安慰自己不是他,怎么会遇到他,稍稍抬了头,她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心像漂浮的树叶,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环顾了四周,庙堂内不见常妈和小沙弥的影子,只有他和她两人。

张晋良走到木鱼前,轻轻敲了敲,郑重念道,“阿弥陀佛”

她压抑着紧张,把手伸到他面前,冷着脸说“把签还我。”

“先到者先得。”

谁都瞧得出来,他是在故意戏弄她。

不想跟这人有太多的纠缠,她咬着嘴­唇­,忍住了心里的怒火,转身要离开,又被他瞬间拉住了胳膊,她像被毒虫蛰了一下,立马逃离了。他笑着把签递还过来,她看了一眼,没了兴趣,反正该做的都做了,只不过是一支签,不可知的东西怎可能被预言?不信也罢。

“今天解签的是慧明大师,千金难买一句吉言”他瞧出了她离去的心思,“如果错过了,可没那么好运了。”

他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

她瞪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出签,准备从大门离开,又听到他的提示,“慧明大师在后院。”

多情自古空余恨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