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小娟噩耗的那些天,我和桃花很难受,互相打趣取闹的心情荡然无存,似乎都被命运的无常压得喘不过气来。小娟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可清风和明月却跟她永远无关了。
过了几天,我看桃花依然不苟言笑,与往昔的生动活泼大相径庭,心里就生起隐忧,生怕她因为此事患上忧郁症。我就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还带她去了一趟圆明园。站在大水法遗址前面,我让她帮我拍照,并婉转地提醒她,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世界来说,没有永远的繁华,对人类来说,没有永远的生命。在时空面前,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就像一粒尘埃在风中飘浮,很快就会委落在地。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在平淡中像蒲公英那样追逐快乐,像蚂蚁那样营造幸福……
那是一个初冬的上午,没有风,温暖的阳光打着身上,我侃侃而谈,既像一位意兴遄飞的诗人,也像一位饱经沧桑的哲学家,健谈得连自己都吃惊不已。
桃花先是眯起眼睛很认真的听我演讲,后来突然掩嘴大笑,花肢乱颤。我惊问何故,她乐不可支地说:看你这一本正经的死相,我忽然想到一句话,它叫——屎壳郎过大街,愣充吉普车儿!
我先是故意板起脸,吹胡子瞪眼睛,接着连连谀笑,很奴颜婢膝地说:只要你能开心,别说是做屎壳郎,就是做新郎,我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果皱一下眉头,就对不起当年那帮义和团的哥们!
桃花更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她喘着气说:你这番话跟你的表情反差太大,唱念这台词,怎么着也得昂首挺胸吧,你怎么看起来比李莲英还要李莲英呢。
我趁势紧紧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如果你是老佛爷,我就愿意做李莲英,侍候你一辈子。
桃花轻轻踢我一脚:我呸!你都太监了,拿什么侍候……
这回轮到我纵声大笑了。桃花似也惊觉此话不妥,慌忙别过头去,可惜那隐在乌发里的晶莹玲珑的耳垂,却隐隐地洇出一圈红晕,被我一览无遗……
那次游园回来,桃花一扫颓废忧郁,终于找回昔日风采,整天跟我嘻笑怒骂,扯皮捣蛋。
是的,小娟的离去我们深感遗憾、难过,为此也流过汹涌的泪水。这些,应该够了。我们还活着,还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还有尚未盛开的爱情之莲……这些都需要我们打起精神去面对,就像路遥先生在《平凡的世界》中说的那样: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向前去……
拔去心头的那根无形的刺儿,我们依然微笑着扎了个猛子,扑入到工作中去。在生活上,我和桃花虽然还没互表心迹,像所有的恋爱那样花前月下、交换信物、海誓山盟,但从彼此的眼里,都能明白:我们是喜欢上对方了,谁也离不开谁了。男女之间的默契是很玄的东西,它需要用心去体验、感应,而非语言。这跟我们对小娟一样,并非居高临下的怜悯,肤浅的同情,而是心灵上的颤抖和刺痛。
比起以前的岁月,我和桃花在一起的日子显得无比饱满,就像田野里的沉甸甸的麦穗,让人踏实和喜悦。微微令我头痛的是,自从我调入新闻版以来,跟杨晓属于同一部门,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的接触更加频繁了。她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孩,清秀的容颜,斯文的谈吐,都给人文弱的感觉,但心里认准了的事儿,她就会责无旁贷旁若无人去做。在这方面,恐怕很多男性都会自叹弗如的。
如果她这种性子仅仅止于工作,我只有佩服的份儿,可是蔓延到感情领域,就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了。自从那次西苑进行了零距离接触,杨晓对我就日益升温;同处一个部门后,她更是毫不掩饰对我的感情。食堂、过道、办公室、街上,总之,只要两个人相遇,她都会缠住我,说一些明显超越同事关系的话儿。时间一久,报社的人似乎都知道我和杨晓郎情妾意,关系非同一般。
说实话,这让我非常头痛。有两次下班,我刚出了报社大门,周围的同事们还未散开,她就从后面撵上来,挎住我的胳膊,妩媚地邀我一起去喝咖啡。看着同事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里很是窝火,但又硬不下心肠发作,只是借口另有他事,挣开她的手臂,匆匆打车离去。